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讳爱如深》作者:谷缪缪 内容简介: 他说,我愿遮风挡雨。她说,我愿风雨同舟。 有一天,屋顶漏了。又有一天,船进水了。 她终于明白,他埋藏着的,深深的爱。 ◇◆和无良腹黑男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儿◆◇ 爱情的较量里,要么一个人先示弱,要么另一个人先沦陷。 夏晓北以为自己能够抗战到底,没想到原来早已城池失守。 为了不把主动权让出,她把一纸协议砸到了某人的脸上----离婚! 某人不屑地冷哼一声将她扔到了床上----没门! 夏晓北怒了----你满脑子怎么尽是和屎一样不干净的东西! 某人轻挑眉梢----哦?你在说你自己是屎吗? 夏晓北懵了。      情,浅尝辄止 第001章 非礼勿视      猛然惊醒,夏晓北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   “怎么了?”身后的宋以朗习惯性地翻过身来,搂住了她的腰,嗓音带着半梦半醒间的沙哑,在安静的夜里略显性感。   梦中的场景令夏晓北有些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地“嗯”了声。   “怎么身上这么烫?”询问间,他温热的掌心已兀自滑进了她的睡衣里。   夏晓北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阻止都来不及。   于是当感觉到他触摸到她的生理反应时,她瞬间僵住。   宋以朗显然也怔了怔。   下一秒,夏晓北便听见他发出的轻笑声。   即便看不见,夏晓北也知道,自己的脑袋此刻一定烧得跟煮熟的螃蟹一般。   “不、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晓北连忙解释,脑袋却在关键时候打结。   “我想的哪样?”   宋以朗似乎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好奇地反问,堵得夏晓北顿时无话可说,只能羞愤难当地咬着唇瓣沉默下来。   本以为小插曲就此结束,谁料,他忽然翻身上来……   ……我是非礼勿视的分割线……   大清早的刚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具现实版的大卫雕像。   夏晓北睡眼惺忪,茫然不明所以,待宋以朗转过身来时,她才意识到什么,脸刹那间烧红,眼珠子却硬是怎么都转动不了,反而直勾勾地盯着看。   “傻不啦叽。”   男声轻嗤而出,随即一条浴巾腾空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夏晓北的脸上,挡住了她赤果果的目光。   浴巾下的夏晓北这才眨了眨眼,意识到“傻不啦叽”是在说她,撇了撇嘴无声地偷偷表达自己的不满。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并不代表她已经免疫。只准他一大早的什么也不穿,就不准她脸红娇羞难为情吗?   懒懒地拂开浴巾后,正看见他从衣帽间里出来,精致笔挺的西装已然让光|溜|溜的大卫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绅士。   “你还要继续赖床吗?”   凉凉的语气和森森的目光霎时让夏晓北掀被而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可脚还没落地,夏晓北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随即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脖子以下的部位顿住了,夏晓北惊呼一声重新跳回床上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她发誓她此番举动纯粹是条件反射。可落在了人家的眼里,就是矫情了。   果不其然,夏晓北敏锐地在宋以朗的嘴角捕捉到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今天早上就算了吧,我到了公司自己解决。”他淡淡地说着,伸手指了指墙上的钟,“我的意思是,你好像要迟到了。”   嗯?   夏晓北困惑地歪着脑袋顺着他所指的定睛一看。   7点45分……   7点45分?   7点45分!!!   哀嚎一声,再顾不得所谓非礼勿视,抓着乱蓬蓬的头发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捣弄,一边套着裤子一边喊道:“喂,等等,你送我一程!”   “不顺路。”   完全不理会她言语中的哀求之意,宋以朗事不关己地抛下三个字后翩然离去。   靠!如果不是他的折腾,她怎么可能睡到这个点?!   夏晓北冲着他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送去无数个白眼,内心翻来覆去地咒骂着他,草草地穿好衣服后赶忙追下去,希望能再磨磨他。谁知她才下楼,就听见他的车扬长而去的声音。   好,你狠!不送就不送!老娘还不稀罕!   夏晓北咬牙切齿地腹诽着,跑进浴室胡乱地刷了牙擦了把脸,就匆匆忙忙地出门。   抓着手机准备往包里塞时,才发现有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未读短信。   点开的一瞬间,夏晓北的小心脏狠狠抽了抽,手上一滑,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等她捡起来时,破碎的屏幕已然黑乎乎一片。但短信里的内容已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有空出来叙叙旧。岳。”      情,浅尝辄止 第002章 行不行?      迟到已是在所难免,反正都要挨批,夏晓北干脆先把手机送去修理,才回的杂志社。   刚到门口,恰逢宣婷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见到她,眼睛顿时一亮:“晓北,你来得正好,出任务了!走!”   “可是、可是我——”   夏晓北还没说完,就被宣婷抢过话:“行了行了,今天主编出差,他不知道你又迟到了!”   说着,她已经拉着夏晓北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科技园!”   “科技园?怎么回事儿?”   科技园是南城的“中关村”,云集了全市所有的高技术企业集团。夏晓北知道最近社里策划了青年企业家专稿,可一直都是另外一个小组的人在负责。   面对夏晓北的疑问,宣婷俏皮地眨眨眼:“今天该去的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我软磨硬泡才从主任手里抢到的。”   “说吧,这次的采访对象是谁?”夏晓北无奈地扶额。   宣婷对这个版块觊觎已久,原因无它,就是有机会和各种商界名流近距离地接触。而能够令她如此激动的对象,必定还是个单身才俊。   “知道后可别太惊讶噢。他以前很少在公众媒体露面,不知怎的竟给我们杂志社面子。首次专访啊!”   兴奋地做足了铺垫,宣婷才从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份报纸,郑重地摊在了夏晓北面前。   一张俊朗的脸占据了大半个版面,夏晓北只瞥了一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宣、宣婷,我、我可以不去吗?”夏晓北顿觉早上起床时的浑身酸涩感重新袭来。   “你说什么呢?我们已经到了!”   宣婷不管不顾地拉着她下了车。   看着大厦楼下rt公司的标识,夏晓北彻底风中凌乱了。   半个小时后,秘书领着她俩进了会客室。   落地窗前的转椅一个回旋,刚分开没几个小时的某人正微抬着下颔,锐利的目光扫射而来。   宋以朗。   rt公司的ceo,商界新秀,外人眼中全市最有价值的钻石王老五。   两人的视线交汇了两秒,夏晓北不易察觉地瞪了他一眼后,当先挪开了目光——还是第一次在外头以这种情况和他见面,实在很不自在。   所幸整个采访过程以宣婷为主,夏晓北只负责在一旁打下手。   修长的脖颈,略微精致的薄唇,笔挺的鼻梁将脸部线条撑得分明。啧啧,就是这张脸,不知道欺骗了多少无知女人。虽然确实秀色可餐,可一想起往日所受的压迫,夏晓北反觉得面目可憎。   “宋先生,您知道,在现代社会,条件优异却多年单身的人,往往容易引发大家的某些浮想联翩。对于您的私生活所受到的关注和讨论,您有什么看法?”   一般访谈接近尾声,采访者会在气氛融洽时问些无伤大雅的八卦。反正不会出现在采访稿中,而且被访者答不答也无所谓。   听到宣婷的问题,夏晓北涣散的注意力立即集中起来——一戳就中点上,她很想看到宋以朗拉黑的脸。   “大家浮想联翩的究竟是我的性取向,还是困惑我行不行?”   没想到他毫不避讳地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别说宣婷,就是夏晓北都愣了愣。   却见宋以朗有意无意地瞟了夏晓北一眼,笑道:“我想,应该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情,浅尝辄止 第003章 故人      明明很清楚宋以朗这一瞟是只有她才会察觉的举动,夏晓北还是被此番“眉目传情”惊得抖了抖——他那犀利的小眼神,饱含赤果果的警告,不外乎是发现了她方才的幸灾乐祸。   采访刚好结束,夏晓北急忙收拾东西准备开溜,临走前忽然被宋以朗叫住了:“夏小姐,你好像落了东西?”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手朝她递出一本小册子,面带笑容,温文尔雅,只是那语气在夏晓北听来,怎么都有些阴恻恻。   夏晓北略显犹豫。   那小册子自然不是她的,显然只是在找借口让她过去。而在她心中,宋以朗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小气鬼,所以她怕的是他打击报复。   瞥见宣婷还在身后,夏晓北思量着有外人在,谅他也不敢出格,便稍稍放下心。   果不其然,接过东西时,宋以朗只是微微倾身在她耳畔快速地说了句“晚上注意看手机。”   夏晓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便和宣婷离开了。   “晓北,你说,宋以朗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出了电梯,宣婷还在纠结,压低了声音对夏晓北耳语:“难道他真的是gay?”   夏晓北无奈,只能转开话题:“快走吧,你下午不是还得去画展?时间赶得及吗?”   一经提醒,宣婷骤然一拍脑袋,“完蛋了,母上大人两点的飞机回国,我答应她前去接驾的!晓北,下午的画展只能拜托你了!”   夏晓北:“……”   ……夏晓北望天无语的分界线……   画展是省里一个比赛的优秀作品展示,届时会有业界大师莅临,公布最后的获奖名单。   夏晓北才抵达现场,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晓北!你也来了?!”   来人是她的大学同学凌琳,因为都留在南城工作,又是同行,所以一直保持着联系。   唠嗑了几句,凌琳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说起来,今天倒还有个校友也在,赶紧过去打声招呼!”   说着,便拉着夏晓北往里走。   “谁呀?”   凌琳边搜寻着目标人物边说:“就是那个美术系很受女生青睐的帅哥,毕业时不是还开了个人画展嘛。”   美术系……个人画展……   夏晓北一愣,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此时,凌琳却已在人群中找到了他,高声喊道:“唐岳!”   前方三四米处,一个修长的身影闻声回头。   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的模样,书卷气味早已不在,银边细框的眼镜下,一双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夏晓北。   待回过神来时,夏晓北已经被凌琳拉到了他跟前,“看,我说的就是唐岳。”   说完,凌琳又对唐岳介绍道:“这是夏晓北,都是校友!”   唐岳神色如常地伸出一只手,微笑道:“晓北,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两手轻轻一触,夏晓北便收回,心底突地顿了顿。   “怎么?遇见老同学了?”   循着声音看向唐岳身旁,才发现还有两三个人,看起来和唐岳是一起的。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夏晓北倒是认识。   “顾老师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南城生活周刊的记者夏晓北!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夏晓北恭敬地弯了弯腰。   顾昌祥,业内德高望重的大儒。   顾老慈祥地眯着眼睛看着夏晓北:“小丫头看着灵气啊!”   话闭,边上的凌琳急了:“顾老,可没见您这么夸我,这摆明了是偏心嘛!”   逗得顾老哈哈一笑:“可不敢,你这丫头回头可是要写报道的。”   一伙儿人跟着笑开去,夏晓北下意识地看向唐岳,见他笑容正盛,一晃,不禁勾起某些回忆。   她低下头,嘴角自嘲地勾了勾,错过唐岳瞥过来的目光。      情,浅尝辄止 第004章 闯大祸了      活动结束后,凌琳直接拉上夏晓北一起去了主委会的饭局。   主桌上以顾老为中心,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夏晓北这一桌的人也在借机相互交谈认识。   夏晓北的位置好巧不巧地与唐岳隔桌对望,透过几颗脑袋的间隙,视线一不小心就会撞上。为了避免这种“一不小心”,她只能默默地埋头苦吃,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吃到嘴里却只觉苦涩不堪,就像当年那段无果的苦恋一般。   三年了,本以为伤痛已经随时间渐渐淡去,可是当再次见到他时,才发现自己依旧难以释怀……   回忆一发不可收拾,越一发不可收拾就越憋闷,就像是水被煮沸的过程一般,蒸汽越积越多,还不给开盖,直至到了沸点,便自动引爆。   是的,夏晓北爆了,表现为噌地一声突然站起,抓起手边的酒杯就是一通猛灌,最后泄恨般重重往桌上一放。   “砰--”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巨大的动静聚集到了满面愤慨的夏晓北身上。   “晓北,你……怎么了……”   身边的凌琳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副替她难为情的神色。   糟、糟糕……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回过神来的夏晓北尴尬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唐岳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更是在心底暗暗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我、我去个洗手间……”   呆愣了整整三秒,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找借口,慌不择路地逃开了……   洗手间里,宽大的镜子照出她因酒劲而微微泛红的脸。   一把马尾,碎发凌乱。齐齐的刘海盖住了眉毛,省去修眉的麻烦。二十五岁的她看起来和当年刚升入大学时的模样没多大变化,连穿衣风格都还是最爱普通的牛仔加t恤。   夏晓北沮丧地叹了口气,电视剧里女主华丽变身重逢旧爱的情节果然都是骗人的……   旧爱……?算吗?   明明是自己单相思,倒贴上去还被人家拒绝。   他是她的旧爱,但,她算他哪门子的旧爱啊?   “啪啪啪啪——”   夏晓北突然用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猛拍了几下,对着镜子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出了洗手间,沿着走廊往回,拐弯处时却一把被人拉住。夏晓北下意识地要喊出声,来人先快了一步道:“是我。”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在寂静的过道里轻轻荡漾着回音,仿佛从青涩的岁月里悠悠地穿透而来,以及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立即让夏晓北红了眼眶。   所幸灯光昏暗,未及对方察觉,夏晓北已然及时地逼了回去,再抬头时,表情风轻云淡地拂开了唐岳的手。   唐岳的目光闪了闪,收回了手插进裤袋里,背倚着墙壁,下巴微抬,定定地盯着壁灯,“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嗯,很好。”夏晓北垂下眼皮子,补了一句,“你呢?”   其实,不过是明知故问。即便她不去刻意了解,也会在不经意间得知他的消息。例如他去了法国,例如他拜了顾老为师,例如他现在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   夏晓北这么问,只是为了不让他误会自己依旧关注他。   不过,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早上怎么不回我的短信?”半晌,唐岳才又开了口。   夏晓北正想回答他“手机坏了还在修理”,骤然想起白日宋以朗交代她的事情。   完了完了!手机都不在手里,怎么看啊!   “不好意思,麻烦手机借我用一下!”   她脸色发白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把唐岳也给吓到了,连忙掏出了手机。   夏晓北几乎是从他手里抢过来的,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摁下了一串数字,手指灵巧而快速,一看就知道是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电话才接通,夏晓北根本等不及对方说话,率先抢话解释道:“我忘记告诉你,我手机不在——”   话没说完,宋以朗已经挂断了电话。   夏晓北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情,浅尝辄止 第005章 委屈      华灯璀璨,流光溢彩的夜色昭示着南城的繁华,却对比着夏晓北黯淡的心情。   老天似乎也在为她即将面临的灾难预表同情,夏晓北刚从公交车上下站,大雨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车站距离她所居住的小区尚有五百米。别问为什么这么远,因为住在那个小区里的人,没几个是需要乘坐公交的。当然,夏晓北偏偏就是那“没几个”中的一个。   雨势很大,急急密密,转眼间就冲散了这座城市的热闹。南城的昼夜温差向来比较大,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更是宣泄般带了几分秋凉。   夏晓北打了个喷嚏,往里靠了点,仍然抵挡不住雨珠和水汽的侵袭。   没带伞,没手机,没的士。夏晓北本就牵念着宋以朗一声不吭挂掉的电话,忙不迭从饭局上撤走,眼看就要到家,却被堵在这里,心里越来越焦急。   等了半个小时,大雨不仅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夏晓北把心一横,打算就此冒雨冲回去时,两束晃眼的车灯打了过来,黑色的奥迪停在了她面前。   车身看起来甚是眼熟,夏晓北面上一喜,忙不迭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暖气正足,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味,未及她多吸上两口,一条干燥的毛巾朝她脸面盖了过来。   夏晓北劫后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嘴角捺了捺,抓下毛巾,偏偏头看向身边人。   宋以朗线条优美的侧脸没有表情,自她上车后,就没拿正眼瞧过她。   “你特意出来接我的吗?”   他身上穿的是休闲衫,显然已经回过家。夏晓北故意讨好的问,想要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家里的抽纸用完了。”冰冰冷冷地驳回了她的自作多情,不善的口气充分说明了他还在生气。   夏晓北在他面前总少不得多说多错。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不拿热脸贴他冷屁股,兀自脱掉外衫,扯着毛巾擦头发。   两厢无言。雨刷器左右不停地摇摆,惹得宋以朗愈加烦躁。终于驶进地下车库,他下意识地转头扫了眼安安静静的夏晓北。   两鬓耷拉着几缕湿漉漉的头发,发梢垂至她尖尖的下巴,精致的锁骨在透窗而入的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宋以朗的眼眸不自觉地深了深,正准备移开视线时,目光忽然触及她脖颈处一大片的红疹子,还残留着抓破的痕迹。   “你喝葡萄酒了?!”宋以朗蓦地握住了夏晓北手腕,制止了她继续抓脖子的动作,“你不知道你对葡萄过敏吗?!”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更是盛怒。而夏晓北之前也压抑着情绪,此时身上又痒又难受,被他一吼,委屈劲跟着上来,鼻头一酸,眼泪就控制不住纷纷掉落。   当时脑袋发热,随手抓起酒杯就喝,压根没注意那是葡萄酒。况且因为提心吊胆着把他惹生气的事情,她哪里还管得着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见她眼泪像止不住的水龙头一般,宋以朗非但没有生出怜香惜玉之情,反更觉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搞得好像冤枉了她似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却见夏晓北忽然无力地栽进他怀里,两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宋以朗脸色唰得白了。      情,浅尝辄止 第006章 翻身做主人      空气密不透风,尘埃缓缓漂浮。爪*机書屋   骨节分明的手穿过镂空雕花的红木床,细致的指尖轻轻地跳跃在光洁无瑕的背上,顺着流线般的脊椎骨慢慢地摩挲下滑,带起阵阵难以抑制的战|栗。   宛如电影胶片卡带,画面有些跳帧,可依旧清晰无比,和之前那个梦境一模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第二次重现,夏晓北费了更大的劲,才从中挣脱出来。   睁眼的瞬间,夏晓北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察看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某种难堪的生理反应,她正欲轻松地舒口气,却立即活生生憋住了。   等等!   为毛……她是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的……?   背上有温热的掌心覆了上来,夏晓北的身体蓦地颤了颤。   “醒了?”宋以朗醇厚的嗓音传出。   “我、我怎么——”   “别动。”声音的主人显然有些不悦,“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毁掉自己的一身皮肤,我没意见。”   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刻薄,夏晓北自是识趣地闭了嘴。   不轻不重的劲道在背上揉推,不一会儿,原本痛痒的地方悉数清凉了起来,似乎连筋骨都随之展开,舒服得夏晓北差点呻|吟出声。   当然,她没敢。她知道,只要此刻发出哪怕是一丁点儿可疑的动静,所有的享受便会立即终止。   这可是在她过敏时才会得到的特殊待遇,距离上一次已整整一年。一年的压迫生活,换来一次宋大神的伺候,虽然有种翻身做主人的心酸感,但足以令夏晓北意得志满了。   就在窃喜之时,她敏锐地察觉宋以朗的掌心往两侧偏了偏,指尖若有若无地触及两团柔软的山丘。   夏晓北的脸倏然烧着,慌慌张张地埋进被子里。   虽然早已亲密无间,但还是有些……难为情啊……   宋以朗不动声色地将她红透的耳根和紧攥被角的手指收入眼中,嘴角禁不住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接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啊?什么?”夏晓北的思维没跟上宋以朗的跳脱,下意识地抬头,立即被宋以朗抵住后脑勺毫不留情地压了回去。   “我重新打回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宋以朗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夏晓北的心脏跳了跳,镇定地应道:“饭局上的同事。早上手机摔坏了,我忘记告诉你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便发现,因为埋在被子里的缘故,自己的声音听来略显闷沉,并没有展示她刻意装出的随意。   宋以朗的动作停了下来。等了许久都没再等到他的反应,夏晓北小心翼翼地问:“……好了……?”   没人回答她。   夏晓北忍不住偏了偏头,然后,她的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支体温计。   一声不吭地我行我素,这也是宋以朗暴政之下的其中一种方式。   夏晓北心里恨得翻江倒海,趁他背过身去时送去个无敌大白眼。   怎料,宋以朗的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忽然转回身来,夏晓北的表情愣是卡在了眼白上翻三分之二处时。   “技术难度又比以前有所突破,这是给你的奖励。”宋以朗面带讥诮地端详两秒,往床头柜放下了东西。   夏晓北的两眼在触及精致的盒子时瞬间放光,不顾嘴里的体温计,含含糊糊地问:“礼物吗?看起来很贵重!”   宋以朗用远去的背影破灭了夏晓北的期待:“哦,买抽纸时送的赠品。”   夏晓北:“……”早知道就不问了!      情,浅尝辄止 第007章 另有内情?      过敏性红疹,来得气势汹汹,退得也悄无声息。爪*机書屋 第二天早上,夏晓北便恢复了精气神。   因为昨晚打过电话给宣婷帮忙请假,难得可以冠冕堂皇地赖床,夏晓北懒洋洋地准备睡个回笼觉,门铃却响了。   家里很少有访客,夏晓北正奇怪着,随手抓了件衣服套上准备去应门。谁知刚走出卧室,对门的客卧里晃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你、你怎么在家?”夏晓北惊讶地问,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身家居服的宋以朗。   照理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公司才对。   宋以朗淡淡地扫了眼夏晓北见鬼一般的表情,没有一点想要搭理她的欲|望,直接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掠过。   不一会儿,宋以朗重新走回时,再次将夏晓北视为透明人,径直去了书房。   助理joe紧随其后,手上捧着一大摞文件,远远看见夏晓北时就眯起一双小眼睛冲着她笑。   夏晓北明知这是他习惯性的打招呼方式,可每一次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他,他这副模样看起来真心很猥琐。   “晓北,昨晚的烛光晚餐还浪漫吧?”经过她面前时,joe忽然小声地问,别有意味地朝书房努了努嘴,语气很是暧昧:“折腾得宋总早上都没去公司,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啊。”   “烛光晚餐?”夏晓北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见状,joe困惑地皱了皱眉,“诶?昨天不是你们——”   夏晓北的脑海中蓦地有亮光一闪而过,没等他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跑到厅中抓起了台历。   昨天的日期上标着一颗大红心,那是她在一个月前特意画上的,结果她自己竟然忘记了。   她和宋以朗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又在发什么呆?”宋以朗神出鬼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夏晓北惊得从沙发上跳起,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   joe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宋以朗显然刚看完文件,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他不常戴的无框眼镜。   不长不短的头发松软随性,比起往日西装笔挺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平和亲切,好感指数爆棚到无以复加。当然,前提是如果他可以不用威严的目光看她的话。   “锅里有我喝剩的白粥。”宋以朗的视线滑过她手上抓着的台历,面无表情地说。   瞧,一说话就暴露了他刻薄的本性。   鬼才要吃他剩下的呢!   夏晓北内心再次忿忿。   其实她并不十分相信joe的话。因为前两年,别说烛光晚餐了,连结婚纪念日是哪天估计宋以朗都不记得。谁晓得他昨晚怎么就一时兴起了要庆祝?   不怪乎生气得直接挂掉她的电话,敢情被她无意中放了鸽子啊!   思及此,夏晓北忽然有些小得意,完全将方才的愧疚抛到九霄云外去。   “吃完饭收拾一下出门。”   “去哪里?”   宋以朗倒完水,端着杯子回书房,“早上妈来电话,让我们回去一趟。”   一听是婆婆的意思,夏晓北的脸顿时哭丧了下来。   她们相处得……不是太融洽……      情,浅尝辄止 第008章 丑媳妇,见公婆      公婆住在临市,夏晓北和宋以朗开车抵达时已是傍晚,恰好赶上晚饭时间。(爪讥书屋一进大厅便瞧见公公宋钲正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他神情淡淡地瞥了一眼宋以朗,“回来了?”   宋以朗微微点了点头,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对于他们父子俩之间这种不亲不近的相处模式,夏晓北早已见怪不怪。宋以朗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宋钲纯粹是装作不在意。   “爸,我们回来了!”夏晓北故意亮开嗓子,弯着眉眼在宋钲身旁坐下,亲热地挽上他的臂弯。   宋钲原本威严的目光霎时柔和了两分,打量一会儿夏晓北后,蹙起眉头问:“似乎又瘦了?”   夏晓北笑而不语,凑到宋钲的耳边细声提醒道:“爸,你的报纸拿反了……”   宋钲愣了愣,随即略显尴尬地咳了两下,任由夏晓北体贴地帮他将报纸收了起来。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两天,反正明天是周末。”   闻言,夏晓北偷偷瞄了一眼宋以朗。见他没有特殊的反应,她才乖巧地应了下来:“好,正好我有问题要向爸请教。就是您后院里种的那株蕙兰……”   安静的大厅里顿时只有夏晓北和宋钲说说笑笑的声音。宋以朗兀自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翻看杂志,只有在偶尔夏晓北笑声过响时,他才会满眼嫌弃地瞟她一下。不知道的人必然会误以为,夏晓北才是宋钲的亲闺女。   蒋燕从厨房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刺眼的画面。   “妈。”宋以朗当先发现蒋燕。   “妈!”夏晓北向来对这个婆婆很是惧怕,顾不及跟公公没说完的话,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   见婆婆此刻盯着她的眼神颇为不满,她立即上前,狗腿地伸手,想要接过蒋燕手中刚脱下来的围裙。   蒋燕不易察觉地避开身子,对着宋以朗笑了笑:“快过来吃饭了。”   不是第一次受到冷遇,夏晓北倒也不觉尴尬,只是悄悄吐了吐舌头,干脆顺势接过菲佣手里的盘子,摆到了桌上。   蒋燕做得一手好菜,但不轻易下厨,宋钲都很难请动她。唯有宋以朗回来的时候,她必定亲力亲为,连切菜都不愿假他人之手,甚至不让闲杂人等呆在厨房。   夏晓北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之前没看到蒋燕,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这个儿媳妇不用贤惠地进厨房帮忙,自作着给蒋燕添堵。反正,吃饭的时候又不会少她一口。   宋家的家教向来很严,“食不言”是在餐桌上最基本的要求,因此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直到最后差不多时,宋钲这个一家之主才貌似随意地问道:“你那个公司还经营着?”   宋家自祖上起便是底蕴深厚的书香世家,唯独宋以朗偏偏下了海,为此,宋钲的口吻难免带着不屑。   宋以朗没有看宋钲,一边孝顺地给蒋燕碗里夹去她最爱的鱼头,一边应道:“托你的福,还没倒,足够养活我自己。”   一听这语气,夏晓北心底暗呼糟糕。   果然,宋钲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情,浅尝辄止 第009章 发难      “行了行了,就数你爱没事找事。孩子们难得回来一趟,你非要摆脸色吗?”蒋燕顺势将鱼头上的鱼眼挖去给了宋钲,“来来来,明目降火!”   宋钲轻哼一声,算是看在蒋燕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见状,夏晓北有样学样地往宋以朗碗里送去红烧猪脑:“你也来,以形补形!”   宋以朗的目光刹那间似长了针一般,斜睨得她头皮直发麻。夏晓北这才惊觉自己又说错话,只得讪讪地收回猪脑,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行,没脑子的是我不是你……”   不过,好歹是把差点燃起的战火及时掐灭了。   “阿朗,前两天我看到新闻了,你们公司跻身全国百强企业,很不错嘛!”蒋燕借机转开话题,言语间满是为自家儿子而自豪。   “嗯,一般吧,不过是百强。”宋以朗淡淡地应着,甚是不以为意。   可他越是表现得不以为意,夏晓北心底越是觉得膈应。   rt是以日用化工产品起家,创建至今才短短三年,就已经占据了市场近一半的份额,直接将相关的所有老牌公司ko掉。如此霸气外漏的成绩,在整个行业里可是独独一份的荣耀,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成了一般?   啧啧,稍稍显露一点满足和骄傲会死吗?夏晓北就是看不惯宋以朗总是一副凡事追求极致的德性。   “哼,又不是什么大集团,脚跟都没站稳,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宋钲依然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那天不是你激动得喊我出来看的新闻吗?”   冷不防被蒋燕戳穿事实,宋钲的脸即刻涨红。看着口是心非的公公,夏晓北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倒是把他惹得愈发不好意思。   “我要你看的哪是这条新闻!”宋钲铁了心要为自己找回颜面,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肃然对宋以朗道:“我看花边杂志上把你选为什么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你和晓北都已经结婚三年了,还对外隐婚,这是把晓北放在什么位置?”   闻言,蒋燕脸色一变,拉了拉宋钲:“你提这茬干什么?那是他们小两口的事!”   “你别护着他!”这回宋钲并不给蒋燕面子,“当年让他和晓北结婚,没看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吗?保不准就是存了那些肮脏的小心思,才一直隐婚。晓北这丫头实诚,不计较,我这个当公公的,不能看她平白被这小子欺负了。”   一语毕,气氛彻底冷了下来,连夏晓北的神色都有些尴尬,更别说宋以朗的脸已经黑得和锅底不相上下。   而宋以朗越是黑脸,在宋钲看来,便越是觉得他欠教训,继续把话说完:“今天让你妈把你找回来,就是打算向你要个准信。一年之内和晓北生个孩子,否则,你就别想继续隐婚下去。”   “爸……”   “老头子!”   夏晓北和蒋燕同时出声。两人下意识地对望一眼,随即便听蒋燕不满地朝宋钲发火:“不是说好了和他好好商量的吗?!”   就在这时,却见宋以朗蓦地站起身来,眉宇间凝上的全是疏离和冰冷。      情,浅尝辄止 第010章 你怎么就那么贱      眼看宋以朗的唇瓣动了动,夏晓北急忙赶在他开口前,悄悄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转头笑嘻嘻地对宋钲说:“爸,您刚刚不也说了嘛,阿朗的公司还没完全站稳脚跟。   接下来两三年也是他事业的紧要关头。他的工作本来就很忙,如果现在要个孩子,您觉得他分得出三头六臂来照顾我和孩子吗?”   面对夏晓北,宋钲总是凶不起来的,稍稍软了语气:“工作忙根本不能拿来当借口。所以我一直以来才反对他开什么公司——”   “老头子!”未及宋钲说完,一旁的蒋燕不满地打断了他:“既然当初已经同意了,就没必要动不动把这件事反反复复地提。何况,他答应你的条件,又不是没办到!”   说到最后一句时,蒋燕有意无意地看了夏晓北一眼。   其实蒋燕用不着看她,夏晓北也知道那话中所指。她虽然很想不在意,可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僵了僵,连带着握着宋以朗的手指也紧了两分。   所幸僵硬只是刹那间,下一瞬,夏晓北就恢复了笑意,“爸,我理解您想早点抱孙子的心。我们眼下可以先应着你,但孩子也不是说有就有。”   “而且,为了生个健康的宝宝,准备受孕的前期工作也得好好做。您说一年就是一年,难道您的孙子还是那齐天大圣,说蹦出来就蹦出来吗?”   夏晓北试图以半玩笑似的口吻缓和气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语气间还是带了丝生硬。   果然,还是受到蒋燕那句话的影响了……   微微偏头,正撞进宋以朗幽深的眸底。不知为何,他此刻的目光看起来很是慑人,三分嘲讽三分尖锐,盯得夏晓北心里发毛,禁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连忙松开了之前紧握的手。   谁知她刚松手,宋以朗立即扭头走向沙发,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往外去。   “你——”宋钲顿时脸色发青,指着宋以朗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对蒋燕道:“你看看他的脾气!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蒋燕一时也不知该何反应,倒是宋以朗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呆愣着的夏晓北深拧了眉头。   一句话也没说,仅仅就是这么一个面部表情,夏晓北却完全读懂了他的意思,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根本顾不及立场问题。   她夏晓北能有什么立场啊?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摆明了宋以朗就是小人。宋以朗的立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也得是她的立场,否则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车内的气氛本就因宋以朗的沉默显得压抑而诡异,他更是将车子开得飞快,仿佛在借机发泄情绪一般。   夏晓北吓得气都不敢大声喘,两手紧紧抓着手把。很久之后,她实在受不了,白着脸弱弱地提议:“要不……还是……慢点开……”   话音才落,车子便紧急刹住,猝不及防下,夏晓北的身体猛然向前掼了掼,差点没忍住朝宋以朗爆粗口。   不想,下一刻,宋以朗却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夏晓北,你怎么就那么贱。”      情,浅尝辄止 第011章 再贱也没你嘴贱      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不明缘由地蹦出如此刺耳的话,好一个宋以朗!   夏晓北在心里努力地告诉自己,要体谅他刚和宋钲吵完架所以情绪不佳,要充分认识到宋以朗这丫本就是个刻薄之人,反正三年来不是都习以为常了吗?   可是……   饶是有再好的脾气,也会有被逼到爆发点的时候吧?!   “宋以朗,我再贱也没有你嘴贱!”   自十岁那年见到宋以朗的第一眼起,夏晓北就知道,这个眼高于天的家伙不喜欢她。原因很简单,两家的父亲擅自给他俩结了娃娃亲,据说在娘胎里就约定好了。   不过,说是娃娃亲,这年头还是要看两孩子长大后各自的意愿。所以,夏晓北根本没放在心上。然而十八岁时父亲意外去世,孤单一人的她却不得不接受宋家的帮助,重新进入宋以朗的视野。   彼时,成年后的宋以朗已然懂得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所以从他的眼中再看不见那种赤果果的讨厌,换之以不咸不淡的疏离。所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宋以朗就出国深造了。   大学生活的尾声,留给夏晓北的是一段难以愈合的情伤。时逢宋以朗回国打算创业,遭到宋钲的强烈反对。协商过程中,夏晓北成了其中的筹码和条件。   就这样,夏晓北稀里糊涂地嫁给了宋以朗,宋以朗得以开启商界的征途。   是的,她和他之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利益交换的结果。否则像宋以朗此般天之骄子,怎么看得上她这么个平凡的女人?对于向来追求极致和完美的宋以朗来说,她应该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吧。   蒋燕之前那一眼,提醒的不外乎就是这一点。   如此这般,隐婚正好,反正她也不愿意站在光芒万丈的宋以朗身边,接受世人目光的洗礼。   尽好妻子的本分,守好自己的心。这便是夏晓北在这段婚姻中对自己的要求。而除去说话刻薄,其实宋以朗将丈夫一角扮演得还是不错的。   当然,最好还能少些压迫、多些大度,以及改掉情绪阴晴不定的坏毛病。   嘶——,等等!   天呐天呐天呐,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夏晓北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顶撞宋以朗后怒摔车门而走了?!   意识到这点时,夏晓北猛然定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哪里还有车子的踪影?恐怕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宋以朗便毫不留情地丢下她走了。   三更半夜,荒郊野地,唯有路灯孑孑,鬼影子都不见一只,她上哪去搭车回家?!   夏晓北真想扇自己一耳光。她怎么又一时脑热做出这种蠢事?逞一时之快,受罪的不还是自己!   有风拂过,吹动公路两侧的树叶沙沙响,此情此景下,夏晓北听在耳中,好比魑魅魍魉出没。   想起小时候接受教育时家长常说,小孩子要是走丢了,就要呆在原地等大人来寻。夏晓北难得在一片空白的脑袋里抓到一丝主意,心里忽然企盼着,宋以朗能够良心发现回头接她。      情,浅尝辄止 第012章 鬼出没,请小心      事实证明,夏晓北高估了宋以朗的良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只有路灯懂得她的望眼欲穿,见证她渐渐绝望的过程。   宋以朗……真的狠心丢下她一个人了……   夏晓北小心翼翼地环视周围,树影绰绰,虫鸣响彻,风声呼呼。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事到如今,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走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束昼亮的光芒从马路弯处照射而来,夏晓北心下惊喜。   果然,宋以朗还是回来了!   她正想朝光芒跑过去,却又定住了。   不对不对,先不说车灯应该得是两束,光是这晃晃悠悠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车子行驶该有的速度。倒像是……有人拿着手电筒?   似是要印证她的想法,从光芒中逐渐显出一个人影,慢慢地向她走来。   “宋以朗……?”因为反光,夏晓北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可是,她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只有宋以朗,犹豫着问了一句。   偏偏来人仿佛没听见一般,不作任何回应,令夏晓北愈加恐惧。   “……谁……?”夏晓北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用满是颤音的嗓子,再问了一遍。   然而,如同石子投了无底洞一般,回答她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夜黑风高,来者不善!   脑子里警报大响,夏晓北当即决定跑路!   “姐姐!”稚嫩甜美的声音蓦地传来。   夏晓北当即愣了愣,定睛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对着她笑。   “姐姐迷路了吗?”小姑娘问。   “嗯嗯!”夏晓北生怕她没听见,边说着,边配以用力地点头。   “现在已经没车了。我家就在附近,姐姐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救星啊!夏晓北忙不迭更加用力地点头,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愿。   “那姐姐跟在我后头,仔细点路。”小姑娘眯起眼睛笑意浓浓。   不过,为什么她觉得,这小姑娘的笑容,有点奇怪……?   一丝犹疑在脑中稍纵即逝,夏晓北倒也没认真细想。眼下,她完全沉浸在没有露宿街头的喜悦,以及对小姑娘的感谢中。   沿着公路往前走不远,刚过弯,拐进掩藏于树丛间的一条田埂小道,视野顿时开阔,隐约可见不远处的村落尚余几星灯火。   见状,夏晓北完全放下心来,听着耳畔风吹麦浪的声响,心情愉悦得只差没哼小曲儿。   “小妹妹,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你的爸爸妈妈不担心吗?”夏晓北这才困惑地问道。   话刚说完,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阵阴风掠过。夏晓北下意识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东西。   夏晓北奇怪地转回了身。   结果没走出多远,身后再次掠过一阵阴风。夏晓北快速地回头,却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了?”见夏晓北频频回头,小姑娘问。   夏晓北微蹙眉头,“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噢,是它呀!”小姑娘了然道。   一听她的口气,夏晓北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颤颤幽幽地问:“是什么……?”   小姑娘古古怪怪地瞥了一眼夏晓北身后,神秘地眨眨眼,“姐姐说呢?”   闻言,夏晓北浑身一哆嗦。      情,浅尝辄止 第013章 丢脸到何时?      “看来它很喜欢姐姐,所以才一路跟着姐姐。”小姑娘继续说,再次望向夏晓北的身后。那目光的落处分明是实的,表情也是一脸认真,让人察觉不出一丝虚假。   不要想歪!不要想歪!不要想歪!   夏晓北心中默念着,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顺着小姑娘的视线转过身去。   “姐姐,看见了吗?”   “看、看见什么?”夏晓北把眼睛睁大瞪直了。   “它在对姐姐招手啊!”   夏晓北:“……”明明什么都没有好不好!   怎么回事?   夏晓北努力地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场景,越想越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出现得也太是时候了吧?   “小妹妹,这么晚了,为什么你没回家?”夏晓北旧话重提。   却见小姑娘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看,语气幽幽道:“因为,我要带人一起回家……”   身周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亮打出小姑娘的脸,照得她的笑容诡异非常,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此情此景之下,夏晓北只觉她的脸色苍白无比,看起来毫无血色。唇齿一张一合间,仿佛血盆大口,欲将人吞咽。   等等!   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小姑娘的嘴角正慢慢地溢出血液!   “啊——鬼啊——”   夏晓北彻底崩溃了,惊叫一声,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要命了要命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她要疯了!   无头苍蝇一般,见着路就跑,夏晓北几乎失去理智,直到猛然撞上一堵“墙”,截住了她的去路。温热的触感令她以为又碰到什么脏东西,再次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晓北?”   “啊啊啊……不要过来……”夏晓北吓得根本不敢睁眼,坐在地上胡乱地挥舞手臂。   “晓北,是我,二叔公!”   “走开!谁是你二叔公!走开走开!”感觉到有一双手伸过来试图抓住她,夏晓北一边喊着,一边甩开对方。   “夏晓北,你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一把熟悉而低沉的嗓音钻进耳中,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   夏晓北刹那间不动了,猛地睁眼,首先看到的是半蹲在自己身前的人。   “二叔公?你怎么在这?”盯了足足有一分钟,夏晓北才认出眼前的人来,可不正是二叔公宋铭。   宋铭回道:“敏敏出去接你,半天没回来,这不是不放心你们俩嘛。”   “敏敏?”   夏晓北蹙了蹙眉,正想问敏敏是谁,突然便听有人甜甜地高喊了一句“阿朗哥哥”,伴着两声狗吠,随即两阵疾风先后从身边掠过。   夏晓北这才抬起了头,差点又把剩下的半条命吓没了。   一只半人高的大白狗搭在宋以朗身上,哈喇着舌头邀宠。   “你、你、你……你不是走了吗?!”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夏晓北才把话说完整。   宋以朗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副不屑解释的模样。   这时,紧紧抱着宋以朗的手不肯松开的人才转过脸来,舔了舔嘴角的“血”,看着夏晓北咯咯直笑。   嘎!可不就是刚刚给她领路的那小姑娘!   “你、你、你们……”夏晓北一会儿指着宋以朗,一会儿指着敏敏,直到两人一狗走出好远,她还懵得说不出话来。   敏敏悄悄地往身后的夏晓北瞥了一眼后,鬼精灵般转了转眸子,掩嘴偷笑着对宋以朗眨眼。   宋以朗摸着大白狗的脑袋,唇角轻勾。      情,浅尝辄止 第014章 嫌你脏了被子      宋家关系亲近的亲戚不多。   二叔公宋铭辈分虽大,年龄却没有特别大。夏晓北只在三年前刚嫁入宋家时见过他一次。但因为是几个长辈中宋以朗唯一聊得来的,所以她比较印象深刻。   得知是女儿敏敏搞的恶作剧,宋铭尴尬得向夏晓北连连道歉,还惩罚那只叫嘟嘟的古牧犬晚上不许进门。   “二叔公,是她自己胆子小又疑神疑鬼,怪不到敏敏和嘟嘟身上。”   本来夏晓北也没有责怪敏敏的意思,可听到宋以朗冷心冷肺的话,她真想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摔到他的脸上!   好心好意帮他和宋钲之间周旋,却无故被他骂贱。不告诉她二叔公的家就在附近,害她吓得至今心有余悸。现在呢,连一句稍稍宽慰人的话都没有。   她夏晓北之前怎么会瞎了眼地认为,宋以朗是个还不错的丈夫?!   啊呸呸呸呸呸!   “夏晓北,你一身泥还没洗,别脏了被子。”宋以朗洗漱出来时,看见她只脱了外套就坐在床上,当即不满地皱眉。   夏晓北的心底正谴责着他罄竹难书的罪行,闻言,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滚了一滚,将自己整个人彻头彻尾地卷在里头,像只裹满面粉的凤尾虾。   “嫌脏你就睡地板!”挑衅的声音毫不掩饰她的愤慨。夏晓北又委屈又生气,打定主意,这回就算得罪他,也要扳回一局!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反应,她自己反倒先受不住——被子里太闷,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为了不让自己在抗战胜利前就憋死,她只能悄悄地找条缝,把脑袋伸出来。不想,正看到宋以朗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看着她,似早料到会如此一般。   “闷死我不管收尸。”宋以朗讥诮地说。   夏晓北被噎得又羞又恼。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另一套被褥,上了床来,她连忙反唇相讥:“不是嫌脏吗!”   宋以朗兀自收拾好自己这一半,关掉灯,背对着她就躺下了,显然懒得理她。   第一次举旗抗议,敌军却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夏晓北哪里还有斗志一个人唱独角戏?   最重要的是,关了灯后,房间里一片漆黑,之前刚压下的恐惧又重新升了上来。   “那个,能不能开着床头灯……?”半晌,她忍不住弱弱地问。而宋以朗似乎已经睡着,并没有回应。   夏晓北无奈,偷偷地向宋以朗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直到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她才略微安了心。   因为恐惧,她不愿意将被子松开,再加上身上还套着衣服,没一会儿便满身是汗。困倦渐渐袭来,她的视线在宋以朗的后脑勺慢慢模糊,最后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睡梦里,一双手将她从闷热中解救出来。她顺势往前翻去,瞬间感觉落入一个厚实安全的怀抱,下意识地寻到舒服的位置。   迷迷糊糊中,额上有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一润即过,轻得仿佛只是错觉……      情,浅尝辄止 第015章 乱七八糟的念头      夏晓北是被踹醒的。   睁开眼,果然见嘟嘟的大爪子停在半空,正准备来第二发。它黏稠的哈喇恰好“啪嗒”一声滴到夏晓北额上,惊得她彻底清醒,骨碌碌裹着被子从床上掉了下去。   迎接她的是敏敏笑眼眯眯的脸:“晓北姐姐,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噢!”   不知是不是受了昨晚的影响,她不笑还好,一笑,倒让夏晓北觉得暗含玄机,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嘟嘟几岁了?”夏晓北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边从地上起来,边随意地问。   其实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甜甜美美的小姑娘,身边却跟着一只比她还硕大的古牧犬,着实有点怪怪的。   敏敏认真地掰着手指,回道:“五岁。”   夏晓北有口无心地“噢”了一声,经过嘟嘟身边时,顺手摸了它一把。结果人家不乐意,忽然将她扑倒在地,把她吓得花容失色,它才傲娇地扭着屁股走了,惹得敏敏捂住肚子趴在床上狂笑不止。   欺负也欺负了,笑也笑过了,夏晓北至此决定离嘟嘟远远的。   因为她起得晚,早饭自然变成了午饭。秋日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院子门口就是成片无垠的田野,麦穗正处于青黄交接时,颜色煞是好看,连空气都格外新鲜好闻。   夏晓北微眯起眼,贪婪地伸了伸懒腰,“你的阿朗哥哥呢?”   敏敏和嘟嘟正窝坐在茶几前,忙着捣弄着什么东西,头也没空回,“和爸爸上集市买东西。”   买东西?买什么东西?宋铭家就在南城和临市的交界处,她以为,两人昨晚只是偶然借宿,早上就应该回南城的。   想起昨晚跟着宋以朗离开宋家后,还没打过电话报平安,赶忙借了座机,和宋钲大致说明了情况。   挂掉电话时,宋以朗和宋铭恰好回来。宋铭跟她打了声招呼,拎着一堆东西往厨房去了。宋以朗则被敏敏和嘟嘟围追堵截,撒娇的撒娇,卖萌的卖萌。   面对吵吵闹闹的一人一狗,他似乎很有耐心,连面部的线条都比往常柔和了许多,而言语间,更是完全不见平日的刻薄。   夏晓北忽然在想,宋以朗将来应该会是个温柔的父亲。   念头刚刚一闪而过,她蓦地怔忡了,宋以朗恰在这时看了过来。   目光交汇的瞬间,夏晓北的耳根噌得烧了起来,赶忙避开他的视线,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   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与她内心兀自小九九的同一时刻,乍然一句话让夏晓北险些以为自己不禁脱口而出,下一秒立即反应过来,这声音分明来自宋以朗。   夏晓北郁闷了。她的心思难道都写在脸上的吗?怎么宋以朗一猜一个准?!   “我们明天再回去。”   “嗯?为什么?”他的话立即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先回去。”   夏晓北:“……”就知道他又没好话!      情,浅尝辄止 第016章 感觉宋以朗萌萌哒      夏晓北又是被踹醒的。不过,这回动脚的是宋以朗。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下时间,她不由惊讶道:“怎么是三点?”   宋以朗正站在床边,往身上套了件浅灰色的薄风衣,居高临下俯视着夏晓北,挑了挑眉,“有事,要先折去平顶山。”   无奈,夏晓北凉凉叹息,她这个没车一族,只能跟紧宋以朗。   平顶山,顾名思义,山顶处是鬼斧神工的大自然锻造的一块巨大平台,坐落在宋铭家不远处。开阔的视野,俯瞰整座褪去繁华而沉睡的南城,深蓝色的天幕笼罩在上,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漫漫繁星。   夏晓北放低了座位,靠在椅背,透过车顶的观景窗,欣赏着这份难得的美景,时不时瞥一眼车外的宋以朗。凌晨山顶的风吹得他的风衣鼓鼓,却吹不糊他欣长挺拔的背影。   所以,宋以朗所谓的“有事”,就是牺牲她的睡眠时间,陪他在这里观星。   是的,就是观星!当宋以朗顺其自然地从车后箱拿出他那套宝贝望远镜时,她完全想不起来,他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带上它们的,好似他早料到会来这里一般。   不过,这种奇怪的时间点,他到底要观什么星?夏晓北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看回璀璨的夜空。困意侵扰之下,星际在她的眸底渐渐幻作巨大的漩涡,吸得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抵抗不住瞌睡虫时,身边的车门打开又关上,携进一阵冰凉的空气。她下意识地瑟缩了身子,随即,有什么东西贴上她的脸颊,伴着温温暖暖的水汽拂开她的毛孔。   夏晓北乍然惊醒,驾驶座上的宋以朗手里正拿着拧开盖的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脸上仿佛蒙着一层雾气,五官的棱角因此而柔和舒服了许多。夏晓北默默猜测着,大抵是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所以此刻心情舒畅,连带着影响了他的面容。古语不是常说“相由心生”嘛!   “看完星星了?”她受宠若惊地接过,轻轻呡了呡,心情也跟着他的萌萌哒而愉悦了起来。   他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对她指了指挡风玻璃。夏晓北顺势望向车窗外,这才发现,原来天已蒙蒙亮。遥远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灰白色的云丝似散不散,一切都好像在安静地等着什么。   正这么想着,下一瞬,万丈金光如利剑般刺破云丝喷薄而出,穿越整座城市直达山顶,直达夏晓北眼前。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夏晓北完全呆住了。   耀眼的金光映照着她的面容。从宋以朗的角度,她素净无妆的肌肤水嫩润泽,细腻得可以数清颊边细细的汗毛。她的睫毛不长也不卷翘,但睫毛映衬之下的那双明澈的眸子,此刻因惊喜而灵动非常。   直到深红的朝阳窜出半张脸来,夏晓北才从最初的震撼里反应过来,兴奋地转回头来:“原来这里看日出是这么漂——”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没说完的字眼,悉数吞没于宋以朗突如其来的吻之中。      情,浅尝辄止 第017章 直男癌疑似病症      本以为只是浅尝辄止,没想到后来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一点点地侵占,一寸寸地加深,吻得夏晓北完全失了抵抗力。椅座被放平,宋以朗欺身上前,暧昧旖旎的因子迅速在车内燃起热烫的温度。   “夏晓北。”意乱情迷间,她听见宋以朗暗哑的嗓音唤了她一声。   “嗯?”她娇慵无力地应了一个单字节。耳畔接着传来他沉沉的话语:“你首先是我的妻子,其次才是他们的儿媳。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自作聪明地作出任何回应,更不要自作主张地对他们言听计从。还有——”   他顿了顿,忽而带着惩罚意味地轻咬她精致圆润的耳垂,“不要再有下一次,从你的嘴里听到顶撞我的字眼……”   她此刻的脑袋根本没法正常运转,只能嗯嗯哼哼无意识地应付。   远方的天际,如盘红日刹那间整个跃出,羞涩地凝望着平阳山上的脉脉缱绻。   ……   再次醒来时是下午,夏晓北已然身处南城家中的卧室里,全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整个周末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没了,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她颇有些沮丧。   忍着腰酸背痛想起来先冲个澡,才发现睡衣完整地穿着,身上也是干净清爽。她怔忡了片刻,忽然想起宋以朗之前在她耳边轻咬的那些话。   他话里的意思不难消化。直男癌疑似病症,她怎么会不知道,宋以朗的那点大男子主义。习惯于掌握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不容许半点偏离轨道的存在,从私人生活,到工作环境,他一向如此。   说起来,宋以朗是个话语简洁的人,只有在床上时会稍微对她多说点。尽管很多时候深究本质不过是提出他的不满和警告,但对比平日的刻薄来讲,算是对她温言软语了。   床头柜上放着两个礼品盒。一个是宋以朗买抽纸时的赠品,另一个看起来包装得很是粗糙,连绸带扎的蝴蝶结都是歪的。   先撕下来宋以朗留下的便利贴,“出差。”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便交代了他的行程。夏晓北撇撇嘴。刚回家就急着走人,知道他日理万机,就是不知道这趟差要几天才会回来。   因为好奇心,她自然先拆开包装粗糙的那份。看起来很大的盒子,实际上只放了一张卡片。夏晓北随手打开,顿时从里头弹出一只黑乎乎的蝴蝶,吓得她直接丢到了地上,才发现原来只是标本。   仔细一看,底下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祝哥哥姐姐三周年快乐”,附赠狗爪子印一枚。且不说将“哥哥姐姐”两个称呼放在这里有多奇怪,三周年前面就漏掉了“结婚”两个字嘛。   莞尔一笑,将卡片小心翼翼地收好,夏晓北才去处理那份赠品。   首饰盒里,细细的手链宛若初升暖阳,泛出一抹淡淡的金光,不耀眼,却有着无法忽视的光彩。   夏晓北顿时愣住了,抽纸的赠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致了?      情,浅尝辄止 第018章 同住一处,各安其事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反而清醒失眠。夏晓北瞪着天花板翻来覆去到下半夜,最终决定起床,去了她的个人工作室。   别以为“个人工作室”听起来似乎是专门为她而开辟的,实际上是因为真正设计为书房的那个房间,为宋暴君所专属。没有他的同意,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入侵。   偏偏夏晓北有严重的拖延症,往往在截稿日期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抓耳挠腮地赶报道。然而宋以朗关于“不同房间不同用途”的强迫症,使得她不能在除了书房以外的任何地方办公。权衡之下,宋以朗不情不愿地将原本的一间小杂物房改造成了夏晓北的工作室。   夏晓北时不时就得熬夜,每每这种时候,为了不打扰宋以朗的睡眠,她就直接去了客卧休息。所以比起两人的主卧,其实客卧更像是她的地盘。   三年的婚姻生活,偶尔让她感觉,她仅仅只是寄居在此的房客,虽同住一个屋檐,实际上各自截然。当然,她这个房客,还得无条件地兼职保姆、受气包、性伴侣,以及更多临时性角色。   邮箱里,宣婷已经把宋以朗的采访稿撰写完毕,催着她要那天的照片。夏晓北这才记起把照片拷到电脑上来。   默默地翻看照片,每一张照片的每一个角度都很不错,反倒挑不出来要用哪张。夏晓北撇撇嘴,一点儿都不愿意承认他颜好,可不是得归功于自己这个摄影师的技术嘛。   再三考虑下,她恶意地选了张看不清楚脸的。不是优质黄金单生汉嘛,朦胧的侧面才更能让众(女)人们想入非非翩翩意淫,咩哈哈哈!   第二天中午终于拿回手机,幸好只是摔坏了屏幕,其它没什么问题。关了近四天的机,一打开,接连的短信和来电提醒响个没完。视线在唐岳的号码上顿了顿,夏晓北把手机塞进包里,去了城东的养老院。   每回选题会之后,热门有趣的都遭哄抢。夏晓北向来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激情,所以一直都不争不抢,最后拿别人挑剩的做。而这一回的走访孤寡老人,别人看来有些吃力不讨好,夏晓北倒觉得省事省力。   大学时期认识的一位奶奶就住在城东养老院,夏晓北这些年有空就来探望她,所以和养老院里的其他老人早就熟得和一家人一般。自踏进养老院大门直到一个小时后,夏晓北才和一路上碰到的所有爷爷奶奶们打完招呼。   “呀,晓北你又来啦?”   迎面遇上陈护士,夏晓北笑了笑:“是啊,先探望王阿婆。之后就是上回跟你们打过招呼,有篇稿子需要麻烦大家的。”   “晓得啦!如果不是晓北你,其他记者可是来一个轰走一个的。”陈护士点了点头。   和陈护士分开,夏晓北一推开王阿婆房间的门,就听到王阿婆开怀的笑声,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声音,只是比较低,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有其他访客?   心底嘀咕着,夏晓北边往里走边问:“阿婆,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然待看见那另一人时,她手上一抖,差点把满袋子的苹果摔地上。   情,浅尝辄止 第019章 奸情吗? 【为周yangguang童鞋加一更】“晓北,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谁回来了!”王阿婆坐在床上,高兴地朝她招招手。   那边,唐岳已经站起身来,透明的镜片后,他温和的眸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话却是对王阿婆说:“阿婆,我和晓北前些天已经见过面了。”   王阿婆怔了怔,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玩笑道:“瞧我,年纪大了,脑袋转不过弯来。我就说你回来有些天了,怎么会第一个来看我这个老太婆呢?”   “你这丫头,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快过来!”见夏晓北还定在原地,王阿婆故意垮下了脸唤她。   夏晓北这才小碎步地走过去,将苹果放下后,对着唐岳轻轻点头算作招呼,随即拿过个靠垫枕在王阿婆背后,“阿婆,小心点腰,上个礼拜不是还跟我抱怨腰酸吗?”   “阿婆你腰不舒服吗?”唐岳皱了皱眉。   “没关系没关系,就这一小会儿,没关系的。”王阿婆摆摆手,继续和他之前的话题,“你这次回来,就不再出去了吧?”   唐岳点点头:“嗯,不回去了。工作差不多定下了。”   “定在南城了?”   “是的。”   王阿婆欣慰地笑笑:“南城好!南城好啊!同学朋友都在这,有空还能上阿婆这里坐坐!”   正在一旁削苹果的夏晓北不满地插话:“阿婆这就嫌弃我了?”   “是啊,可不是嫌弃你了。让你带个男朋友过来吧,三年了都没有动静,阿婆我成天只能对着你,可不是看腻了嘛。”   夏晓北的脸上应声飞上两抹红霞,佯装生气地将手中削到一半的苹果放桌上。只是她才张了张嘴,被唐岳先一步抢过话接口:“以后我和晓北两人一起来,阿婆就不会觉得腻了。”   哪里想到唐岳会这么说,夏晓北一时傻了眼。偏偏王阿婆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暧昧,抓过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脸上笑得满是褶皱,“好好,你们以后一起来看阿婆!就像以前一样!”   唐岳的眼眸好似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笑而不语地望定夏晓北。他的掌心恰恰覆在她的手背上,宽厚,温暖,隐约可以感觉到指腹上的茧子,显然比以前更多了。天各一方的这三年,足以让画笔在他指间,磨出更多更深更厚的茧子。   “阿婆真是讨厌。”心思一转,夏晓北垂下眼皮。   “看看这丫头,脸皮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薄吧?”王阿婆对唐岳嗔道。   夏晓北借机抽回手,心不在焉地继续削苹果大业,并将所有的苹果切成容易咀嚼的小片。王阿婆和唐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良久之后,夏晓北把切好的苹果地给王阿婆后,就准备告辞了。   一听是采访的事情,王阿婆也没留她,唐岳这时也站起身来,“阿婆,那我也改天再来看你。”   王阿婆的眼睛随着他的话使劲地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好似察觉到什么奸情一般,笑逐颜开地说:“好好,一块走!下回记得一块来就行!”      情,浅尝辄止 第020章 他竟还记得      名义上是采访,实际上就是去探访几个爷爷奶奶,和他们聊聊天,谈谈心。(爪讥书屋住进养老院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为了配合社里拟定的主题,陈护士给夏晓北安排的,都是遭子女丢弃在家或居无定所,最后由政府出资补贴将其接入这里养老的老人。夏晓北本就是常客,和老人家相处也向来很有一套,与其说是她需要他们的帮忙,不如说是她给他们带来了安慰和欢乐。   “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结束后,夏晓北真诚地向陈护士道谢。   陈护士拍了拍她的手臂,“有什么麻烦的?下次还有什么事,不要跟我们客气。这几年你进进出出的,不知道的人,恐怕都以为你在我们养老院工作呢!”   见夏晓北还要说话,陈护士的目光往她身后瞥了瞥,别有意味地笑道:“行了,让人家等那么久,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了!”   闻言,夏晓北转过身去,正看见唐岳从走廊边的长凳上站起,礼貌地朝陈护士点了点头后,目光直接锁定在了她身上。   “我就不送你了,省得王阿婆回头埋怨我耽误你的事儿。快走吧你!”陈护士临走前还不忘继续添一把柴,将夏晓北往外推了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怎么还没走?”面对唐岳时的拘谨,即便是三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完全消除。   唐岳倒似没有察觉她的小情绪,甚至忽略了她的明知故问,反问道,“你的手机回来了?”   “嗯。”她应道。   “拿出来。”他难得收敛了温和,神色略显肃然。   夏晓北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等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在他手上了。   唐岳迟疑了片刻,手指在屏幕上输入了六个数字,随即抬头,晃了晃解开密的手机,“果然还是一样的密码。123456,竟然没让你丢过。”   “这不是好记嘛……”夏晓北低声喃喃了一句,语气无波,但心底却是泛起了涟漪。   现在几乎每样东西都需要密码,她的脑容量本来就不够用。为了不让自己成天陷于和密码的斗争中,她干脆将自己身边所有的密码都设置成了这同样的六位数。   他只用过她手机一次,没想到竟然还记得她的锁屏密码……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唐岳的声音打断了夏晓北的思绪。只见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怅然地说:“我的新号码在你手机里,果然还是无名无姓。”   夏晓北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还没来得及存。”   她更觉得尴尬的是,他完全没提她不回短信的事——手机不在身上的这几天,他可是又发过几条的。   理由虽蹩脚,但唐岳似乎并不深究,而是又在屏幕上摁了几下,才把手机递还给夏晓北,“好了,我帮你存好了。”   待她接过,唐岳眉毛一扬,在耳边做了了打电话的手势,“记得联系我一起来探望王阿婆。我有事,先走一步。”   本以为他特意留下来等她,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说,结果只是为了电话号码。   夏晓北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重重地舒了口气。   这样也好,她还没做好单独面对唐岳的准备。      情,浅尝辄止 第021章 恶作剧      离光棍节还有两天,各大商家林林总总的优惠、折扣、促销等活动已经开始预热,夏晓北只是在世贸大厦的一楼走了一圈,手上就收获了一沓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大学时候干兼职,夏晓北没少发过传单。每每在炎炎烈日下站上五六个小时不间断地给路人递传单,遇上直接摆手表示不要的也就罢了,倒霉碰上脾气差的直接冲你翻白眼或满脸嫌恶,那感觉真是如鲠在喉般糟糕。   当然,还是有人会选择顺手接过,但往往看也不看就扔掉。丢弃满地的传单,无异于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随意践踏,虽然思想上早有所准备,可心里头还是憋屈得很。   所以,每当夏晓北碰上发送宣传单的人,总会微笑地接过。就算最后还是得扔,但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这是她所认为的,尊重他们的最好方式。   南城的十一月并不能同北方的冬天相提并论,秋天的尾巴还带着点夏日尚未完全消去的些许暑气。尤其是此时处于室内,拥挤的人群不断地“供应”二氧化碳,夏晓北仅穿着薄罩衫,也难免出了一身汗。正琢磨着乘手扶电梯上楼,包里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夏晓北顺势将手里的宣传单一股脑往包里塞,腾出手来接电话。   “有个扒手盯了你好一会,就紧跟在你身后。别回头!继续走电梯,上二楼。”   简洁快速,口吻就似下达命令,说完就挂断电话,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夏晓北。夏晓北怔了怔,随即紧了紧肩上的包,快步穿过人群走上手扶电梯,还不放心地往上跨了几步,这才回头东张西望。   商场里熙熙攘攘,人流川息,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一样,细看之下明显又不一样,却看不出什么值得怀疑的端倪。   又抬头朝楼上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该有的熟悉面孔,夏晓北不由皱了皱眉头,宋以朗是在哪里瞧见她了?   他这一走就走了近十天,半点音讯都没有,而首通电话,还是这般莫名其妙。既然回了南城,竟也不告诉她。还是说,这就是他告知的方式?   此时,夏晓北心底抱怨的那人,正悠闲地坐在三楼星巴克的落地大玻璃窗边,将她所有的举动和表情尽收眼底。   宋以朗老早就发现人群中穿着鹅黄色罩衫特别扎眼的夏晓北。没见她进到两侧的商店,手里倒是不停地接着人家递过来的传单,挂着笑容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的关系,微微泛红,显得气色很是不错。   他莫名有些生气,想不明白她要这么多宣传单干嘛,便拨了电话过去打算质问她,难道要帮商场义务回收垃圾到家里吗?   结果看到她手忙脚乱掏电话的滑稽模样,他忽然改变主意,临时捏造了一通戏弄她的假话。而看到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他的心情又莫名地好了,抿直的唇线,终于弯出了许久不见的弧度。   “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这么多天你一直扳着脸,刚刚只离开了五分钟的功夫,反而露出了笑容。看来我的面子不够大。”靓丽的身影在宋以朗对面坐下,并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情,浅尝辄止 第022章 旧情      宋以朗收回了目光,亦收敛了神色,“你的面子如果不够大,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董恬微掩嘴轻笑,“星巴克这种地方,确实配不上宋总如今的身份。倒是难为你了,这样看,我的面子确实够大。”   服务员恰在这时将咖啡放下,正听到董恬微的话,面上微窘。宋以朗哪里不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并非是对星巴克存在偏见,而是因为他对就餐环境的要求向来苛刻,再加上强迫症,即便是咖啡厅,也有他认准的固定品牌。   这一点,董恬微不可能不清楚。   “明天我让joe把合同发给你。细节上再有问题,你自己和他说吧。”   她的小心机虽然无伤大雅,但宋以朗蓦地便失了耐心,起身准备走人。董恬微按住了他原本放在桌上的手,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男人就是急性子。”   灯光下一笑,她美丽的丹凤眼风情毕露,半嗔半娇的口吻将话说得十分暧昧。宋以朗扫了一眼,感受着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的轻挠,忽而俯身凑近到了她的耳旁,压低声音道:“都是旧识了。你也不想让我误会,你这几年就是用这样的手段,爬到今天的位置。”   闻言,前一秒还粉面含嗔的美丽面孔,刹那间青了下来。   宋以朗站直了身子,神色不辨喜怒地看着董恬微握紧的拳头,淡淡道:“我不介意你把这次的合作看做是rt单方面需要你。我的底线你清楚了,旧也叙得足够久,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董恬微的脸色已恢复如常,抬起下颔紧紧盯着宋以朗,失了方才的风情,多了几分倔强,声音略显干涩,“以朗,这些年不见,你比以前更薄情了。”   对于她亲昵的称呼,宋以朗似乎并没什么感觉,“这些年不见,你也比以前更懂得自己要什么了。”   董恬微的身体应声僵了僵,宋以朗却是已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边,夏晓北并没有意识到宋以朗的恶作剧,为以防万一,径直上到四楼才放心。低头检查钱包什么的都还在,冷不防被身侧路过的人一撞,身体顺势往后倒,明知会抓空,她的手依旧条件反射地向前方抓去。   “小心!”突然有人轻呼一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即将跌下电梯的危险中拉了回来。   夏晓北还没来得及庆幸得救,面前“救命恩人”明媚的笑脸和眼下熟悉的场景,令她顿时红了眼眶。   六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个人的这双手,将她从教学楼的阶梯上拉了回来,也将她拉入了孤勇的沉迷中而不可自拔。   “真吓到啦?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吗?”见她眼中泛起朦胧的水汽,唐岳心下一紧,以为她惊魂未定,连忙关心地询问。   夏晓北忙不迭摇头,眼里恢复一片清明,脱口而出道:“是你把我吓着了。”   话出口,反而轮到唐岳摸不着头脑了,指着自己的脸,无辜道:“我有这么恐怖?”      情,浅尝辄止 第023章 小动作      夏晓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抬眼时,正见唐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颇为感慨地对她说:“自重逢到现在,你这一笑,才终于让我觉得,又看到了以前的那个你。”   夏晓北顿时敛了笑脸,神色微恻,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以前的那个她吗?她几乎快忘记了,以前的那个面对唐岳时的夏晓北,该是什么样子。   “你是来这里……买东西的?”许是察觉气氛的尴尬,唐岳转开话题,目光带着笑意落在她的包上——之前接电话时顺手塞进包里的一大堆宣传单歪七扭八地露出头来。   夏晓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一红,“嗯,随便逛逛。你呢?”她讪讪地取出传单,丢进边上的垃圾桶。   唐岳帮她打开垃圾桶的盖,回道:“正在试衣服。”   他对她展开双臂,低头示意她看他身上的衬衫,又朝扶梯口正对着的阿玛尼店面努了努嘴,玩笑道:“不知道店员有没有误会我携衣私逃了。”   这么一说,夏晓北才明白过来,唐岳为何会赶巧地出现并扶了她一把。   “我有选择恐惧症,需要一个人帮忙参谋。怎样?你方便吧?”   说着,未及她开口,唐岳已兀自拉着她回到店里。他的眸底一片温柔,倒映着她怔怔的表情,看得夏晓北的心脏蓦地一突,瞬间掐掉了前一秒想要挣脱开来的想法。   “……林总已经在19楼的餐厅等您了。下午三点,是公司的例行会议,上周因为您出差,所以把时间挪到了今天。宝能公司的王总约您晚上七点商谈续约合作的事情。还有后天的慈善宴会,举办方等着您的回复——”   joe认真地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抬头时却发现宋以朗似乎根本没在听。   世贸大厦内部商场是透明玻璃的观光电梯,宋以朗正是透过电梯,一眼不眨地盯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在看着什么。joe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电梯恰好从四楼升上五楼,眼前掠过的貌似是对面的阿玛尼旗舰店。   “下午公司的会议几点能结束?”宋以朗转回身来,忽然开口。   原来都听进去了。joe默默嘀咕着,嘴上回道:“您出差近十天,事情积得比较多,预估会议得进行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结束时差不多就是六点了。宋以朗蹙了蹙眉,在心中将时间盘算,脑海里闪过阿玛尼旗舰店里那抹鹅黄色的熟悉身影。   半晌,宋以朗沉声道:“晚上王总的约帮我推掉。”   “可是,这已经是王总的第三次邀约了,要是再推掉——”   “再推掉,也就不会有第四次了。”宋以朗果断打断了joe的话。   抵达19楼,“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宋以朗当先迈开长腿跨了出去,独留joe欲哭无泪。   rt成立之初孤立无援,宝能公司是第一家愿意合作的公司。前两年双方之间还是很愉快的,只是近一年,宝能内部的产品出现问题,在市场上风评急速下降。为了不影响rt的声誉,宋以朗本就没有再与其续约的意思。   连着三次推掉邀约,则是完全表明了态度,那恐怕王总还真不会厚着脸皮第四次邀约了。可问题在于,宋以朗是大boss,发句话说推掉就推掉,但实际做事的人可是他呀!   商业利益碰到人情面上,总是比较棘手。跟在宋以朗身边越久,joe越觉得,助理这种职位,就是用来挡箭挡刀枪。   “那能告诉我,推掉王总的邀约,您是准备要上哪?”joe紧跟上去,愁眉苦脸地问。   宋以朗头也不回地用背影回答他两个字:“回家。”   ……   阿玛尼旗舰店。   “这件好像有点太紧。”唐岳从更衣室里出来,对着镜子松掉了领口的一颗纽扣,转过身来问夏晓北,“你觉得呢?”   夏晓北歪着脑袋看了会儿,迟疑道,“好像,领子的设计,确实不太服帖。”   “好,那我再试试下一件。”意见达成一致,唐岳二话不说重新钻进了更衣室。   夏晓北继续在衣架间逡巡,目光突然停留在一件浅蓝色竖条纹的衬衣上。   宋以朗的衣帽间里清一色的白色衬衣,印象中除了白色,似乎没见他穿过其它颜色,更别提向眼前这样带条纹的了。   顺手取了下来,脑中随之想象着宋以朗穿着它的样子。   嗯,好看。   翻了翻号码。   咦,正合适。   又举着它隔开一段距离,细细端详。   唔……完美。   唐岳不知什么时候从更衣室里出来,从兀自啧啧点头的夏晓北手里取过衬衣,“这件看起来好像很不错!”   夏晓北连忙应和,“嗯,是,我也觉得。”   唐岳便也不问她现在身上的一件怎样了,直接进了更衣室。   夏晓北这才悄悄地拍了拍自己短路的脑袋。她怎么会关心起宋暴君穿什么了?   那家伙的西装和衬衣都是德国定制。就他那严重的挑剔病和强迫症,她要真买回去,恐怕直接当抹布,而且极有可能平白给她自己找顿冷嘲热讽。   懊恼间,唐岳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问夏晓北:“怎么样?”   一米八的个子修长挺拔,本就是活生生的衣架子。夏晓北抿着嘴笑:“就像为你量身定做,模特都没你穿得合适。”   “还是你这个参谋的眼光好。”唐岳轻柔道,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将夏晓北颊边的一绺碎发拂至耳后,动作熟稔而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一般。   “就这件了。”唐岳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已然回头对店员说道。回头见夏晓北的表情略微愣怔,他轻笑一声问,“怎么了?”   两人面对面站得很近,夏晓北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儿。她不易察觉地往后退开一步,稍稍拉开距离。   唐岳眼眸晶亮,唇角带着丝了然的笑意,却是不以为意,一转口,提议道:“时间差不多,一起去吃饭吧。”      情,浅尝辄止 第024章 险些被捉奸      位于世贸大厦19楼的caprice,以金色为主色,大量特殊定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为装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整座城市的美丽风光臣服脚下。这便是米其林三星法国餐厅的格调,华丽而不失优雅,连空气里散发出的气味都很不一样。   当然很不一样了,可都是钱的气味啊!夏晓北心底嘀咕着,合上令人咋舌的菜单,悄悄对唐岳说:“随便吃点就行了,干嘛来这里?”   看她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一双透亮的眸子像做贼一般滴溜溜地扫视周围,唐岳不禁觉得好笑,伏过身子凑近她,“没关系的,你就把这里当做我们以前吃过的路边摊。”   夏晓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这里怎么可以和路边摊相提并论?!   唐岳眼里的笑意更浓——她不经意间俏皮的小举动,让他明显感觉到,她渐渐失了最初的那份拘谨。   他没再问夏晓北的意见,直接唤过服务员,用一口流利优美的法语点完菜后,说:“我以为,你也会从事设计一行的。”   “我又不是科班出身,当年只是一时兴起,学着好玩。”夏晓北淡淡道。   唐岳惋惜地摇了摇头,“老师曾说过,你的底子很扎实,也很有天赋,要是你没有中断,如今的成就应该比我高。”   夏晓北笑得清恬,“你倒不怕被我抢了饭碗。”   唐岳双手交叉撑着下颔,目光温和地端详着夏晓北,“为何得是竞争对手?双壁岂不是更好?”   夏晓北眸子一闪,以打趣转移话题,“你既然决定留在南城,多半有你父母的意思吧?”   一听这话,唐岳无奈地叹气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父母关心的不外乎就是你的工作和感情问题嘛。”夏晓北和婉地旋开笑容。   唐岳挑眉看着她:“所以,你面临逼婚的压力?”   夏晓北嘴里正喝着水,差点被呛到,顿时后悔得想咬舌,赶紧将绣球抛回去给他,“你呢?在法国那么浪漫的地方,都没有艳遇吗?”   没想到唐岳竟认真地回答她:“感情并非一锤定音,何况还是终身伴侣。不论是生活环境、经历、性格、价值观,都难免得慢慢来寻。”   “你的想法太理性了。”夏晓北不赞同地摇摇头,“爱情不该设置条条框框。很多人总说找不到对的那个人,可是究竟什么是对的?像你所说的经历、性格、价值观吗?我们总是忘记了爱情的本质,它从来只是感觉,打动你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并且会随着你的变化而变化……”   “那你对我的感觉,变了吗?”   侃侃而谈因唐岳突如其来的的问话戛然而止。他深深的眼底荡漾着斑斓的光影,吸引得人不可抑制地沦陷。霎时一阵阵难过涌上来,压得她心口犯堵,杀得她措手不及,手中的水杯蓦地打翻。   “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夏晓北深知自己是个难以控制情绪的人。今日的巧遇在她意料之外,鬼斧神差地没有第一时间逃开,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侥幸地以为或许能够稳到最后,他却一反常态地步步紧逼。眼里的酸涩恐怕下一秒就会崩溃,她一点也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晓北,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唐岳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道歉。   夏晓北并没有回头,只是顿了顿,拂开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应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稍稍收拾一下就行了。”   水龙头大开,夏晓北扯着衣袖任由水声哗哗地冲刷,呆呆地站着。脑中无数画面如雪片般纷纷闪过,回忆横枪策马,她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当年他没有对她的感情做出回应?还是对不起他魅力太大,竟让她沉醉不知归路?又或者,对不起这句道歉迟到了三年?   他根本无需道歉的。   夏晓北自嘲地摇摇头。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把他对她的热心和体贴误认作特殊的情愫,最终导致了难堪的境地。她从来没有怪过唐岳,她只怪自己年少无知,怪自己的没出息。   是的,没出息,还将没出息延续到了现在。重遇唐岳,面对他只增不减的热情,她总是心泛涟漪,不可抑制。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尽量避免和他接触,才是正确的。今天之前,她做得还是很好的。继续保持就行!   快速整理好情绪,暗暗下定决心,夏晓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加油鼓劲,才走了出去。   谁知,对门的男洗手间里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吓得夏晓北立即躲回女洗手间,惊魂未定地直拍胸口。   她发誓她刚刚缩回来的速度简直不亚于刘翔。也多亏了她身手敏捷,否则岂不是被宋以朗逮个正着?光想想都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等等,为毛要用捉奸在床来形容自己?她不过是和老同学吃个饭而已,一不偷二不抢,三也不暧昧,怕什么?   哎哟喂,她还真是怕!夏晓北连连摇头否决自己。不行不行,还是不能被宋以朗发现,不管他怎么问,她都觉得嘴笨的自己绝对会胡乱说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一番翻江倒海的内心活动后,夏晓北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偷看对面的男洗手间,正看见宋以朗的身影再次晃了出来。他锐利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这个方向瞧来,惊得她险些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所幸,他只是扫了一眼,就走了。   若是现在回到座上,保不准就会和他撞个正着。夏晓北绞尽脑汁考虑了半晌,觉得当务之急还是直接从洗手间这里离开!   还好她过来时包包随身带着,也免去了麻烦。夏晓北当即编了个理由给唐岳发了条短信后,便按照计划开溜。   直到顺利坐上回家的公交,夏晓北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世贸大厦,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情,浅尝辄止 第025章 屈尊降贵的宋大神      途中,宣婷那厮一通电话狂call过来。下礼拜的新刊眼看要落板印刷时,才突然发现排版上有些错误需要修正。社里现在只有夏晓北能腾出手来帮忙,她不得不临危受命,跑一趟腿。   来回一顿折腾,一摞摞杂志总算顺利印出,回家时太阳都已下山,夏晓北又累又饿。偌大的房子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冷锅冷灶吃不上一口热饭,她忽然便怀念起中午没吃成的那顿法国大餐。   羊排、蜗牛、鱼子酱,光想想就口水直流。如果不是倒霉地碰上宋以朗,她压根用不着开溜,那么此时此刻,那些美味佳肴可通通在她肚子里了!   “咕——”,肚子及时发出悠长的抗议,提醒她正视眼下残酷的事实。夏晓北丧气地烧水泡杯面。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牛肉味扑鼻,她一边想着宋以朗的臭脸,一边恨恨地叉起一团面往嘴里塞,泄愤般嚼得津津有味。   却听倏然一阵“嘀嘀嘀”摁密码的动静过后,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夏晓北惊跳而起,心底暗呼一句糟糕,尚来不及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只见嗅觉灵敏的宋以朗眉头一皱,不满的责备随之劈头盖脸地朝她砸来:“谁允许你在家里吃泡面了?!”   “咳咳……咳咳咳……对、对不起!我马上清理干净!”顾不得辣椒粉呛得难受,夏晓北手忙脚乱地将整杯泡面直接推进垃圾桶里倒掉收拾了扔出去,并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换气。   因着宋以朗讨厌所有速食,所以别说是泡面了,冰箱里连冷冻水饺的踪迹都没有。要吃饭,好,买新鲜蔬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夏晓北瞒着他在自己的小工作室里私藏了两杯面以防应急时吃,可第一次偷腥,就被他撞个正着。   简直祸不单行!   “嘿嘿,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宋以朗脸色难看地坐在沙发上,夏晓北谄媚地给他端了杯茶,讨好地问,“吃了吗?要不要给你做点?”   许是她的认错态度诚恳,宋以朗受用地哼了哼,“嗯,我经过超市,买了点东西回来。”   瞥了一眼桌上品种丰富的瓜果时蔬和鱼肉,夏晓北顿时傻了眼。敢情不仅得做饭,还得做大的!   她正是清楚冰箱里没有食材,才虚伪地问了那么一句。而且,照理宋以朗该是从外头吃完回来的。谁知道,他竟然应声了!   更重要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宋大神,居然屈尊降贵地去买菜?!   夏晓北狐疑地打量着他。眼睛还是那对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应该是他本人没错。难道是出差几天,脑洞骤然大开,变得不正常了?   “有什么问题吗?”宋以朗松了松领带,对她古怪的眼神表达了充分的质问。   夏晓北连忙摆手:“没,没!不敢,不敢!您老休息休息,晚饭马上为您呈上!”   ……   宋以朗换完家居服出来时,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那抹娇俏的身影还在忙碌着。他的心情十分愉悦,心安理得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落在了从她包里散出来的两本南城生活周刊新一期的样刊上。   封面是他的照片。眼眸深邃地望定窗外,虽只是看不清具体面目的侧脸,可光线刚刚好打出他饱满的天庭和棱角分明的线条。宋以朗满意地挑挑眉,顺手拿过一本,翻开了采访他的那篇专稿。   简单地烧了三菜一汤闷了一小锅饭,不到一个小时,夏晓北便手脚利落地将盘子端上桌,“行了,可以吃饭了!”   茭白鲜肉,清蒸鲈鱼,蒜头菠菜,豆腐花哈汤。宋以朗瞥了一眼,只觉色泽鲜亮清淡家常,还没吃就觉得胃口大开。夏晓北拿了碗筷摆到他面前时,卷起一截的手腕上,一线暖金色的光芒闪过,正是之前那条细手链。   宋以朗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见她又进了厨房,身上还穿着浅紫色小碎花围裙,他鬼斧神差地跟了进去,伸手去她腰间解围裙的结。   夏晓北拿完东西转身,冷不防撞上温热厚实的“墙”。   “别动。”她转过来得正好,他的手环至她的脖颈后。   墙面上映照出两道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宋以朗扫了一眼,偏回头来,正看见灯光下,微细的汗珠在她精致的鼻尖上熠熠生光,宛若晨间荷叶上滑动的晶莹露珠。他的眼眸深了深,终于绕过她的头,将围裙取下。   宋以朗的工作虽忙,但在家吃饭的次数其实并不少。只是不知为何,今晚这顿难得吃得安静而不挑剔。恰好,夏晓北完工后,饿得可以吞下一匹狼,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伺候他,他不挑三拣四,她也乐得清闲,专注地填饱肚子。   睡觉前,夏晓北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宋以朗背靠床头,手里拿着她包里的样刊。   “这张照片是你挑的?”他指了指封面,问。   不会吧,难道他不喜欢?夏晓北心头一紧,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等待他的训斥。   出乎意料的是,宋以朗只是“嗯”了一声,就放回了杂志,没有下文。   夏晓北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撇撇嘴,不禁腹诽。满意就满意嘛,干嘛不肯光明正大地露个笑脸给她?非得绷着,不难受吗?   不过,挑剔的宋大神难得隐晦地夸赞她一回,夏晓北心情亦十分舒爽,屁颠屁颠地正准备爬上床,宋以朗突然问道:“你好像忘记什么事了。”   夏晓北怔了怔,“什么事?”   宋以朗干咳一声,“你今天不是去了世贸大厦吗?没有买东西回来?”   经他这么一提,夏晓北才想起白日里他那通电话的事,“你今天在哪看见扒手的?”   见宋以朗一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的模样,夏晓北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追问。   谁知宋以朗突然问:“你在阿玛尼没买东西吗?”   夏晓北的心跳骤然快了两拍。   他、他、他看见她了?!   “没、没买什么呀。误打误撞进去了,就随便瞄了几眼。”滞了两秒,夏晓北扯谎道。   话音刚落,宋以朗的脸色刹那间黑了下来。      情,浅尝辄止 第026章 悲催的大冒险      “误打误撞进去的?”宋以朗阴恻恻地重复着她的话反问。   眼瞧着他的脸色差到令人无法直视,夏晓北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是、是啊。怎、怎么了?”   “没什么!”幽幽地盯了她几秒后,宋以朗霍然倒头躺下,独将冷冰冰的背留给莫名其妙的夏晓北。   为毛……有种赌气的意味在里头?   不不,一定是错觉。夏晓北立即否决了自己荒谬的想法。生气是有的,可赌气这种幼稚的行为,怎么会发生在高冷的宋大神身上呢?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看到她和唐岳在一起。但问题是,他究竟在气什么?   夏晓北沮丧地抓了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   光棍节,就是个刺激单身狗的节日。总编自上个月刚度完新婚蜜月,浸润在爱情的甜蜜中如沐春风,于是在时逢这个大节日时,大发慈悲地提前放大家下班,并邀请了熟识的一家it公司的人,组织晚上一起去酒吧happy。   摆明了是为单身同事们谋福利的变相联谊,夏晓北虽是隐婚人士,可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屏蔽在外。准备开溜时,却被眼尖的宣婷逮个正着,“晓北!你又想跑?你自己数一数,这三年来,你参加集体活动的次数是多少?!”   夏晓北想了想,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被宣婷气愤地一掌拍掉:“是一次也没有!”   正在登记参加人数的主任插话道:“是啊,晓北,你进社里三年,从来都见你定点下班,也不参加娱乐活动,一点也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过丰富的夜生活。如果不是知道你连男朋友都没有,肯定都以为你是家庭主妇。这样可不行,你严重拖大家的后腿了,需要重点抓!今晚我们都帮你好好物色物色!”   “听到没,主任都发话了,你非去不可!”宣婷简直不能再同意主任的话,说着,她抓住了夏晓北的胳膊,誓要把她绑在自己身上的架势,“别想再逃!我今晚就负责看住你了!”   “可是我……”已经脱单三年了!夏晓北在心底无声叫嚣。   ……   杂志社阴盛阳衰,it公司僧多粥少,两批人聚集在一起,正好互补。面对来自对方如饥似渴的目光,夏晓北总觉得自己似被扒光了置于人前一般,如坐针毡地难受。   宣婷早已自动开启极致兴奋模式,带头玩起真心话大冒险。一开始双方尚有些拘谨,顶多是罚罚酒等小打小闹的惩罚。越玩到后面气氛越high,大伙儿的兴致渐渐高涨,真心话也随之名存实亡形同虚设,而大冒险的项目不断地挑战节操的底线。   夏晓北被宣婷死盯着无法脱身,每一回空酒瓶在桌面上转动时,她都胆战心惊,用绳命在祈祷着酒瓶口不要向着她。许是祈祷起了效果,几轮下来,她只不过喝了几次交杯酒,索要了几个陌生人的电话号码。   反观宣婷,可就大不一样了。一会儿是她贴着别人性感热舞,一会儿是别人伏在她身上俯卧撑。这尺度,夏晓北光看着就脸红心跳,怎么可能玩得起?   两位本就暧昧不清的同事刚在大家的起哄下结束了两分钟的激吻,夏晓北还没恍过神来,新一轮的酒瓶在转了三圈后,缓缓地停了下来,而瓶口不偏不倚地对着她。   中奖的明明是夏晓北,宣婷却比她还要激动,连忙将她拉起身来,“找任意一位男士,坐在他的腿上,并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嘴里的冰块喂给对方!”   一语毕,在场所有人吹哨的吹哨,尖叫的尖叫,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毛遂自荐,想要成为被喂冰块的对象,全然不顾及惊慌失措的正主夏晓北。   “宣、宣婷……”夏晓北扯了扯宣婷的衣角,求救道:“别、别这样……”   谁知宣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晓北,目前可没有谁耍赖皮的,愿赌服输!”   许是看着夏晓北快要被逼哭,宣婷于心不忍,提议道:“这样吧,看在我们的姐妹情分上,专门给你开个后门。”   宣婷拉着夏晓北到了包厢门口,“从现在开始一分钟之内,如果其他包厢里没有人出来,或者出来的是个女人,我们就放过你。但如果……嘿嘿,那么出来的第一位男士,就是你喂冰块的对象了。”   如果真看姐妹情分,就应该直接给免死金牌!夏晓北瞪着宣婷,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辜和忿然。宣婷笑眼咪咪,只装作没看见,小声在夏晓北耳边为她自己辩护:“你呀,缺少的就是勇气,勿怪一直没有桃花。我是为你的未来着想。”   孤立无援,一双双放着精光的眼睛全在盯着她看,夏晓北欲哭无泪,忽然在想,要不要现在告诉大家,她是个已婚少妇,玩不起啊!   而一旁无良的宣婷已经开始为她计时,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全在为夏晓北仔细盯着各个包厢的动静。   半分钟之后,有个包厢的门从里头打开,一颗红得像煮熟的猪头一般的脑袋伸了出来,从门缝可以看见他便便的啤酒肚,捂着嘴似乎马上就要吐出来。夏晓北的脸色当即唰地白下来,其他人只觑着夏晓北不吭声。宣婷虽觉得对不起夏晓北,可游戏规则不能反悔。   这时,却见有只手伸出将烂醉如泥的人拉了回去,“王总啊,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快!我扶你起来!”   声音听来略有些耳熟。但一念闪过,夏晓北来不及细想,只庆幸着那人既然没跨出门就不算数,顿时长舒一口气。   怎料,那个包厢的门再次打开,两个人泰然自若地走了出来,尤其走在前头的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将夏晓北这伙人的目光悉数夺去。   夏晓北舒到一半的气刹那间滞住。   怎、怎、怎么会是他?!      情,浅尝辄止 第027章 逮个正着      宣婷耐不住惊喜,因激动而结巴不已,“宋、宋、宋——”   宋了半天没宋出个所以然,还是烂醉如泥的红猪头再次冒出来,扒在门边凄厉地喊着:“宋、宋、宋总,你别走!”   joe及时地挡住了红猪头,把他往包厢里扶,“哎哟王总,都说你醉了,喊我们宋总也没法帮你解酒啊!”   “这么巧,你也在啊!”宣婷已然跑上前去,自来熟地打招呼。   宋以朗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了过来,夏晓北这才没把自己憋死,恢复了顺畅的呼吸。   “你是来这里……谈公事的?”门内传出的是唐僧joe苦口婆心地和王总“谈心”的声音,宣婷瞥了一眼,问。   宋以朗不答反问:“你们这是……?”   “过节!”人群里,不知谁迅速地大声应喝。宋以朗愣了愣,随即一副明了的表情,可敏锐的夏晓北分明从他的嘴角察觉到一丝不漏声色的轻笑。   啧啧,表里不一!夏晓北不爽地在心底哼哼,想笑就光明正大地笑!   joe在这时安抚完王总走了出来,见状,宋以朗礼貌地朝大家点点头:“你们玩得开心,我先走了。”   说话时,他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在夏晓北的身上顿了顿。   “诶,宋总,你等等!”宣婷这才想起来正事,立即叫住了宋以朗,解释道,“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在玩大冒险。你恰巧是这一分钟里,第一个从包厢里走出来的人,所以……”   宋以朗挑了挑眉梢,“所以,我该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询问,宣婷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迫人气息,骤然令她有些迟疑:这个大冒险的对象,可能有点不妥。   迟疑间,有人帮她回答道:“与我们的被惩罚者以口喂冰!”   “噢?”宋以朗眯了眯眼,“总该先让我知道,那个被惩罚者是谁吧?”   “她!”   不仅异口同声,而且千夫齐指。人群默契地让开空间,猫着腰蹑手蹑脚还在开溜途中的夏晓北刹那间暴露。   “喂,夏晓北,你跑什么跑!这么个大帅哥,可比刚刚的酒鬼强百倍!你不上,我可要上了!”某个豪放派同事戏谑道,并好心地推了她一把。   夏晓北就这么被推到宋以朗面前,撞进他黑沉的眸底。   “噗……”憋了半天的joe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同一时刻识相地双手捂住嘴不再出声,以防惹毛宋以朗。可他不敢惹宋以朗,却是躲在宋以朗身后,毫不顾忌地用眼神赤果果地挤兑夏晓北,。   “原来是夏小姐啊……”宋以朗皮笑肉不笑看着夏晓北,声音不阴不阳。   夏晓北被他叫得头皮直发麻,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两条腿开始发软。   宣婷平时神经虽然大条,但显然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立即上来解围,“宋总,大家也就是闹闹,不会强人所难,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我们重新找人。”      情,浅尝辄止 第028章 预感要倒大霉了      “另外找人……嗯……这主意不错……”宋以朗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从表情上看,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   joe立即憋笑得花枝乱颤,夏晓北则急得差点直接跳脚。   虽说从一开始她就认定,以宋以朗的逼格,帮她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不错?不错个毛线!以口喂冰诶,等于间接接吻,一个不小心难保真的就吻上,他会不懂吗?!   “不要!我不要换人!”情急之下,夏晓北脱口喊道。   “啊哈哈哈!晓北,看不出来你有这份胆量?原来你也知道,错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更好的店了。”   “晓北,加油!免费的温香如玉投怀送抱,他不会忍心拒绝的!”   “就是,晓北,干脆直接扑过去!我们支持你!”   “晓北,你不上,我们不介意代替你上的!”   “……”   一时间调侃不断,夏晓北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立即染上红晕。偏生宣婷也在她耳边嬉笑着添油加醋了一番:“好吧,算我好心帮倒忙。你早说你对他有意思不就得了。我忍痛割爱让给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好伐!夏晓北心底默默哀嚎。   她只是觉得,相比于陌生男人,当然不如熟悉无比的宋以朗。而且,他毕竟是她的……丈夫……既然已经被逮个正着,那自是和他……   偷偷抬头瞄宋以朗,想要使眼色向他求助,却见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夏晓北总算明白过来,这丫压根就是故意的!   她怎么就忘记了,向来小气如他,如何会当真大度地让她另外找人?他就是拿捏准了她的心理,明面上看似把主动选择权让给她,实际上是料定她必会开口求他。或许……或许还会在她开口后,无情地拒绝她,令她当众出丑……   越想,越觉得,以宋以朗的个性,及其可能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夏晓北忿然。   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下一瞬她却是怂怂地对宋以朗道:“那个……宋总,你帮个忙吧……?”   哎,不是她孬,是完全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在宋以朗这里,她只有被吃得死死的份。她保证,她要是不冒着当众出丑的危险开口求他,而和别的男人那个啥,那等待她才真的会是死无葬身之地。相较之下,她的那点毫无价值的尊严,算什么呀……   夏晓北既无奈又沮丧地开口后,众人起哄声更加激烈。她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宋以朗,考虑着等他断然地拒绝后,她或许可以再向宣婷求求情,给条退路。   “好啊,举手之劳而已。”顷刻,沉默良久的宋以朗应承了下来。   夏晓北错愕地抬头,正瞧见他笑得肤浅,眉眼带着冷意,睨着她的目光,浮着一层只有她才看得懂的讥诮。   “算、算了!不要了!”脑中警铃大响,夏晓北一边摆手后退着一边反悔道。   宋以朗却是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情,浅尝辄止 第029章 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宋以朗却是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包厢里走。猝不及防下,夏晓北只来得及用剩下的一只手拼命地扒住门框。   “怎么了夏小姐?怎么不走了?不是你要我帮你的忙吗?”   他不阴不阳的声调在夏晓北耳中听来犹如恶魔之音。她忙不迭摇头,期期艾艾道:“我反悔了!我反悔了!我说我不用你帮忙了!”   “噢?那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别人——”   “不!不是!我不玩了!我不玩了还不行吗?!”怎么回答都是错。似乎怕他听不清楚,夏晓北的音量瞬间提高好几倍,并且是几乎快哭出来的颤音。   宋以朗勾了勾唇角,“不好意思。我是商人,最重信用,既然答应了帮你,你不愿意我也要遵守诺言。”   说着,他只是稍稍加了把劲,便把她轻而易举地拖进门去,并有意无意地瞥了joe一眼。   joe立即会意,适时地拦在了门口,对蠢蠢欲动正要返回包厢看好戏的众人们微微一笑,“对不住了各位,我们老板只答应了帮夏晓北完成任务,可是并没同意大家围观噢。嘿嘿!”   他最后的那声贱贱的笑,自然是回头送给悲催的夏晓北的。   斗转直下的剧情发展已经令人摸不着头脑,面对这可笑的理由,大家更是面面相觑,半晌无声。还是有人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不让围观我们怎么知道你们究竟躲在里面干什么……”   “宣婷是吧?”宋以朗在这时喊了句,微凛的口吻使宣婷下意识地举起手来,应道:“在!”   “就由你作为代表进来为我们作证吧!”   一听,宣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走了进去。   门神joe放进宣婷后,还不忘对夏晓北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才将门牢牢地关上。   包厢里,气氛着实诡异。   宋以朗闲闲地坐在最靠里的沙发上,因为处于角落,光线昏暗,恰恰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扶手上轻敲,视线始终在夏晓北身上流连,仿佛要瞧出个洞一般。   而夏晓北呢?完全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宋以朗的三步之外,耸拉着的脑袋低得都快垂到地面去了,双手的手指还紧张兮兮地绞着衣摆。   见状,宣婷难得聪明地闪过一个念头:眼前的这两个人,根本很早之前就是认识的!而且绝非普通的关系!   “宣婷小姐,麻烦你待会用手机给我们拍个照,留作证据。”宋以朗声音沉沉,话是对宣婷讲的,可目光没有移动。   “噢,好、好的。”明显感觉到他气场的不同,宣婷的舌头突然不利索了。   只见宋以朗倾身至面前的桌几,从冰桶里夹了一把冰块到酒杯里,随即像召唤宠物一般对夏晓北招了招手,“过来。”   我保证不打死你!——他不怒自威的两个字,让身为旁观者的宣婷手心直冒冷汗,并自动脑补了后半句。   而显然,夏晓北也被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眼吓住了,浑身猛地颤了颤。      情,浅尝辄止 第030章 果断扑倒      只有夏晓北自己知道,那一刻,她其实真的很想直接双膝跪倒,恭敬地伏首在地,恳切地向宋以朗痛哭高呼:“臣妾做不到啊!”   可惜,在她腿软得快要弯膝时,宋以朗不疾不徐地重复道:“过来。 ”   口吻却是不如之前凌厉,可即便如此,也足以震得夏晓北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就是在这一抽一抽中,她的紧张感跟着层层升级,心中迅速搜刮着各种狗血电视剧里应付的对策,脚下开始如蜗牛般,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宋以朗挪去。   但结果不过是再一次证明,电视剧都没能拯救她。以及,她的拖延战术并没有充分的机智予以支持——宋以朗近在咫尺,她依然没招儿。   “宣婷小姐,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做?”宋以朗语气认真地问。   “让她坐你腿上。”宣婷亦认真地答。   闻言,宋以朗挑了挑眉,拍了拍自己的右腿,对夏晓北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派悠闲等待伺候的姿态。   “嗯哼……晓北——”见夏晓北一动不动,宣婷故意咳了一声,拼命地对她使眼色。   夏晓北无奈地接收着来自宣婷的信号,终于慢慢坐到了宋以朗的腿上。身体僵直,两脚并拢,脑袋低垂,好不拘谨。   “双手环上宋总的……脖颈。”宣婷主动提醒道,忽然错觉自己怎么就那么像婚礼现场的牧师,引导整个仪式的步骤和过程。   迟疑良久,夏晓北的手在颤抖中伸了上去。   “现在劳烦宋总,夹块冰给晓北含着。”   怎么一到宋以朗这边就客客气气的?夏晓北万分不满地腹诽,考虑着事后一定得让宣婷深刻地检讨她今日惨绝人寰的助纣为虐之罪!   相较于夏晓北的慢吞吞,宋以朗的动作可快多了。她才腹诽完,腮帮子边骤然递上来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差一丁点就直接戳她嘴里去了。   夏晓北这才终于下意识地抬眸看宋以朗。   面上毫无表情,然目光沉凝锋利,一瞬间刺激了夏晓北那小得可怜的胆子蓦地肥了点。   好,很好!咬咬牙,她视死如归地张开唇,用贝齿衔住冰块。   “嘶——”   冰冰冰冰冰!冰得都渗入牙龈蔓延到她整张嘴了!   眼睛里立即汪上一泡泫然欲落的泪,夏晓北不用看都知道此时自己的五官已然悉数皱成一团。以口喂冰,当然就是要把冰块从自己嘴里送到对方嘴里。为了尽快摆脱这酸爽,她立即往宋以朗脸上凑,“唔……唔唔……”   因着被冰块堵着嘴,夏晓北完全处于语焉不详的状态。   偏偏宋以朗往后躲了躲,借故困惑地问,“嗯?夏小姐说什么?”   夏晓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又往前凑去:“唔……唔唔……唔唔唔……”   “夏小姐,我听不清楚,你再说一遍。”宋以朗再次微微往后靠,与她拉开距离,看似正经的眸底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耍人是吧?!快接啊混蛋!   抓狂的夏晓北在心底失控地怒吼,突然间两脚分开跨坐上宋以朗的腿,配合着双臂的缩紧固住了他的后脑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的唇瓣,并趁其不备,用舌头将自己嘴里的冰块一秒钟推了过去。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刹那间凝滞,夏晓北清晰地听见有谁猛然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不过她可没空理会,因为她总算解脱了!   心满意足地回头,见宣婷满是不可思议地圆睁双目,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没合上,夏晓北不解地问:“干吗?见鬼啦?”   宣婷只是朝她指了指后头便不发一语地低下了头。   夏晓北下意识地歪过脑袋,然后呆住了。   双脚悬空着坐在他怀中,手臂上尚悠然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晃动。胸口处,隔着不厚的衣料传来他身上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呼吸几乎相抵,鼻息间是熟悉而淡淡的檀香味。   最可怕的是!为什么姿势呈现的是她扑倒他?!   久久没有反应的宋以朗喉头动了动,似乎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夏晓北也在同一时刻咽了咽口水。   说时迟那时快,她当即如兔子般从他身上蹦起。   而电光火石间,他坚实的手臂似灵蛇窜过箍住了她的腰,将她重新牢牢地束缚在他怀中。   四目相对,两厢无言。一个是不敢说话,一个是心思不明。   “多谢宋总仗义相助才得以顺利完成任务!”夏晓北故作轻松地嬉皮笑脸,试图缓解气氛。   宋以朗眼眸沉黑,不说话。   “宋总,我们……起来再说,好不好……?”夏晓北微弱了气势,商量道。   宋以朗继续面无表情。   一旁的宣婷看不下去了,默默地背过身去。   夏晓北强撑着勇气想要再说点什么,宋以朗忽然凑到她耳根处,似有若无地舔了舔。   电流“嗤——”地一下窜过,恰恰他的舌尖又残留着冰块的寒气。冷热交迫,夏晓北陡然战栗,差点敏感地呻|吟出声。   当然,她不会傻到以为宋以朗被她投怀送抱的一个吻搅得兽性大发。何况宣婷还在包厢里!更何况门外等着一堆的人!   这绝对是危险的信号!   思及此,夏晓北再次想要起身。宋以朗却是早知她会如此一般,迅速地按回了她。   “到底要怎么赔偿你……你倒是说呀……”夏晓北靠在他肩上,满副哭腔地低声问。   宋以朗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腰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夏晓北,如果今晚没有遇到我,你就是打算和其他男人这么玩吗?还是说,在遇到我之前,你们已经玩过更刺激的?”   她怎么敢!   夏晓北正欲痛哭流涕地大表忠心,宋以朗比她快了一步推开她,霍然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大步地走到了宣婷身边,对她伸出了手。   宣婷整个人处于呆愣状态,却竟然读懂了他的意思,将手机递给了他。   宋以朗瞥了一眼屏幕,轻笑一声,“拍得不错。”   “可惜——”顿了顿,他语音一转,“过于限量级。”   手指一动,转眼间他把手机扔回给了宣婷。宣婷接过时,刚刚夏晓北扑倒宋以朗的那一幕的照片已经删除。   门打开的瞬间,外头一片骚动,却没人阻止宋以朗的离去。   见夏晓北紧随其后慌慌张张地也要走,宣婷拦住了她,“晓北,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宣婷,回头,回头我保证给你解释!”   夏晓北的脑袋已经被喜怒无常的宋以朗整得够大的,根本腾不出空给宣婷解释。而且,大伙儿正一窝蜂地拥进来,她逃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多做逗留?   紧赶慢赶地寻到了停车场,对亏了她对宋以朗的各辆车型了然于心,才没追丢,跟着他坐上了后座。   司机joe透过后视镜冲夏晓北挤了个鬼脸。夏晓北气喘吁吁地回送了他一个白眼,伸手将前后隔离窗拉了下来,眼不见为净。   车子有条不紊地行驶着。车内没开灯,车外大片斑斓的霓虹灯光时闪时暗。宋以朗至始至终把她当作空气,要么侧着头看窗外,要么闭着眼假寐,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欲望。气氛这样不融洽,夏晓北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几次欲言又止,迟疑不决。   时间在宋以朗的冷淡和夏晓北的忐忑中慢慢流走,车子行进了一段长隧道。灯光虽昏黄,但至少不再一晃一晃,夏晓北得以仔细地查看宋以朗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映衬,夏晓北觉得他的神色比起之前缓和了许多。   “那个,你千万别误会,今晚真的只是我第一次和大家一块出来玩。”思忖片刻,夏晓北还是决定瞅准机会开口,免得回家后直接吃闭门羹。   “你知道的,大家并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平常我就少参加集体活动,所以这次光棍节才被硬拉上的。大伙儿玩得正热闹,我一个人总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可是我真的只是纯粹充充数罢了!绝对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语气诚恳自然,表情斩钉截铁,神色真情流露,就差对天发誓了,可宋以朗还是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看见他的手指在动,夏晓北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沮丧地叹了口气,夏晓北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下班就回家。不过,今天的事情还是谢谢你。”   错也认了,口头保证也下了,夏晓北当真无话可说,默默地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   而车子却在这时猛然刹住。   “下车。”宋以朗不咸不淡地说。   夏晓北错愕地看着宋以朗,见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模样,她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   用不着吧?严重到半路就要赶她下车?!   “你——”夏晓北硬稳下气,憋得脸微微发红。   前头的隔离窗忽然打开,驾驶座上的joe探过头来,“你不下车,难道要跟着我们去香港吗?”   香港?   夏晓北愣了愣,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机场外……      情,浅尝辄止 第031章 看戏      为什么前一个小时还能在酒吧的包厢里和人声色犬马地谈生意,下一个小时又要马不停蹄地飞去香港?像宋以朗这种大忙人的行程,自然是夏晓北所无法理解的。   所幸,她也并不打算去理解。   不过,宋以朗直到临走前也没表明个态度,害得夏晓北只能煎熬在这件没头没尾的事情上,抓心揪肺地等待他出差归来之日的审判。   而在宋以朗审判她之前,有另一场拷问在等着她……   前一晚的醉酒狂欢并没有影响大家第二天正常上班。虽然后来除了宣婷,并没有人知道包厢里发生的事情,可并不妨碍人与生俱来的的八卦之心。尤其是夏晓北最后追着宋以朗离开,更给事件本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吸引着人去探究。   平日里如果没有案头工作,大多数人都会借着出访的名义在外头溜达,今天难得地每个人都乖乖地坐在办公室里,时不时地借机凑到夏晓北身边问上一两句话。   这不,邻桌早已升级为师奶多年的李英仗着便利的方位,一早上在夏晓北耳边狂轰乱炸,“晓北啊,听说昨晚你们玩得很高?”   夏晓北:“……”是很高,可是高的都是别人。   “晓北啊,听说你昨晚艳遇不浅?”   夏晓北:“……”艳遇?不不,宋以朗本来就是她的丈夫,不用遇。   “晓北啊,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喽?姐姐我都听说了,你昨晚和it公司的小伙子一下子冲到三垒诶!”   夏晓北:“……”是谁造的谣!   聒噪还在继续:“看不出来啊,你平常闷不吭声的。不过也对,闷炮才放得响。想当初我老公也是个闷葫芦,一出马却敌过所有的追求者,俘获了我的芳心——”   “李姐姐,主任在办公室喊你进去呢!”宣婷遥遥地走来,及时阻止了李英对夏晓北的祸害。   夏晓北连忙感激涕零地朝她投去大恩不言谢的目光。   谁知宣婷并不领情,反是狠狠剜了她一眼,悄悄在她耳边恶声恶语:“夏晓北!别想我就这么放过你!我现在有任务要出去,你下班后给我到老地方老老实实地等着!”   夏晓北:“……”怎么就突然很想收回方才的感激呢?!   ……   “老地方”指的是她和宣婷常去的一家鱼庄。准确点来说,是她给宣婷当陪客的鱼庄——宣婷是个川妹子,吃东西向来重口,尤其是无辣不欢,而辣椒却恰恰是夏晓北的致命弱点。所以两人上鱼庄,从来都是一个看着另一个吃得热火朝天。   鱼庄的生意很是火热,夏晓北为了躲避同事的八卦难得提前早退,可抵达鱼庄时,店里已经客满,不少人在外头排队候位。   因着是常客,老板娘偷偷将夏晓北从侧门领了进去,热情地寒暄:“有个大房间,我放个屏风帮你和宣婷隔出一小块空间来,你们俩就凑合凑合着。”   “麻烦您了。”夏晓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房间的客人没关系吗?”   老板娘笑着摇摇头:“放心,已经打过招呼了。”   盘腿坐在红木小几前,夏晓北一边考虑着等宣婷来后该怎么跟她解释她和宋以朗的关系,一边百无聊赖地品茗。   屏风是纱质的水墨山水,色彩上得淡雅,隐约可见屏风另一头背对着她坐着个高个子的男人,似乎也在等人。而整个大房间有两个门,虽刚好被屏风隔开一边一个,但夏晓北坐的位置,正可以看见隔壁的来人。   所以,她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走了进来。浅蓝色的高腰连衣裙,散一头棕色的微卷长发,气质本就清新,淡淡的妆容恰如其分地增添了光彩。夏晓北饱含欣赏的目光多打量了两眼,对方了有察觉,礼貌地对她轻轻一笑,然后身影隐在了屏风后。   透过屏风,她看见那女人在那男人对面坐下,“不好意思,路上堵了会儿车。”   嗯,声音好听而不做作。夏晓北满意地点点头,不由在心里给那女人再次加了分。   “嗤,梁小姐不来岂不是更好?我才容易回家和我爷爷交差。”终于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清澈中带丝不羁的口吻,可惜一开口就是这么不客气的话,大大打了折扣。   那位梁小姐倒似一点都不介怀,“终归是长辈们的意思,不好敷衍。”   听出来了,貌似是在长辈的安排下相亲见面的男女啊。而且,彼此都对对方不感冒。   那男人双手放在脑后,懒懒地虚倚在屏风上,轻笑,“大家闺秀就是好教养。哪像我?在国外闲散惯了,却是最耐不住等。多一分钟都烦躁得想甩手走人。”   哟呵,扯淡!明明方才等得很耐心!不过,上一句才夸人家好教养,下一句就暗讽人家不守时,嘴皮子如此不饶人,真的好吗?夏晓北撇撇嘴,突然想起了宋以朗的毒舌。   “顾先生的确离开祖国太久,改天我会跟帮你和顾爷爷说说,让他送你回学校重新浸润孔孟圣贤之道。”   咦,夏晓北惊诧,原来这位梁小姐也不是块任人挑刺的软骨头啊,故意歧义对方的话回击他该回炉重造?   “那还真是多谢梁小姐的好意了。”那位顾先生笑得要多假就有多假,连语调都冷了两分下来。   好气度的梁小姐适时地转口提议道:“点菜吧。”   “等等!”顾先生疾声打断。许是也注意到语气太强烈,他咳了两声,“还有人,再等等。”   还有人?除了相亲的两人之外,竟然有第三者,那么极有可能就是来叫板的正牌女友了!夏晓北心思一转便想到了这个可能。   似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想,紧接着便听那顾先生别有意味地解释道:“你来之前,肯定多少了解过我的情况。那么你就该知道……那个……嗯哼……”   梁小姐淡定地抓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嗯,小有耳闻。说是你们同出一门,日久生情,可惜遭顾爷爷棒打鸳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来之前,顾爷爷还是交代过我的。”   有意思!剧情听起来多么像电视上热播的年代剧啊!没想到,在那位貌似放荡不羁的顾先生身上,有如此缠绵悱恻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啧啧。   “如此最好。”顾先生继续说道,“我告诉她今天要来见你的事。她思前想后,觉得有必要在场,至少看看,爷爷为我挑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所以……时间差不多,她也该到了。”   好啊好啊!虽然有点对不起梁小姐,但夏晓北无聊也是无聊,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她也是很想看看,即将出现的正牌女友会如何捍卫自己的地位,也看看这位梁小姐能否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心里正暗暗期待着,那头说曹操曹操就到。夏晓北嘴里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在瞥见门口出现的熟悉的身影时,直接喷了出来,幸亏及时拿纸巾捂住嘴,才得以缩小喷射的面积。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唐岳看了过来,表情颇为惊讶,可未及他反应更多,只见屏风后的顾先生迅速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唐岳,娇羞地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声音霎时从虎背熊腰的大男人,变成了嗲嗲黏人的小女人。   “哈尼!你终于来了,人家都等急了!”   眼前的场景震得人下巴掉地上都不为过。夏晓北嘴里没喷完的茶,没受住这第二波冲击,继续喷了出来。   显然事先并没打好商量,唐岳的嘴角在隐隐抽搐。顾先生赶忙从他的怀里悄悄露出了小半张脸,抽筋了似的拼命挤眉弄眼,脚上不忘偷偷踢他。   “是顾先生的……朋友来了?”梁小姐镇定自若地问。夏晓北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丝笑意。她保证,刚刚那句话中的停顿,是将“男朋友”三个字换成了“朋友”。   “……嗯,是。”唐岳应得迟疑,夏晓北抿嘴偷笑。唐岳有所察觉地瞥了她一眼,眼底是浓浓的无奈,这才不情不愿地拍了拍顾先生的背,暗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了。长身挺立的两个男人并肩走向他们的座位,本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也是在同时,来自顾先生的好奇目光望了过来,夏晓北终于和他打见照面,不禁微微怔忡。   她记得这个人。   和唐岳是合作多年的伙伴,经常一起出现在行业杂志上,可以说是目前在设计界的新秀设计师中,唯一能和唐岳媲美的人。两人在法国时曾一起创立了小有名气的“z”品牌。   当然,他的另一层身份也是值得人瞩目的。那便是业界大师顾昌祥的孙子,顾非。   只是听说他立志在国外发展,怎么回国了,竟一点风声也没有?夏晓北记得,上次的画展上,也没有见过他。这样想来,她才恍然,刚刚梁小姐口中提及的顾爷爷,恐怕就是顾昌祥了。   被自家爷爷逼着来相亲,却找唐岳过来救场?   亏他想得出来这么烂的主意……      情,浅尝辄止 第032章 温柔陷阱      坐下后,唐岳和梁小姐两人默契地一致保持沉默,顾非喊来服务员噼里啪啦地说完一堆菜名后,亲密地挽住唐岳的臂弯,靠上他的肩,“哈尼,都点了你最爱吃的喔!”   故作娇滴的声音,仿佛涂了三层蜜那么黏,夏晓北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放桌上的手机似也表达抗议,忽然震了震。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提醒,夏晓北还没来得及看,宣婷的来电在这时打了进来。   “喂!晓北,你在鱼庄吗?我这里临时出了点事去不了了,你自己先吃吧!”   伴着她的声音透过来的是杂乱的噪音,十分刺耳,说完后也没等夏晓北回应,她就匆匆忙忙地挂断了。   宣婷不过来,夏晓北一个人呆着也是没意思,反正她不吃辣,便起了回家的念头。   顾非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夏晓北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本来还犹豫着是否该和唐岳打个招呼再走,结果一看接电话前的那条短信是来自唐岳,心中一顿,她连回复都不敢回复,当即决定直接拎包走人。   拐去前台和老板娘说明情况,一出门,陡然一股凉风袭面而来,携着大雨欲来的气息。   夏晓北皱了皱眉。   她没带伞,得赶在落雨前搭上车。   鱼庄的位置在巷子的最里头,一路出去是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群涌动,拥挤不堪。夏晓北花了好长时间,才得以穿行出来,眼瞧着要搭乘的公交车刚刚开走,她却没能赶上。   大雨就是在这个时候说下就下了,人群像突然炸开了锅,作鸟兽散开般纷纷往四周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夏晓北慌慌张张地用包挡住头,没走几步就被身边的人撞得七荤八素找不着方向。   一双手忽然搂住了她的肩,护着她往马路一侧的店面跑去。   “不是让你等我的吗?”   夏晓北被他突如其来的怀抱吓了一跳。应声抬眼,唐岳也正低头看她,语气虽有些抱怨,但眸子里都是笑意,唇角也是勾成好看的弧度。   从来没有和他距离如此近过,只要她再微微往前倾身,他的唇就能碰上她的额。那是传说中最浪漫的身高差,而近在咫尺的人,是她曾经最美好的心事。   她恍了恍神,心慌意乱地低下头止住思绪,看见地面溅起的水花打在他黑色的鞋面上,晕开淡淡的水渍,“我没看到短信。”   下意识地扯谎,但刚说出口就露了馅——既然没看到短信,怎么就知道他指的是短信里的内容?她立即感受到唐岳的胸膛在微微震动——自是因听出她话里的矛盾之处而轻笑。   夏晓北尴尬得面上微红,两人也恰好跑到了一栋建筑的廊下,她立即不着痕迹地脱离他的臂膀,佯装自若地整理自己身上淋到的雨。   “进去吧。你刚刚在鱼庄好像没吃东西。”唐岳拉住了她的手,“上次你丢下我一个人一声不吭地中途走人,这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他的手劲不大,但握得很紧,来自他掌心的热烫令夏晓北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而来自他话语的坚持,也令她无法断然回绝。   事实上,唐岳也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已然带着她跨进了店里。   小本经营的面店,空间不大,但干净整齐,客人零零散散地坐着。一进去,店里的热气马上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玻璃拉门关上的一瞬间,瓢泼大雨的声音完全被隔离在外。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在厨房里忙乎,女的负责招呼客人。两人各要了一碗阳春拉面后,唐岳又过去和老板娘嘀咕了几句什么。   上一次在世贸大厦暗下决心少和唐岳见面。可才几天而已,她又莫名其妙地和他不期而遇,南城还真是小。   为了不和他正对面地坐着,夏晓北特意在刚落座时挪偏了椅子。结果唐岳从老板娘那回来后,也无意中挪了椅子。她的那点小心思,以失败告终。   无奈,她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扫射四周的环境,手上无意识地摆弄着一双竹筷,心里却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闹得一阵一阵的不平静,指望着面条赶紧上桌,专心吃面,便犯不着这样束手束脚。   她不说话,他竟然也不说话。半晌,不小心瞟过他时,发现他单手托着头,唇角暖暖地盯着自己,好像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般。   “怎、怎么了?”夏晓北终于受不了,打破了沉默。   “三分钟。”唐岳伸出三根手指,“比我预计得要迟开口。看来你对我的意见比之前更大了。”   “诶?”夏晓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上又是一红,弱弱地解释道:“对你并没有意见。”   “是吗?”唐岳口吻困惑,修长的手指蓦地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那你的表情敢不敢再僵硬点?”   脸上的触感让夏晓北的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眼见她才被吐槽的表情越发僵硬了,唐岳收回手指,叹了口气,“晓北,如果和我的重逢让你不自在,你完全可以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照拂我的感受。我不是想对当年的伤害补偿你什么,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自然地相处。”   夏晓北发现和他几次见面下来,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大大有所提高,以致于眼下听在耳中,并没有如上次心绪起伏起身走人。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波澜。她明白,这一番话,完全就是继续上次在世贸大厦的餐厅里没有说完的。   “你确实无需补偿。”正如他用不着对她说对不起一样。夏晓北终于将心中预谋已久的话讲出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知道了。”见夏晓北轻松了不少,唐岳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快,“所以,我们以后还能否愉快地玩耍了?”   从严肃的话题到俏皮的打趣,毫无违和感地顺利递接,夏晓北亦漾开笑,戏谑道:“你这么快出来,顾先生那里没关系吗?”   她的表情瞬间灵动,看得唐岳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顾非向来爱闹。不过这回那位梁小姐看起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我才懒得趟他的浑水,反正他总会有办法的。”   “不过,你认得他?”唐岳转口反问。从她的语气,不难听出。   夏晓北回道:“顾昌祥老师的孙子,怎么可能不认得。”   唐岳摇摇头否定她的托辞,“顾非的性格似乎高调,但最不喜欢打他爷爷的名义。所以,如果不是平日就注意这一行的讯息,是不会有你这么清楚的。”   他的眼睛闪着某种期待的光亮看着她。夏晓北知道他在期待什么,神色微侧间,却是淡淡一笑回驳道:“你忘了我现在在杂志社工作?需要接触的人和了解的事很广,哪里有什么奇怪喽?”   闻言,唐岳长喟一声,却是不再继续探究下去,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到夏晓北面前,“我和顾非打算把‘z’品牌搬回国内。最近我们在筹备发布会,下个月会有之前所有设计品的展览。这是给你的邀请函。”   夏晓北拿着卡片端详了一会儿后又递还回去:“给我也是浪费,我到时不一定有空去的。”   唐岳按住了她的手,“给你的意思,就是让你一定要去。”   不容拒绝的语气令夏晓北怔了怔,唐岳推回了她的手,重新笑得温和,“好歹是老朋友,难道你就不能看看,我这些年的长进如何?”   老板娘恰在这个时候把两人的面端了上来,夏晓北只得将邀请函收进包里。回头拿起筷子正准备开动,却在看到碗里的东西时呆住了,“这、这是……”   长长细细的寿面,圆鼓鼓的荷包蛋,根本不是他们点的阳春面。   眼看她满脸错愕,唐岳皱了皱眉,摸了摸脑袋,“我记错了吗?今天不是你的生日?我本来还在愁着怎么把你约出来,没想到刚好在鱼庄遇上你。不过,外头下雨,今晚恐怕看不到月亮了。”   遥远的回忆因为他的疑问而簌簌涌进脑中,夏晓北心中翻江倒海,从碗里冲上来的腾腾热气遮没了她的眼眸。湿润而泛红的眼眸。   是的了,认识的头一年,为了骗唐岳的礼物,她谎称自己的农历生日在这一天。然后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学校的草场上,看了一个晚上的月亮。当然,也被蚊虫咬了满身的包。   “嗯,你没记错。只是好些年没过农历生日,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夏晓北连忙低下头,含糊地应着,在他温柔目光的注视下,一口一口认真地吃面,心底也在因为挥之不去的回忆而不断泛酸。   她不想问也不敢去问唐岳为什么要记得这些。曾经的伤害让她吃尽苦头,所以这些年她竭力保持在情感上的冷静,不轻易曲解别人对她的关心和好意。   即便是重新遇到他,即便是重新遭遇当初的那些温柔陷阱……      情,浅尝辄止 第033章 不会是怀孕了吧?!      吃面的过程,同时也是整理情绪的过程。而这一碗面,却是吃得特别慢,直到店里最后剩下他们两个人。   唐岳放下筷子后,正看见热气氤氲得夏晓北的脸颊红扑扑,眸子亮亮,带着烟雨缭绕的色泽。   明明没有特别记刻过,可不知怎的,那些年关于她的模糊印象在重逢之后渐渐叠合成清晰的画面,好似她一直便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而记忆里的那个夏晓北,和三年后此时此刻的夏晓北相比,一点都没有变。   人没变,那心呢?   唐岳很想问。   可是又忽然记起,那次在世贸大厦的餐厅里,他已经于不经意中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唔,那时她的反应是什么呢?唐岳托着下巴细细回想。   有点诧异。有点惊慌。有点失措。   如果如今天坦诚时所说,她并不介怀当初的伤痛。那么是不是代表,她不自然的反应,纯粹是因为她心底对他还有感觉的?   想到这种可能,唐岳的心脏蓦地因兴奋而微微发胀。   “怎么了?”夏晓北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唐岳的思绪。虽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异样,但她也没多在意,吸了吸秀气的鼻子,望向落满雨雾的窗外,“雨好像停了,我们走吧。”   唐岳定了定神,笑着轻声应道:“好。等我去拿车。”   ……   古人曰“饱暖思淫欲”不是没有道理的。车上暖气很足,刚填饱肚子的夏晓北一坐上车,便连连打呵欠。   唐岳瞧得分明,故意专心开车不和她说话。夏晓北虽想竭力保持清醒,可无聊之下,终抵不过困倦,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夏晓北醒来时,发现车子停在路边,自己身上盖着薄毛毯。   “醒了?”   偏头,身旁驾驶座上的唐岳笑意浓浓地凝视着她。   夏晓北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羞赧道:“不好意思。你应该直接喊我起来的。”   换做是宋以朗,恐怕早把她踹醒了。不,不对,也有可能连踹都懒得踹,直接丢她在车上睡到天亮。   唐岳接过夏晓北还回来的毛毯放到车后座,“你醒来的时间很巧,我们刚刚到。”   哪里听不出他是故意这么说?夏晓北只装作不知道。   车正停在小区楼下。临近十点,还是有很多户人家的窗口亮着灯。   “谢谢。那我先走了。”   “等等!”道了别,正准备推开车门,唐岳忽然又喊住了她,伸手到后座拿了把折叠伞塞到她手里,“还有些小雨。撑着,小心别感冒了。”   夏晓北莞尔一笑,这才拉开车门下了车,在唐岳的目送下,慢慢走到了警卫室门口,她回头,朝他摆摆手,让他回去。   车子在夜色的蒙蒙雾气中消失,夏晓北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对盯着她看的两个保安笑了笑,赶忙又调头折了出去——她当然不会真让唐岳送她回家,所以谎报了离她最近的这片小区的地址。   只是,虽说离得最近,她还是得徒步走上半个小时。真是造孽!   ……   半个小时后,顺利回来的夏晓北舒服地陷进沙发里,身体软绵绵,完全不愿意再动,不知不觉间便直接睡了过去。   家里的固定电话忽然炸开来了响。她的脑袋很沉,下意识地抓过抱枕捂住耳朵。电话却好似要跟她比耐力一般,连着三通响像轰炸机一样肆虐,每通都响足一分钟才肯罢休。夏晓北这才挣扎着,如虫子般蠕到沙发的另一头,摸索了许久,接起电话。   “你的手机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清冽的嗓音从听筒那头冒过来,夏晓北歪着混沌的脑袋思索了片刻,陡然一个激灵,吓得差点把电话直接甩手扔掉。   唉呀妈呀,怎么会是宋以朗?他出差期间不是从来都不给她打电话的吗?今天这么反常,难道是因为光棍节的事情特意查岗来的?   她连忙开灯,找到丢在地上的包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十多通未接来电,全是来自宋以朗的。   “手机在包里。我在睡觉,没——”   “你的声音怎么了?”   话没说完,就被宋以朗打断,即使是隔着电话,夏晓北也可以想象,他现在的眉头一定快拧成小山丘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夏晓北才察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喉咙似有火在烧一阵阵撩燥,脸上微微发烫,身上也没什么气力。   “噢,晚上回来时淋了点雨,可能有些感冒。没事——”才说完没事,喉口霎时涌上来一阵痒,夏晓北随手抽过纸巾掩嘴,咳得撕心裂肺,隐约听到宋以朗又说了些什么,可她完全顾不上。   等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再接回电话时,宋以朗那边已经挂断,回过去时已然是关机状态。   夏晓北兀自从家里的医药箱翻出几片余留的感冒胶囊,吃完后回卧室裹了被子便再次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可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断断续续又零零碎碎的噩梦无止境地骚扰,胸口仿佛压着块大石头一般,紧得呼吸越来越沉,身体一会儿如同泡在冰水里,一会儿却好像置于火中。   然后夏晓北再度醒来。   忍着微微的眩晕偏头,她看见天光透着窗帘缝渗了进来。同时,一块毛巾从额上滑了下来。   未及夏晓北反应,额上有冰凉的手背探了上来。宋以朗正站在床边,俯低着身子,抿着唇,皱紧眉头,专注地查看她的脸色。   “你这么快出差回来了?”夏晓北用浓重的鼻音惊讶地问。   他的眉眼间有些疲色,身上还穿着衬衣,袖口挽起一截。闻言,他并没有回答,而是收回放在她额上的手,转而拿过毛巾,进了洗手间拧过水,叠成块状重新放在她的额上。   动作虽然轻柔,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很好看。夏晓北识相地不敢再出声,默默地看着他把两三个药瓶子搁在床头,并倒了杯水放在一旁。   “等下把药吃了。”宋暴君终于恩赐地赏了句话。   那药瓶子之前没见过,显然是宋以朗从外头带回来的。夏晓北如获盛宠,听漏了他话里的“等下”两个字,忙不迭起身想要抓杯子。   宋以朗眼疾手快地拍掉她的手,“才烧开的热水,你想烫死吗?”   他可真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力气,完全下的重手,夏晓北摸着被拍红的手背,很是委屈。   可惜,她的委屈在油盐不进的宋以朗面前向来没什么效果。   “这是你第几次出门不带伞了?又是谁教你淋过雨直接睡倒的?还有医药箱里的感冒药,吃之前不懂得看看日期的吗?平时明明一点小痛都受不住,在电话里怎么就告诉我没事?”   他冷着脸色睨她,一串话下来几乎不带停顿,夏晓北完全呆住了。   这、这、这还是她认识的宋以朗吗?一日不见而已,竟然能够一口气对她说这么多话,活脱脱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语气一如既往地严厉,神色始终不变地难看,听下来也都是责备。但,难道是她脑子烧坏了吗?为什么明明在挨骂,她的心底却好像开了一朵花般高兴。   可能是生病的时候人本来就容易脆弱吧,夏晓北想。以及,既然他舍得开金口花费唇舌教训她,是不是代表着,光棍节那天的气也一并消了?   “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反抗宋以朗她不擅长,可装乖打保证,三年来她做得得心应手。只是这一次,她最是心甘情愿。或许,她早已习惯了被宋以朗嫌弃的日子,才能如此安稳地度过这三年婚姻生活。   见夏晓北傻笑着盯着他看,宋以朗愣是责备不下去了,敛了敛神色便往洗手间里去。   本来打算给自己洗把脸,打开壁柜时,瞥见里面的某样东西,宋以朗怔忡了片刻,忽然转头走回房里。   “你这个月的……那个是不是还没来?”第一次有说不出口的字眼,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宋以朗莫名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出了汗。   夏晓北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奇怪地反问:“哪个东西还没来?”   宋以朗神色微窘,“我看到壁柜里,这个月你的卫生棉似乎还没有用过。”   闻言,夏晓北面上也是一红,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不是吧,这个你都要管……”   话刚出口,她才猛然意识到宋以朗问这话的用意,瞳孔蓦地一缩。   她的大姨妈向来很准时,这还是第一次推迟了一个礼拜。   问题是,她和宋以朗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唯独……唯独那一次清晨在平顶山上,宋以朗……好像……并没有戴套。而她,事后似乎……也忘记吃紧急避孕药了……   “不、不会吧,可能,可能只是——”记忆越来越清楚,夏晓北的脑袋完全懵了,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用什么可不可能。”宋以朗看起来倒是比她冷静,沉着声音道,“感冒药先别吃。换上衣服,我们去医院。”      情,浅尝辄止 第034章 堕胎药?      大雨冲刷一夜过后的天气好得一塌糊涂,灿烂的阳光从窗外透来打落在脚边。夏晓北安安静静地坐在妇产科大厅的椅上,目光略微呆滞而涣散。   眼前不断晃动着人影。有的落座在她身旁,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护士的叫号;有的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在丈夫的陪同下,笑容满面地进去产检;也有人在拿到报告单后,失魂落魄得不成样子。   同样是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每个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而每一个不同,都像是一个小小的人生缩影。那么,她即将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   夏晓北默默地将掌心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脑袋本就因为感冒而沉重不堪,此时愈加觉得太阳穴突突刺痛。   不是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但凡女人,谁不曾想象过自己成为母亲的那一天?可因为结婚之初,宋以朗用明确的避孕措施间接地传达了暂时不想要孩子的意思,甚至连上回宋钲发难,宋以朗都没有一丝松口的迹象。所以三年来,她始终以为,这是离她还很遥远的事情。   然而如今突然毫无预兆地告诉她,她的肚子里极有可能正孕育着另外一个小生命,让她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   欣喜,或者激动吗?还真没有。反之,担心和忧虑倒是满满一篓子。担心的是,她还没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忧虑的是,假若检查结果真的是意外有了,那宋以朗,究竟会不会要……   “走吧。”去拿报告单的宋以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冷不防吐出两个字,简单得辨别不出他的情绪。   “怎、怎么样?”夏晓北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因着起得太猛,脑袋骤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幸亏条件反射地拽住了宋以朗的手臂,才没有摔倒。   宋以朗扶着脸色苍白的夏晓北,目光灼然地盯了她半晌后,语气无波地道:“回家再说。”   说完,也不管夏晓北的反应,当先走在前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啊?她现在就想知道!   “不说我自己问!”倔劲冲上心头,夏晓北气性地跺了跺脚,并没有跟上宋以朗的脚步,而是扭头回护士那去。   不想,她没走出几步,腰上蓦地一紧,随即身体腾空,竟是被宋以朗拦腰抱起了。   她的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抬头便见他脸上泛着一层薄怒:“说了先回家!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去哪?”   医院里都是人,两人的举动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夏晓北脸皮子薄,禁不住外人围观,加上她知道宋以朗是真的生气了,便干脆不再做无谓的反抗,用上齿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噤声,无声地表示自己只是暂作妥协。   见状,宋以朗眉尾轻挑,抱着她直接往外走,完全没有要放下她的意思。从妇产科大厅到医院外头的停车场,一路好似参观大熊猫一般,夏晓北几次挣扎无果,羞得满面红霞,到后来只能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根本不敢抬头。   不过是忤逆了他一下下罢了,便故意用这种丢她脸的方式来报复她。宋以朗这混蛋,真是一丁点都不愿意吃亏!随时随地都要保证他专政独裁的特权!   一路无语,开着车顺利回到家。随后宋以朗进了厨房,不知道在捣弄着什么,偶尔发出杯具触碰的声音。   看着修长挺拔的背影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晃动,夏晓北不由在脑中勾勒出一个温柔体贴的居家好丈夫的形象。宋以朗不巧地在这时转过他的冷面,瞬间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噢不,是妄想。   想起方才抵达他们的小洋房外时,宋以朗并没有直接让她下车,而是再次将她抱着进门,直到放她到沙发上为止。这样的恩宠,三年来似乎还是第一次享受。   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的体贴,反而令夏晓北惴惴不安。尤其是回来的途中,她隐隐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眉宇间布着少有的凝重,使得她禁不住往检查报告的结果去想,越想,越是忐忑。   “那个……已经到家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夏晓北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是他不让她跟着进去,现在也不用问他才能了解情况了。   宋以朗从厨房里出来走到茶几前,貌似没听见她的问话,只是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喝了。”   杯子里是颜色浓黑的不明液体,夏晓北直头皮发麻,“什、什么东西?”   宋以朗诡异地勾了勾唇角,故作神秘地回道:“不是想知道检查结果吗?喝下去你就一清二楚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端着杯子的手一动不动,一副势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架势。夏晓北的眼皮猛地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不会是堕胎药吧……?   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接过,才凑近一点,难闻的味道就令她毛骨悚然,可他粘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威力十足,就算是穿肠毒药她也得喝啊!   捏住鼻子一鼓作气灌了下去,苦涩的药味立即充斥着她的整个口腔。宋以朗的手指在这时突然捏住她的下颔,迫使她张开嘴,迅速地塞进来什么东西。下一瞬,蜜饯的香甜盖住了药味的苦涩。   又是一声不吭的我行我素。粗鲁!   夏晓北扁扁嘴暗自抱怨,见他转身上了楼,她连忙喊住他:“不是说喝了药就告诉我结果吗?”   宋以朗脚下不停,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却是不说话,转眼间身影便消失在楼上。   “骗子!”夏晓北生气地吼道,抓起抱枕往他的方向丢了过去,下了沙发准备去偷偷翻他的包——之前好像看见他把报告单塞包里了。   结果脚才落到地毯上,她的小腹处猛然一阵熟悉的坠痛。夏晓北怔了怔,再顾不得什么报告单,捂着肚子,匆匆忙忙地往洗手间里跑。   迟到的大姨妈,终于来了。      情,浅尝辄止 第035章 奇怪的酸涩      宋以朗洗完澡从楼上下来时,夏晓北正慵懒地趴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抓*机書屋 披散着的长发下只露着张巴掌大的脸,樱唇尚略微苍白,但气色看起来已经比之前好太多。   节目的内容似乎是最近收视率很高的家庭伦理剧,宋以朗稍稍侧耳仔细听了两三句台词,明明没有任何笑点,可她却时不时咯咯咯地笑,带着浓重鼻音的笑声,扎得他的眉头禁不住越皱越紧。   原本聚精会神的夏晓北注意到逗停在阶梯上的宋以朗后,轻轻淡淡地瞥过来一眼,随即便将视线重新凝回到电视屏幕上。和早上在医院里三魂失了七魄般的鬼样子相比,她现在连瞥人的目光都自内向外地散发着愉悦,精神状态真真是判若两人。   宋以朗的双眼蓦地眯起,走过去伸手关掉了电视。   “怎么了?”夏晓北抬头看着无故挡在面前的高大身形,茫然地眨眨眼。   “不是说亲戚造访时女人的脾气都比较烦躁。怎么你好像很高兴?”宋以朗扬着唇,眼底却是冷淡的,“说说看,让我也高兴高兴。”   夏晓北顿时愣怔,心思转了转,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他了,只好说:“亲戚正常造访说明身体没出毛病,我当然高兴。”   谁知,宋以朗的脸应声更臭了,“夏晓北,没有怀上,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我——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夏晓北被吼得心肝都颤了颤,着急地想要解释,可对上他蕴着寒意的眸子,顿时噎住。   说实话,当得知只是虚惊一场时,她确实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有到什么高不高兴。其实按理来说,她没怀上,最高兴的不该是他才对吗?现在又是冲她发哪门子的火气?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夏晓北倒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宋以朗的脾气更让人摸不着底的了!   思及此,夏晓北的表情也是乍呼呼的,和宋以朗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后,她胆子一肥,霍然背过身去侧卧在沙发上,揪过抱枕压着自己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亲戚造访,我心情不爽!”   哼哼,凭什么每回都是他先甩脸色走人?这次她就是要比他快一步,好让他知道,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不是任他揉捏的橡皮泥!   身后老半晌没有动响,客厅仿佛只剩她一人,瞬间恢复了平静,只余墙上的大钟走动的声音。吃了上次闷在被子里的教训,夏晓北直夸自己机智,刚刚抓的是抱枕而不是其它,并在心底拼命地告诫自己要耐心不要先示弱,省得一回头,又被宋以朗看笑话。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夏晓北开始怀疑,宋以朗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无聊,等在这里和她死gin……   不行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夏晓北再次为自己缜密的心思所折服。   于是在自我折服的等待中,她的上眼皮开始和下眼皮打架。   就在她即将撑不住时,来自手机的剧烈震动声拯救了她。   迷迷糊糊的夏晓北一时将自己的死gin大业抛到脑后,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才发现,震动的是宋以朗落在玻璃几上的手机。   既然是宋以朗的手机,她自然是可以不用理会的。然而打来的人似乎很坚持,一通不成又来一通。如此不知疲倦地震动,在第四通时,手机因震动而顺着玻璃几掉到了地毯上,恰好卡在几脚上,震动的声音霎时比方才响得还要刺耳。   夏晓北被搅得心烦意乱,大声喊了一句:“喂,你的电话!”   偌大的房子里并没有人回应。   怎么回事?宋以朗人呢?   疑惑间,刚刚才停掉的手机,再次震了起来。无奈之下,夏晓北捡起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的是joe的名字,便干脆接起来。   “哎哟谢天谢地,我的宋总啊,你终于接电话了!”joe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着急,根本没给夏晓北自报身份的机会,“你看到新闻了吗?出大事了!快开电视!娱乐频道现在都正大肆播着呢!”   夏晓北的手边就是遥控器,闻言,混混沌沌地便照joe所说的摁了开关,转了台。   “怎么了?”   宋以朗的声音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背后,惊得夏晓北手一松,手机直接掉沙发上,但头却是怎么也转不过去看他。   “……我们市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常年与花边新闻隔缘,现在看来完全是有原因的。据本台记者第一手独家资料发回的爆料,rt公司的总裁宋以朗与近几年国际上炙手可热的知名模特董恬微双双出现在昨夜香港的某晚宴上,期间两人谈笑风生、互动亲密,并于晚宴结束后回了同一家酒店。这不禁让人对他们的关系浮想联翩……”   “……就在早上新闻刚爆出时,网站上立即有网友贴出了另外一些照片。虽然画面模糊,但并不影响我们辨认出上面的主角……欧洲某国家同游……本市世贸大厦的星巴克……据日期猜测,两人应该很久之前就——”   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却是宋以朗走上前来关掉了电视。   夏晓北这才抬眼,他正好倾身过来拿回手机,两人鼻尖几欲相抵近在咫尺,下一瞬随着他重新站起又相距甚远。   “无聊的节目就不要看了。”他的神情并没有因为电视上的报道而有所异样。   “噢,我知道。”夏晓北扯开嘴角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应着。   闻言,宋以朗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着电话,兀自上楼去了。   没一会儿,宋以朗重新下楼来时已经西装革履,淡淡地对她说了句“有事去处理”便走了。   车子引擎的声音消失良久后,夏晓北双手抱膝坐在沙发里,歪着脑袋捂着自己的心口,面上尽是迷茫之色。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口像刚吞下了一颗没熟的桔子,酸酸涩涩的。      情,浅尝辄止 第036章 警告      rt公司所在大厦的楼下,joe一看见前去接人的奔驰远远地开来,连忙迎上前去,刚好在车停稳后为宋以朗开了车门,“宋总,你总算来了!”   宋以朗迈开长腿往大厦里走,沉声问:“媒体那边都处理清楚了?”   “该打的招呼都打了,还好我们平常与他们的关系都算良好,他们也都卖我们面子,同意压下。不过——”joe擦了擦额上的汗,“那些已经发出去的新闻铁定是收不回来了。再加上——”   joe又顿了顿,才继续道:“再加上你的受关注度本就很高,从来没有绯闻的人一下有了艳事,自然就如溃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如今你和董小姐两人占据着话题榜的头条,网友们的个人议论,根本压不住。”   宋以朗进了电梯,冷冷地问:“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没有?”   joe摁了该去的楼层后,偷偷瞄了一眼他铁青的脸色,迟疑着答道:“说是董小姐那边本来就有癞皮狗仔死盯在下榻的酒店外面。你昨晚和晓北通完电话后,临时连夜搭飞机赶回南城,就正好……就正好被狗仔逮个正着了……”   “那也顶多是拍到出现在同一家酒店。宴会上的照片又是怎么说?”   语气脆生生地仿佛一眨眼就能咔擦一声折断,即便是已经和他认识多年的joe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应道:“这个、这个我就实在不知道了……”   电梯抵达,宋以朗冷哼一声跨出,“你不知道,我知道。”   “啊?”joe一时错愕,忙不迭跟上他的脚步。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秘书小姐就站起身来,恭敬地对宋以朗道:“宋总,董小姐的电话。”   “这不,罪魁祸首自己找上门来了。”宋以朗瞥了一眼joe,转口对秘书道:“接进来!”   说着,领着joe进了办公室,坐到了桌前,接起了桌上的电话。   “以朗,晚上一起吃个饭?”甜美的女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蕴着缕慵懒的酥麻。   宋以朗转椅一个回旋,望向窗外,“董小姐,你觉得以目前的状况,我们适合单独见面吗?”   一个称呼上的不同,便把两人的关系不动声色地撇清。那头的董恬微笑了笑,“怎么了宋总?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虽然从善如流地跟着他改了称呼,可言语间依旧故作暧昧。宋以朗轻嗤:“所以,你这是承认,照片是你找人拍的,再故意透露给狗仔的?”   “哟,宋总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觉得我本事大呢,还是觉得我没事闲着无聊耍乐子?”董恬微笑得风情万种,“我董恬微应该还没穷酸要靠这一两条绯闻给自己在娱乐圈里找存在感吧?”   宋以朗向椅背靠去,“如果说,我还真就觉得你无聊呢?”   电话那头立时被噎得有片刻的沉默,随即才听她道:“呵,宋总真要这么认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声音已不复方才莺歌燕语,反是多了一分咬牙的隐忍。宋以朗不以为意,冷冷警告:“董恬微,我以为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我们之间所有的关系,都是以纯粹商业上的合作为目的和前提。除此之外不必要的私下联络,比如你所提议的饭局,还是能免则免吧!”   “还有,倘若你再做些无聊的事情影响到接下来的合作,我随时可以单方面取消合约。要知道,赔偿金我们不是付不起。但后果,你却是负不起的!”   一语毕,没有给她再度开口的机会,宋以朗便挂掉了电话,整个办公室也随着这通电话的挂断寂静不已。   宋以朗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joe,不冷不热地说:“有话就说。”   被看穿心思的joe嘿嘿地笑了两声,显得谄媚而小心翼翼,“宋总,其实,也并不是坏事。绯闻恰好瞅在这个时机爆出,不是很有利用价值吗?你身上的关注度高,就代表着咱们rt的关注度高。那么,这对我们即将发布的新产品,不是比营销部门做到了更好的前期预热宣传嘛!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人气,怎么到你身上,就避之如蛇蝎猛虎呢?”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要我用私生活来提高公司的关注度?”宋以朗摆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深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joe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连连后退两步,干笑着打圆场:“不敢!不敢!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说完,他在嘴前做了个关拉链的动作,示意不会再说些有的没的。   宋以朗总算稍稍缓和了神色,回归到正事,对他吩咐道:“那就借着这个机会向媒体透露,董恬微把转战国内的第一支代言给了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记得强调,我之前和她所有的私下会面,纯粹是和她接洽代言的合作。”   joe慎重地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原先定下的宣传方案就得重新制定。”   宋以朗摇了摇头,“不用。”   “不用?”joe不解,“如果把和董小姐的合作透露出来,那么所谓给消费者们的惊喜不就没有了吗?”   “上次的会议上,不是有人提交了一份关于新产品设计的企划吗?里面附了份新晋设计师的名单。我们把爆点从代言人转移到设计师上就行了。一个优秀的设计师能带来的公众号召力,可是不亚于一个娱乐明星的。”   边说着,宋以朗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邀请函递到joe面前,“我详细了解过,这个人是最适合的人选。”   joe接过邀请函,惊呼一声:“是他啊!”   宋以朗挑挑眉梢,“怎么,认得?”   joe摸摸脑门,“是啊,也是最近刚回国发展的大热门,听说好多大公司都找过他。”   宋以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轻敲,自信满满道:“这个人,我势在必得。”      情,浅尝辄止 第037章 落伍款式vs轻薄相      新一周工作日的午休时间。   杂志社附近的冷饮店里。   坐在对面的宣婷绷紧着下巴,滴溜溜的眼珠于夏晓北和某娱乐杂志的封面女郎之间紧锣密鼓地来回打量了二十来趟后,终于得出了结论:“你果然长得像青梅竹马,而她才有正牌女友的范儿。”   夏晓北吸完了自己杯里的最后一口西瓜汁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什么叫我长得像青梅竹马?”   宣婷把杂志往夏晓北面前一摊,手指分别划过那女郎的下巴、长腿、胸部和臀部,分析道:“喏,你瞧瞧人家,又尖又细,又大又凸,整个是一符合所有男人审美标准的轻薄相。就算是放到古代皇帝的佳丽三千宠中,那也是艳压后宫宠绝一生的样貌。”   “更何况,看她这几年在娱乐圈搅得风生水起,就知道是个有手段的厉害货色,还是不仅仅只甘心于嫁入豪门臣服男人背后的那种。所以,虽然这次的绯闻对广大女性同胞来说是巨大的伤害,可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个叫董恬微的狐媚子十有八九勾搭上宋总了。”   她的语速特别快,信息量也特别大,听得夏晓北一愣一愣的,感觉十分有道理。可细想之下,某些措辞分明有问题,“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夸她呢还是在贬她?”   宣婷用一记白眼来表达了对夏晓北智商的鄙视,选择了忽视她的问题,而继续自己的高谈阔论:“而你呢,不说难看,但也就是持家管事的太太长相,显然是已经落伍的款式。”   见夏晓北面色不善,宣婷及时地收住了话,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打哈哈道:“好啦好啦,我的意思就是告诉你,我相信你给我的那套说辞了!”   夏晓北愤懑地咬了咬吸管,却是不再说什么。   那日鱼庄之约两人没聚成,今天上班后,才寻着机会和宣婷解释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关系。当然,给宣婷的解释是早就想好的了。虽然依旧隐瞒了她和宋以朗的夫妻关系,但告诉她,她和宋以朗两家是世交因此从小就认识,也不算是谎话。   因着卡上宋以朗和那位什么董小姐满城风雨的绯闻,便有了上述宣婷关于青梅竹马和正牌女友的论断。   夏晓北小心眼地想,她或许还得感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董小姐,否则宣婷保不齐还不相信她的说辞呢。若是这个董小姐真像宣婷所说,连宋大神都能勾搭上,她倒是很想前去请教请教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只是……   “我有你说的那么差吗?”夏晓北舔了舔唇,目光在杂志封面上落了落,问宣婷道。   宣婷托着脑袋认真地盯着夏晓北看了一会儿,指着她的齐刘海,勉为其难地回答:“就你能够从一而终地保持这个发型到现在来说,还是很难能可贵的。”   夏晓北额上三道黑线,鼓起腮帮子用手一掌盖倒了宣婷的脸。   ……   之前走访孤寡老人的专题稿件已经在总编那过了最终稿,虽然没说一定要,但夏晓北还是带着稿子上了趟城东养老院,打算至少给受访老人和陈护士等人过过眼,看看是否存在不妥之处。   办完正事,夏晓北照例去探望王阿婆。   见她出现,王阿婆的目光赤果果地往她身后搜寻。搜寻的对象自然是唐岳。   直到确认来的人只有她一个后,原本满是笑容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不是答应我,以后都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吗?”   夏晓北不以为意地走过来把水果篮放下后,故意没好气说:“好,既然阿婆不欢迎我,那我就走呗。”   说着,还真转过身去。   王阿婆也就是傲个娇,哪里真是赶她走?连忙拉回了夏晓北,却是捂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晓北啊,阿婆不清楚你和小唐之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阿婆活得比你们都要长,一些事情也比你们看得透。缘分这东西,溜走了不是轻易能抓回来的。既然重逢了,就把以前的心结放下,好好相处。”   “阿婆,我——”   “等等,听阿婆说完。”王阿婆打断了夏晓北,“那天你们都出现在这里,让阿婆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场景。阿婆是真的高兴。但阿婆我也为你们着急。看得出来,小唐是对你有心思的。可是你呢?应该也还在意小唐,怎么就故作姿态呢?今天你就坦白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阿婆,我没有怎么想。我和唐岳一直都只是朋友。”夏晓北解释道。   王阿婆显然不相信,“你当初明明那么喜欢他。”   一句话,说得夏晓北既尴尬又无奈。尴尬的是被王阿婆直接挑破陈年旧事,无奈的是,王阿婆对她和唐岳的执着。   夏晓北叹了口气:“阿婆,不管你怎么想。但我和唐岳,确实是不可能发展成你所期待的关系。”   “为什么不可能?男未婚女未嫁,何况还郎情妾意!”王阿婆很是不解。   嘎!是不是郎情妾意另待商榷,但,女还真就已经嫁了。   没有办法和王阿婆明说,夏晓北只能选择用沉默将这件事暂时过掉。   从养老院里出来时,恰好碰上两个来这里做义工的大学生,一男一女走在她前头,一路到了公交车站等车。   看着他们有说有闹充满活力与神采,夏晓北禁不住又被某些往事勾去了神,等她反应过来时,要搭的那班公交刚刚开离,也带走了那两个人,独留一片清静与她作伴。   夏晓北自嘲地笑笑,正准备坐下来等下一班车时,一辆银色的路虎鸣了声喇叭停在她跟前。   落下的车窗露出唐岳温和的脸:“幸亏赶上你了!我到养老院的时候,阿婆告诉我你前脚刚离开。”   边解释着,他边从里头为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来,上车!”   夏晓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唐岳笑道:“谁说我要送你回家?”   夏晓北:“……”欸?      情,浅尝辄止 第038章 隐痛      正如唐岳之前所告诉她的,他和顾非打算把最初在法国创立的“z”品牌搬回国内,最近正因筹划展览会和发布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除此之外,两人的工作室也基本定了决议。   然而,虽说是两个人合作,但顾非几乎就是甩手掌柜,听说前两天飞去三亚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唐岳今日出来,就是为空空如也的工作室添置设备,顺便探望王阿婆,于是,夏晓北被半途拎拐去了大商场,再次任参谋一职。   所幸大件的家具都置办妥当,挑选的不过是些零散的用品和装饰。离开商场后,唐岳带着满载的物品,携夏晓北回了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买在城西的位置,靠近郊区,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在穿过一条银杏叶飘落铺成的长道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小巧精致的洋房。   楼层是只有一层,但屋顶有一半设计成平顶,不知种的是哪种植物,绿油油的茂密藤蔓顺在红瓦钻出爬满灰白色的墙面,三色相间煞是好看,夏晓北见着的第一眼,就忍不住从心底赞叹设计者的眼光。   “这是顾非的主意。”唐岳笑眯眯地说道,“别看他人没个正形,但很懂享受。这种享受不仅要表现在艺术上,而且和常人一样表现在物质上。”   “ok,我懂了。”夏晓北点点头,突然对那天惊鸿一瞥的不羁之人稍稍有所改观——倒是个对艺术很有敏锐力的家伙。   只是,当夏晓北跨进工作室的第一时间,又收回了自己方才的看法,并终于明白,为何唐岳在说的时候,要把“物质”放在后面着以强调——洋房后面附带的院落,被改造成了游泳池,大得足够秦始皇焚书坑儒。不用说,正是顾非的杰作。   游泳池空旷洋气碧波荡漾,而仅隔着扇落地窗的工作室面积狭窄,东西全都还在打包箱里没拿出来,乱糟糟地堆放着,连走路都困难。   明显落差的对比之下,夏晓北心中忿忿,难得地出口相讽:““他倒是真会‘合理’利用空间满足一己私欲。”   闻言,唐岳轻弯弧度,不置可否。   接下来夏晓北和唐岳两人分工,帮着把工作室整理了一遍,约莫忙活了两个小时,才大致收拾出了个像模像样。   “我去给你泡壶茶,你先歇歇。”没等夏晓北阻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洋房一侧的小厨房里。   夏晓北一个人闲着无聊也是无聊,便把剩下的一些画件,以及他们刚刚从商场挑回来的饰品摆放至合适的位置。然后她又欣赏了陈设柜里他们俩的几个作品后,才安安分分地坐下来等唐岳。   他们的工作室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画具。夏晓北将目所能触的画具按顺序扫视过去,心底不由浮现出它们各自的名称和功能,以及某些巧妙的用处。这才发现,早年所学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忘记。   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想要透口气。适逢夕阳西下,彤红的圆盘悬于一片小树林之上摇摇欲坠,暖金色的光芒洒得游泳池满是随风晃荡的碎金。   窗边正立着一块画板。   夏晓北的眼皮猛地一跳,视线久久地在夕阳和画板之间徘徊。随着这徘徊,身体里如同渐渐有蚂蚁轻爬而过一般,心痒难耐。不知不觉间,她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地向画板伸去,直至触上,然后霎时无法动弹。   久违的触碰,令她的心尖颤了颤,眼眶里有热流涌了上来。   “怎么?你会画画?”   骤然出现的声音使得夏晓北迅速收回了手指,转过身去,正见顾非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英俊的面容挂着抹邪邪的笑。   唐岳适时地从小厨房出来,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夏晓北,对顾非道:“回来了就打声招呼,不要这样神出鬼没。”   顾非很是无辜地耸耸肩:“干嘛?我的地方我想怎么出现就怎么出现。”   随即像发现什么奸情一般,别有意味地看了看夏晓北,对唐岳调侃道:“你是怕我吓坏了你的小乖乖呢,还是怕我不小心撞见少儿不宜的画面?”   “顾非!”唐岳的口吻毫不掩饰他的薄怒。   顾非掏了掏耳朵,痞里痞气地应对:“吼什么呢?我都还没抱怨你随随便便把女人带到这里来。”   夏晓北连忙出来打圆场:“那个,唐岳,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家了。”   “好。我送你。”唐岳拿过车钥匙,陪着夏晓北一块出来。   临走前,顾非对着车里的夏晓北兀自熟络地挥手:“喂,欢迎下次再来。你是唐岳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喔!”   说完,他无视唐岳的气愤,故意吹了声长长的口哨,作为告别之礼,尴尬得夏晓北表情发僵。   驶出工作室所在的范围后,唐岳亦长长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缓和气氛:“他在国外呆久了,就是这副德行,别理他。”   夏晓北噗嗤一笑:“也亏你和他能做这么久的朋友。”   唐岳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损我物以类聚吗?”   “不敢不敢。”夏晓北璀然一笑。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唐岳迟疑道:“晓北,你有没有想过,重新——”   “没有。”未及他说完,夏晓北便果断地回答。   唐岳却是锲而不舍:“其实,我本打算把你介绍给顾非的。别看他看似吊儿郎当不靠谱,但在法国时,他曾让不少中途放弃设计的人重拾信心。如果你愿意——”   “唐岳,”夏晓北再次打断了他,“我谢谢你的好意。”   她的口吻很是礼貌。但正是这份礼貌,夹了丝生冷。见她转过头去看窗外,唐岳终是咽下了剩余的话。   又是把她送到上次那个小区。下车前,唐岳提醒她,“展览会那天记得穿得正式点。”   “什么叫正式点?”   唐岳瞥了眼她身上的牛仔裤和小棉衣,温柔一笑:“大概,就是要你穿裙子的意思吧。”   嘎……她能不能选择不去……      情,浅尝辄止 第039章 哺      回到家时,宋以朗还没有回来,正在她的预料之内。似乎听joe提过,rt最近将有新产品要上市,所以需处理的事务比以往更多一些。不过,夏晓北并没感到有多大的区别——反正宋以朗一年到头在外面忙碌,不是家常便饭的事嘛。   因着临走之前唐岳的提醒,夏晓北把冰箱里前一天的剩饭推到锅里,和着鸡蛋随便炒炒填了填肚子后,便急忙上楼到衣帽间里翻查衣服。   她的衣物都是能够随意塞衣柜的,所以其实衣帽间大多时候独属于宋以朗的地盘。他的西装、领带、手表、皮鞋、袖扣等等成套成套地备,一年四换,分类精细,还都是名牌,全都得在衣帽间里妥妥地贡着,时不时打理。哪像夏晓北,连日常衣物都不经常添置。   展览会那种地方穿的比较正式的裙子,那就差不多是小礼裙了。隐约记得,结婚那年好像买过一件,她很少出席重要场合,只穿过一次,如今应该用得上。   找了好久,夏晓北才从角落里找到。裙子看起来是完好无损的,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想着,她干脆把它换上。   修身的连衣裙,隔了三年的时光,竟然刚好合身。夏晓北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啧啧地赞叹自己身材保持得很好,完全没有走形。   瞥见镜子里长发披肩、素面无妆的自己,夏晓北忽然想起宣婷对她发型的吐槽,扁了扁嘴,决定试着把自己的刘海撩起来试试。   说干就干,夏晓北第一次如此雷厉风行,麻利地扎了个发髻,并整出了被她压仓许久的化妆用品,手法生疏地对镜贴花黄。   宋以朗回来的时候,看见丢在水池里的碗筷上沾着蛋炒饭,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顺着灯光大亮的厅堂上楼去到卧室,见她整个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凑在梳妆镜前,他不由怒上心头,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元气十足的嗓音吓得夏晓北手上一颤,顾不及眼线笔折断,下意识应声立正站直。   然宋以朗眼前一亮,本准备开口的训斥,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香槟色的短款斜肩小礼服,大气精致的玫瑰花饰从其左肩开放至胸前,腰部开始是褶皱的贴身设计,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她把包括刘海在内的头发全部梳起扎成一个花苞,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明显画了点妆,整个人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温婉动人。   无论是他的沉默还是目光,都让夏晓北局促不安,半晌,瓮声瓮气地问候:“你回来啦……”   宋以朗似有若无地从鼻子里哼了个“嗯”出来,然后走到她面前,“大晚上的打扮成这样要去哪里?”   瞅着他的神色并无责怪的征兆,夏晓北暗暗放下心来,乖巧地回道:“不是,就是过些时候要出席个稍微正式的场合,所以把衣服翻出来先试试。”   “又是杂志社的事情?”宋以朗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夏晓北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没有明确地否认。   宋以朗点点头,突然默默地伸手钳住她的脑袋,掰过她的脸去对着镜子。   一瞧,这才发现,她右眼眼尾处的眼线歪到了下眼睑去。夏晓北惊呼一声,羞赧地捂住脸跑回衣帽间:“我先把裙子换掉!”   见状,宋以朗抿着的唇线,禁不住翘出了好大一个弧度,心情愉悦地脱去外套,准备进浴室洗澡。   “那个,你能不能进来一下……”夏晓北的声音忽然从衣帽间里幽幽地飘出来。   “怎么了?”宋以朗问。   夏晓北顿了顿,弱弱道:“你、你进来就知道了……”   其实宋以朗早在问话的时候就开始往里走,她的话音落下时,他也恰好看见,她扭着头站在穿衣镜前,手臂弯在背后拼命捣弄。显然,是裙子的拉链卡住了。   “我来。”宋以朗走上前去,拂掉她的手。   夏晓北乖乖地站着,任由他摆弄。   拉链恰卡在一半,露出她大片的玉背。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皮肤很好,可这个角度下,更显得光泽有度如玉如脂。尤其是他的指尖免不了触碰,直接感受着细腻与柔嫩,不禁心旌摇曳。   温度似乎渐渐在升高,宋以朗觉得自己的额上开始冒汗。加上拉链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心下益发烦躁,手劲突然一大。   “嘶”地一声——裙子扯烂了。   “刚好,反正旧了,明天重新买过吧。”宋以朗淡定道,拉着扯烂的裙子,想要盖上她的背。   谁知,不明情况的夏晓北在这时侧过身来,他的指尖下立时传来柔腻。   两人均愣住了。宋以朗的眼眸下意识地扫过她的袒|露着的胸口,浑身蓦地燥热。下一瞬,他的喉头动了动,趁着夏晓北错愕之际,搂上她的腰肢,倾身压过,开始上下其手。夏晓北无力地推搡,细微娇|喘,底气不足,“我、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我也还没洗。”他低声回应,嗓音含着紧绷的暗哑。   ……   晚上吃的不多,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运动,睡梦中的夏晓北突然睁开了眼睛。   “好饿啊……”低声嘟囔了一句,又瞬间被疲倦夺去意识,继续闭上了眼,翻了个身,如小猫一般窝进一旁舒服的臂弯里。   听到动静的宋以朗动了动指头,睡眼惺忪地抚了抚夏晓北光洁的背,伸手探去床头柜,看了下时间。   凌晨三点。   又躺回眯了一分钟,他掀开被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背后抽出,重新将被子拉好,看了眼依旧熟睡中的人,然后披上衣服下楼。   没一会儿,等他回到卧室时,手里多了一碗牛奶面糊。   轻轻地用左手撑起夏晓北,右手端过面糊,含了一口在他自己的嘴里,然后贴上夏晓北的唇,喂了过去。   感觉到嘴里有东西,夏晓北本能地往里吸,象征性地嚼了两下,便咽了下去。   橘黄的灯光下,宋以朗微微一笑,再次含过面糊……      情,浅尝辄止 第040章 成了大功臣      十二月的南城骤然进入强冬模式,虽地处南方而免去暴雪的袭击,但比起往年,却是异常干寒。尤其因着整座城市并没有强大的暖气系统,所以冻得完全比北方人更甚。   夏晓北早上只不过在床上多赖了五分钟,结果一睁眼又是逼近迟到的节奏。考虑到近日总编抓出勤抓得紧,便忍痛割肉打了车。谁知中途发现忘记带钱包,硬是生生折回家去。如此一折腾,等她抵达杂志社时,已然过了上班时间半个小时。   阴寒的天气本就影响人心情,现在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夏晓北预感今天的霉运铁定只是个开端!   如是自顾自想着,推开杂志社的门,凭空炸开的“砰砰砰”惊得她尖叫连连,捂着耳朵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到门槛,一屁股重重墩地上去了。这还没完。那头紧接着异口同声的“surprise!”震耳发聩,伴着满空扬洒的碎金铂片飘落她满脸满身都是。   夏晓北整个人都呆住了,睁着惊恐的大眼愣愣地抬头,看着围着她的所有同事,半晌说不出话来。   “晓北,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宣婷语气激动,伸过手去拉她,“快起来!别坐在地上啊!”   又不是她愿意坐地上的!   夏晓北内心忿忿,顺势借着宣婷的力起了身。未及她拍掉身上的灰土,春风满面的主任扶着她的肩把她往人群中央推,煞有介事地对大家说:“来!对夏晓北同志表达我们的热情!”   宣婷带头响应主任的号召,“啪啪啪”地鼓起掌来,有的同事还吹起口哨,继续将彩蛋往她身上喷。   一惊未平,新惊又起,夏晓北如惊弓之鸟般紧绷着神经,容量不足的脑袋飞速地转了一圈,只想到一种可能能够解释眼下的状况,不禁白了白脸色,紧张地抓住主任的衣袖,“主任,你不会是要开除我吧?别啊,我保证不再迟到了!”   闻言,众人一阵哄笑,笑得夏晓北莫名其妙。主任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怎么会?怎么会把我们的大功臣开除了呢!”   欸?大功臣?什么大功臣?   宣婷在这时出来为她解答疑惑:“晓北,你那篇关于孤寡老人的专题报道受到省里相关领导的高度重视,据说文化局的人已经把它推荐去了今年新策奖的评选!总编现在正在文化局那里登记信息呢!”   哈?新策奖?   新策奖她自是知道。对各家纸媒来说,是业内极有分量的一个奖项,每年只有三个候选名额,最终评出一个。所以,即便只是入选,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可是,开玩笑的吧?她、她怎么会和高大上的新策奖扯上关系?   见夏晓北依旧一脸迷茫,主任接口道:“晓北啊,如果你能顺利拿到这个奖,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更是我们杂志社的荣耀!里程碑式的一功啊!”   “不是说只是入选吗?”那就是有可能落选喽?夏晓北弱弱地问。   宣婷一把从脖子上将她搂住,别有意味地提醒道:“你这能和其他人一样吗?你是被文化局推荐上去的!推荐懂吗?那就等于和获奖没有区别了!”   主任目光里满是别有意味,认同地点点头,话头一转,“为了给晓北庆功,我和总编已经达成一致,下午集体放假,给晓北庆功!”   社里顿时欢呼声一片,将尚处于懵懵懂懂状态的夏晓北淹没。   ……   为了这个奖,总编和主任显然花了大手笔,竟把庆功宴订在了南城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内,热情之盛,令夏晓北有种虚不受补的虚脱感,同时也感觉到自己顿时成了一口吃成两百多斤重的大胖子。   开玩笑!没听主任说吗?整个杂志社的荣耀都担负在她身上。这压力,能不大嘛。   而且,都说无功不受禄。她这奖还没实打实地捏在手里,就先来个庆功宴,万一打水漂了,她不是得以死谢罪?   光想想,夏晓北就冷汗涔涔。   再三推托之下,她总算成功地将正中的重量级宝座留给总编,而她和主任两人分别坐在总编的两侧。只是,所有人晶晶亮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他一言我一语地或开玩笑或夸赞,夏晓北平生第一次被如此重视,真心有些顶不住。   “来来来,大家现在听我说两句!”总编在这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们南城生活周刊虽然比不上某些大家闺秀,但小家碧玉得也众口皆碑。这几年随着新媒体的发展,纸媒的路是越走越窄,业内的传统纸媒能像我们这样撑到现在的,已经屈指可数。但没落归没落,越是能走到最后的,才越是真正的精品。”   顿了顿,总编将夏晓北拉起身来,“今天,晓北正是证明了我们杂志社一直所追求的精英路线,证明了我们所承受的艰难是有所回报的。晓北来我们社工作三年以来勤勤恳恳,没要求也不抱怨。所以呢,我和你们主任商量过了,正式升她为我们社的执行副主编。”   “不用的,用不着给我升职,没有关系的!”夏晓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一升就升执行副主编,怎么受得住?她深觉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担不起。   一旁的宣婷着急地在桌下悄悄踩她的脚,那飞向她的眼神,摆明了是在说“怎么那么傻!给你升职还不要!”   “哎哎,你没关系,我们可有关系!”总编按下了夏晓北的手,肃然道:“无论从资历还是功劳来说,这都是你该得的。否则,别人都要以为我们社专门欺负老员工,压榨劳动力。”   见夏晓北似乎还想说什么,主任也插话进来:“晓北啊,虽然你外表看起来迷迷糊糊,对很多事情也不上心,但你的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其实本来就打算今年给你提个名头。这也是恰好赶上新策奖的喜事。所以,不要认为自己名不副实。它确实是你应得的。不要拒绝了!”   “晓北,总编和主任都发话了,你还想怎么样?”同事们纷纷劝道。   “对对,你坐下!”宣婷借机把她拉回座上,恨铁不成钢地威胁她:“你再犯傻,我就和你绝交!”   大学毕业直接进入这家杂志社,身周的同事全都热情友善,使她免于经历职场中某些复杂纠葛的勾心和险恶。所以一直以来,夏晓北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如今看着一张张熟悉而真诚的面孔,她的心禁不住因感动而微微发酵。   “嗯,我知道了。谢谢总编和主任,也谢谢在座各位。”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其中所饱含的感激,是用不着说出口,大家也都能体会的。   难得几乎全社的人都聚在一起,时间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散席后,大家三三五五地结队离开。宣婷多喝了两杯酒,夏晓北等她去厕所里吐完后出来时,其他人已经下楼了,只好一个人扶着宣婷等电梯。   怎料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里头正站着宋以朗。   “嗨,晓北,在这里都能碰到,真是巧!”joe当先嬉皮笑脸地冲她挥手招呼。   夏晓北瞥了一眼宋以朗,退回原地,“你们先走吧,我等下一趟。”   宋以朗突然伸手按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侧身让开一半的空间,淡淡地说,“不用了,进来吧。”   犹豫间,joe已然主动地走出来,帮她把晕晕乎乎的宣婷往电梯里带。见状,夏晓北咬了咬唇,也走了进去。   电梯缓缓下落,joe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缄默的宋以朗,问夏晓北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和杂志社的同事聚餐。大家先走一步,正在楼下。”   “来这里聚餐?你们总编很大方啊!”joe调侃。   夏晓北白了他一眼,却是不回答。   楼层不高,很快便抵达一层,夏晓北让着宋以朗先出去,她才扶着宣婷出来。   就在这时,已经走离几步的宋以朗又走了回来,“既然碰上了,就一块回去吧。我在停车场等你。”   说完,也不等夏晓北反应,他就走了。   夏晓北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撇撇嘴,便去和大部队集合了。   把宣婷托付给有车的同事后,夏晓北找了个理由和他们分开,匆匆往停车场赶去。joe就站在车外等她,所以不用她多找,就顺利寻到了位置。   上车时,宋以朗仰头靠在椅背上假寐,眉眼间倦意浓浓。   夏晓北心里一顿,适当地表达了作为一个妻子的关心:“工作是忙不完的,回家好好休息吧。”   宋以朗并不理会她,而是对司机joe说:“先转去商场。”   “欸?不是直接回家吗?”夏晓北问。   宋以朗这才睁开眼,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去给你买礼服。”   一句话,顿时让夏晓北的脑中浮现出那晚的香艳画面,耳根“噌”地烧着了。   只是谁也没注意,在他们的车驶出停车场时,有辆看似普通的大众也跟了出去。      情,浅尝辄止 第041章 你发什么神经!      前往商场的一路上,宋以朗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夏晓北心不在焉地暗自纠结。   当然,纠结的不是方才脑中乍现的香艳画面,而是宋以朗的心思。   过去三年,他虽专政独裁,但专政的都是与他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独裁的也都是他在两人之间权力的至上。例如他之所以会管她吃什么,是因为影响到他的嗅觉享受;他之所以会管她玩什么,是因为威胁到他作为丈夫的威严。   但像她有没有合适的衣服这种和他毫无瓜葛的事情,照理他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如今,他竟然主动提出要陪她挑礼服?!夏晓北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经过慎重而周全的思考后,夏晓北认定,一定是出于他良好的修养,秉承“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偿”的礼貌原则,才愿意屈尊降贵。   嗯嗯。夏晓北摸摸下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有道理。于是,她总算放下了纠结,对宋以朗道:“还是直接回家吧,礼服我自己改天抽个空来买就行了。”   宋以朗没有理她。   “真的,你不用因为扯烂了我的衣服而愧疚,反正你也是不小心的。”夏晓北锲而不舍地絮絮叨叨,“要怪就怪我,是我让你帮我脱衣服的,所以你不必——”   未及她说完,前头偷听的joe兴奋地回过头来打断她:“什么什么?你说宋总扯烂了你的衣服?哇塞!原来我们的宋总私下里如此生猛!能不能透露些细节?”   他两眼放光,目光暧昧,神色间显然正因为夏晓北的话而天马行空地想象着什么。   夏晓北顿时满面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都瞎说了些什么。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她之前说那话时,隐隐感觉到宋以朗的嘴角似乎不动声色地抽搐了几下。   宋以朗睁开眸子,轻飘飘而又冷冰冰地扫了joe一眼。joe脖子一缩,立即识趣地闭上嘴,悻悻地拉下挡板,回头专心开他的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   “不是那个意思,就废话少说。”宋以朗毫不留情地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夏晓北无奈地叹口气,从善如流。   她果真是不说还好,一说就错咯。   车子依照原定计划驶进了商场后的停车场。   下车后,夏晓北和joe两人像小跟班一样随在宋以朗后头。还没走几步,一辆大众紧急刹车在一旁,车轮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噪声。车灯大开,似是故意对着他们照射,刺得夏晓北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着眼睛。   逆光中,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夏晓北根本看不清楚来人,只从映出的影子辨别出对方的体型大腹便便,手里似乎还提着一桶什么东西。还是眼尖的joe忽然问了一句:“王总?你怎么在这里?”   听这称呼,约莫是宋以朗生意上的伙伴了。   那王总在距离他们三步远之外的地方站定,把一份文件重重地丢到了宋以朗的面前,“我是来找你们宋总续签合约的。”   joe口气有些无奈:“王总,上次在酒吧的包厢里,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我们两家公司目前截然不同的经营理念,着实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下去。”   夏晓北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王总,就是那个差点成为她喂冰对象的醉酒猪头了。   王总的情绪隐隐比刚刚有所激动,不看joe,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宋以朗,口吻如针一般:“是不是所谓的经营理念问题,你心里明白!”   joe还想说话,却被宋以朗拦住,“王总,商场上做生意,从来都是好聚好散。你这样纠缠,把我们之前的两年情分,都搁到哪里去了?”   “你还敢跟我提情分?”王总伸出食指直指宋以朗,声音尖锐,几乎破音:“宋以朗,最忘恩负义的就是你了!当年你们rt像狗一样来向我们宝能求合作时是如何低声下气的需要我提醒你吗?如今你们翅膀硬了,就想把我抛下!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该跟你算情分的是我而不是你!”   宋以朗的表情早已随着他的话冷了下来,明显动了怒:“王总,是你们宝能为了节约成本,缩短流水线以次充好,险些害了人命,如今遭到工商部门的查封,却跑来指责我忘恩负义?要真论情分,我说过,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能帮则帮。但续约关系着我们rt将来的发展,换做是你,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开玩笑吗?”   王总的脸色在一白一青中变幻,忽然噗通跪倒在地,哭着对宋以朗道:“宋总,可是这合同也关系到我们宝能上上下下几万个员工的活计啊!”   空旷的停车场更显得王总的哭声悲戚,听得夏晓北有些于心不忍。但这是宋以朗的事情,他最清楚该怎么处理,她自是不会多嘴。倒是有几个从商场里出来取车的人对这边的情况稍有驻足,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宋以朗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不欲多加逗留无故生非,“王总,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造成宝能如此田地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你自己。恕我无能为力。”   啊喂,语气好点会死吗?非得把一句忠言说得这么逆耳!   夏晓北在宋以朗身后翻了个白眼,见他继续往前走,正准备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时,情况在一瞬间陡然生变!   “好,既然你不答应,我就跟你拼了!”   只见那王总狂吼一声站起身来,拎着手上的东西猛然朝宋以朗冲过去。夏晓北眼见他提着的分明是汽油桶,瞬间脑补了港剧里时常出现的往人身上泼汽油然后引火的场面,心眼霎时提到了嗓子口,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竟已像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展开双臂挡到了宋以朗面前。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颤颤的两股和发抖的身体完全可以为她作证!   可是她的脚似乎突然间爱上了这片土地,就是钉住了不再愿意挪走!   唉呀妈呀,她是不是要在火中壮烈牺牲了?!那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夏晓北想象着自己被烧成黑不溜秋,心中哀嚎着闭上了双眼。   “你发什么神经!”   第一次听到宋以朗如此暴跳如雷的怒斥,夏晓北很是为自己委屈,临死之前还要挨骂,真晦气!   然而未及委屈完,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他宽厚结实的怀抱,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她完全听不到周围人群因这变故而爆出的惊叫声,耳畔只充斥着他清晰而剧烈的心跳声。   “哗啦”类似于水泼出来又溅到地面的动响过后,阵阵恶臭突然袭进鼻子里。紧接着是片刻死般的寂静,最后传出的是joe惊天动地的哀嚎:“啊——怎么是屎尿!”   夏晓北没有成功地英勇就义。英勇就义的是护主心切的joe。   他整个人就像刚从便池里头捞出来,湿哒哒地被夹杂甲烷气体的半黏稠物质浸透,狼狈不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关键时刻机智地把后背留给了敌人,所以脸蛋幸免于难。但……表情也是苦瓜得让人醉了。   夏晓北心有余悸地脱离了宋以朗的怀抱,发现他的裤脚也遭了殃,赶忙从包里拿纸巾想要帮他擦。宋以朗伸手制止了她,“你先自己打车回家。”   语气里听不出他的情绪。   那头远远的有警卫人员往这边赶来,而罪魁祸首王总俨然如没了生气的娃娃一般,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夏晓北瞥了一眼宋以朗黑沉的眸子,选择了听从他的话。   ……   电视新闻里,记者正在案发现场对着镜头喋喋不休地报道着事件经过。画面又转至了警察局门口,大批的记者想要进去了解情况,悉数被堵在了门外。就连rt所在大厦的楼下也围蹲着人。   夏晓北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一台一台地搜罗着跟此次事件相关的所有新闻,试图从中找到宋以朗的身影,却是无果。但宋以朗的名字倒是不停地被提及。   听着那些明明不了解内情却不负责任随意揣测的论断,夏晓北烦躁地关掉了电视,安安分分地等待宋以朗回来。   ……   发现客厅还开着灯时,宋以朗愣了愣。   夏晓北虽在等待中睡着了,但因为心中记挂着事,听见轻微的动静时,便第一时间起了身,“你回来了!”   明明睡眼惺忪,嗓音倒清亮得很,带着满满的惊喜。   宋以朗凝望着夏晓北迷迷糊糊的面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蓦地从内心深处千回百转地暖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眸光一闪,默默地走上前去,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里。   “你、你怎么了?”夏晓北被抱得有些喘不上气,但更为他的异常而担忧,犹豫着反抱住他,掌心轻轻地抚上他的背。   “不要说话。”宋以朗缓声命令。   他只是,忽然很想抱着她。   就这样。静静的。      情,浅尝辄止 第042章 我信他,足矣      前一天“停车场泼粪”事件在第二天的新闻里愈演愈烈,庆幸的是,在渐渐了解其中缘由后,舆论的矛头大都指向了宝能公司。但毕竟rt曾和宝能有过两年的合作,难免依旧有一小戳喜欢搅浑水的人在网络上影射rt是否也有些不正规的操作。   而就宋以朗个人来说,绯闻风波尚未完全平息,紧接着又成为被泼粪的受害者,一时之间再度占据微博头条人物,高热不退。   宣婷作为宋以朗的铁杆女粉丝,整个早上都忙着在网络上和其他女粉丝同仇敌忾,对宝能的王总口诛笔伐,甚至向夏晓北打听情况。   昨天晚上宋以朗回来后,根本没有说,她也就没有提。除了刚好在场见证了事件的经过之外,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是通过新闻才了解的后续情况,所以其实知道的也许比宣婷都少,根本没能满足宣婷的求知欲。   到茶水间里给自己冲速溶咖啡时,几个同样关注这件事的女同事正唧唧喳喳地各抒己见。夏晓北听在耳中,揉了揉眉心,没来由地不胜其烦。   嫁的明明不是什么天王巨星,却有种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的错幻。虽然从没嫁给他之前就知道他光芒万丈,但眼看他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女人觊觎,她多少感觉怪怪的。   正这么想着,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夏晓北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禁不住有些诧异,随即急急忙忙地跑到僻静的长廊尽头,才划过了接听键,“喂,妈!”   蒋燕的声音从听筒那头单刀直入:“我和你爸现在在你们家门口。”   “啊?你们怎么——”   “你跟单位请个假,现在马上回来。阿朗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了。”蒋燕打断了夏晓北,顿了顿,又正色地补充了一句,“你爸看了新闻,如果不是我阻止,估计这会已经直接冲去阿朗的办公室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夏晓北怔了怔,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听出了蒋燕特意找她回去的目的,满口应道,“嗯。门口花坛底下有备份钥匙,你们先开门进去坐着,我稍后就到。”   回到家时还没有看到宋以朗的踪影。蒋燕从厨房泡了壶茶出来端到几桌上,而宋钲正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大老远就可以嗅到他此时不同寻常的怒意。夏晓北一进门就笑得比花还灿烂,“爸,妈,你们来怎么也不先提前打声招呼?”   宋钲鼻里重重地哼一声,“提前打招呼干什么?好让你给那混小子准备好如何串供吗?”   “瞧您说的,又是混小子又是串供的。我们可都是您的孩子啊,哪有这么损自家孩子的。”夏晓北故作委屈地扁扁嘴,不像往日那般亲密地去挽他的臂弯,而是拘手拘脚地坐到宋钲的身旁。   宋钲嗓子提了提:“别跟我使这套伎俩,我不会每次都卖你面子。”   说着,他对蒋燕皱了皱眉,“是你把晓北喊回来的?”   “爸!是我恰好往家里打电话,才从菲佣那得知,原来您二老今天上我这来了。”夏晓北嗔着道,“你们还没吃午饭吧?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一会儿出去吃。反正我请了假,吃过饭,我带你们四处转转!”   宋钲哪里不懂夏晓北在刻意转移重心,仍然油盐不进地板着脸,“不了,我又不是来吃饭的。”   夏晓北掩嘴轻笑,却是坐近了一点,“你不是来吃饭的,可总得给我机会,把儿媳妇该尽的孝敬给尽了吧!”   宋钲本就不是故意针对夏晓北而摆脸色的。谁知不管他如何沉脸,夏晓北始终像棉花糖一样打不烂,他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见状,夏晓北这才眉眼弯弯地劝道:“好啦好啦,爸,有什么好气的啦。为了那些无聊的新闻伤心神,多不值当啊!”   宋钲不太赞同夏晓北,“空穴来风,必定事出有因。就怕他在生意场里摸爬久了,学了那些乌七八糟的手段!”   夏晓北知道宋钲对商人存在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一天一月能轻易改变的,所以也不试图扭转他的想法,而是换了个角度开导他的思路:“爸,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自媒体发达,任何人都能自由发表言论。泼粪事件受到关注,rt陷于其中,遭到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恶意诽谤,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阿朗是您亲自教育成人的儿子,您不相信他,总该相信您自己吧?何况,阿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是一清二楚吗?”   不知是觉得夏晓北的话有道理,还是被她那句“您不相信他,总该相信您自己”给堵住了,宋钲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转口问:“那他和什么女模特闹的花边新闻又是怎么回事儿?”   夏晓北没想到宋钲连这件事情也如此上心,俏皮地调侃:“爸,没想到您对娱乐圈的事情也有兴趣。”   宋钲不自然地咳了咳,正色道:“没跟你开玩笑!”   夏晓北也敛了敛神色,“爸,阿朗是我的丈夫。我信任他,这就够了。”   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后,夏晓北自己都感到汗毛激灵地竖了起来,略微肉麻得像是情比金坚的患难夫妻才有的信任。   但稍一虑,她瞬间又能够理解自己的无意识反应——和宋以朗共同生活了三年多,不敢说十分,但起码摸透了他六分的脾性。别说她不相信出轨这事会发生在他身上,就算是他当真另得真爱了,那绝逼会坦白直言地和她提离婚,而不是学其他男人欲图坐享齐人之福而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何况……她目前还实在想象不出,高贵的宋大神会有沉溺世俗凡爱的一天。   见她满脸认真,笑得款款,口吻慎重而坚定,宋钲怔了怔,然后摇摇头:“罢了罢了,算我多管闲事了。”   “就是,没见过你这么爱生气的老头。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活法,你年纪一大把的,还总爱瞎掺和。”原本一直沉默着的蒋燕瞅准时机,适时地插话进来,目光顺带扫过夏晓北,难得多了分赞许。   夏晓北悄然吐了吐舌头,眼角余光瞥见玄关处立着道身影。一转头,正撞进宋以朗微有异样的眸底深处,惊得险些咬断舌头。   回来就回来,怎么连声气都不出,吓死人了!   夏晓北腹诽着站起身来,那头蒋燕已然高兴地迎上前去,“阿朗,回来啦?”   宋以朗这才将视线从夏晓北身上收回,客客气气地对二老打招呼,“妈,爸。”   “跟我到书房去一趟。”面对他的客客气气,宋钲并没有给好口气,而是一开口就不客气。   但夏晓北并不担心——她知道,宋钲的气早在宋以朗回来前就消了大半。现在看似板着脸,其实只是因为他在宋以朗面前,向来注重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罢了。   倒是宋以朗,竟然一声不吭就跟着宋钲上楼去,乖巧服帖得令人大跌眼镜。   父子两人在楼上谈得似乎很心平气和,并没有发出任何争吵等不妥当的动静。   夏晓北提前打电话给附近的饭店预订了座位,而后和蒋燕两人坐在楼下的厅里各喝各的茶,虽两厢无言,却并不尴尬——反正她们婆媳俩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这般。   没一会儿,宋钲和宋以朗双双下楼,脸色也都很正常。夏晓北和蒋燕不约而同地各自暗暗松气。   宋以朗也特意抽出了下午的时间。一家四口吃过午饭后,先去世纪公园遛了一圈,然后吃了点下午茶,二老回绝了留宿的提议,赶在天黑前回邻市。   临走前,宋钲再次提起了关于让他们俩生孩子的事,“不是非得逼你妥协。但我和你妈身边的朋友大多都含饴弄孙,难道要我们总是清清冷冷地看着别人家热热闹闹吗?你过年后就该29,晓北也正处在养育孩子的好时期,该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了。”   本以为宋以朗又会像上次一样大受刺激而口出恶言,夏晓北正准备再找理由搪塞时,他突然搂住夏晓北的肩,颇为恭敬地对宋钲点了点头,淡淡道:“嗯,知道了,我们会备孕的。”   这下,别说夏晓北呆住了,就是宋钲和蒋燕二人都目露诧异地彼此对望一眼。   送走二老后,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宋以朗的提议下,转去超市。   接连被宋大神雷到的夏晓北,终于在两人首次一同逛超市时,偷偷打量起他来。   他出门前换掉了西装,此时穿着浅驼色的长裤和黑色的毛衣,身体挺拔欣长,推着购物车缓缓地走着前头,大长腿在直筒裤下延长了身体的线条。啧啧,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那可都是鹤立鸡群的,立时吸引身周不少人的瞩目。   察觉到夏晓北没跟上来,宋以朗回过头来,隔着略微熙攘的人流,轻而易举而又准确无误地就将明澈的目光摄到了她的身上。      情,浅尝辄止 第043章 从宋管事到宋大厨      是的,夏晓北没有形容错,就是明澈的目光,而不是平常那种威严十足的目光。并且没有惯性地对她拧起眉头,而是舒缓着眉宇,推着购物车又走回她的身边,温声问:“是看到什么要买的吗?”   夏晓北如同见鬼一般盯了他足足一分钟,才摇摇头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有,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对此,他一丁点不满的神色都没有露出,而是放慢了步伐,和夏晓北并肩而行,平易近人得简直换了个人。   身边跟着个性情大变的宋以朗,夏晓北完全无法专心致志地把心思放在采购上,反倒紧张得一路提心吊胆。   难道是泼粪事件使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夏晓北深觉这其中的奥妙太深,她搞不懂。   不过,更让她悲哀的是,她怀疑自己骨子里可能是个受虐狂。否则为什么,面对温柔体贴的宋以朗,她反而浑身不自在呢?   见宋以朗往购物车里挑的多是些新鲜时蔬,夏晓北猜测,自己今晚估计免不了又得大展厨艺了。   等待结账的人排了长长的队伍,好不容易轮到他们时,夏晓北突然对宋以朗道:“我忘记有东西没买了。你先结账,我之后自己到停车场找你!”   说完,她没等宋以朗再多问些什么,一溜烟便往超市里头跑去。   不想,她回来时,才发现宋以朗压根就没有先走,而是和购物车一起,站在队伍之外的空处等她。夏晓北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卫生棉往背后藏,心底暗暗叫苦。   她就是因为当着宋以朗的面不好意思挑卫生棉,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怎想这厮今天怪异到如此地步,竟不急不躁地耐心等候。   瞥见她的身影,宋以朗接在队伍的尾巴,重新排过,并朝她招手示意。夏晓北纠结片刻,终是无奈地走过去,快速地将卫生棉放进购物车里,然后颇为掩耳盗铃地别过脸,佯装自若地看他处。   可是,她的掩耳盗铃没有发挥作用,只听宋以朗蓦地问了一句:“怎么换了个牌子?”   他的语气顺畅得理所当然,一丝丝尴尬都没有。反倒是夏晓北嘴角抽了抽,臊得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连她卫生棉用什么牌子都要管,他宋大神什么时候变成宋管事了?!   当然,以上依旧是夏晓北内心兀自的崩溃,嘴上自是乖巧地如实作答:“这家超市刚好缺货,没填上。”   “噢。”宋以朗煞有介事地应了声。   噢?他竟然“噢”了?还“噢”得那么恍然大悟且浓墨重彩!他是想怎样?   夏晓北忍不住了转回头来,一眼不眨地盯着宋以朗,誓要从他的脸上找出点什么类似故意耍人的表情。   宋以朗仿佛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神态自若地站着,任由她打量。   然而,除了他的一脸俊朗,没有其它收获……   队伍在这时排到了他们,结账前,收银员顺口问了一句:“杜蕾斯最近在促销,买二送一,你们需要吗?”   前面一个老爷爷结账时都没有问,偏偏问他们,这显然是歧视!   夏晓北臊得一刻都呆不住,甩头打算先退避到外头去等宋以朗。   临走前,她听到宋以朗含笑地对收银员说:“不用了,我们不需要。”   当然不需要!买二送一?亏那收银员问得出口,难道他们两人看起来就那么像纵欲无度的情侣吗?!   羞恼之下,夏晓北禁不住回头恨恨瞪了那收银员一眼,瞪得人家好生无辜。   ……   一回家,夏晓北便自觉地提着刚买回来的食材往厨房里去,才发现袋子里竟然有牛排等做西餐的材料。   不会吧,宋大神突然要吃西餐了?可是她主攻的是中餐,那些洋玩意压根不懂,肿么破咯?   就在她大伤脑筋时,宋以朗的手忽然从一旁伸出,接过食材,淡淡道:“我来。”   听罢,夏晓北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多少次呆住了,等她恍过神来时,自己已被推回客厅。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宋以朗的衣袖高高卷起,露出精瘦而结实的半截手臂,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处理着食材,显然深谙其中之道。黑色的毛衣外套着她的浅紫色碎花的围裙,在宋以朗的身上明明小了大半个号,可竟然别有一番风情。   果然,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连不合身的围裙都能招架无违。   夏晓北捺捺嘴,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一不小心又夸了他。   宋以朗在此时正把所有洗好的食材搬到料理台上来。案板在个子高高的宋以朗面前略微低矮,使得他不得不垂头做事。灯光打在他侧脸的轮廓上,鼻梁愈发挺立,分明的唇线勾勒出他漂亮的唇形。   夏晓北一时静静地趴在沙发背上,歪着脑袋凝视着厨房里的宋以朗,心底莫名地安暖。   嗯,是谁说过的来着,认真的男人最踏实可靠。可不是真知灼见嘛。   后头因着要煎牛排,宋以朗将厨房里的挡窗全部放下,以防没吸干净的油烟飘出。夏晓北暂时欣赏不到美色,干脆趁此期间,把前两天整理出来的换季棉被统统收拾一通。   等她再下楼来时,饭桌上,刚煎出锅的牛排色泽鲜亮、香气扑鼻,浇上浓郁的黑椒汁发出轻微的滋滋响,甚至备着三三两两的小盘,装着荷包蛋、意式通心粉和炸土豆条等配餐。仅仅光看讲究的外观和摆盘,简直可以和正规餐厅里的大厨相媲美了。   “你什么时候会弄这些,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虽然宋以朗并不是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以往也就是在她腾不出手或不在家时,顶多整出个米粥、果蔬沙拉等简单的饭食。今天她是真长见识了,原来自己身边潜伏着高手。   实际上,夏晓北问这话,不单纯是惊叹他的深藏不露,言外之意更是在暗指,他的厨艺明明比她好,为什么三年来却几乎是她一个人包揽了伙食?   宋以朗优雅地切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宠辱不惊地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直到咽下口后,才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问题:“噢,就是会。”   噗——夏晓北再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以为他会说,他是在国外留学时学会的,哪知他来了这么一句,轻描淡写得就像会做菜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倨傲!自负!   鉴定完毕后,夏晓北默默将心口的老血吞回去,目光很不友善地盯准他,泄愤般恨恨咬口牛排,故作大声地咀嚼——摔!原来她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厨艺,在人家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是嘛!   本以为今日宋以朗性情大变,她便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伺候。谁知道,一切都随着晚餐的结束而落下帷幕,夏晓北重新变回灰姑娘,在宋以朗甩下所有事情自顾自走上楼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午夜时钟敲响,短暂的公主梦,是时候洗洗睡了。   忿忿地刷完锅洗完碗回到卧室,宋以朗似乎已经睡下。正准备进浴室洗澡,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方形红色礼服盒。   狐疑地瞅了眼床上宋以朗的背影后,夏晓北走过去,打开盒子。   里头平平整整地放着一件香槟色的连衣裙,乍看之下,竟和之前被扯烂的那件相差无二,只是衣料和做工都更讲究。   夏晓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宋以朗再一次我行我素的杰作。   “怎么不找我一起买,万一尺寸不对怎么办……”小声地嘀咕着,正准备把裙子拿出来试试,想着如果不合身,还能抓紧时间改改。   谁知,明明已经睡下了的宋以朗幽幽地吐出一句:“你的身体,哪一处我不是一清二楚?”   夏晓北的耳根子瞬间因他的出口调戏而烧红了。   ……   正是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连杂志社也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   不仅因为多出一期新年特刊而紧张了时间,再加上要结算给杂志提供专栏稿的作家们的稿酬,有些还要确认来年约稿等琐事。   夏晓北在这种关头升职成执行副总编,更是一堆事悉数落到了她身上。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倒好,是新官上任先被烧三昧真火,并烧得她险些上火。她甚至怀疑,主编和主任是故意瞅在这个档口升她的职。多亏了宣婷偶尔出手相助替她分忧解劳,否则她很想直接卸担子,安安分分地做好她小记者的工作就成。   她忙的这几天,宋以朗同样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平安夜前夕,两人才难得的在家里有了短暂的聚首。只不过一开口,宋以朗就是跟她交代行程的,“接下来几天我都出差,后天早班机去德国,可能1号才回来。”   那就是元旦之后喽?   夏晓北以点头作为回应,并收回了自己本欲跟他说的话——唐岳邀请她前去的展览会恰好在明晚,也就是平安夜当天,既然他不在,也就不用特意报备。   就这样,时间一转,来到24号。      情,浅尝辄止 第044章 旧伤口      南城的城南公馆是成片花园式洋房,集中了风情万种的历史建筑群,一方面是省里的文化风貌保护区,另一方面也是备受青睐的居停和会聚之所。   公馆分为四个功能区,包括酒店、公寓、商业区和展览中心,以横穿其中的城南路为对称轴贯通。夏晓北傍晚时分抵达,夕阳余晖透过茂密的常青树叶洒在展览馆的鹅卵石墙面上,整个公馆典雅的气质在这片静谧中彰显无遗。   展会从中午就开始对外开放。但因着这个时间点,“z”品牌的新闻发布会正在隔壁的酒店会堂里举行,所以大多数的参观者都汇去了那头,展览馆里的人显得稀疏。夏晓北并不打算前去看发布会,所以算准了时间过来,正避开参观的高峰期。   展览馆门口没有立上巨大的宣传板,如果不是预先知道的人,恐怕看不出此时里头正有展览。将邀请函给予察示后,引导人员递给她一张古香古色的菱形卡片,除了一眼就能认出的“z”标志,只用了寥寥数行字简单介绍“z”品牌以及两位创始人,其它一概不提。   如此低调不张扬,恐怕并非因为追求节能环保,而是因为自信无需多语。   夏晓北一猜就透,微微一笑,朝里走去。   正如唐岳所告诉过她的,这次展出的都是“z”品牌创立之初至今为止所设计出的代表作。上到极具收藏价值的工艺品,下到大型品牌产品的包装外形,均有所涉猎。夏晓北此前断断续续地从相关杂志的图片上见过,今天实物陈设在眼前,不禁小有兴奋,欣赏得津津有味。   所有展品的摆放方式、位置、光线效果,都是经过设计师本人匠心独运琢磨过的——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自己的作品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展示出它的最美之所在。不仅如此,连参观的路线和顺序亦是预先安排好的,一路沿着指示牌循序渐进,又恰好不会错过任何一件艺术品。   是的,就算是称之为艺术品都当之无愧。夏晓北小有耳闻,“z”品牌旗下的产品在市场上的价值早已超过普通的工艺品,就算是后来被收纳进去的一两个新设计师,其作品也跟着水涨船高。   想起唐岳无意间跟她提过,那新纳下的两个设计师实际上是顾非特意招进去当私人助理的,夏晓北不禁莞尔。恐怕就算是堂而皇之地招聘助理,也会有不少设计师心甘情愿吧!   正想着,她恰好走到中段的转接过道。过道的墙面上镶嵌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正无声地转播着此刻发布会现场的情况。唐岳和顾非两人坐在最中间,闪光灯不停歇地打在他们的脸上。面对台下记者们的接连提问,一个始终保持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另一个则嘴角斜勾显得不羁放荡。   夏晓北暗忖,或许正是由于这两人性格和行事作风上的不同,才给他们俩的合作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和越来越醇和的默契。   过了转接过道,夏晓北继续进入后半片的展区。她看得比一般人仔细,速度便慢了下来,原本在她后头的其他参观者已越过好几个,只是她过于专心,并没有察觉罢了。直到剩下最后一块区域时,她才发现自己在展馆里已徘徊了三个小时,到了她和唐岳约好在展馆门口碰面的时间。   所幸她知道参观路线是被安排成头尾相接的环形,这样只要过了最后一块展区,就能重新回到入口处。思及此,正准备走马观花扫扫就过,却在看到最后一件展品时,她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声轰鸣,身体彻底僵直,无法动弹。   那是整个展览上唯一的一幅画作。   黑得如夜般深沉的墙面,映射着几不可见的霓虹斑斓。镂空雕花的红木床上,女人一头藻般长发散落玉背,挡不住赤|裸肌肤欲拒还休的诱惑。她侧着脸庞,面容模糊不清,只露一截下巴,慵懒,媚俏,浓白的烟圈缓缓自她唇间漾出,然后消散在空气里。   充斥着的红、黑、白三种色彩各自饱和,相互间激烈对峙。香艳掩盖着颓废,浮华凸显着落寞,给视觉造成冲击之余,蕴意难琢。   为、为什么这幅画会出现在这里?   她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再看见它了……   夏晓北目光涣散地盯着这幅画,眼前如快速行驶的列车,掠过支离破碎的画面无数,心底随之漫过大片大片的凉意,渗入回忆深处的裂缝里,渐渐撕扯开更大的口子。   脚下骤然一软,她下意识地往一旁的手扶杆抓去,却是被一双凭空出现的有力臂膀撑住了身体。   顾非饶有意味的目光落在她神色难看的脸上,然后盯着那幅画,开口道:“画里的那女人,是你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夏晓北的瞳孔应声缩了缩,挣开他的手臂,将自己无力的身体靠在扶杆上,微微地喘气。   顾非双手环胸,打量她片刻,摸着下巴,突然转口道:“我就说唐岳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喜欢你这种类型,原来,你打扮起来是有几分姿色。啧啧,果然人靠衣装。”   “这幅压箱底的作品唐岳可宝贝得很,从来没见过光。上次在工作室里正面看到你时,我就怀疑你是画上的女人了。看来,这回展览拿出来得很是时候。不过——”他顿了顿,再次将视线移回了画上,继续道,“你现在的模样,和画里的女人差得也忒多了吧?不然我也考虑哪天让你来给我当模特。”   他人明明近在眼前,声音飘进夏晓北的耳中,却好似隔了遥远的距离。恍恍惚惚地听着,她的心口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越白。在感觉到他停下来后,她才抬起头,虚着嗓子问:“他人呢?唐岳人呢?”   “噢,我过来就是通知你,他有事暂时抽不开身,让我先带你去宴客厅。”许是终于察觉到夏晓北很不对劲,顾非这才略显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夏晓北正想摇摇头,眼前蓦地一黑,人就倒地了。   ……   城南公馆某酒店的会客室里。   “宋总,从今天发布会现场的情况来看,‘z’品牌的影响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很多。如果真的能和他们成功合作,那可比原定的董恬微小姐更具市场效应!”   听着joe的语气带着隐隐的激动,宋以朗不置可否,只是问道:“要你准备的资料都齐全了吗?”   joe重新检查了一遍文件夹内的东西,回道:“嗯,都没问题了。”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可是宋总,听说最近又有好几个公司的人来找他们,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言外之意,不外乎还是担心,这次的合作不是那么容易谈成。   宋以朗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袋里,缓步走到窗前,反问:“你没发现,他们这次展览会,给不少公司都送了邀请函吗?”   joe愣了愣,不是很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在哪。   宋以朗瞥了他一眼,解答道:“如果他们真的没有要跟商企合作的意图,就不会给人白白派送邀请函了。问题其实只是,在别人挑他们之前,他们已经先把别人筛选过。搞艺术的,总是有些自恃清高的脾性。”   听到自恃清高四字,joe偷偷瞄了眼宋以朗,嘴上却是恍然大悟道:“那找唐先生而不找顾先生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喽?”   那个叫顾非的,看起来确实比唐岳难搞。   宋以朗点点头,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唐岳去法国前,是南城大学美术系的学生。”   多了校友这层关系,便多了个切入点。joe彻底明白了宋以朗的意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刚刚他们的助理说十五分钟之后到,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随即门从外头打开。   宋以朗闻声转回身来,第一眼,先落在了来人的衬衣上。   浅蓝色竖条纹的阿玛尼。   那次在世贸大厦,电梯掠过时,他看见夏晓北手里提着的,貌似就是这件同款的衬衣。   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瞬,他已然收起思绪,朝正往里走的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点头问候:“你好,唐先生,我是rt公司的宋以朗。”   唐岳客气地回道:“不好意思,让宋总久等了。我们坐下来说话吧。”   边说着,他边对宋以朗做了个“请”的手势。宋以朗这才走回沙发,和唐岳呈九十度角的方式各坐一边。   见两人都坐定后,宋以朗动了动唇正准备开口,外面忽然又有人敲门。   唐岳的助理出去应门后,快步走进来,低下身子在唐岳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见唐岳脸色一变,立即站起身来对宋以朗道:“对不起,宋总,或许待会的宴会上我们可以再接着说。我现在有些私事要处理。”   “好,我们再约。”宋以朗客气地道。   闻言,唐岳点点头,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情,浅尝辄止 第045章 动怒的唐岳      “宋总,这——”前脚唐岳刚走,后脚joe就苦起脸来,欲言又止。   本质上算起来,根本连一句话都还没说上嘛。在他的印象里,宋以朗貌似还从没有如此吃瘪过。他不由惴惴不安地偷瞄宋以朗的脸色。   然而,宋以朗似是并不甚在意,站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又舒展了几下筋骨,对joe说道:“既然时间有空,我们就去展览馆里参观一会儿。”   ……   “喂,你还好吧?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休息室里,顾非躁动地来来回回走了十多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靠在沙发椅上闭目的夏晓北,腹诽着,女人就是娇弱,没事说晕就晕,还偏生晕在他面前,不想管都不行。   夏晓北应声睁开眼,瞥了眼面露不耐之色的顾非,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地应道:“没关系,就是低血糖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当时冲击过大,一时气血上涌,才身体发软,现在,缓过来了。   顾非双手环胸地靠坐在桌子上,盯着对面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夏晓北,语气丝毫不客气:“是你自己说没关系的,别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全赖我身上。”   心里装着事,夏晓北对顾非的话听半句漏半句,随口“嗯嗯”地应着,很是敷衍。   见她根本心不在焉,顾非念头一转,双眼眯起,忽然开口问:“那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夏晓北的眉心蓦地一跳,随即连忙稳下心绪,力争自然地道:“没有,没什么问题。”   恰在这时,唐岳终于匆匆忙忙地赶来,直接略过顾非,张口就问,“怎么?晓北,出什么事了?”   说着,他已经走了过去,半蹲在夏晓北面前,脸上尽是焦色。   夏晓北盯着他关切的脸,目光微闪,抬头望定远远抱胸打算看热闹的顾非,道:“不好意思,顾先生。我和唐岳有些话要说,能麻烦你先暂作回避吗?”   和以往不同,她的口吻很是肃然,唐岳怔了怔,然后回头瞥了眼顾非。   得到唐岳的示意,顾非耸耸肩,临走前依旧不忘戏谑:“好,好,不打扰你们说悄悄话,我自便,行了吧!”   休息室里霎时只剩他们俩。   夏晓北沉默地坐着,似在斟酌着话语。唐岳亦陪着她沉默,静静地打量她。   他很高兴她如约而至,也很高兴她为此盛装。   因为忙着发布会和展览会的杂事,他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见着她了。今天更是被各种事情的缠身,好不容易挨到了和她约定的时间,rt公司的宋总却来造访,耽搁住了。   怕她一个人无聊,所以才交代顾非先去陪她的。谁知,他那头刚坐下没说几句话,便惊闻她这边出了事。   其实从进门起,他便察觉到她的异样的情绪,尤其她是看他时的眼神,分明蕴着隐痛,令他莫名地心慌,揣测她的心思。   此时,她越是沉默,他亦越是煎熬。   见她脸色尚未全缓过来,唐岳端起桌上她方才没喝完的盐水,递到她面前。   夏晓北这才抬起眸子,却并没有接过杯子,声音有些干涩,“唐岳,为什么,你还要留着那幅画?”   画?   乍听之下,唐岳有些困惑,不明白她所指为何,下意识地反问:“什么画?”   夏晓北神色微恻,只是看着他,缄默不语。   半晌,唐岳脸色一变,不由蹙眉:“你怎么会知道我留着画?”   话刚出口,脑中霎时有亮光一闪而过,他才猜到发生了什么,霍然起身,大步往外去。   一出门,果然见顾非并未走远,正站在楼梯间,神态悠然。   “你是不是偷偷把我的画放进展馆里了?!”说话间,唐岳已然来到顾非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口气很是不善。   顾非不以为意地嬉皮笑脸:“怎么了?那么好的一幅画,干嘛藏着掖着?多亏了我,你唐大设计师的早年画作得以重见天日。何况,你不是喜欢那女人吗?那画不是刚好帮助你刺激她记起曾经的激情岁月?”   边说着,他边拉开唐岳的手,“喂,我是在帮你追女人!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得等到猴年马——”   “你懂个屁!”唐岳骤然打断了他,声音大得可怕。只见他用力揪紧顾非的领口,抡起拳头就往他脸上砸,最后在距离他鼻尖一厘米处刹住,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而顾非早已愣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相识多年,印象里,唐岳从来都是举止有度温文尔雅,很少见到他真的生气。可是就在几秒前,他不仅大动肝火,甚至第一次对他动拳头。   稍微平息下来的唐岳用发红的双眼瞪了顾非一眼,松开了他,转而将自己的拳头狠狠挥向了空气。   “顾非,很多事情你不了解。”唐岳看着顾非,语气怅然而凌厉,“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地管我的事了。现在马上通知馆里的人把画撤下来!”   说完,没等顾非反应,他便转身回了休息室。   夏晓北依旧安静地坐着,出神地望着窗外,视线并没有落在实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岳目光深深地凝视她良久,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放在膝上的双手,“晓北,对不起。那幅画我会立即处理掉。”   夏晓北颤了颤,回过头来,咬着唇瓣,慢慢地将手从唐岳掌心抽回,“唐岳,我想先回去了。”   唐岳的心口酸涩地滞闷起来,扯开一个微笑,“好,我找人送你回去。”   夏晓北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同样是拒绝,之前还可以从她眼中看到润色,眼下却是疏离得令他无法再坚持,“好,那我送你出去。”   ……   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来展览馆之前,对“z”品牌设计品的了解基本就是基于图片和文字信息。此时此地在展览馆里,所有的东西都实实在在地呈现在面前,才充分明白了为何这些东西拥有如此大的价值,受到许大家的追捧。   joe一路欣赏,一路赞叹。但面对着自家老板毫无触动的表情,他选择佯装镇定,以免让宋以朗觉得他跟随他多年也没长几分见识。   瞧着时间差不多到了该去宴会厅的点,joe正要提醒宋以朗时,却见他忽然驻足停留。追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幅画。可惜的是,不知为何,工作人员恰好在把它卸下了,看不清楚画的内容。   等了一会儿,宋以朗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joe犹豫着说,“宋总,我们该走了。”   宋以朗这才收起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应了句,当先走在前头。   宴会厅所在的酒店在旁边的功能区,因为过了晚上七点展览区和酒店区相通的门就下了禁,所以得先回到轴心的主干道上,才能再绕过去。   远远地看见隔着一排树丛的石椅上似有道人影的轮廓,因着隐在树影下,所以看得并不分明。已然走到分岔路口的宋以朗正要拐去酒店区时,那个人忽然叹了口气,熟悉的声音,顿时令宋以朗停下了脚步。   夏晓北并没有发现宋以朗,盯着不停往路灯扑去的飞蛾,兀自伤神在回忆的洪流里。   她就知道,之前梦境不是无故重现。只是在见到唐岳后,以为是两人重逢的预兆。直到今晚才发现,预兆的是它。   某些难堪的镜头再次涌入脑海里,夏晓北烦躁地捂住脸连连甩头想要将不受控制的思绪阻止,包里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发现是宋以朗,夏晓北不由一惊。   不是有工作忙吗?怎还有空给她打电话?   狐疑地接起,宋以朗熟悉的声音淡淡地问:“你在哪里?”   呃……查岗吗……?   夏晓北转了转眼珠,扯谎道:“在家里。”   “是吗?”宋以朗拉长地声音反问,“我怎么听见虫子的叫声了。”   “我在天台上呢!”夏晓北念头一动,自以为机智地回道,“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我正赏——”   没说完的话随着她抬头看天而戛然而止——朔月一弯低低垂于天边,罩着层朦胧的烟气,还时不时被飘过的几缕碎云遮挡,哪来的又大又圆?!   “嗯?赏月吗?”宋以朗将她的话接完,音调却是不阴不阳。   夏晓北被他的明察秋毫的嗓音搅得心里直发毛,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不在家里。我在——宣婷家里!今天平安夜,宣婷让我过去陪她。”   赏月的谎言不攻自破,那她换个可信点的总行了吧?!   “是吗?”宋以朗第三次反问,“她在你身边吗?我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   嘎!要不要这样,这宋大神今晚怎么突然如此得空,是要她陪聊的意思吗?   “噢,她睡了啦。”   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支持。嗯嗯!夏晓北很赞同地用自己的行动印证它。   电话的那头却是没有声音。   “你还在吗?”须臾,夏晓北问。   话音刚落,一只手蓦地重重拍上她的肩。      情,浅尝辄止 第047章 跑路要紧!      音乐广场是规划范围内的其中一个主题公园,实际上就是由一个小型舞台和舞台前的一小片沙滩组成,平日里有许多大学生和音乐爱好者聚在这里开趴、演出、玩闹。 显然,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年轻男女为迎接圣诞节而举办的音乐狂欢。   舞台上的爵士乐队正演奏着劲爆的乐曲,调动舞台下所有人的情绪,炫酷的灯光特效照亮整片沙滩,如火的热情几欲将静谧的夜晚点燃。   被此等激情所感染,夏晓北的心随着鼓声的节奏而猛烈地颤动,仿佛回到了过去热血沸腾的年华岁月,渐渐便有些按捺不住。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挤入人群,跟着身周的人一起蹦跳哼声。   摇头晃脑间,骤然瞥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上一秒还像打了鸡血般的她,下一秒就如被瞬间点了定身术一般,才意识到一个异常严峻的问题。   她……刚刚竟然……把宋以朗扔下了……   却见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淡定自如地站着,脸上十分平静,表情无动于衷,一副置身于热闹之外的模样,堪比遗世独立的上仙大神,睥睨着愚蠢的芸芸众生蝇营狗苟醉生梦死。   本以为他跟进来是为了把她拎回去训斥,结果等了许久,等来的只是他的一声不吭。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他性情大变的次数过于频繁,夏晓北已不若之前那般惊吓----她摸清楚规律了,只要他没有明显地露出不满之色,那么就是默认她的行为了。   只是……   夏晓北撇撇嘴,偷偷略带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既然没兴趣就不要跟着过来嘛,他这般格格不入,多令人尴尬啊!   既然他愿意跟木头人一样干站着,夏晓北也就不管他了,继续自己嗨自己的。   眼下出场的乐队主唱看起来是传闻中的小鲜肉,长相水水嫩嫩,发型清清爽爽,笑容干干净净。和在场大多数的姑娘一样,夏晓北盯着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如狼似虎了起来,尤其是他朝台下的众人挥手示意的模样,秀色可餐得简直想让人搂在怀里好好地疼爱。   早年潜伏在心底的少女心几乎被一同狂欢的这群年轻人给悉数召唤回来,夏晓北开始无意识地跟着人群一块尖叫。局外人宋以朗的嘴角终于在这时不可抑制地抽搐两下,用尊贵的目光瞥了眼夏晓北,以示警告她适可而止。   眉飞色舞的夏晓北还在大叫。   宋以朗眉尾轻挑,双眼眯起,加大了自己目光的迫力。   粉面红颊的夏晓北叫得更疯狂了。   她没发现?   她竟然没有发现?!   宋以朗的太阳穴骤然突突地跳了两下。   沉吟片刻,他伸出了手臂,打算把手舞足蹈的夏晓北制止住。   谁知,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她时,夏晓北忽然转过来,双眼放光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兴奋不已地朝他喊:“你不觉得他唱得超棒吗?!就算是原唱也不过如此吧?!”   宋以朗霎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结果,夏晓北似乎根本就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说完后便立即转回身去继续疯狂。   他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而人,亦不可置信地愣怔住了。   她居然,真的,完全忽视了他?   一波音浪未平,新一波音浪又起,沉浸在万众同乐中的夏晓北,除了眼前灯光闪亮的舞台和耳中卖弄风骚的音乐,完全将其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顷刻,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小鲜肉所在的乐队被换下了台,整片沙滩顿时响彻女粉丝们挽留的惊呼。就在此时,一道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传出,明明没有伴奏,却一瞬间便将人们的嘈杂声悉数淹没。   灯光故意暗下,台上一片漆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低缓舒柔的英文曲以某一处为中心,如流水般慢慢地泻出,并顺在舞台滑下来,蔓延至沙滩上,渗透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与方才的热情四溢相比,此刻整个音乐广场静谧得诡异,所有人都似被蛊惑了心神一般,默契地保持安静。   这是一首夏晓北从来没听过的歌。歌词的内容她也没有去注意。但尽管如此,依旧可以从曲调中听出演唱者的深情。从懵懂无知,到后知后觉,最终憧憬美好的未来,欲拒还休地陈诉着朦胧的爱意。   就是在这深深浅浅的嗓音里,夏晓北忽然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过去那个热烈地爱着唐岳的自己,兀自沉溺于单恋的又酸又甜里,一遍一遍地幻想着若是两情相悦该是多么完满,却从来未敢声张一丝一毫。最终在爱中执迷,在爱中沉沦,在爱中飞蛾扑火,落得一个自取灭亡的下场。   恍惚半晌,等夏晓北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一曲终了。舞台上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终于将演唱者的面目勾勒出来。   全场鸦雀无声。夏晓北不晓得其他人的沉默是不是因为尚在回味着歌声的余韵。但她沉默,是因为此时此刻站在舞台中央死死盯着她看的人为什么和宋以朗长得那么像!   困惑之余,她偏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旁。   没有宋以朗的身影?!   迅速转回头,夏晓北怔怔地望着舞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不可思议。   他、他、他,他什么时候跑到舞台上去了?!   他、他、他,他什么时候会唱歌了?!   他、他、他,他唱他的歌,为什么要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看着她?!和他方才情歌王子的形象完全大相径庭好伐!   夏晓北的心头本就被这首歌搅得堵堵的,宋以朗的目光更让她心生忐忑。   难道是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狐疑间,她一把摸向自己的脸,结果……摸下来一把眼泪。   她、她、她,她什么时候哭的怎么连她自己都没感觉?!   夏晓北瞬间石化,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孙子兵法的第三十六计。   于是,她当真下意识转身推开人群,拔腿就跑。      情,浅尝辄止 第049章 她又不是垃圾!      车钥匙丢了,偏偏两人都把手机落车里,连找外援求助都没法。   这个时间点,和他们一样把车停在这里的人早走光了,路上的来往车辆也已稀少,无法搭到顺风车。更不巧的是,他们所处的是整个环海公路最偏僻的一端,就算要找酒店落脚,那也得走好长一段路。   宋以朗有良心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瑟瑟发抖的夏晓北身上,“走吧,先回刚刚的音乐广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都快露宿街头了,亏得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快被冻僵的夏晓北一面毫不客气地收下他的外套,一边忍不住在心底埋汰。   面对的还是同一条延伸向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公路,她却已失了之前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的念头。见宋以朗再次主动地蹲下身子要背她,夏晓北不仅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颇为忘恩负义地暗忖,如若不是他突然抽风把她带到这里,此时此刻她应该是在家中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   心塞啊心塞!   默默叹口气,心塞完的夏晓北趴上宋以朗的背,更加紧密地抱住他,并不忘拉了拉外套,将其保暖价值尽可能最大限度地惠泽两个人。   正是因为心思全在如何让衣衫单薄的宋以朗也不冷到,夏晓北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体突然有些僵硬。   她的脸颊若即若离地贴在他的耳边,一呼一吸间她温热的香甜气息不停打在他的耳廓和脖颈上,再加上她的碎发时不时扫过,簌簌地发痒,宛若猫爪轻轻挠过。更重要的是,背上的那两团柔腻随着她挨得越紧,他感受得越是明显,便也越无法忽略。   明明寒风呼呼,他却渐渐地口干舌燥。偏生背上的人还不安分,动不动就蹭一蹭,蹭得他益发心旌摇曳。终于,他蓦地顿住了脚步,“下来。”   语气很是生冷,夏晓北怔住,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缩了缩身体,问:“怎么了?”   她这一缩,宋以朗的手也突然一松,夏晓北也跟着没了支撑,要不是她的手一直都抓着他的肩,就被直接一屁股扔地上去了。   眼见她差点摔倒,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不仅没有一丝愧疚,甚至连安抚她的意思都没有就径直兀自往前走,丢下一句“背不动了”便敷衍了事。   呆愣着在风中凌乱了整整一分钟后,夏晓北气上头来。   不背就不背,又不是她求着他背,凭什么不打招呼就把她像垃圾一样倒下来?   摔!   这回可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夏晓北当真扯掉身上宋以朗的外套,高高地挥起,泄愤般地朝地上掷去。   就在外套马上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时,走出好几步的宋以朗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及时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那一瞥貌似无意,可夏晓北能观八方的眼角余光敏锐地察觉到那其中“嗖嗖嗖”的利箭。她手上一颤,即刻迅捷地拐了个方向,重新将外套收回,提着它在空中抖三抖,故作惊讶地说:“哎呀,这衣服怎么沾了这么多灰!”   边说着,她边看着宋以朗,讨好地嘿嘿直笑:“我给你抖干净!我给你抖干净!”   “快点走吧。”宋以朗淡淡道。   “好咧,马上来!”夏晓北一边把外套重新穿上,一边应道,忙不迭跟了上去。   嘴上说是让她快点,可他自己明明慢吞吞得像是悠悠地散步。他慢,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的夏晓北,自是也与他保持一致的速度。   两人再次经过那座小教堂时,里头的歌声已经没有了,正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落下门锁走出来。好不容易才遇上个人,夏晓北心下一动,忽然走上前,笑容可掬地问:“大姐,请问一下,你的电话能借我们用一下吗?”   半夜三更在路上被陌生人拦下,一般人都会心生警惕。考虑到这一层,夏晓北怕那大姐把他们误会为故意搭讪意图不轨的坏人,又补充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来这里玩,把车钥匙弄丢了,现在回不了家。手机也落车里头,所以联系不上家里人来接我们。”   没想到那大姐并没有露出一丝害怕,双手拍拍口袋,抱歉道:“哟,不巧,电话我恰好没带在身上。”   “这样啊……那没关系,要不你告诉我们,离这最近的酒店在哪里?免得我们走冤枉路。”夏晓北不气馁。   “离这最近的酒店啊,那也得走上四、五里路,很远的呀!不过,这附近民宿倒是有不少!”   一听有民宿,夏晓北立即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民宿也是可以的!”   大姐却是顿了顿,瞥了眼他们身上的着装,笑笑,“可以吗?怕条件简陋,你们住不习惯的。”   夏晓北回过头去看宋以朗,见宋以朗并没什么特殊表示,她才对那大姐回道:“大姐,行的,我们没问题!”   闻言,那大姐笑道:“行,既然这样,就跟着我上我家去吧。”   ……   环海公路沿线主题公园的开发带动了这一带的观光旅游,除了一些连锁酒店,原本住在这一带的居民也会将自己空出来的房子改造成极具特色的小旅店,其中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所谓的民宿,一般是提供给集体同游的大学生,或者单身徒步的背包客。   这一块区域虽然平日客流量不多,但因着附近只有这一个小渔村,所以常常能遇上半夜前来借宿的人。不怪乎大姐对陌生人非但不警惕,而且十分热情。   大姐家所在的小渔村其实就在小教堂后的山脚下,没走几步就到了。略显破旧的普通民房,刚走进门前的大院子,一股浓重难闻的鱼腥味就冲进鼻子里,才发现整个院子都晾满了鱼干。   夏晓北其实是没有什么大所谓的。宋以朗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但她哪里没看到,他的眉头都快拧成山了。   趁着大姐热心地先进屋给他们整房间,夏晓北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提议道:“要不我们就在大姐家借个电话,让joe来接我们回去?”   宋以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却是对提议不置可否。   他不说话,夏晓北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又提议道:“还是说,我们继续刚才的路,走回去另找酒店?”   “大妹子,好了好了,我把我弟弟和弟媳的房间收拾给你们,那个房间是新装修过的,也比较干净!”大姐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要去要留,得在这个时候下决定才行。有大姐在场说话不便,夏晓北只得用眼神询问宋以朗,怎料宋以朗压根不搭理她,当先往房间里走,直接用行动代替了语言。   切!说句话会死啊?又不是哑巴!   不满地扁扁嘴,夏晓北紧随其后,结果自己被房间的样子震得成了哑巴。   红。满眼的红。   红被褥红床单红枕头,成套的红木家具,窗户框子刷上了红漆,连原本白色的墙上的墙纸都是红色的繁式复古花纹。当看到玻璃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时,夏晓北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婚房。   似是要印证她的想法,只听大姐在这时笑着说道:“我弟弟和弟媳上个礼拜回老家给乡亲们补办酒宴,按照风俗也是要备婚房的,所以才收拾出了这个房间。不过你们放心,他们没过夜就走了,被褥什么的都还是新的。”   “大姐,既然你弟弟和弟媳都没住过,我们住进来不太好吧。你还是给我们换个房间吧!”光看着都怪怪的,怎么好意思睡?   “没关系没关系!”大姐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夏晓北的肩,“大姐我说可以睡,你们就尽管睡!”   说着,她忽然有意无意地瞥了一旁的宋以朗一眼,凑到夏晓北耳边小声地戏谑:“你男朋友长得可真帅!这个房间正好借给你好好沾染喜气!”   “大姐……”夏晓北不由脸红地嗔了大姐一句。   之前并没有说明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关系,大姐自然而然便把宋以朗当成她男朋友。虽说并不准确,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住在外面,更是第一次被当做情侣来调侃。夏晓北下意识地瞄了眼宋以朗,却见他似乎对房间的布置很感兴趣,此时正对着鸳鸯被若有所思。   “好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有什么问题再找我!”   临走前,俏皮的大姐又张嘴悄悄对她做了个“加油”的嘴型,夏晓北无奈地摇摇头,一转身,便见宋以朗的目光刚刚从大姐离开的方向收回,显然是将那一幕看在了眼里,“她让你加什么油?”   “没什么,她跟我开玩笑呢!”夏晓北闪开目光答道。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立即打着呵欠,伸了个大懒腰:“折腾了一晚上,累死了,洗洗睡吧!”   见她往床边走,宋以朗挑了挑眉,眸底有道异样的光芒稍纵即逝。随即,只见夏晓北仰面向后重重地往床上躺去,然而下一秒,她便惊呼着从床上跳了起来。      情,浅尝辄止 第050章 你要裸睡?!      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硌到,夏晓北哭丧着脸抚摸自己受伤的背,才发现自己一时不察,竟没注意到被褥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忽然想起刚刚宋以朗仔细看过被褥,显然是早发现了这些东西,却故意不提醒她。   回头时,果不其然地捕捉到他嘴角那抹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夏晓北忿忿然瞪过去,毫不遮掩自己此刻对他戏弄行为的严重抗议。宋以朗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边朝外头走去,边说,“你先洗澡吧,我去借电话打给joe交代一些事情。”   哼哼,既然那么忙,就不要到处瞎晃嘛!还牵连着她一起衰!   夏晓北始终没忘记宋以朗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对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送去好几记白眼后,才觉得稍稍解了点气,然后便小有舒心地进浴室洗澡。   ……   宋以朗拨通joe的电话,才说了两个字,辨认出他声音来的joe几乎快要哭出来:“我的宋总啊你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啊?一个两个的都给我不接电话,让我怎么找你们啊!夫妻俩还一起闹失踪,也得先给我个交代吧?明明只是说送晓北回家,结果你到底送到哪里去了?说好的宴会也没参加!我就差没把整个南城翻过来了!……”   约莫快三分钟后,joe似是才意识到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停止了自己的哭诉,小心翼翼地问:“喂?宋总,你还在吗?”   “今晚不回去了。”宋以朗终于开口了。   joe在电话那头霎时愣住了。   他说了那么多,结果就换来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既没有交代他的行踪,也没有说清楚来龙去脉,只是直接甩出了一句他的决定。   joe再次要哭出来了:“我的宋总啊,你忘记你明天的早班机要飞去德国开会的事情了吗?”   “记得。”宋以朗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现在就是要你把那边的会议先推迟,机票改签到明天中午。”   “啊?”joe禁不住诧异,“我的宋总,你没开玩笑吧?”   他问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提醒宋以朗这个会议的重要性,怎料,也不知是故意没明白还是真的没明白,宋以朗似竟颇为认真地应了个“嗯”以回答他真的没有开玩笑。   joe霎时被这个看似势单力薄实则极具杀伤力的字眼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愣怔间,紧接着便听宋以朗沉稳的声音继续传来:“明天上午九点,带着司机和备份的车钥匙,来环海公路最南端的露天停车场接我。”   该说的说完了,宋以朗直接挂断电话,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joe。   而joe在电话的另一头,傻了眼。   ……   大姐很细心地给他们备好了替换的衣物,看起来应该也是从她弟弟和弟媳的衣橱里找出来的。夏晓北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宋以朗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本来正低头摆弄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时,即刻对着她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皱起了眉头,口吻里满是嫌弃,“这是什么?”   闻言,夏晓北蓦地起了恶心他的念头,故作轻快地回道:“乡村田园风。”   说着,还展示性地转了圈,然后颇有效果地看到宋以朗隐隐抽搐的唇角。见状,她乐得咧开嘴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过来。”   还没嘚瑟几秒钟,便听宋以朗沉声唤她,夏晓北立即识趣地敛住了神色,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温顺乖巧地候命。   宋以朗似乎对她的听话很满意,原本紧抿的唇线缓了缓,突然弯身伸手抓过夏晓北的脚踝往上抬。   举动着实太突然,突然得夏晓北的身体因此而条件反射地向后仰去。   举动也着实太暧昧,暧昧得夏晓北下意识地以为他蓦地兽性大发要将她扑倒就地正法。   完了完了,她是该顺其自然地倒在床上任其轻薄,还是该矜持自重地推开他欲拒还迎?   唉呀妈呀,莎翁尽会提问题,却也不给后人个明确的答案----她究竟是该tobe还是nottobe啊?   兀自摇摆不定的最后关头,夏晓北及时地用双手撑在床上稳住了身体,却没好意思抬头看宋以朗,只是细着声音道:“还是、还是不要吧……”   “嗯?你不要?”宋以朗反问,带着隐隐的怒气。   夏晓北硬着头提醒道:“这、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不、不太好吧……”   尤其还是在人家尚未用过的婚房里,这多奇怪啊!   “给你擦药和在不在别人家里有什么关系?”宋以朗略显困惑。   哈?擦药?擦什么药?   夏晓北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未及她反应过来,脚上冷不防传来又凉又辣的感觉,微微刺痛,令她下意识地缩脚避开,却是被他的一双手快一步按住不让动。   她这才抬起头来,便看见自己的双脚被安放在宋以朗的腿上,而宋以朗正用药水沾湿棉签,仔仔细细地清理之前她脚上留下的细碎伤口。   “嗯?”宋以朗的视线并没有从她的脚上移开,嘴里重复地问道,“给你擦药和在不在别人家里有什么关系?”   夏晓北立即囧了,囧得耳根子都要烧透了。   “没、没什么,我随口说说!我随口说说!”   她怎么会把自己脑子里荒淫的想法告诉他?他以为她傻吗?   擦药就擦药,说一声不就好了,非得突然……突然……   哼哼!别以为帮她擦个药,她就会把受牵连的事情一笔勾销!   夏晓北毫无逻辑地腹诽着,誓要为自己讨回清白,还仍然没忘记旧仇。   如此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讨伐宋以朗的罪行时,她竟一时忘记了脚上的刺辣感,等宋以朗收工时,夏晓北只觉两只脚仿佛刚做完spa一般,清清凉凉,不但感受不到小伤口的疼痛,连走路积累下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于是,她干脆顺势躺到了床上,呈大字型大咧咧地摊开手脚。   宋以朗拴好药瓶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留下一抹淡淡的不屑之笑,转身进了浴室。   大姐怕他们冷着,专门为他们开了空调,无论是室温还是床,都舒服得夏晓北昏昏欲睡。就在她快要彻底睡着时,头顶上冷不防传来宋以朗很不愉悦的问话:“为什么连我都要穿这个?”   迷迷糊糊的夏晓北闻声睁开惺忪的睡眼,正看见宋以朗食指勾着件“乡村田园风”睡衣,站在床边满脸不爽地质问她。   然而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   夏晓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小有期待地将视线从他赤裸的上身往他下半身移去。   呃……   好吧,浴巾扎得还蛮严实的。   颇为欲求不满地重新将视线凝回宋以朗的脸,夏晓北从床上爬起身来,指指自己身上的同款衣服,对他息事宁人地笑道:“没关系,有我陪着你一起穿,就不会显得你土了。”   一语毕,宋以朗不仅没有释怀,还显得更加黑脸,夏晓北心头一紧,隐隐感觉到方才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回头想了一遍,还是没找出不妥之处,而宋以朗已然甩手把衣服一丢,盖上了夏晓北的脸。   嘎!她醒悟了,她总算醒悟了……她竟然说宋大神很土!该斩!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赶忙拂开衣服准备挽回些什么,却见宋以朗掀开被子直接躺了进去,随即把浴巾扔了出来,惊得夏晓北瞪大了眼睛,指着宋以朗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要裸睡?!”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这不是逼着她睡地板吗?   她死死地盯着被子,仿佛能够透过被子看到宋以朗此刻正全身赤裸着。   噢不,不是仿佛,而是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之前见到过的现实版大卫雕像了!绝对的720p高清无码香艳大图好伐!   眼见夏晓北那直勾勾又赤裸裸的眼神,宋以朗忽然一手抓着被角,眸子满是玩味地看着她,似乎在暗示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不、不是吧……不是她想得那样吧?他要主动暴露了?!   稳住稳住稳住!又不是没看过,那么期待干什么?   夏晓北暗暗地告诉自己,可心跳已然不听使唤地加快了速度,眼睛也是怎么也挪不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的手迅速地掀开被子,刹那间紧张得夏晓北的呼吸都滞了滞。   然后……   她满怀期待的目光在见到他穿着的沙滩裤时,瞬间黯淡了下来。   呸!又被他耍了!   宋以朗懒懒地将被子重新盖上,毫不掩饰地对夏晓北嗤之以鼻,然后兀自背对着她躺下去睡了。   搞得她好像很想看似的。她才没有呢!   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兀自气呼呼地发泄完愤怒,夏晓北绕到床的另一边睡到了自己这一半的领域,然后关掉了灯。   黑暗中,是谁的唇角泛着微微的笑意……      情,浅尝辄止 第051章 新技能,get!      许是真的累到了,即便身处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夏晓北也安稳入睡一夜无梦,直到……被尿憋醒。   迫于无奈起床,上完厕所后准备躺回去继续睡,才发现宋以朗的被窝已经凉透了。困惑间,脑袋中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立即去查看他的衣物。待看到他的西装完好无缺地挂着,她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还以为他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偷偷走了。   经此一吓,夏晓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再无睡意,便打算出门找宋以朗,迎面正碰上从外头回来的大姐,“哟,这才五点呢,怎么你也这么早起?”   “睡不着了,所以就干脆起来了。”夏晓北并没有注意到大姐用词中的“也”字,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想要帮她一起拎新摘回来的菜。   大姐拂开她,摇头道,“别,你别弄脏了手。不是昨天把脚弄伤了吗?现在怎么样了?”   “嗯,已经完全没事了。”象征性抬了抬腿,下意识地回答完,夏晓北才有些疑惑,大姐怎么会知道她脚受伤的事?   却听大姐笑着满口羡慕道:“你男朋友可真体贴!管我要拿药水时,他还特意问我这药效会不会很刺激。我一听就明白了,这准是怕把你痛到嘛!哎哟喂,现在的年轻人,可越来越懂得疼女朋友了,大姐我可真后悔没晚点结婚!”   闻言,夏晓北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他昨晚低头仔细擦药时的画面,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不过,更多的感觉,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   大姐,误会啦!那厮的意思绝逼不是怕她痛到,是分明想要让她痛到!   就在这时,大姐一拍脑袋,话头一转,“对了,你是出来找你男朋友的吧?”   默默含泪涟涟的夏晓北经她提醒终于想起自己起床的目的,可看到大姐眼里透着的了然且暧昧的笑意,她禁不住窘了窘,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己的心思是全写在脸上了吗?宋以朗火眼金睛便罢了,怎么连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大姐都洞若明火?   “我刚刚看见他似乎往海边去了。”大姐把手往东面的方向一指,“喏,你打这后门出去,见着岔口往左拐,走两百米左右就到了!”   “好,谢谢大姐!”   天光完全还没起来,只微微漏出些许灰白,然而羊肠小道两侧紧挨的小矮房,几乎都已有人准备开始新一天的生活。靠海的小渔村,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潮湿的海腥味,却也是这块水土独有的味道。   听着远远传来的几声犬吠,夏晓北按照大姐说的拐了弯,果然没走几步,海浪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不久,眼前豁然开朗,广袤无垠的大海在她眸底映出宽容宁静的模样。   同时也一眼认出那道立在沙滩上的身影。   他面朝着大海单肩斜倚在一面巨大的岩壁上,用一只脚支地,另一只脚脚尖虚点着地面,一动不动,似在出神地远眺海的那一边。   长身挺立的背影,似乎把光线昏暗的四周都提亮了好几分,夏晓北站在原地饶有趣意地欣赏了足足两分钟,才蹑手蹑脚地从小土坡往沙滩下走,想要从身后吓一吓他。   怎料,原本她脚上那双大姐借给她的平底小棉鞋尺码就偏大,坡边的野草又沾满了露水,夏晓北硬是生生打了个滑,然后就往下滑坐到了沙滩上。   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宋以朗立即转过头来,将她尚未来得及实施的小恶作剧给搅黄了。   得了得了,注定是没有耍宋以朗的命了!   默默叹口气,夏晓北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小跑到了宋以朗身旁,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宋以朗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朝她的脸伸过手来。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夏晓北心下一慌,下意识地两手抱紧双肩,往后倾身就要闪躲。宋以朗的眉头当即皱起,她一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识相地滞住了,任由他的手拂到她耳边,然后……   他的手上多了一根枯黄的草。   见状,夏晓北面露讪色,随即瞥见他手指轻轻一弹,将枯草弾回给她,不忘附赠一抹嘲讽的笑意,然后转身,慢慢地沿着沙滩往前走。   啊喂!那样突然出手,鬼晓得是要干嘛!但凡他每回做事前先提醒一句,也不会总让她误会了!   忿忿间,骨气十足的夏晓北决定不再犯贱地继续跟上去自讨没趣。   就在这时,已然走出几步远的宋以朗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定她,很是理所当然地问:“怎么还不过来?”   呸!鬼才要跟着你走。   夏晓北腹诽着,然后手脚麻利地小跑上前,紧随其后……   海上吹来的风带着满满的咸味,海水晃荡着浪花和缓地漫上沙滩上来,又和缓地退回去,来来去去,好似游戏其间乐此不疲的孩子。   天色稍稍比方才白了些,夏晓北跟在沉默不语的宋以朗身后,百无聊赖地低头在沙滩上寻找传闻中的贝壳。   当然,逡巡贝壳无果,倒是前头的宋以朗忽地开口问她:“喜欢这里吗?”   语气很平常,听不出喜怒。夏晓北迅速在心底判定完毕后,选择了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笑逐颜开地回答,“喜欢。海子不是说了嘛,‘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多浪漫啊!应该没有人不向往这样的生活吧。”   “海子?”宋以朗不屑地轻嗤,“你说那个用卧轨自杀来成就自己身后名的人?”   “什么叫用自杀成就自己?”夏晓北不满地反驳:“那是因为他一生孤独落寞,鲜少人能理解他的世界,连一生爱过的六个女人都因各种缘由没能修成正果,所以才用极端的方式离开这个不包容他的世界!”   “浪漫?孤寂?”宋以朗口吻里的讥诮意味更浓:“不过只是作为他离开这个世界后提升自我价值的砝码罢了。当一个人改变不了生活就该努力去适应生活,自杀完全是内心自我膨胀的表现。对这样一个自私而不负责任的人,别说佩服,连同情都不该给他。”   “你----”夏晓北被他堵得脸色发红,搜索枯肠着想要找出话来为海子正名,可是憋了半天,除了把自己的脸憋得更红,就是想不到一个字,却因为气不过,冲口而出,“你就是不懂浪漫不懂爱情不懂生活的无趣之人!”   一语毕,刹那间两厢无语,只余耳畔海水的动响,以及夏晓北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她、她、她,她究竟都在瞎说些什么呀?!   眼瞧着宋以朗应声黑下来的脸,夏晓北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了。   即便说的都是大大的实话,可连着四发揪他的毛病,还不知死活地当着他的面说,不是纯心皮痒找抽的节奏吗?!   这可不像他心情爽的时候,可以小小容忍她偶尔无伤大雅的大不敬。跑!绝对得跑!   思忖间,夏晓北立即摆好拔腿就跑的姿势,但她才转过身,衣领子处已然被人从后头攥住,宋以朗阴恻恻的嗓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他最近是不若以前生人勿近,但也没平易近人到任人冒犯的地步。夏晓北慌得心里跟浆糊一样乱糟糟,感受着他的熟悉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上,她的脑中倏然灵光一闪,猛地转回身,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过去两人之间亲密的行为,从来都是以宋以朗为主导,除去酒吧以口喂冰不算,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吻上去后,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幸,她明显感觉到宋以朗因为她猝不及防的举动而愣住了。目的已达到,有没有下一步也就无所谓了。夏晓北暗自一喜,赶忙趁机抽身离开。   不想,刚从他的唇瓣上撤走,下一瞬,腰上就被宋以朗紧紧地箍住,往前一带。   唇瓣重新贴合。   夏晓北惊吓得瞪大了眼睛,正跌进宋以朗等在那的沉黑眸底,仿佛在说“惹了我就想跑?”   未及有更多的反应,她只感觉自己的齿关轻而易举地被撬开,随即有游鱼滑进口腔,游刃有余地攻城略地。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夏晓北,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没一会儿,双眼迷离浑身发软的夏晓北几乎是被宋以朗架着的,并清晰地感觉到他宽厚的手掌熟稔地从她衣摆底下钻进去,轻轻摩挲着她的腰,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沿着她光滑地肌肤往上滑去。   明明还没滑到该去的位置,夏晓北已然四肢酥软身子热烫不已,心脏怦怦直跳,竟带着隐隐的期待。   然而,宋以朗的手却突然停下了。   意乱情迷的夏晓北软糯着声音低低道:“继、继续啊……”   宋以朗搂紧她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哑着嗓子回道:“我也想,可是,有人来了……”      情,浅尝辄止 第052章 宋以朗要被夏晓北玩坏了      听到他这么说,神志迷糊的夏晓北下意识抬起头来张望,才发现不远处有三四个渔民,显然是注意到了相拥在一起的夏晓北和宋以朗,目光直盯着他俩瞅,似要探个究竟。   夏晓北顿时慌了。   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鬼样子,不用看也知道,尤其是宋以朗的手还在她的衣服里,要怎么见人呐!   闪进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地方躲起来。可是身周一览无余,她能往哪躲?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之前天色太暗没看仔细,宋以朗身上竟是穿着件宽松的长款军绿色羽绒服。   火烧屁股迫在眉睫,她灵机一动,二话不说迅猛地扒开他的拉链,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他的腰就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怀中,嘴里不忘着急地吩咐他,“快!快把你衣服的拉链拉上!”   她的一连串反应快得惊人,原本还不慌不忙的宋以朗在愣怔间,竟是下意识地按照她说的做了。等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她的这个举动,愚蠢得简直可以把她丢进娘胎里回炉重造了!   她以为别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且不说她躲在里头后把羽绒服鼓得胀胀的,光是从她露出的两条腿,就可以看出是两个人了!更重要的是,她这样躲在他的衣服里,画面上的冲击感,不是比方才愈发令人想入非非吗?!   宋以朗的嘴角猛地抽搐几下,拼命地握紧身侧的拳头,硬生生忍下想要把她一把揪出来的想法。然而突然间,他的身体蓦地一颤,意识到了另一个难堪而尴尬的问题。   同一时刻,躲在他衣服里的夏晓北,也察觉到了----宋以朗里头,没穿上衣!   昨晚睡觉的时候,就是因为嫌弃那件乡村田园风的衣服,所以他只穿了沙滩裤睡觉。早上出门前,他从衣橱里挑挑拣拣良久,才勉强挑出这件稍微能够看过去眼的羽绒服,直接套上就来了海边。反正拉链一拉,谁也不知道他里头穿没穿,哪里料到夏晓北一时情急竟去扒他的衣服?   而刚刚夏晓北的速度太快,他自己也一时忘记这事。现在……   她的面庞毫无缝隙地贴在他裸露的胸前。相触中,她直接感受着他肌理分明的皮肤,以及自他胸腔传递过来的心跳强劲有力,似乎还处于渐渐的加速中。夏晓北的脑中“嗡嗡嗡”直响,不知所措的脑袋一片空白。尤其是视线范围内,近在咫尺处,隐约还有两点突出的红豆。   然后,夏晓北盯得灼灼的眼睛,眨了眨。   宋以朗的身体,再次倏然一个激灵----她的睫毛随着她的眨眼扫得他的胸口簌簌作痒,其实还算轻微,可眼下的状况,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触感,仅一下,便痒得他胸前开始发烫,并迅速地蔓延到了全身。   最为糟糕的是,之前两人深吻纠缠时好不容易压下的邪火,“噌”地重新燃起。   正紧密贴在他怀中的夏晓北,第一时间在自己的腹部,察觉到了某个硬物的崛起。   又不是单纯无知的少女,她可是有过三年性|生活的已婚妇女,怎么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相较于被人撞见接吻,现在的情况才是如同踩中了颗地雷随时都会爆炸!   想到后果将会是多么地严重,夏晓北当机立断地想要脱离宋以朗危险的怀抱。   然而,她却忘记了自己此时正被衣服的拉链锁在他的羽绒服里头,这一挣扎,非但没能让自己得到解救,反而蹭得宋以朗的反应益发明显。   只听宋以朗忽然闷哼一声,紧紧地把她重新按回他的胸口。   “别动!”   暗哑的嗓音紧绷得像一条一触即断的弦,口吻还毫不遮掩地蕴着浓浓的恼意和威胁。   夏晓北完全吓坏了。   不仅是因为从他的声音听出他的隐忍,更是因为她下落的目光,已然看到一顶撑得满满的帐篷!   动弹不得,甚至气都不敢大声喘,她都要哭了!   这究竟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能发生?   这次回去,可得好好虔诚地拜拜菩萨。   不对不对,光是菩萨还不够!什么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土地公公,各路神仙都得走一遍!少不得还要上教堂,东方、西方的神,统统都要混个脸熟才安心!   外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夏晓北僵硬着身体,转而默默地数数,希望能借此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于宋以朗身上的反应。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过去不知多久,当第六次因忘记数到哪而放弃时,她终于受不了这种煎熬,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我可以出来了吗……?”   回答她的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久到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只听拉链滑下的声音如流水般顺畅,夏晓北第一次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声音更动听的了!   重见天日的瞬间,夏晓北几乎就是被宋以朗用力推出来的,推得她差点摔倒。   随即便见宋以朗背对着她重新拉紧自己的羽绒服,眼皮子都吝啬得不愿意给她一下,就兀自迈开脚步往回走,独留给夏晓北比这天气还要阴冷的背影。   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好伐!   谁让他总是那么爱生气,所以她才想了招新技能迷惑敌军!   谁让他心眼那么小得比针缝都不如,被她调戏了,还非要反调戏回去!   谁让他出门里头不穿衣服的撒!   又是谁让他的身体那么敏感,随随便便刺激一下就能被挑起反应!   摔!全部都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   而且,快被玩坏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她自己也很受伤害的好不好!   夏晓北懊恼地又是捶胸又是顿地,只差没有对着大海仰天长啸并以死明鉴。然后,她也只能无奈地哭丧着脸,追随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宋以朗的背影,朝大姐家的方向走去。   宋以朗的步伐比她快许多,就像急着去投胎一般。等夏晓北回到大姐家时,宋以朗已然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目不斜视地与进房间的夏晓北擦身而过。   夏晓北也赶紧把自己收拾妥当,出门口时,宋以朗似乎刚刚和大姐结束对话,眸光终于凉飕飕地瞥了她一眼。但也只是这一眼之后,他也不等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头走。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前脚宋以朗刚走,后脚大姐就拉着夏晓北关心地问,问得夏晓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说起吵架,两人还真就没吵过,因为根本就吵不起来,何况几乎每次都是自己做了蠢事把宋以朗惹到,然后便是维持着她追着他道歉的状态,直到顺了心的宋以朗主动揭过去才算完事儿。奇奇怪怪的方式,甚至连冷战都没法定义。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夏晓北也只能这样回答大姐。   因为急着追宋以朗,夏晓北也来不及花太多的时间和大姐道别,只是深深鞠了躬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随即便匆匆忙忙走了。   大姐这才一拍脑袋记起什么事来,连忙跑回屋里去拿了什么东西,追出门口好长一段路,还连喊了夏晓北,终是没追上。她无奈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宋以朗留下的一大叠的钞票,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如此这般的出手阔绰了。   这边,夏晓北无论怎么赶,都赶不上宋以朗飞一般的速度,于是始终保持着落后他一大截的距离,直至昨晚的露天停车场。   那里,joe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来回踱着步子,十分焦急地四处张望。当看到宋以朗出现的那一刻,他痛哭流涕地都快直接跪倒,正要张口说话,却在瞥见宋以朗黑锅底般的臭脸时,及时地给自己的嘴拉紧了拉链,干脆上前去迎接后头的夏晓北。   紧赶慢赶才没被丢下的夏晓北扶着joe的手臂,拍着胸口平息自己的上气不接下气。   还没喘足,十分有眼力劲的joe似笑非笑地八卦道:“怎么?你又哪里惹他了?看着貌似是欲求不满呐!”   噗----神了!他怎么瞎猜都能猜准?还是说,跟在宋以朗身边多年,他的功力已经高到宋以朗撅撅屁股,他都能知道他要放的什么屁?   夏晓北狠狠地白了joe一记,自是不会把此等窘事透露给joe,忿忿地别过脸去不理他。   已然独自上车的宋以朗在这时低沉着声音冷不防问了句:“还不打算走吗?”   不耐烦的语气是不能再难听了。   joe和夏晓北不约而同地抖一抖身体,默契地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一个顾不得八卦,一个顾不得歇气,纷纷上车。   当然,joe上的是他开来的车,和宋以朗一起;而夏晓北上的是昨晚丢了钥匙的那辆车----joe把备份钥匙和给她开车的司机都送来了。   于是,就这样,夏晓北直到最后都没能跟宋以朗说上一句话,一个被司机送回了家,一个直接去了机场飞往德国,暂且分道扬镳。      情,浅尝辄止 第053章 寂寞空闺妇      无故缺勤,还联系不上人,等夏晓北火急火燎地赶到杂志社时,总编和主任两人把她唤去办公室里轮番吐了一个小时的唾沫星子。   已经足够垂头丧气了,一出办公室门,还立马迎上宣婷满是探究的目光。   “干嘛?”眼瞧她盯着自己的脸一眼不眨,夏晓北略显烦躁地挥挥手,“别问我上哪里去了又怎么会旷班,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啧啧啧!”宣婷惊叹着发出三声语气词,目光依旧没有从夏晓北的脸上移开,“咔擦”咬了口手中的苹果,然后指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和哪个男人到野外厮混去了?”   虽然措辞略微不雅,可关键词都提到了,夏晓北心下一惊,不明白是自己哪里露了馅,故作镇定地摆摆手,可舌头却有些打结:“什、什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宣婷并没有就此放过夏晓北,眼睛里含着分看破奸情的精光:“眼下阴影浓重,分明是没有睡好!还有----”   顿了顿,她戳了戳夏晓北的脸颊,誓是要将自己的侦探功力发挥到极致,“大冬天的,一般人家里根本不会有蚊虫。你瞧瞧你,昨天下班前脸上还干干净净,今天一回来,就多了这么多个蚊子包。”   “有、有么?”夏晓北闻声摸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两三个小疙瘩。   “既没休息好,又有蚊子包,这难道不是说明----你昨晚去了树木茂密的地方做了一件很费精力的事!”   最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口吻满是坚定。虽然话说得很含糊,但夏晓北的脑海中瞬间想起她和宋以朗在海边发生的事,面上不禁一红,嘴里期期艾艾地想要解释:“我、我、我……”   “别什么我我我了!”宣婷一把缠着她的脖子搂住她,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喂,坦白告诉我,你该不会是和宋----”   “没有!不是!”宣婷还没说完,夏晓北就迫不及待地打断,生怕从她嘴里听到宋以朗的名字。   然而,正是因为她如此激动的反应,倒是让宣婷益发怀疑:“哟,我又没说是宋以朗,你急着此地无银干什么?你果然是和他----”   “不是!”音量骤然有些大,夏晓北下意识地环视一圈周围的反应后,才扯了扯宣婷,气呼呼地道:“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和宋以朗的确认识,但除此之外,他和我没有任何瓜葛。你自己不也说了,我看起来就是个青梅竹马!”   “你慌什么。”宣婷看着夏晓北,笑得很是别有意味,“我是说过你看起来不像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我可没说过,你对他没什么想法。”   “我、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夏晓北心下又是猛地一跳。   宣婷把手里吃剩的半个苹果塞进夏晓北的嘴里后,才道:“上次在酒吧里,不是你坚持着要跟他玩以口喂冰吗?好像……扑倒他的人,也是你吧?”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那是没有办法好伐!   被苹果堵得语焉不详的夏晓北欲哭无泪。   黑历史啊黑历史!难道她一辈子都将因为这件事而洗脱不了对宋以朗投怀送抱的罪名吗?!   ……   为了把落下的工作补上,夏晓北自觉留下来加班。   一路回去的公交车上,晃过去的车窗外,整座城市仿佛都被圣诞的浓烈气息所点燃,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成群结队,或者一家人出来逛街,或者甜蜜的情侣借着节日加深感情。回到家,看到乌漆墨黑且寂静无声的房子,同外头的人声鼎沸和喧嚣热闹更是形成强烈的对比,从来没觉得这些洋节日有何特殊之处的夏晓北,第一次从心底生出一丢丢的失落感。   反正是一个人吃饭,夏晓北便也没有煮饭的兴致,干脆烧了壶开水,把私藏在工作室里的泡面整出来随便吃吃。   客厅里飘散着往日最爱的香辣海鲜牛肉味,夏晓北吃了一口,忽然便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下意识地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通气,冰凉凉的风涌进来的刹那,她才记起,宋以朗晚上不回来。   他今天不回来。   他明天也不回来。   他后天还不回来。   他大后天更不回来。   他……   掰起手指算了算,距离一月一日,还要等上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在宋以朗三年多来不计其数的出差中,时间算是短的。   嗯嗯,很短,所以很快就会过去。   夏晓北歪着脑袋盯着伸直的七根手指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泡面吃不下了,便不吃了。只是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于是,夏晓北从没有存货的冰箱里,硬是搜刮出了残留的一根胡萝卜、半颗紫甘蓝,以及她原本冻在冰箱里打算留着敷脸的黄瓜。   紫甘蓝切条,胡萝卜去皮切丁,扔进烧开的水里焯一下,再捞出,和切好片的黄瓜拌在一起,加几滴香油。   尝一尝。   咦?好像……少了点什么……   对了!是蛋黄酱!   扑哧扑哧地从柜子里翻出那瓶据闻价格不菲的罐头,挖了一勺,放进大玻璃碗里搅一搅。   再尝一尝。   夏晓北立即笑得面若桃花----宋以朗平时经常做来当宵夜的紫甘蓝沙拉就是这个味道!   是最近吃肉吃太多了吗?为什么以前明明觉得过于素净的水果蔬菜沙拉,今天吃起来却是特别美味?   填饱肚子后,没人监督,她也懒得洗澡,就着衣服直接趴上床-----反正宋以朗不在家,不会知道她没洗澡,更不会知道她直接穿着外头的衣服躺上来。   想着宽大的床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暂时归她一个人所用,横睡竖睡随她便,夏晓北不由高兴得像颗球一般,从床的这一边连连翻转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再连连翻转回这一边,不亦乐乎地如此来回玩了几遍,才渐渐生出了困意。   昨晚很迟才睡,早上很早就起,回市里后又直接在杂志社从下午忙活到了晚上,再算上期间遇到的各种心理冲击,可不是身心俱疲嘛。窝在熟悉而温暖的被子里,夏晓北认定自己绝逼能够沾枕秒睡。   然而,五分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   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夏晓北,霍然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呆愣三秒后,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为什么会睡不着咧!明明又累又困,可是心上似缺道口子一般,空空荡荡,让人无故发慌。   偌大的卧室安静得宛若没有一丝人气,夏晓北环视了一圈,想要从中找出异常,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宋以朗往常睡的那一半位置。   若有所思地盯了半晌,夏晓北倏然躺了过去,闭上眼睛回忆某些画面,然后学着宋以朗睡觉时的姿势摆放好自己的手脚。   嗯嗯,就是这样。原来,他睡觉的姿势,这么令人舒心!   夏晓北的嘴角泛起心满意足的笑容,随即翻身反趴,将自己的脸紧紧地埋在他的枕头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淡淡的檀香味,熟悉的,独特的,专属于宋以朗的味道。   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德国了吧?   从时差上算,那边该是白天。   那他正在干什么?是在酒店休息呢,还是和一堆人开会?   他之前睡得那么少,在飞机上补眠了吗?   照他的性格,就算补眠,那也只是小眯一会儿吧?   哼哼!夏晓北撇撇嘴,这样紧密的工作安排,也不怕把自己的身体累垮。   呃……不对撒,她干嘛要关心宋暴君的身体?   他累垮不是才好嘛!否则以他的小气程度,保不准从德国回来都还没原谅她呢。   嗯嗯,就应该这样!最好他病怏怏地回来!咩哈哈哈!   才在心底暗暗狂笑了两声,她顿时又觉得不对。   若是宋以朗真累病了,那到头来忙前忙后照顾他的,不还是她自己吗?而以他挑剔又龟毛的性格,她还不得被折腾死?   思及此,她蓦地觉得,还是让宋以朗健健康康的算了。   可是,他这次的气似乎生得有些大。   想想也是难怪,毕竟和命根子直接挂钩,万一憋出什么毛病,她确实罪过大了。   但是,她又真的不想承担如此大的罪名……   啊啊啊啊!所以到底该不该企盼他生病嘛!   兀自纠结的夏晓北抱着枕头捂着自己的脸,像患了癫疯痉挛的病人一般抖得花枝乱颤,却依旧没抖出个所以然来。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过去的这个礼拜,在夏晓北的眼中,被拉得无限久远。   每天都是一样的两点一线,默默地起床,例行公事地上班,疲惫地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房子,仿佛喊句话都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那种孤寂寥落的感觉,就像……   就像古时候,每日忧伤地站在窗前,望眼欲穿地等待自家相公平安归来的寂寞空闺妇。   脑袋里蹦出这个比喻的瞬间,夏晓北蓦地怔忡,随即在心里狂呸。   她才没有望眼欲穿宋以朗回来呢!      情,浅尝辄止 第054章 时光掩藏的记忆      见夏晓北最近总是死气沉沉如垂暮老人,宣婷终于看不过眼,约她晚上一起跨年。   ||   夏晓北将下巴抵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回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你自己玩得开心,我还是回家睡觉吧!”   听罢,宣婷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喂,你倒是说说看,你这究竟怎么了呀?春天明明还没到,你却成天一脸寂寞空虚冷。如果是需要男人滋润呢,那正好,今晚的跨年趴上,各式各款的男人都有,品种齐全,任君挑选!”   话说得很是露骨,脸皮子本就薄的夏晓北顿时面色憋红,偏生心底莫名其妙地有种被戳中痛脚的感觉,她不禁有些烦躁,音量禁不住提高了两分:“我不需要男人滋润!”   办公室里还有没下班的同事,听到这话,一时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往这边看了过来。夏晓北更是臊得无地自容,恨恨地剜了宣婷一眼。   如若不是宣婷口没遮拦,她怎么会直接把词拿来用呢?!   宣婷吐了吐舌头,用眼神对夏晓北表示歉意,但仍忍不住劝她:“晓北,我是为你好。你的年龄可不小了,不正经谈个恋爱,小心荷尔蒙失调咯。”   夏晓北再次被她的话气得差点喷老血。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震了起来。   “晓北!你在哪呢?”   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背景还伴有十分嘈杂的人声。辨认出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凌琳,夏晓北敛了敛情绪,答道:“在单位里,正要下班呢。”   “是吗?那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噢,没有,直接回家吧。”   闻言,凌琳立即说:“既然没有安排,那就和我们一起跨年吧!在江滨广场!你到了一号门给我打电话,我们过去接你!”   “可----”正准备拒绝,那头凌琳已然挂掉电话,夏晓北无语地怔住了。   好歹让她插句话吧,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她都还没答应呢!   回头,宣婷似是从漏出的声音里听到了只言片语,问夏晓北道:“所以,你是要……?”   夏晓北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忿忿地瞪了她一眼,故意正中其怀地对她回道:“是!为了调节我的荷尔蒙,我去和大学同学一起跨年!”   ……   跨年夜,全城人几乎倾巢出动,各有各自的狂欢方式。政府为了表达与民同乐,每年都在零点时分,于视野开阔的江滨广场点放上足足半个小时的焰火。也因此,每到这天晚上,江滨广场附近,从傍晚六点钟开始便实行交通管制,防止踩踏事件的发生。   夏晓北接完凌琳的电话,回家换身衣服再去的江滨广场。本来距离并不算远,但一路上的交通拥挤不堪,光是赶去江滨公园附近,时间就从半个小时被硬生生拉成了近两个小时。紧接着又因着交通管制,她又随着同她一个方向的人流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约定好的一号门。   人山人海,看到的尽是一颗颗脑门,这种日子出门,简直就是活受罪。所以其实往年,什么跨不跨年看不看焰火,对她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在家窝着舒服。   本以为给凌琳打完电话后,还要再等上大半天才能等到人。结果没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逆着人流而来,远远地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同时,夏晓北也明白过来,凌琳之前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自展览会之后,她和唐岳第一次见到面。其实期间唐岳不是没有联系过她,至少平安夜过后第二天拿回落在车上的手机时,里头便躺着好几通来自他的未接来电。   但,错过正好,夏晓北觉得自己需要花时间重新思考该如何面对唐岳。   之后,唐岳许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再打扰过她。   眼下毫无预备地在这里见着面,夏晓北宁愿相信这只是纯粹的巧合。   然而唐岳走到她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主动地承认道:“是我让凌琳把你约出来的。”   夏晓北客套地笑了笑,选择自己揭过,不去正面面对,“你来接得还真是巧。”   唐岳目光闪烁地看着她,“不是来接得巧,而是我一直就等在这。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   接连两次的坦白,令夏晓北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态度上的些许不同----在此之前细心体贴如他,是绝对不会如此直接,而让人陷入尴尬或为难的境地。   夏晓北确实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干脆低下了头,回避他的眼睛。   当看到唐岳的那一刻,她就后悔自己过来了,并在察觉到唐岳的些许不同后,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她现在走还来的及。   似是料到了夏晓北的心思,唐岳在这时倏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是刚好令她无法挣脱。   “既然来了,就看完焰火再走吧。别因为我扫了兴致。”   他的口吻隐隐蕴着丝几不可闻的酸涩,夏晓北霎时顿了顿。而这一顿间,已是被唐岳带着往广场里头走去。   他走在她的身旁些微靠前些,一手拉紧她的手,另一手不虚不实地按在她的肩上,护着她穿越拥挤的人流,一步步,稳稳的。夏晓北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从遥远的时光里缓缓地浮上脑中----   大学二年级时,也是在这样的跨年夜,整个学校的人聚集在后山视野最好的长坡上,等待集体倒计时,同时也等待远远的天际绽放跨年焰火。夏晓北和原本约好的同学走散了,留在原地等着人回头寻她。   拥挤的人群中,唐岳就那么突然闯进她的视线。   长坡上明明都是人,昏暗的光线下,如果不走近些,根本看不清楚人的面目。可是那一刻,唐岳的身上仿佛泛着与生俱来的光芒,让人一眼便被吸引,然后挪不开眼。   夏晓北也是如此,但不仅是因为他的光芒,更是因为她认出,他便是上次在楼梯上伸手救了她一把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热切,当时还互不认识的唐岳就那样不偏不离地走到她的面前,笑得如夏日阳光下的田田葵花,“同学,请问,御合亭该往哪个方向走?”   夏晓北面上一红,慌慌张张地道:“不好意思,我也要去那里,可是迷路了。”   唐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关系,那我自己再问问。”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跟另一个同学交谈起来。   见状,夏晓北不舍地收回目光,心下顿时对自己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生了懊恼。   就是在她懊恼间,唐岳却是再次走回来:“现在我知道了,走吧,我带你一起过去。”   未及她反应,他已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领着她朝目的地去。   只有夏晓北知道,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快得几乎都要蹦出来了。   掩藏在时光深处的第一次心动,曾是支撑她纯粹感情的所有动力,却也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去拼命忘记他。   相似的时间,相似的场景,恍惚间竟有所重合,可看不见的内心世界,却已然物是人非。   远远地可以看见凌琳在对她兴奋地挥手示意,夏晓北终于得以挣脱开唐岳的手。敛下心绪,正准备朝凌琳走过去,兜里的电话不巧地震动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夏晓北正犹豫着,瞥见唐岳站在一旁等她。她当即摆摆手机,示意他先走,然后接起电话。   “在哪里?”   一开口便简洁地单刀直入,夏晓北怔了怔,辨认出是宋以朗的声音,她的眼眶即刻浮上朦朦水汽,鼻头随之酸酸涩涩。   “在外面?”没有听到夏晓北的回应,但是显然听到了来自背景的嘈杂声,宋以朗继续问道。   夏晓北盖住听筒吸了吸鼻子后,才佯装自然地回答:“是啊,在外面,和大学同学在一起。”   “跨年?”宋以朗的声音不咸不淡。   和夏晓北这边一样,宋以朗那头似乎也是闹哄哄地一片。   虽然三年来两人的关系一直淡淡,但印象中,竟是第一回没在跨年夜呆在一起,而只是隔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声音。   她的鼻头不禁又酸了酸,“是的。”   还好周围太吵,宋以朗并没有听出她的鼻音,只是轻轻地“嗯”一声作为回应。   “你……”踌躇间,夏晓北还是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宋以朗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夏晓北摇了摇头,随即想起宋以朗看不到自己摇头,才软糯着声音答道:“没,就是随口问问。”   那头,宋以朗又是轻轻地哼了声“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这简单的单字音节里,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感。   “喂!晓北!你在磨蹭什么呢?快过来!我在纪念碑下占到了好座位!快点快点!”耽误的时间有些久,凌琳急不可耐地朝夏晓北喊道。   宋以朗显然听到了凌琳的声音,淡淡道,“那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闻言,夏晓北心下一慌,赶忙道:“等等!新年快----”   话没说完,电话却已被挂断。   夏晓北颇为失落地把手机塞回包里,轻轻地将最后一个字吐出,“乐……”      情,浅尝辄止 第057章 用行动也是一样      这段婚姻的开始,本是以各取所需为前提的。   守好自己的心,不逾越雷池半步,这三年多来谨遵恪守的原则,原来早已于不知不觉间,模糊了界限。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一点一点地侵占自己的心?   她想不明白,也追溯不清楚了。   不管怎样,在这场爱情的较量里,她终是成了那个,先沦陷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夏晓北忽然有些伤感。   “放开。”宋以朗的语气十分不善,并试图挣脱夏晓北的拥抱。   “不要!”夏晓北脱口喊道,两只手环得更紧,并侧着脸贴在他背上狠狠地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冒犯他,反正,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这么做了。既然他总归是要生气的,那就干脆让他一次气个够算了。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夏晓北埋着脸,默默地把眼眶里的水汽悉数逼了回去,然后瓮声瓮气道,“就容忍我这一小会儿。”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异常,宋以朗蓦地没有动,不言不语地站着,任由来自她的温度渐渐地传递进来,和自己的体温融合。   空气仿佛凝滞般沉静了下来,仅闻她碎碎的气息。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背上,每一下,都似在轻轻拨触他的心,使得他的心跟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孤舟随海水晃荡一般,无所依附,不能自主。   可是,他很不喜欢这种不能自主的感觉,心头一燥,又想挣脱她,却听到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清楚自己总是作错事,惹你生气,也不讨你的喜欢。可是我不聪明,也没有读心术,你不说,我就不懂,然后也许我就会这么一直不自知地错下去,而你的气便永远消不了。所以,下一次,您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或者,或者至少给我点提示也好……”   说到最后,她的语声已然弱了下来,脸像揉面团一样,在他背上来回地蹭,软糯的嗓音蕴着丝疲倦和无辜,但整体听来是小心翼翼的、带着商量的口吻。   宋以朗顿了顿。   这一顿,便又是一阵漫长的两厢沉默,夏晓北的心在这阵沉默中七上八下,紧张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放开。”   半晌,等来的却依旧是这两个字。虽然语气已比方才好太多,但仍不可避免地令夏晓北的心拔凉拔凉。   见夏晓北的手还是箍着不放,宋以朗有些不耐烦了:“不是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吗?难道你现在蠢到连‘放开’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了吗?”   闻言,夏晓北正凉到一半的心,顿时稍稍回了点温,不确定而又隐含期待地问:“那你是……消气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她的身体从他背后斜斜倾出,想要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怎料,就是在这个时候,宋以朗趁着她的力道松懈,顺势反手搂住她的腰,然后用手臂轻巧地将她夹在他的胳肢窝下,未及她反应,便气势汹汹地兜着她朝浴室走去。   可不是气势汹汹嘛!唇线微微在两边往下捺,眉头紧皱,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   夏晓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胆战心惊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不祥的预感,绝对是不祥的预感!亏她还能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承受能力果然是被他磨练得比过去强了许多。   宋以朗冷飕飕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睨着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赐给她。   下一瞬,夏晓北的屁股一敦,便被他扔进了浴缸里。   “你、你要干什么?”她再次重复道,并立即条件反射地想要爬起来。   宋以朗一手伸过来,按住她的脑袋便把她往回压下,另一只手抓过花洒打开开关。一时间,“哗啦啦”的水花对准夏晓北的脸喷得她龇牙咧嘴哇哇大叫,“你----你干什么----干什么----”   两手胡乱挥舞着,好不容易才拂开他的手,“嘭”一声花洒掉落在浴缸里,水花却是继续对着她身上喷射,但夏晓北可顾不得了----她已经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相当愤怒。   这算是什么意思?他又发什么神经?!   仰面和宋以朗大眼瞪小眼,却见他忽然当着她的面开始脱浴袍,当即把夏晓北震得呆呆的。震惊之余,她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把他的好身材细细打量一遍,便被他脱下来的浴袍给盖住了脸。   夏晓北立即拿开碍眼的浴袍,然宋以朗已然抓过了新的一件,背对着她,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沉着声音道,“把自己洗干净了再来碰我。”   夏晓北:“……”为毛这句话在此情此景之下,听起来这么奇怪咧……   所以,他是在嫌弃她没洗过澡就抱他喽?但是,嫌弃就嫌弃,也犯不着如此手段粗暴地捉弄她吧!   “你不是答应了以后都明明白白告诉我吗?”夏晓北心中实在气闷。   宋以朗转过身来,两手撑在浴缸边缘,低着头看着她,“我不是说过让你放开吗?”   夏晓北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你直接告诉我让我洗澡不就好了!”   “用行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宋以朗不急不缓地反击。   “你----”夏晓北气噎,恰好又在这时被流进嘴里的水给呛到,禁不住捂住嘴咳得满脸通红。   宋以朗站起身来,这才主动将还在兀自喷水的花洒关掉,随即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现在马上把自己收拾了。”   虽然冬天穿得比较厚,可被花洒一喷,她身上也是湿了大半,好不难受。再加上头发湿哒哒得一直滴水,就算他不说,夏晓北也想马上把自己给收拾了。   但是!听听他的口吻,好像她变成眼下这副鬼样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夏晓北气不过,抬起眼皮子,不甘心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以示自己的极度不满。   见状,宋以朗双手环胸着挑挑眉尾,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肩膀上掠过,眸子一眯,“你再不动手,我不介意亲自帮你把衣服扒了。”   夏晓北应声条件反射地双手护在胸前,一副生怕被性|骚扰的神色。然只见宋以朗讥诮地一瞥,随即便转身出去,顺手把浴室的门也带上了。   欸,怎么真的走了,不是说亲自来扒吗……   眼瞧他当真头也不回,夏晓北叹了口气,略微有些失望。   ……   洗完澡后,已是凌晨两点半,夏晓北困得脑袋都快栽地上去,可惜还得忍着困意先把头发吹干了才行。   卧室里头静悄悄的,宋以朗约莫已经睡下了。夏晓北一面猜测着,一面打了个呵欠,拿着电吹风的手猝然一歪,不小心竟将进风口对着头,一撮头发立即被卷入了进风的小口子里。   头皮上立即一阵疼,夏晓北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把插头拔掉。   “怎么了?”宋以朗的问话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传来。   一推开门见夏晓北两眼泪汪汪,歪着脑袋,扶着和头发纠缠在一起的电吹风,他当即沉下脸来,转身回头就重新走出去了。   夏晓北以为他是被她蠢得懒得搭理她,本想张口跟他求救的话硬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只得自己对着镜子,试图把头发拉出来。   不想,没一会儿,宋以朗又重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剪刀,用力将夏晓北笨拙的手打掉,自己亲自上阵。   “我就是太困了……”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满脸嫌弃,夏晓北瘪着嘴弱弱地解释道,话才说完,便听“咔擦”一声,电吹风总算拿了下来,一块拿下来的,还有她被剪掉的一大撮头发。   见夏晓北满脸心疼,宋以朗轻嗤一声:“怎么?你是想要自己的头皮还是要自己的头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夏晓北暗暗咕哝一句,正准备把那戳头发处理掉,宋以朗比她快了一步拿过电吹风,将其连同卷在上面的头发一起丢进了最底层的储物柜里,然后拿出了备份的吹风机。   “过来。”命令间,已是把她拉回到镜子前,压下她的脑袋,凑在她的头顶上,似是在她头皮上翻查着什么,然后才打开吹风机,细细地帮她吹起了头发。   夏晓北因他的举动怔了怔,通过镜子看到他的手指在她乌黑的发间穿梭,注意力马上便从被剪掉的头发上转移了过来,笑得眉眼花花。   其实,宋暴君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   “又在瞎乐什么?”宋以朗不满地蹙起了眉头,“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是不是撞坏脑子了?一晚上都在傻笑。”   鬼才撞坏脑子呢!   夏晓北心里为自己辩驳,嘴上依旧笑得合不拢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啊……其实,我可以自己继续吹的。”方才头皮被那儿一扯,早把困意悉数疼没了。   却见宋以朗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如往常一般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自作多情,“你动作那么慢,不快点吹完,我也得被吵得没法睡。”   夏晓北:“……”心塞!不说实话会死吗?!      情,浅尝辄止 第059章 宋以朗看黄书?      宋以朗从地下一层走上来时,夏晓北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瞥见他的睡袍小有敞开,隐约露出胸前的肌肤,尚泛着淡淡的水光,夏晓北眸光一转,幽幽地提醒道:“还是把你的衣衫不整收拾清楚吧!省得待会儿冤枉我觊觎你的美色。”   闻言,本欲上楼的宋以朗顿住脚步,转而往餐桌这边走来,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她的对座,伸手给他自己倒了杯咖啡。   他倒得很慢,拿着咖啡壶的手也抬得很高,这样的动作恰恰让胸口的衣料敞得更开。夏晓北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的春光乍泄上而无法移动,老久之后才将嘴里的饼干“咔擦”一声咬碎。   咬碎饼干的同一刻,宋以朗也放下了咖啡壶,站起身来,饶有意味地勾了勾唇角,笑而不语片刻,然后转身重新往楼上去。   半晌,夏晓北总算反应过来,忍不住朝他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暗暗呸了声。   混蛋!又来耍她!   ……   吃过午饭后,夏晓北便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元旦过后,社里的一个女同事将要开始休产假,因为人手不够,而新成员尚未招聘进来,所以那个女同事手里的工作暂时由夏晓北接手。而新一年的工作已经预先安排到了五月,还是没算上之后具体再补充的。   趁着假期闲在家,夏晓北决定把接下来半个月的事情按缓急轻重统统排好时间表,以防到时丢三落四。对于一个向来不善计划并且有严重拖延症的人来说,如此仔细而有条不紊地制定计划,真心是件破天荒的事情。   好一会儿后,看着满满当当的表格,夏晓北有点怀疑自己三年多来真的是在南城生活周刊工作吗?为何只是一个职位上的变化而已,工作量却比以前大了那么多。   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窗外,这才发现原本的晴空不知何时起已然飘落毛毛细雨。夏晓北伸了伸筋骨,想起之前审稿过程中遇到的几个问题还没确认,便干脆起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二楼一共五个房间。一间主卧,一间客卧,一间宋以朗的书房,一间夏晓北的工作室,全都在楼梯上来的右半侧,而左半侧的一大片面积仅留一个房间,那便是她要去的藏书房了。   乍听之下,此般设计有些奇怪。但是又没办法,宋以朗的藏书太多了,原本的书房已然装不下。所以后来同设计师商量过后,干脆把整个二楼的左半边打通成一个房间,用来专门存放他的藏书。   整座房子显得寂静无声。经过宋以朗的书房时,房门紧闭着,估摸着应该也是在里头处理工作上的文件吧。   想着,一路到达目的地,夏晓北先在门口的消毒机上给双手消过毒后,才脱掉棉拖鞋,光脚踩上满地铺就的柔软地毯。   方圆结合的藏书房里,三面墙都镶嵌着实木书架,另一面墙则是特意定做的大型轨道推拉书柜,四面书墙呈环形将人包围在中间,很容易让人错觉身置国家图书馆之中。不过,虽然比不上国家图书馆的浩量,但国家图书馆是对市民开放的,这里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来的。   还记得头两年,夏晓北是不被允许进入这里头的,直到去年年初,宋以朗才勉为其难地松了口。不过,苛刻的条件却是一大堆,比如方才进门前给手消毒的举动可不是她吃饱撑着自找麻烦,而是宋以朗专门针对她制定的规矩。   切,搞得她的手有多脏一样,她都还没嫌弃他的书脏呢!   全部的书籍都被归好了类别摆放在特定的位置,夏晓北谨慎地先用目光搜寻好自己要拿的书所在的方位,然后才爬上梯子将它抽出来,并用颜色醒目的标记牌确认等下该还回来的准确位置后,才拿过书,就地坐下,认真翻阅----原位归还,不准外带,又是其中两条规定。   坐着看了会,难免觉得脖子累,夏晓北便把书摊在地上,自己趴在地毯上用两手撑着脑袋,继续看。   趴着看了会,姿势十分不舒服,夏晓北便仰面躺下,将书举在半空对着自己的脸,继续看。   仰面看了会,手臂又算得厉害,夏晓北无奈地坐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高背椅。   椅子是面向窗户、背对着人摆放的,即便看不见正面,也可以想象到坐在上面看书该有多舒服。目光禁不住开始在地毯和高背椅之间徘徊。半晌,她终是难抵诱惑,站起身往椅子走去----虽说那是宋以朗的专属宝座,可他现在不在这,应该不会知道吧?   正这么想着,她已然绕到椅子面前,却是突然被坐在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夏晓北惊呼。   宋以朗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了她一眼,也只是一眼,便重新垂下眼皮子,淡淡地说:“一直都在。”   “既然一直都在,怎么连声都不给出一个?”夏晓北抱怨。   宋以朗翻过一页手上的书,“你时不时地翻来覆去,已经够吵了。”   “……”夏晓北噎了一下,下意识地偷瞄一眼他手里的书。   本以为又会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天书,结果发现竟然是中文。   不过,为毛……她好像看见类似人体器官的解剖图了……   还是……女性的……生殖器官?!   “宋以朗,你这个变态!”夏晓北即刻憋红了脸,指着他鼻子大叫。   宋以朗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霍然合上书站起身来,往书架那边走去。   尚在震惊之中的夏晓北,满脑子只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图片,觉得他眼下的反应就是心虚,忙不迭跟在他后头,继续嚷嚷道:“原来你平时都是躲在这里看这些下流的东西!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人面兽心!……”   “你骂够了没有?”宋以朗骤然停下脚步,冷冷地横了夏晓北一眼,很是慑人。   没够!   夏晓北心中暗叫,可唇瓣动了动,并没敢把这两个顶撞的字眼冲口而出。   见她安分下来,宋以朗才继续走到轨道书架前,推开其中一列,把书放进去后再拉上,才又往窗前走回去。   夏晓北紧跟在他后头,直到他坐回高背椅,她又站定在他椅子一侧,死死地盯着他。   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宋以朗神态自若地拿起手边的另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翻看了起来。   装模作样!   等了一会儿他依旧没有反应,夏晓北憋得不行,干脆往他跟前跨去一步,好让他无法忽视自己的存在。   却见宋以朗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对她道:“让开,挡到我的光了。”   夏晓北的闷气更是堵到了嗓子眼,一把将他手里的书夺过。   宋以朗终于抬起脸来,不满地蹙起眉头,语气蕴着恼意,“不看书就出去,别在这里烦我!”   夏晓北脖子一梗,不畏不惧,“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出去!”   “说清楚什么?”宋以朗很是不耐烦。   “说清楚……说清楚……”明明被逮到看“黄书”的人不是她,她倒是羞得满面通红,结结巴巴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合适的措词:“说清楚你为什么在看那些恶心的东西!”   “恶心的东西?”宋以朗冷笑一声,目光忽然从夏晓北的脸上往下移去,“难道它不是长在你身上吗?”   哪里会没看到他目光的落处?夏晓北已经是羞臊的,被他这么一别有意味地反讥,更是又羞又恼,偏偏嘴上功夫又不如他,霎时气得心口发堵,眼里不自觉地蒙上来雾气。   当着宋以朗的面,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感觉水珠子不久就要落下,她正准备背过身去不理他,宋以朗的电话忽然震动了起来。   随即便见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边接电话边往藏书房外走去。   眼睁睁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夏晓北的泪水终于挨不住,如豆子般滚落。   ……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从听筒里传过来的第一句话,语气便不能再差,joe立即意识到自己又挑错时间打电话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禀告道:“是‘z’品牌的唐先生那边有答复了。”   宋以朗握着手机的指头紧了紧,“怎么答复的?”   “他的助理说,为了表达上次的歉意,后天唐先生会亲自过来咱们公司。”joe回道,“我看过宋总的行程后,将时间定在后天下午三点。你看,可以吗?”   说完,电话里有一阵子的沉默,良久,才听宋以朗淡淡道:“好,知道了。”   知道了,就是可以的意思了。   joe自我领悟着,然后说:“那我马上去准备准备。”   没再听到反应,joe正要挂电话,宋以朗却是突然补了一句:“之前唐岳的资料还不够详细。你再去多搜集些。我想知道关于他去法国前的事情,越全面越好。”   joe应声怔了怔。   去法国前的事情?还越全面越好?那岂不是彻底的人身调查了?有必要吗?      情,浅尝辄止 第060章 交锋      好好的元旦假期,第一天便被“黄书”事件给毁了,更是影响了之后两天的心情。虽然罪魁祸首依旧是宋以朗,可这回自作赌气的却是夏晓北自己。   其实后来她细细回想过,越想越觉得那书与其说是黄书,倒更像是医书,只是当时她瞥见图片时过于激动,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了。然而等她想再溜进去证实时,藏书房却是已被宋以朗锁起来了。   他从来不是个主动解释的主儿,她也硬是gin着不愿意主动和解,到最后宋以朗还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事,夏晓北自己倒几乎要憋出内伤来。   到第三天时,宋以朗一早便被joe接去了公司。夏晓北一个人在家里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上午后,把宣婷约了出去。   回转寿司店里,宣婷一口气吃掉十盘寿司后暂且休战,打了个饱嗝,问神情恹恹的夏晓北道:“是你把我喊出来的,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但也没见你吃几口东西。你这到底又是怎么了?”   之所以用这个“又”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宣婷可没忘记,不久之前的夏晓北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想着,宣婷再次凑到她耳旁小声地问了句:“你又需要男人滋润了?”   夏晓北额上“唰”地下来三根黑线,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宣婷的头:“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宣婷摸了摸脑门子,坦白道:“想男人啊。”   闻言,夏晓北翻翻白眼,实在无力吐槽了。   见状,宣婷耸耸肩:“可别觉得我不正常。本来这个年龄,该是我们挑人的时候。但是你知道吗?前两天我母上给我找来的那个相亲对象,竟然嫌弃我年纪大!你晓得我当时多想直接把整杯热水泼他脸上吗?我去!老娘才二十五!一朵花!”   欸?不是说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吗?怎么成二十五了?   夏晓北不愿意当着宣婷的面戳穿事实,只得接着她的话同仇敌忾道:“对!臭男人们没一个好东西!天天只会挑你这不好挑你那不好,却也不照照镜子自查毛病!被人逮个正着还装模作样地不承认,他以为就他拽,就他有脾气吗!偏就要他知道,我们女人不是只会逆来顺受,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越说越愤慨,她已然顺手抓起手边的杯子,将里头的清酒一饮而尽。   一转头,宣婷眼神古怪地盯着她,关心地问:“晓北……你没事吧……怎么比我还激动……”   经她一提醒,夏晓北才察觉自己的情绪确实太过了,赶忙扯谎道,“没、没事,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   唉,其实是不自觉地想起宋以朗的恶行嘛。   “真的没事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宣婷的侦探潜质再次发挥,仔细盯着夏晓北,眼神很是狐疑。   夏晓北表情讪讪,磕磕绊绊地自我辩护:“哪、哪有什么奇怪的。可能……可能是升职之后,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眼瞧着宣婷似乎并不相信她的敷衍,张张嘴正要开口时,旁边包厢的门骤然打开,一道身影敏捷地从里头窜了出来,同时飞出来的还有一只碗。   那碗本是朝那道身影去的,谁知那人迅速地偏过身子顺利躲开,碗一下便冲着夏晓北飞过来了。   猝不及防下,夏晓北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着,愣是看着那碗携着劲风就要砸中她的面门,还是一旁的宣婷惊呼一声“小心!”,然后眼疾手快地推了她一把。   不想,这一推,虽然让她躲过了飞碗,但也使得她的身体失了重心,恰恰往方才闪出的那人的方向倒去。   许是察觉到背后的异常,那人转过身来,本是准备避开,却在瞥见夏晓北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大咧咧地伸展开手臂,让夏晓北直接对他来了个投怀送抱。   “哈喽,栽得可真准!”   戏谑的嗓音传来,夏晓北抬起头来,正看到顾非的嬉皮笑脸,她一愣,连忙撑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从同一个包厢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满脸怒容地瞪着顾非。   见状,顾非立即顺势用手搂住夏晓北的肩,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笑着对那女人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喏,就是她了。”   嘎!要不要这样!自己甩不掉女人,找她当挡箭牌?问过她同意没?!   夏晓北急忙张嘴正要撇清关系,那女人的眼光已然对着夏晓北万箭齐发,只是待她略一打量过后,却是带了丝怀疑,轻蔑地质问顾非道:“你以为随便拉个女人来我就相信吗?这女人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你喜欢的前凸后翘。”   “不不不,你错了。”顾非伸出手指晃了晃,“我宁愿选她,也不会选你。”   意思很明白,就是对方连条件这么差的夏晓北都比不上。   “你怎么不被砸死!”那女人立即咬牙切齿。   顾非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恶言调戏道:“我要是被砸死了,你岂不是要多背上一条克夫的罪名?”   那女人原本美艳的脸蛋,霎时狰狞不堪,抬起手来,却是要把手里的杯子朝夏晓北丢过来。   唉呀妈呀,她招谁惹谁了!   夏晓北心底暗呼倒霉,正准备闪开。这时,只见顾非双眼眯起,冷冷道:“给你脸你最好收着,适可而止就行,再继续纠缠下去,谁也不好看!”   闻言,别说那女人了,就是夏晓北都禁不住凛了凛----习惯了他放浪不羁没正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骇人的模样。他真的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顾非吗?   那女人自是听明白了顾非话中的警告之意,当即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愤恨地剜了夏晓北一眼,才用力地踩着恨天高走人。   “真巧啊,上哪都能遇上你。”再回过头来时,顾非已然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一瞬间只是幻象一般。   夏晓北拂开他的手,很不给他留情面:“是很巧,每回都能恰好让我撞上你和女人纠缠不清。”   “嗨!帅哥,你好,我是晓北的朋友!”一旁的宣婷在这时找准机会插进话来,却是花痴地冲着顾非打招呼。   “嗨,你好!”顾非热情地回应宣婷,转头对夏晓北说:“你看,你朋友都比你热情。我好歹也是唐岳的朋友,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吗?”   他不提唐岳还好,一提唐岳,夏晓北便想起展览会上他擅自把画展出来的事情,脸色并没有更好,反而故意讽刺他:“你不是和唐岳患难鸳鸯吗?怎么今天这种场合没让他来救场?”   顾非双手环胸,别有意味地回道:“怎么,没见到他很失望吗?”   眼见夏晓北就要发作,顾非适时地微微一笑抢口道:“好啦,跟你开玩笑。唐岳可不像我这么闲,否则我们的工作室早关门大吉了。他今天可是去和人家大老板谈生意去了。”   正如顾非所说,此时此刻的唐岳确实正坐在大老板宋以朗的会客室里,接受着宋以朗怪异目光的打量。   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唐岳当先开口寒暄道:“宋总,上回真是对不住,临时有事先走了。”   宋以朗这才收回目光,却并没有接口唐岳的话,而是忽然说道:“恕我冒昧一问,上一回见唐先生时,似乎穿的也是同一件衬衣,看来唐先生很喜欢它。”   显然没想到宋以朗会对他的衬衣感兴趣,唐岳怔了怔,礼貌地笑笑,点点头:“嗯,是,我很喜欢它。”   宋以朗应声挑了挑眉,追问道:“噢?是吗?难道是女朋友送给唐先生的礼物?”   女朋友吗?他倒希望是。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是了。   脑海中刹那间掠过夏晓北弯弯的眉眼,唐岳笑得温柔,答得模棱两可,“嗯,是个很重要的人。”   宋以朗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唐岳的表情,自是没有漏掉他方才一瞬间的沉湎。   又见他此时此刻的笑容,简直和那天晚上盯着夏晓北看时的一模一样,宋以朗放在腿上的手禁不住握成了拳头,双眼微微眯起,蓦地沉声道:“真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唐先生放在心尖上。”   话一出口,唐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身后的joe却是已然察觉到了宋以朗的不对劲,赶忙轻轻拍了拍宋以朗的背,以作提醒。   哎哟喂,宋总这是突然抽什么风?别人或许不清楚,可他哪里听不出来,宋以朗的语调里满是阴阳怪气。   joe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唐岳,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才第二次见面的唐先生,究竟是哪里惹到自家老板了?   不知是隐隐感觉到宋以朗问话当中的“暗藏玄机”,还是无意接着宋以朗的话调侃,只见唐岳笑了笑,反问道:“听说宋总是我们市最受欢迎的黄金单身汉?唐某也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宋总放在眼里。”   一语毕,宋以朗的神色倏然有些异样。      情,浅尝辄止 第61章 谁伤害谁      随即,便见他玩味地笑了笑,给唐岳倒了杯茶,“看来唐先生很快就会传出喜讯了。不知到时候是否有幸,能讨杯喜酒喝。”   唐岳目光微闪,却是不接宋以朗的话,而是将扯远的话题重新拉回今日的正事上来:“宋总,我已经看过你们上次留下来的合作案了。”   “噢?是吗?”宋以朗一边给自己倒着茶,一边问:“那么唐先生的意思是……?”   唐岳没有直接回答,“能得到你们rt的青睐,我们很高兴。”   表达完谢意后,他的口吻一转,继续道:“想必宋总应该很清楚,你们rt不是第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来找我们谈合作的公司。当然,我们也不是对每一个前来的人都感兴趣。不瞒你说,若真要仔仔细细地比较手头里各个公司开出的条件,你们rt并不是最好的。”   一番话,既毫不自谦地强调了“z”品牌眼下所受到的热门追捧,又间接地将自己的身价抬高。   宋以朗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尾:“唐先生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今天亲自前来,是要向我们rt狮子大开口吧?”   唐岳了然地笑了笑,“宋总是明白人,何必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呢。”   宋以朗笑而不语。   如果不是对rt也有合作的倾向,首先展览会那天唐岳就不会同意会面了,而今天更不会亲自前来。更重要的是,前面说的那些,恐怕只是为下文铺垫吧?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唐岳继续道:“今天来这里,已经充分表明了我们的态度。我们‘z’品牌寻找合作对象,从来不是看对方公司的大小和地位,而是考虑双方的价值和观念上的契合度。”   “我看过你们rt的资料。你们的产品当中,洗发露、沐浴露和香皂等日用洗浴用品占了大量的份额,最初也是靠它们才打入市场的。而之所以受消费者的欢迎,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你们始终坚持的自然原料和纯手工工艺。”   宋以朗呡了一口茶,“所以,你们对自然原料和纯手工工艺感兴趣?”   唐岳点了点头,“我们在法国时,也曾和不少类似你们的公司合作过,因此多多少少,我们对此有所了解。回国之后,见过不少在广告中强调纯天然的产品,但实实在在不虚不假的,目前为止,你们rt是第一家。”   听罢,宋以朗客客气气道,“感谢唐先生看得起。”   唐岳却是毫不避讳地调侃道:“不,你们rt真的需要我的看得起吗?”   闻言,宋以朗对他的轻松和友好略有意外,随即笑道:“既然唐先生已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我们rt也得表达出我们的诚意,合作案上的细节自是会再做慎重的推敲,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当然,今天的会面详情,我回去后还得跟我的伙伴商量清楚。”该表达的意思已经传递给对方了,唐岳站起身来,对宋以朗伸出了手:“我本人是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合作。”   宋以朗微微顿了顿,才站起身来,伸出手回握住唐岳,“我同样也期待我们能顺利合作。”   轻轻一触便收回手来,随即joe将唐岳送了出去。   等joe再回来时,宋以朗正站在窗前不知在看着什么。   “宋总,没想到,今天的会面竟然这么顺利。”   也难怪joe略显激动,毕竟他们rt是最近几年才兴起的,比起一些老企业,多多少少有些弱势。为了这次和“z”品牌的合作,他们做了许多功夫搜集资料,还为了今天和唐岳的会面,特意针对他备了几套不同的方案。结果,一个都没用到。   宋以朗沉吟片刻后,转过身来,坐回沙发上,抓起方才没喝完的茶,却是不置可否。   没见他露出什么不悦之色,joe便继续说道:“这个唐先生不仅看上去温文尔雅,真正相处起来,也是十分平易近人。我们之前接触过的设计师,哪个不是总有些怪异的脾性,他倒是没瞧出有什么。”   “嗯。”宋以朗终于不轻不重地应了他一声,转口问道:“前两天交代你做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什么?”思维一时没跟上他的跳跃,joe反问道。   宋以朗并没有回答他,显然是要他自己回忆的意思。   joe摸摸脑袋,这才突然想起,他指的是调查唐岳去法国前的事情,不禁困惑道:“可是,今天的商谈不是很顺利吗?那些资料为什么还需要?”   宋以朗这才终于舍得抬起眼皮子瞥了joe一下。未及他开口,joe立即抢先应道:“好,好,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   这边,顾非借夏晓北把他的麻烦解决了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寿司店,而是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夏晓北和宣婷俩的同伴,并将她们邀请进了包厢里头。   夏晓北自是不愿意的,但宣婷见着帅哥就犯傻,硬是拉着夏晓北作陪,甚至放话威胁她什么“我都没跟你计较不把这么帅的男性朋友介绍给我,你还敢毁掉我下半生的幸福吗!”   如此严重的罪行,夏晓北当然万万承担不下,且犹豫再三,也放心不下让宣婷和深不可测的顾非单独相处,只得留下来当电灯泡。   而这一留下,彻底让夏晓北见识了顾非天马行空的花言巧语,她似乎都能看到宣婷盯着顾非的眼睛几乎都变成了两大颗红通通的爱心。   似是察觉到夏晓北一直对他暗暗送去的眼神,顾非终于主动提出了散局。   临走前,夏晓北背着宣婷对顾非狠狠警告道:“你玩你的女人,那是你的私生活,我管不着,可是别想打宣婷的主意,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原来你对我暗送秋波是这个意思?”顾非的神色颇为失望,“我以为你是嗔怨我光顾着和你朋友说话,把你冷落在一旁。”   夏晓北忍住了自己想要抽他的念头,但没忍住自己的大白眼:“顾非,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能不能正经点放在心上。”   顾非无辜地耸耸肩:“我也是在认真地回答你。”   “你——”算了,人和动物,无法正常沟通!   夏晓北懒得和他继续胡搅蛮缠,可顾非却突然拉住她,轻声问了一句:“唐岳在跨年夜上跟你表白了?”   “……”夏晓北的脸当即不自觉地发红,心下埋怨着唐岳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和顾非说。   “还真是这样啊!”顾非盯着夏晓北的表情,忽然笑道,“就说他那几天怎么整天神神叨叨地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原来是在准备这个。”   说着,他又凑近夏晓北,悄声问:“那你答应了吗?”   关你屁事!   夏晓北并没回答他无聊的问题,转身就要走。   “所以你没答应?”背后再次传来顾非的自我猜测,紧接着只听他蓦地正声道:“夏晓北,我把你奉劝我的话也回敬给你。如果你伤害了唐岳,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晓北的脚步应声顿了顿,慢慢地转回身来,盯着顾非的目光里带着丝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正是因为清楚被人伤害的滋味,所以我从不愿意伤害别人。”   没想到夏晓北会如此反应,顾非怔了怔,不知怎的,想起了展览会那天唐岳差点打了他一拳后所说的话。   他们俩之间,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顾非忽然很好奇。   而回过神来时,夏晓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公交车上。   ……   顾非最后的话,还是在所难免地影响了夏晓北的心情。而回去的路上,之前所喝的清酒的后劲,好似一瞬间从身体一个很深的地方泛了上来,搅得心口发闷,太阳穴亦突突地疼。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夏晓北直接一头栽进沙发里。明明身体很累,累得她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可脑袋却是清醒的,清醒得丝毫不受控制,接连不断地闪现某些记忆中的画面。   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的脆弱,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回忆不堪一击。   其实她没有说谎,对以前的事情,她是真的释怀了。但尽管如此,还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被突击。就好比伤口即便愈合了,也不痛不痒,可伤疤就是在那,怎么都消除不掉,时刻提醒着她曾经的存在。   这种感觉,真的好糟糕……   宋以朗回来的时候,家里漆黑一片。本以为夏晓北还没回来,可打开灯时,看到了玄关处她的鞋子。   皱着眉头走进客厅,果然一眼看到了沙发上的人。   空气冷冰冰,并没有开空调,她的身上亦没有盖任何的毛毯,而是整个人蜷缩着手脚窝着,乍看之下好似一只可怜兮兮的猫。   见状,宋以朗的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怜香惜玉,而是怒上心头,走到沙发前,抓着她凉凉的手就要把她拉起来。   不想,本该在睡梦中的夏晓北突然反手握住了他。      情,浅尝辄止 第62章 家暴!      宋以朗怔了怔,随即想要挣脱开她。   没想到夏晓北抓得竟有些紧。   “你干什么?”宋以朗的语气微恼,还不忘训斥她,“沙发是拿来睡觉用的吗?”   夏晓北没有反应。   宋以朗再次试图挣脱开她。   夏晓北抓得比方才还要紧。   “醒了就起来。”宋以朗拧起眉头,本想直接加重力道将她的手甩开。可顿了顿,最后还是用另外一只手去掰她的手。   夏晓北也伸出另一只手来,按住了他的手。   “夏晓北,你----”   “你回来啦!”似是摸透了他的底线,夏晓北掐准了点,及时地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暴怒,笑得娉婷婉顺。   宋以朗并没有被她的明眸皓齿所迷惑,敏锐地扫到她脸颊上的酡红,眯了眯眼,“发酒疯?”   夏晓北显然对他判定的这三个字很不满意,扁了扁嘴,用姆指和食指对着他比划道:“只是在寿司店喝了一点点清酒而已。”   边说着,她边揉着太阳穴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能够好受一些。   清酒刚喝下去的时候就和喝白水一般没有感觉,但度数高的,后劲可是比一般酒都强。猜到夏晓北指不定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喝了,宋以朗的脸立即臭掉,“你的脑子长着,真是浪费了你的脖子。”   夏晓北歪着头做思考状,一时没明白宋以朗这句话的意思。但即便如此,按以往的验,差不多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见宋以朗转身要走,夏晓北赶忙用双手拉住了他的衣服:“不要不理我。”   宋以朗的身形顿了顿,然后偏过头来,口吻略微不耐烦:“两个选择,一,喝醒酒汤,二,今晚自己睡客卧。”   夏晓北谨慎地思索片刻,没从两个选择里发现什么明显的漏洞后,才松开了手,笑眯眯地答:“喝醒酒汤。”   宋以朗摆了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后,脱了外套,开了空调,然后走进厨房,烧水。   “还要等一会儿,你先上楼去把澡洗了。”   又是洗澡,天天只会喊她洗澡!洗了澡又不干其它的事!   夏晓北思绪混乱地想着,重新趴回沙发上,闷闷地应道:“身体使不上劲。我等喝完醒酒汤再洗。”   厨房里传来拆包装袋的声音,宋以朗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四周很安静,仅闻水壶里的水缓缓沸腾的动响,不久后到达沸点,“呜呜呜”作响。   然后是关掉炉灶开关的声音,再然后,水声冲进杯子里。   没一会儿,玻璃杯底轻触上沙发旁的玻璃几面。   “凉一会儿,自个儿喝了。”宋以朗沉着嗓子道。   “嗯。”夏晓北一动不动,只是有气无力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个字眼来。   顷刻,便听到他走上楼去的声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夏晓北感觉到沙发旁站着个人,熟悉的强大气场,空气里隐约多了沐浴露的清新香气。   夏晓北这才将脸从沙发里侧出来,从下自上往自己头顶上方瞟,然后目光撞上了宋以朗的阴沉脸色。   “你是不喝了吗?”   “喝什么?”脑袋迟钝了一秒,马上就想起来他说的是醒酒汤,可她已问出口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只见宋以朗端起玻璃几上的杯子,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里。   夏晓北脸色一白,反应过来宋以朗是要大动肝火了,忙不迭从沙发上直接跳下来,往厨房里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宋以朗已然当着她的面将杯子的液体悉数倒进洗碗池中。   “既然不喝,留着也没用。”说着,宋以朗又抓过水壶,打算把里头的水也倒个精光。   见状,夏晓北什么也没多想,迅速跑过去,伸出手去抢他手里的水壶,闷着声音解释道:“我没说不喝,我只是----”   话没说完,水壶在两人的争夺中摔到了地上。   铁制的水壶与厨房没有铺地毯的地面撞击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夏晓北骤然一个激灵,呆住了。   呆愣间,却见宋以朗的目光扫过她的脚后,神色猝然冷下来,未及她反应,便是走到她跟前,拦腰将她抱回到客厅,一把将丢进沙发里。   等夏晓北回过神来时,宋以朗正半蹲在沙发前,一边拿纸巾擦着她脚上的水,一边细细查看脚面,口气不能再差:“谁让你光着脚的?不懂穿棉拖鞋吗?”   他这一吼,夏晓北的身体一抖,眼泪便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往下掉,鼻子跟着一抽一抽。   宋以朗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她鼻涕眼泪一把抓,口吻终于有所好转:“烫到了?”   “没、没有……水、水是……凉、的……”夏晓北抽抽噎噎,抬起手来,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抹完眼泪又接着抹鼻涕。   “没烫到哭什么哭?”宋以朗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嫌弃她爱哭,还是嫌弃她拿衣袖抹鼻涕。   夏晓北又是猛地一个抽噎,哭得越发委屈,“我就是想哭。”   闻言,宋以朗站起身来,双手插进裤袋里,“好,那你一个人慢慢哭。”   见他又要走,夏晓北连忙伸出手拉住了他:“你、你有没、没有良心。”   说完,并没有听到宋以朗说什么,却是看到他的目光灼灼地盯在了她抓着他的地方----方才刚抹过眼泪和鼻涕的袖子,赫然正蹭在宋以朗的手上。   再弱弱地抬头时,宋以朗带着刺的目光已然移到她的脸上。   夏晓北霎时一僵,下意识地准备松手时,几天来憋着的委屈劲再次涌上心头,倏然一把脸栽进他的怀里,对着他的衣服就是一顿乱蹭。直到感觉脸上的脏东西差不多蹭干净时,她又抓过他的衣角擤了把鼻涕,才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沙发。   当然,宋以朗已然完全被她的行为惊得满面错愕。夏晓北亲眼见证着他的脸色从错愕转为青色,再转为黑色,最后是青黑掺半,眼睛里仿佛生出了钩子一般。   没等宋以朗发火,夏晓北当先壮着酒胆挑衅道:“这是给你看黄书的惩罚。”   宋以朗的嘴角应声抽搐了两下,猛地揪过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夏晓北,看来你的酒疯比我想象中的严重!那点醒酒汤,哪里够你用!”   他阴阳怪气地这么一说,夏晓北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上回被抓进浴缸里喷水的不良回忆,急忙手脚并用着紧紧扒住沙发,大声嚷嚷道:“我哪也不去!我哪也不去!”   “由不得你!”宋以朗沉着声音,双手握住她的脚踝,使劲地把她往外拉。   他的力气自然是比她大,她的脚一下就被拉走,身体正是呈悬在半空的状态。沙发面很滑,她虽是用胳肢窝夹住沙发背,时间久了也是撑不住。只剩手上的救命稻草,情急之下,她的话没过大脑就冲口而出,“不去不去不去!宋以朗!我告你家暴!”   “家暴?”宋以朗冷哼一声,“我要不怎么做,是不是还白白担了这个罪名?”   他的话音刚落,夏晓北只觉腰上一紧,已是被他的单只手臂箍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是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就拉。   说家暴,还真是家暴,攥着的那力道,没几秒就让她的皮肤现了块红,疼得她想直接松手。如此这般,夏晓北当机立断,头一歪,就着他的手狠狠地下口咬。猝不及防下,宋以朗吃痛分神间,夏晓北趁机朝沙发的另一头爬走。   “往哪里跑?”没爬出两步,脚踝上又被他的手掌握住,只轻轻一拉,夏晓北便被重新拉了回来。   眼瞧着这样持久战下去自己肯定斗不过宋以朗,被拉回去的一瞬间,夏晓北脑中灵光乍现,双脚一蹬就往他肚子上踹。不想这一脚宋以朗竟及时地闪开了,她心下一慌,扭过身子来继续用自己的脑袋撞过去。   宋以朗那头才堪堪躲过她的“无影脚”,一时没来得及接她的“铁头功”,只能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这一退,脚后跟却被玻璃几脚绊着,人便往后倒去。   夏晓北心头一紧,连忙顺势改为拉住他的手臂。只是这一拉,自己的力气根本比不过他的体重,救他没成功,自己倒被连累着从沙发上扑了下来。   脸重重地砸在宋以朗的胸口,同一时刻听到宋以朗痛苦地闷哼一声。   “怎么样怎么样?摔哪里了?”夏晓北慌慌张张地抬起脸来,边焦急地询问,边在他头上身上摸。   宋以朗用力拂开她乱摸一通的手,面色森然,“起来!”   好心关心他,还要遭受他的没好气,夏晓北偏要将两只手撑在他的胸口,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他,眸底水光滟滟,“我没说不喝,我只是心里难受。”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乍然令宋以朗愣怔住,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瞥见她眼眶发红泫然欲泣,他即刻命令道:“不准再哭!”   夏晓北应声咬住下唇,死命忍着。   而这么做依旧没有顺宋以朗的心:“不准咬唇!”   夏晓北闻声松了牙,可是下一瞬,一滴泪珠子径直落到了宋以朗的脸上。      情,浅尝辄止 第63章 十个巴掌一颗糖      一滴落下后,紧接着又两三滴落下来,然后便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啪嗒啪嗒地全都打在宋以朗的脸上,眼看就要有开了闸的水龙头趋势,宋以朗的唇瓣动了动,还没出声,夏晓北先一步趴上他的胸口。   和方才的抽抽噎噎不同,这一次,她哭得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出,如若不是因为他切身感受着自己胸口慢慢透进来的冰凉感,根本不会发觉。   宋以朗心下微微一动,放下了本欲推开她的手,静静地躺在地毯上,任由夏晓北默默地流泪。   不是没察觉到她今晚情绪的异常,但……   四面沉静近乎僵滞,不知道哪里有轻微声响,似呼吸,似风过,又似远远车轮轻轻摩擦过地面。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水已然把他胸口的衣料悉数浸湿,她浅浅的呼吸渐渐平缓绵长,以为她哭着哭着哭睡过去,宋以朗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准备把她的身体抬起好让自己起身时,夏晓北忽然仰起脸来。   红红的眼睛尚携着几分醉意,宛若昙花氤氲着花瓣,开在雾气隐隐的夜色里。顺滑的头发垂落下来,轻轻拂动在他的颊边、耳畔。   宋以朗的眼神略微有些波动。   “宋以朗,我很讨厌你。”淡淡的酒香和香甜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说这话时,不轻不重的鼻音带了丝往常没有的撒娇和慵懒。   宋以朗无声地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谴责他的罪行:“全世界再没有比你更大男子主义的人了,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规定我做这个,要求我做那个。全世界也再没有比你更小气的男人了,稍稍有些事不顺你的心,你就对我冷暴力,让你吃了点亏,你就要千百倍地讨回来。三年来我忍气吞声,电视剧里的那些渣男丈夫,都没有你来得差劲。”   宋以朗挑了挑眉,“夏晓北,但愿你明天一早醒来还会记起自己说的----”   “嘘----”夏晓北用食指按住了宋以朗的唇,“我还没说呢!”   食指从他的唇上收回,转而指着他的鼻尖:“可是你说,你既然都这么差劲了,为什么不干脆差劲透顶算了呢?给了我十个巴掌后,又会偶尔送来一颗糖,偏偏……偏偏那糖竟还那么甜,甜得我一下就忘记了那十个巴掌的疼。”   边说着,夏晓北边眼神涣散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仿佛真的被打了巴掌似的。   “然后渐渐地,你每隔九个巴掌送颗糖,再然后八、七、六……”兀自沉溺在自己思绪混乱的比喻中,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随即又蓦地恢复音量:“但我开始害怕了。害怕习惯了你的糖后,忽然有一天不给送了。也害怕……害怕你这样的改变,是否预示着另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风暴……”   “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让我每天提心吊胆……”夏晓北的两手捧住宋以朗的脸,让两人的眼睛直直地对视,似是要听到他的答案才肯罢休。   四目相对,宋以朗沉默片刻,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抓开,顺着她的比喻,淡淡道,“夏晓北,给你糖你就吃,这是小孩子都懂得贪的小便宜。”   夏晓北歪着脑袋愣愣地想了会儿,然后嘴巴一扁,不是很高兴,“你把我当小孩哄吗?”   “夏晓北,不用想那么多。在我面前,你不用想那么多。”   他凝望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像沉到海底的水,穿过波澜万丈,好像就能看到景象万千。夏晓北看不透,但她觉得他说得确信,好似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她的些许不安。   转念间,夏晓北重新趴回他的胸口,两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肩,声音闷闷,“不要不理我。”   又是重复之前的话,听得宋以朗忽然很想笑。当然,他没有笑出来,只是原本抿着的唇线缓出了弧度,配合着她的话,道:“不要随便哭。”   顿了顿,似是觉得震慑力不够,他补充道:“只要你做到不随便哭哭啼啼,我就不会不理你。”   可这句话在夏晓北这里的逻辑顺序显然不对,她连忙纠正道:“是你动不动凶我,我才忍不住想哭的。”   宋以朗反驳道:“是你每次都能闹出事,我才没办法收住脾气。”   “宋以朗,我很讨厌你。”憋了一会,夏晓北突然又蹦出这句话。   然而未及宋以朗反应,她又紧接着道:“可是,我习惯了如此讨人厌的你。你说,我是不是太贱了……”   闻言,宋以朗怔了怔,掌心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背,缄默不语。   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也令夏晓北愣了愣,随即,她将原本侧在外头的脸,埋进宋以朗的脖颈侧,瓮声瓮气地喃喃:“你又给我吃糖了。”   宋以朗望着天花板,无声地翘起唇角,“味道如何?”   夏晓北亦弯起唇角:“很甜很甜。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刚刚还说害怕,现在却希望一直如此,分明是自相矛盾。宋以朗也不戳穿她,忽然问道:“那你究竟是习惯巴掌更多一点,还是习惯糖更多一点?”   夏晓北顿了顿,似在极度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只听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   只是希望,这一次,她爱对了人……   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宋以朗等了一会儿,问道:“希望什么?”   夏晓北在这时再次仰起脸来,盯着他的眼神很是幽怨,岔开话题:“我都窝在你身上这么久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宋以朗的脸应声黑了下来,咬牙道:“夏晓北,马上从我身上下来!”   一秒钟恢复凶巴巴的模样,方才心平气和的宋以朗仿佛仅是幻象一般。   夏晓北捺捺嘴,“上回在海边是不是真把你憋出问题了?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偷偷躲在藏书房里看黄书?如果真有事,你老实说没关系的,我们是夫妻,一起解决……”   “……”宋以朗的嘴角早已随着她的话抽搐了无数次,终于忍无可忍,蓦地翻了个身,将依旧絮絮叨叨的夏晓北压在身下,“好,遂你的心愿,我们一起解决!”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使她失了平常对此的羞涩,两人才刚转换完位置,夏晓北便“咯咯咯”笑得很欢,然后趁着宋以朗不注意,再次翻了个身,却是又恢复了方才的她上他下。   染了酡红的脸颊给她增添了一份难得的妩媚,夏晓北满头的乌发又一次落了下来,连同着落下来的还有她润泽饱满的唇,却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他一口后迅速离开。   瞬间有种被调戏的即视感,宋以朗的眼睛微微眯起,危险地盯着夏晓北,阴恻恻道:“夏晓北,你胆子肥了很多。”   夏晓北笑得眉眼弯弯眸光莹莹,语气却故作委屈,“你给的糖把它养肥的。”   连嘴皮子都利索多了?   回忆着之前的一连串事情,不仅情绪起伏大,连性子都一改平日的温顺乖巧。宋以朗忽然觉得,以后还是不要让她沾酒比较好。   “宋以朗,”夏晓北的声音再次传出,却是带了丝认真,将宋以朗的目光全都吸引去了她温和沉静的面容上去,“或许我这个妻子还很不合格,并且可能永远都达不到能够与你匹配的条件。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我的丈夫是你,宋以朗。”   诚恳、真挚,近乎袒露心迹。宋以朗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前一秒还悬在他脸上方的流转明眸,骤然与他近在咫尺地对视,而唇上已然传来她的香甜。   宋以朗双手搂住了她,将她覆下来的身体紧紧地按压在自己的胸腔,缠绵地回应起来。   深深缠绕,细细舔舐,那是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和暧昧的喘息在沉静的四周酝酿起旖旎。   “……”   “衣、衣服卡住了……”   “地上……地上有点硬……”   “灯、灯开着有些奇怪……”   “……等、等等……”   明明能够水到渠成的事情,却连连被夏晓北的声音打断。   宋以朗干脆重新打开了灯。   夏晓北正躺在沙发上,两颊是可疑的飞红,额上的细汗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芒。他的目光在她露出的大半个香肩上滞了滞,随即转开,语气不满地问:“又什么事?”   “我、我心里头难受……”   再一次说这句话,情境显然是不对的。宋以朗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追问,却见夏晓北突然捂住嘴,脸色略微发白。   见状,宋以朗连忙上前,半蹲在沙发前,“怎么,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夏晓北只觉一阵恶心从胃里冲上来直抵喉咙口,然后便是“哇”地一声,一堆东西被她吐了出来。   那一刹那过后,她顿觉心通气爽,所有的不适全都消失。   不过……似乎身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想着,她一抬眼,蓦地愣怔住。   宋以朗满身秽物,额上隐隐泛着愤怒的青筋……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64章 艳福不浅的男人      “夏——晓——北——”   暴怒的咆哮声震得夏晓北猝然从床上坐起,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连连栽脑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收拾干净!”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夏晓北这才松开耳朵,抬起头来。   房间里安安静静,视野内一览无余,哪里有宋以朗的身影?   “呼,吓死了,还好只是做梦。”夏晓北拍拍心口,长舒一口气,然后揉了揉尚有些刺痛的太阳穴。   上一次脑袋发热一饮而尽的是葡萄酒,导致身体过敏;这一次,又误喝了度数略高的清酒。果然,还是要把这个无意识的坏习惯改掉才行,否则每回都像这般惹出乱子,烂摊子可不好收拾咯!   晃了晃脑袋,关于昨晚的记忆只剩些零散的不连贯的片段。   好像,宋以朗体贴地给她煮了醒酒汤?   又好像,她吐了宋以朗一身……   思及此,她浑身蓦地一抖。   完了,就这一段记得最清楚,难怪连做梦都是他暴怒的咆哮,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勿怪她被赶出主卧睡在这客卧里头,哎!   沮丧地叹了口气,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环顾房间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床头的闹钟上。   怔了两秒,随即,她霎时从床上惊跳而起——要死了要死了!为什么已经十点了?!   既然把她送到房间里来了,怎么不顺便帮她把闹铃调好?!   宋以朗这个混蛋!   ……   新一年的第一天班就迟到,还是迟到几乎一个上午,干脆被狠狠地记上了一个旷班。不仅没了全勤奖,而且将堂堂小领导的身份再次丢了个尽,夏晓北真是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中午休息时间宣婷没打招呼就不见了踪影,外头又下着毛毛细雨,夏晓北更是不想出门吃饭,便去宣婷座位上的小柜子,偷偷将她私藏的几包零食翻了出来。   山楂片才拆了个口子,桌上的手机便震动起来。见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号码,夏晓北犹豫着将它接起,然后听筒里传出唐岳的声音:“晓北。”   夏晓北怔了怔,“你换号码了?”   “不是,”唐岳笑笑,“怕你看到是我的号码,又故意不接电话。”   即便不是当着她的面说,夏晓北还是有些尴尬,缓了缓语气,道:“用不着这样。我不会再故意避着你了。”   那头唐岳听罢,却似乎并没有更高兴,反倒有些隐隐的哀伤,“不再故意避着我,是不是也代表着,对待我的态度就和普通的朋友一样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夏晓北一时不知怎么接口——其实,还真被他说中了大半。   “吃过午饭了吗?我去杂志社找你一起吧!”   唐岳当先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一听,夏晓北赶忙脱口而出:“不用了不用了,我正在外头和同事一起吃饭呢!”   “是吗?”唐岳别有意味地问,“吃山楂吗?”   夏晓北:“……”他怎么会知道?!   一回头,果不其然,唐岳正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一边对她温和地笑着,一边收起手机。   见状,夏晓北的第一反应是环视身周。   还好还好,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突然又放心了。”唐岳已然走到她跟前,眉目舒缓地说。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夏晓北自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唐岳目光灼然地盯着他,“不是才说不再故意避着我,可马上就跟我说谎。这说明,我对你还是特别的。”   特别,当然特别!   任谁被那么表白一通,就是想把他当普通朋友对待都很是困难。   夏晓北腹诽着,却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走吧,我是过来找你吃午饭的。”唐岳也不在意她的反应,邀请道。   夏晓北抓了一片山楂放进嘴里,边嚼着,边含糊着声音道:“不用了,我正在吃。”   唐岳兀自把她桌上的山楂扎紧口子,道:“正好先给你开个味。走吧,蹭白食你都不要吗?就当补回之前没吃成的法国大餐。”   说着,再不顾夏晓北的反对,拉着她就走。   “好好好,我去我去!但你让我自己走。”   开玩笑,现在要是拉着手出去被同事撞个正着,今天下午她就可以不用回来上班了——否则不是该被她们八卦的唾沫给淹了?   唐岳了然地笑笑,从善如流。   ……   前往的餐厅在离夏晓北的杂志社并不是很远的街心口,估摸着唐岳是算好了时间能把她及时送回来上下午的班。   依旧是西餐厅,虽然比不得上次世贸大厦的米其林三星级,但这家的牛排却是出名得很。往楼上走时,过道两旁全部挂着各个曾在此就餐的明星的照片和亲笔签名。   看着菜单,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宋以朗难得下厨大显身手,夏晓北蓦地问唐岳道:“你们在国外留过学的,是不是都偏爱吃西餐?”   “不是,其实在国外时,我们反而想念中餐。”唐岳答道,然后问:“怎么?你是不想吃西餐吗?不想吃的话,我们就换一家。”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夏晓北摇摇头,随即指了指菜单,对服务员道:“我就要这个。”   看起来长得最像宋以朗做的。   “我跟她一样。六分熟。”唐岳瞥了一眼,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完后,转口对夏晓北道:“昨晚顾非跟我说了,说在寿司店遇到你和你朋友。”   闻言,夏晓北撇撇嘴,“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女人险些怒砸寿司店?”   唐岳温柔一抿唇:“我都习惯了。在法国的时候,最狠的一次,是他惹的桃花债半夜来烧我们住的地方,还好防火警报响得及时,才没出大事。不过,经此一闹,房东愣是不愿让我们再继续住下去了,退租金让我们搬走。”   “换成我,早和他友尽了。”夏晓北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唐岳无奈地耸耸肩:“所以他才没朋友,只剩我这个合伙人,没办法。”   夏晓北“噗嗤”笑出声,觉得下次有机会,应该把唐岳今天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给顾非听,好寒碜寒碜他。   正这么想着,抬起眼皮子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某个人,霎时顿住。   妆容精致,美艳动人,正眼波流转地对对座的人说着什么,时不时掩嘴轻笑,笑得风情毕露明丽妩媚——轻薄相,董恬微。   本人比杂志封面上的照片还要好看……   夏晓北当即鉴定。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董恬微忽然往她的方向回望了过来。夏晓北忙不迭收回目光,抓起杯子佯装自然地喝水。   “怎么了?”见她忽然有些异常,唐岳关切地相询。   夏晓北给了他一个微笑:“没什么没什么,口渴。”   本来就没什么嘛。不过是个和宋以朗闹绯闻的女模特而已,她瞎紧张个什么劲?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将他们的牛排送了上来。本以为有了事情做,她的注意力能够集中一些。不想,自己的眼睛今天貌似不太听话,时不时便悄悄往董恬微那里瞄去。   这家餐厅并不单独开辟包厢,但很注重客人的隐私,每个座位的椅背都设计得很高,且巧妙地运用柱子隔断墙的布置,使得各处的座位相互之间不是一览无余地彼此敞开。   尤其是董恬微所在位置,恰好处在角落里,更是挡住了外人大部分的视线。方才如果不是因为她笑得有些开怀而往椅背靠了靠,夏晓北是发现不了她的。   所以,当夏晓北后来再瞄过去时,能够看到的,只剩她桌下的脚了。当然,还有坐她对面的那人的脚。从衣着上看,是个男人。   聊得那么开心,是在和哪个投资商谈广告吗?   正这么想着,夏晓北又是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而这一眼,还真是瞄得她面红心跳。   董恬微双腿交叠优雅地坐着,腾空的那只脚的高跟却是脱落在地。黑色的透肉丝袜勾勒出她好看的腿型。而正是这只美丽的脚,正暧昧地在对座那个男人的小腿处蹭啊蹭,夏晓北光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禁不住暗叹那个男人的艳福实在不浅。   “是看到什么熟人了吗?”她偷瞄董恬微的次数实在太频繁了,唐岳早看在眼里。只是,以他的座位,顺着夏晓北的目光望过去,也只能看到一根柱子而已。   夏晓北知道自己再不能这般肆无忌惮了,对唐岳摆摆手,随口编了个理由,“没有,不是。看到这家餐厅墙上的画还不错,所以多打量了两眼。”   说话间,有人从座位旁隔着隔离墙的过道走过。   乍然瞥见那人的背影,夏晓北觉得甚是眼熟,目光便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于是,她看到那人走到董恬微那一桌,朝董恬微微微点头算是招呼后,微微弯下腰去,似是凑到董恬微对座人的耳畔说什么。   而就是待那人说完话往后退了两步站定时,她赫然看到joe的脸。   夏晓北刹那间愣怔住,随即便发现董恬微和她对座的人同时站起身来。      情,浅尝辄止 第65章 诱惑      眼瞧着他们似乎是要往这个方向走来,夏晓北的心底霎时一阵慌张,只想着不能让宋以朗看到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现在直接冲去厕所躲起来?   如此想着,正要起身,猛然又觉得这个主意完全行不通--要是离开座位,可就完全暴露在他们眼前了,还不如就呆在原位!   对对对!就呆在原位!   她怎么忘记了!虽然她所在的座位旁是条通往餐厅外的过道,但是不是设计了隔断墙吗?   瞥见餐桌垂落至地上的桌布,夏晓北灵光一闪,当机立断地往桌底下钻去!   这样一来,就算他一不小心透过隔断墙的间缝望过来,也看不见她了吧?   夏晓北再一次为自己的机智所折服!   “晓北,你--”   “嘘!”没做多想,夏晓北立即对探下头来看她的唐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桌布下露出的一条缝隙,恰好可以看见人走过。   没一会儿,视野范围内先出现了细细的鞋跟--不用猜都知道是董恬微的了。   紧接着,两双一前一后的皮鞋过来了--是宋以朗和joe!   心下一紧,呼吸都随之滞了滞。   快走!快走!快走!   暗暗念叨着,眼看着两双鞋即将从跟前掠过,就在这时,她听见唐岳忽然喊了一声:“宋总?”   鞋子的主人应声停下了脚步,而夏晓北的身体亦骤然僵住了。   他们……认识……?   似是要印证她的猜想,耳中传入了熟悉的宋以朗的嗓音:“唐先生?真巧,竟然在这里碰上。”   他们竟然认识?!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夏晓北的脑袋彻底空白了。   唐岳含着笑意道:“是啊,是很巧。你是来这里……?”   “噢,见一个……朋友。”董恬微已先走一步,倒省了他的麻烦。宋以朗答完,隔着间缝瞥了一眼他们的餐桌,隐约看见是两份餐具后,反问道:“唐先生又是来这里……?”   闻言,餐桌底下空白着脑袋的夏晓北浑身一抖,紧紧握住冒着冷汗的掌心。   唐岳的目光扫过夏晓北的座位,笑着答道:“也是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她刚刚去了厕所。”   宋以朗顿了顿,告辞道:“那就不打扰唐先生用餐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好。再见。”   话音落下,夏晓北看到属于宋以朗的鞋子又滞了两秒后,才和joe继续往外走。   “还不起来吗?”   唐岳的声音传出,这才将夏晓北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一抬头,唐岳笑意浓浓地看着她,对她伸出了手掌。   吊着的心缓缓地从月球落回地球表面,但仍有些余悸未定。夏晓北略显呆愣地回望着他,然后不自然地晃了晃自己手上抓着的叉子:“掉地上了,我把它捡起来。”   唐岳似乎并未对她的解释有所怀疑,见她还蹲着,便主动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桌底下拉出来。   重新坐回座位后,两人继续吃着盘子里的东西。虽然唐岳并没有问什么,但正是这样的沉默令夏晓北有种怪异的尴尬感。尤其是,她怎么会没发觉,唐岳方才分明是特意帮她解的围。   他、他、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思忖间,偷偷瞄了一眼唐岳,见他神态自若地切着牛排,好似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的心里愈发犯嘀咕。   难道,她的演技突飞猛进……?   显然不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想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就不该躲起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和朋友吃顿饭而已,为什么搞得好似作奸犯科了一般。反倒是宋以朗,他和董恬微……   脑海里浮现出餐桌下董恬微的暧昧挑逗,之前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可如今知道那个被挑逗的人是宋以朗,夏晓北的胸口隐隐有些犯堵。   怎么娱乐圈里的模特、明星一点都不知道检点?勿怪总是被狗仔拍到桃色花边照了,私下里的作风都是如此放荡吗?   还有,还有宋以朗的反应……   她可没忘记,面对董恬微的挑逗,他的腿可是连避都没有避开。   就那么享受吗?   或者说,平日里,本就习惯了女人们对他的暗送秋波和投怀送抱?   夏晓北这才发现,原来三年多来,她对家庭之外的宋以朗,一点都不了解。什么六分了解,完全就不是嘛,可能,连一分都牵强……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唐岳语气关心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夏晓北恍回神来,扯了扯嘴角道:“没,不是,很好吃,很好吃!”   说着,她还特意往嘴里塞了老大一口肉,鼓着腮帮子咀嚼着。   唐岳目光微闪着凝定她,须臾,默默地将她面前的水杯递给她,“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勉强。”   夏晓北怔了怔,望进他幽黑的眸子里,随即吐掉了嘴里尚未嚼烂的东西,接过水杯,灌了很大一口。   微凉的柠檬水从喉咙口往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冲下食道,冲进胃里。放下水杯,她顿觉似乎连堵着的心口都稍稍舒顺了些许,禁不住打了个轻声的嗝。   夏晓北立即掩住了嘴,抬眼,正看见唐岳嘴角噙着的笑意还未散去,她面上一红,羞赧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唐岳眼眸晶亮地摇摇头,“没关系。在我面前,本就不需要那么拘谨。”   听出他的小有意味,夏晓北并不接口,而是再次抓起水杯加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可就在这时,唐岳忽然往她的方向倾过身来,对她的脸伸出手来。   未及她反应,唇边传来他指腹温热的触感,随即便见他重新坐了回去,笑着对她展示他的拇指----上头沾着黑色的酱汁,显然是刚从她的唇边擦抹下来的。   亲昵的举动令夏晓北刹那间愣住,手上不由一松,还是唐岳眼疾手快地及时按住,才没让水杯打翻。   “为什么每次你表达情绪的方式,都是打翻水杯?”唐岳无奈地笑言,替她回忆道:“画展的饭局,世贸大厦的餐厅,加上今天,是第三回了。”   夏晓北垂下眼皮,低声回道:“或许我上辈子跟它们有仇吧。”   听出她的声音蓦地有些闷,唐岳敛了敛神色,问道:“怎么了?”   沉默半晌,夏晓北仰起头,目光微恻地看着他,斟酌着开口:“以后……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举动……”   说完,她再次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即便他已表明了对她的态度,类似这般的举动要是换做以前的她铁定会脸红心跳心花怒放,可是对现在只想和他保持普通朋友关系的夏晓北来说,着实过于……   “好。我明白了。”   本以为唐岳多多少少会被拂了脸面,不想,他竟是大大方方地应和。   夏晓北目露狐疑地看他,唐岳依旧笑得温润和煦,“只要你不喜欢,我便不做。直到你能够坦然接受为止。”   “唐岳,我、我其实----”   “时间差不多了。”唐岳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然叫过服务员结账,然后对她道:“走吧,我送你回杂志社!”   夏晓北的目光闪了闪,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嘴上应道:“好。”   其实,她只是忽然很想直接告诉他,她有男朋友。虽然无法明言自己已婚的情况,可这样一说,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唐岳,都是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吧!然而被他这么一打断,夏晓北已是暂时无法说出口了。   只能……下次再找合适的时机了……   “怎么,还有事吗?”车停下许久,都没见董恬微有下车的意思,宋以朗皱眉问。   董恬微好似没有察觉他口吻里的不耐烦一般,依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双手交叠着,不轻不重地摆放在宋以朗的肩上,轻轻地对他的耳廓吹了口气,“既然都到楼下了,不上去坐一坐吗?”   鼻间是从她身上传过来的香水味儿,宋以朗斜睨着她美丽的面容,轻笑一声:“好像没这个必要吧。”   明显的拒绝之意,董恬微却并不以为意,“你不觉得刚刚在餐厅,还有细节没有谈妥吗?”   又是细节吗?   她就是一直在用这个理由,还转告他,他这个**oss不出面,根本体现不了她的重要性。   宋以朗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借口。可是谈了这么久的广告代言,她迟迟不肯签下最后的合同,也实在不是办法。所以,他今天才抽空应了她的邀。   不过在餐厅里时,废话倒是说了不少,代言合同的事基本没谈。   “董恬微,适可而止吧。”宋以朗推开她,并拍了拍自己的肩,“如果你真的对这个广告没兴趣,就没必要再拖延下去。我们也可以另外找代言人。”   董恬微轻轻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语气收起了轻佻:“以朗,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过是老朋友希望能和你好好地叙个旧罢了,你就半点情面都不给吗?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抵抗力没有信心?”   闻言,宋以朗挑了挑眉。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66章 傻眼      怕被杂志社的同事撞见,夏晓北坚持不让唐岳送到门口,而是在上一个路口就下了车。   唐岳还是了然地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夏晓北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即便明白他的性格本就是这样为他人着想,不轻易让人为难,但她不是没感觉到,相较于其他人,在对待她时,他还是更多了一分的体谅和宽容。   已不是第一次了,她很清楚,这样的人情,是绝对不能接受太多的……   思及此,夏晓北犹豫片刻,终是决定把之前被打断的话重新提出口,“唐岳,你不用再对我这么好……我……我其实……我其实,有男朋友。”   说完,她并不像往常那样低下头,而是认真地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听罢,唐岳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亦一眼不眨地与她对视。   气氛过于安静,夏晓北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好似刚跟人告过白一般紧张不安。   眼见他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夏晓北当先抢过了口:“不是为了应付你而说的谎,而是真真切切确确实实的话。也不要问我之前为什么没说而现在才告诉你,因为没有恰当的时间和机会。更不要质疑我为什么一点迹象都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我身边的同事朋友和你一样都不知道。”   “至于你若是想要追问更多的细节,我只能说,对不起,再多的我不想说,也没有必要说。你只要知道,我已名花有主。”   嘴皮子第一次像今天这般利索,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地抖了一堆,气都没喘上几口,简直破了她语速的最高纪录。   不知是被她的语速给惊到了,还是被话的内容给惊到了,话音落下后,唐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神色古怪地盯着她的脸看。   顷刻,他突然开怀地笑了起来,笑得夏晓北莫名其妙。   没错呀?她刚刚说的不是拒绝的话吗?按照常理,他的反应再怎样也不该是开怀大笑吧?   “怎、怎么了?”见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夏晓北忍不住问,“有那么好笑吗?我怎么没觉得……”   唐岳这才慢慢地收住笑声,摸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夏晓北,饶有意味地重复道:“嗯……名花有主……”   在他的重复下察觉到自己措词上的问题,夏晓北略囧。   呃……话说太快,一个没留神……虽说没有语病,但……好像把自己给狠狠地夸了……   不过,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伐!   无奈,夏晓北道:“唐岳,我是在认真和你说话。”   “嗯,我知道。”唐岳应着。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夏晓北不禁狐疑。   用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就打发了?不是吧,亏她还说了那么多。   似是读懂了她的困惑,唐岳微微一笑:“我还需要多问什么吗?你不是把我能问的问题全部都堵住了?”   “唐岳……”怎么她忽然心有愧疚咯……   唐岳再次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本想伸过手来摸她的脑袋,可想起她的餐厅里说的话,他滞了滞,然后收回了手,“我说我知道,就是知道你要表达的意思了。现在该轮到我表达我的意思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不让我问的,我全部都不问。我也答应不会影响你和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的关系。但是,我不会因此收回我对你的关心。”   听到他特意用了“所谓的男朋友”,夏晓北的眼皮子猛地一跳----他果然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喽?   而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夏晓北略微有点懵----什么叫,不会收回他对她的关心?能不能讲明白点咯?   正准备开口问,唐岳却是倾身过来为她打开了车门,“快走吧,你上班该迟到了。”   他一提醒,夏晓北才猛然想起还有上班一事,顿时便把要问的话抛到脑后,急急忙忙解了安全带就下车,招呼也忘记打便风一般跑走了。   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街角的咋咋呼呼的身影,唐岳上一秒还带着笑意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   眼看就要跑进办公室了,另一头也跑过来一道慌慌张张的身影,夏晓北及时地慢下来步子,这才没有和她撞在一起。   “愣着干什么?一起进去啊!”   宣婷拉住夏晓北的手,带着她风风火火地一起冲了进去,两人闹出的动静有些大,霎时把同事们的眼光都吸引了过来。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明明和她一样喘得不行,宣婷却还能中气十足地对着大家说完,然后再接着喘气,如果不是气力不足,夏晓北真想给她手动点个赞。   “喂,你中午消失去哪里了?”稍微缓过劲来后,夏晓北得了档口好奇地询问。   宣婷环视周围一圈,然后拉着夏晓北回到她的座位上,大大咧咧地往一摊手脚,仰着脸看着夏晓北,故作神秘地回道:“去见帅哥了。”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夏晓北白了她一眼,“倒不如说相亲更让人信服一点。”   宣婷亦反白了她一眼:“别跟我提相亲,净是介绍一些‘缺胳膊断腿’的,差点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男人彻底。不过----”   长舒一口气后,她伸了伸懒腰,面露享受地笑了笑,“总算可以摆脱相亲的噩梦了!”   听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夏晓北这才仔细盯着她春风满面的脸蛋看。而这一看,她才发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都素面朝天的宣婷,竟难得地画了淡妆。   这丫头,不会是真的有对象了吧?   愣了愣,夏晓北扒着她的肩问:“喂,说实话,你认真点回答我咯!”   宣婷轻轻笑了笑,“好,晓北,我现在认真地回答你,话只说一次,你仔细听。”   随即,她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整个办公室的人几乎是用喊出来的:“我万宣婷的爱情,大张旗鼓且卖弄风骚地来了!”   突如其来的宣告,令办公室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反应过来后,所有人都携着八卦的心拥了过来。   夏晓北顿时被挤出到了人群的最外围,端着不可思议表情。   她、她、她来真的?   可是,之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勿怪她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闹什么呢?都不用干活了吗?”许是大家的声音太吵,主任在这时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喊了一句。   谁都知道这两天主任他老婆正和他闹离婚,烦得他情绪很是不稳定。所以这一喊,大家哪里还敢不收住?自是各自悻悻地回各自的座上,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被揪出来杀鸡儆猴。   该散去的猴都散去了,夏晓北亦猫着腰悄悄地往回走。   “夏晓北,万宣婷!”   “到!”   “到!”   主任一声令下,她们立即毫不犹豫地应声,同时暗暗地彼此对视一眼,都默契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句话----糟糕,她们俩要被当鸡杀掉了……   果然,只听主任很没好气地吩咐了任务下来:“既然你们俩这么闲,就去把a组的采访工作接下来!”   闻言,夏晓北微微松了口气。   a组有两个记者一声不吭地同时请了婚假,事出突然,很多工作都没交代清楚,早上还听说下午的采访任务找不着人接替。   不过说起来,最近办公室里的喜事似乎特别多,一会儿那个产假,一会儿这个婚假的。当然,撇去主任的离婚不算……   显然,宣婷也在为没有受到重罚而松了口气,两人再次异口同声地答道:“好!保证完成任务!”   许是见两人的态度端正,主任没再鸡蛋里面挑骨头,只是不耐烦地朝她们俩摆摆手:“行了行了!自己去隔壁找a组的老刘。”   见状,夏晓北一刻也没敢多作逗留,拉着宣婷就走了----开玩笑,万一主任一回头又有话说可怎么办?   老刘是隔壁办公室记者团的总负责人。   和夏晓北之前所在的b组不一样,a组向来都是负责一些比较重要的选题版块,比如之前青年企业家的专稿,几乎就是他们负责的。   夏晓北自升了职后工作量大增,几乎没有机会再出去跑采访,本就隐隐有些怀念。现在被派到a组的任务,自是觉得算因祸得福。   正被突发事件搅得焦头烂额,见有人来帮忙,老刘当然也高兴得不行,“我正愁着临时凑不到人!差点就要开天窗了!正准备打电话过去取消掉!喏,你们来得正好!赶紧地!再过一个小时就到约定的时间了!”   “材料和采访大纲都在里头了,你们在车上抓紧时间看一看!君诺大酒店29楼的公寓!你们悠着点伺候,这是好不容易才抢来的机会,别给搞砸了!”边说着,他边把东西往夏晓北手里一塞,随即便将两人往门外推出去。   听着时间这么赶,夏晓北和宣婷也没多问。直到坐上了车,两人才有机会看看采访对象究竟是谁。   而这一看,宣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夏晓北更是傻了眼。   为什么,是董恬微……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67章 狼狈      “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martell l’or,为你准备好久了,只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脱去外套的婀娜身姿只着一件givenchy本季最新款的裸色欧根纱镂空修身裙,胸口处是半透明的薄纱蕾丝设计,在她弯腰为他拿出冰桶里的酒时,若隐若现饱满的雪白风光。   宋以朗双臂展开着摊放在沙发上,呈悠闲的姿态,缄默不语地看着董恬微手法娴熟地调好酒后,将淡蓝色的酒杯轻轻地放到了他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么喝。”   说话的音调恰好在一个微妙的分贝上,仿佛无形中弯出把细钩,不缓不重地撩动人的心弦。董恬微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下,右腿优雅地搭在左腿上,以偏向四十五度角的姿势坐着,既能展示出弧度流畅的腿型,又能使裙角在腿上恰如其分的位置卡住。   目光淡然地扫过她褪去丝袜后露出的肌肤,随即瞥了眼她美艳的面容,最后定定地看着杯子里色泽圆润的酒液,宋以朗勾了勾唇角:“还是给我一瓶矿泉水吧。”   董恬微微微向他的方向倾过身去,单手搁在腿上撑着尖尖的下颔,嫣然一笑:“习惯变了吗?你不是说过,它的酒味香醇,净饮才能体会到最纯正的口感?”   看着她栗色的发梢自然而然地垂悬在她殷红的唇边,宋以朗的双眼眯起:“我的意思不是要拿矿泉水搭酒喝。我的意思是,我喝矿泉水就好。”   闻言,董恬微表情略诧,然后伸出手将酒杯朝他又移近了些,“难道是戒酒了?不该吧?宋总日理万机应酬不绝,怎么会戒了这个好东西?”   宋以朗在这时也交叠起两腿,却是和她成相反的方向,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戒是没戒,但,话不能乱说,酒不能乱喝。”   董恬微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发青,但很快就恢复美目流转,嗔声反问:“我的酒不能乱喝?宋总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在里面投了什么穿肠毒药吗?”   宋以朗轻嗤:“穿肠毒药怎么能和董小姐的高深莫测相比?”   毫不遮掩的嘲讽,董恬微的目光闪了闪,却并不见恼意,反是突然有些委屈地道:“我倒是想把底子全部摊在宋总面前,只怕宋总不愿意接。”   敛起神色,宋以朗并不接她极具暗示性的话,而是转口道:“饭也吃了,坐也坐过,董小姐这下该满意了吧?”   “不满意。”董恬微眸光盈盈地凝视着他,“你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宋以朗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董小姐真看得起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要什么?金钱?地位?还是光环荣耀?”   “以朗!”用亲昵的称呼打断他的讽刺后,董恬微眼眶微红,神色间似乎满是受伤,“你何必这样出口伤人?好歹,我们也是有过那么一段情分的。”   “情分?”宋以朗蹙起眉头重复道,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眸底划过一丝浓浓的讽意,“董小姐可别把话说得太含糊,免得让人平白误会。除去工作上的接触,我们之间交情浅薄,何时还有生出情分这一说?”   “交情浅薄?呵呵,确实,不过是当了你几个月的挡箭牌而已。”方才微红的眼眶不知何时已净然一片,董恬微干笑两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心冷肺。想要从你口中听到一丝留恋,果然是奢望。”   “不演了?”哪里没有看到她神色的自然转换,宋以朗冷哼一声,“别说得好似我利用了你一般,其实不过是各取所需。”   董恬微拿过一个新的杯子,倒完酒后,抬头望定宋以朗,眸底有波光翻涌,“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个戏子吗?”   宋以朗并不答话,但那表情,分明是在说,“难道不是吗?”   显然读懂了他的意思,董恬微的脸色黯淡下来,垂下眼皮,淡淡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可是——”   顿了顿,她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宋以朗面前蹲坐在地毯上,双手放在他的两膝,仰起脸定定看着他,柔声问:“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当年,我确实是喜欢着你呢?”   眼见宋以朗的脸上泛起一层不耐之色,董恬微顺势侧着脸伏在他的膝头,口吻恳切而蕴着隐隐的伤感:“你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我也有我的骄傲。与其像其他女人那样卑躬屈膝地乞求你的爱,不如以各取所需的无意姿态呆在你身旁。”   “我的那些小心思,你从来不懂,所以才你觉得,我永远戴着一层面具。若是可以,有谁希望一直这样?”   话闭,两厢沉默。半晌,只听宋以朗沉着声音问了句:“你说完了吗?这就是你的叙旧?叙完的话,我就走了。”   尽是些毫无意义的虚与委蛇,他觉得自己已经浪费够多的时间了。   董恬微的身体应声僵了僵,再抬起头来,正对上他黑沉冰冷的眼眸。她勾起唇角,将一绺头发撩到自己的耳后,偏过头,一手抓一个酒杯,然后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后,才将属于他的酒杯递到他面前,“我并不是想故意为难你。代言合同我已经签好了,等下我就拿给你。”   见宋以朗依旧一动不动,董恬微笑得暧昧,“怎么,是要我亲自伺候你吗?”   说着,她端着酒杯的手朝宋以朗的嘴边送去。   见状,宋以朗的眉头蹙起,偏着头闪开,并伸出手准备自己接。怎料,指头才碰到杯壁,她的手已然松开,酒杯径直落下,打翻的液体恰好全部洒在他的裤子上。   “哎呀,对不住,我以为你已经接过去了。”董恬微面带讶色地抱歉道,伸手想要为他擦拭。   宋以朗连忙站起身来躲过她的触碰,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处理。”   董恬微也跟着他站起身来,颇为好心地提醒:“你确定,你要这样出去吗?”   边说着,她露出一抹浓浓的笑意,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裤子上打湿的尴尬位置——怎么那么巧就洒在裤裆上了呢。   宋以朗的脸色很难看,“你想怎么样?”   赤裸裸的质问,令董恬微的眉尾闻声飞起妖娆的弧度:“宋总这话问得可奇怪,搞得好像我故意打翻酒杯一般。你倒是说说,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算了算了,本想帮宋总找前台的服务员把你的衣服送去洗。既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么你自便吧。”   说完,她摆出随意的样子,兀自转身走回沙发上坐下,随即便见宋以朗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一开口就对那头的人命令道:“现在去商场买套西装给我送上来。”   挂断电话,宋以朗回头,瞥见董恬微正悠然地低头看杂志,他才道:“借你的洗手间一用。”   董恬微没抬头,只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门关上后不久,便听到从里头陡然传出水花喷溅的动响,随即门蓦地重新打开,宋以朗浑身湿淋淋地走出,脸上仿佛凝着冰渣子一般冷。   “欸?这是……”董恬微佯作茫然地看着他,这才似记起什么来,掩嘴惊呼,“不好意思宋总,我忘记了,这个洗手间的水龙头坏掉了,我还没跟酒店报修。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对不住了,宋总。在你的助理把衣服送来之前,你还是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小心感冒。”董恬微紧接着建议道,拿过干毛巾准备先给宋以朗擦擦水。   一回头,却见他两眼眯起,目光似要把人看穿一般。她被盯得心下发毛,面上自若地与他对视:“怎么了?宋总又要狗咬吕洞宾吗?宋总要是觉得我这脏得让你一刻都呆不住,门就在那。”随即,她把干毛巾直接丢在地上,然后再次坐进沙发里,任由他锐利的目光继续在她身上逡巡。   少顷,宋以朗将西装外套脱下,才冷冷地说了一句:“董恬微,希望等我出来时,能看到签好名的代言合同就放在桌上。”   “宋总不着急,慢慢来,收拾清楚了再走也不迟,免得恶言讽刺我招待不周!”董恬微抬起眸子,不甘示弱地冷睨回去,语气亦是又硬又冷。   直到宋以朗的身影消失在客卧浴室门后,她的神色才缓了下来,随即眼眸闪烁,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突然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待她再出来时,已是换上了一身睡袍。她对着镜子将披落的头发拨得松散微乱,然后把本就松垮的睡袍拉得露出锁骨,随即用调成自拍模式的手机,对准以沙发为背景,摆好恰当的表情,摁下了拍摄键。   尚未来得及好好欣赏自己的杰作,酒店的客房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董恬微暂且收起手机,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客气的女声:“您好,董小姐,我是酒店的前台客服。这里有两位南城生活周刊的女记者,自称和您约好了三点钟的采访。我想跟您确认一下。”   南城生活周刊的记者?   董恬微怔了怔,随即才想起来,昨天经纪人似乎确实跟她提过这件事。不过,现在的状况……   略一思索,她的目光扫过宋以朗所在的客卧,念头倏然一转,笑了笑,然后对着电话里的服务员道:“好,我知道了,你让她们上来吧。”   “不好意思,久等了。已经和董小姐确认过了,我现在让服务员带你们上去。”酒店大堂里,放下电话后的前台小姐微笑着道。   “好,谢谢。”宣婷应道,回头见夏晓北一直朝酒店外头伸头张望,拉了她一把,“干嘛呢你?有什么好看的?快走了,我们可以上去了!”   “噢,好!”夏晓北连忙匆匆地随着宣婷跟在引导的服务员身后,往电梯而去,边走着边不死心地又瞄了一眼门口,却没再找到那一晃而过的熟悉身影。   怎么感觉,她刚刚好像看见joe了……   电梯一路往上,看着跳动的数字渐渐靠近29,夏晓北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真是没想到,她竟即将要和董恬微面对面说话了。   脑子里尽量不去多思考其它的,只想着把她当作和往常一样的采访对象就好,可中午在餐厅里的画面一帧帧地闪过,完全不受控制。   “喂,你紧张吗?”身旁的宣婷忽然凑到她耳畔悄声问。   夏晓北力图自然地答:“还好。”   “可是我很紧张。要见情敌了,怎么不紧张!”   “欸?情、情敌?”夏晓北没发现自己有些结巴了,“你不是才说自己谈恋爱了?这、这关董恬微什么事?”   “谁说我有对象了,就不能继续是宋以朗的粉丝?”宣婷白了她一眼后,蓦地磨牙霍霍,甚至把十根手指摁得咔咔作响。   她、她这架势,怎么像是要去跟人干架的?   夏晓北咽了咽口水,提醒她道:“你可别乱来哈!老刘交代过要我们小心伺候的。”   正说着,电梯“叮”一声到了,宣婷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当先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服务员将她们带到2919号房门前后就走了,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不动了。   “愣着干什么,按门铃啊!”宣婷朝夏晓北抬了抬下巴。   夏晓北反问道:“你、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情、情敌吗?当然你按。”   “胆小鬼,我按就我按。”宣婷轻蔑地嗤了她一声,却是趁着夏晓北不注意,抓起她的手就往门铃上摁去。   “……”夏晓北完全呆住了,眼瞧着自己的手指就这样一直黏在门铃键上,直到宣婷恨铁不成钢地抓回她的手才放下,“你傻啦!想把里头的人吵死吗?!”   话音刚落,门从里头打开了,三个女人,一个站里面,两个站外面,相互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是谁都没有说话。   “南城生活周刊?”董恬微双手环胸着将审视的目光从夏晓北和宣婷身上滑过,最后望定夏晓北,问。   见夏晓北尚处于呆愣状态,宣婷偷偷扯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赶忙对董恬微友善地伸出了手:“你好,董小姐,我是南城生活周刊的夏晓北。”   似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一般,董恬微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转回身便往里走,“进来吧。帮我把门带上。”   夏晓北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直接忽略了,讪讪地收回了手,而宣婷已是忿然地对她咬耳:“啧啧,一见面就给我们耍大牌,我之前分析得没错吧?果然不是好货色!”   “嗯……可能吧……”夏晓北含糊不清地随口应着,然后和宣婷一起走了进去。   “噢,对了,不好意思,备用拖鞋不够用了。不过没关系,我铺了地毯的。”前头的董恬微回过头来对站在玄关处的她俩补充了一句。   夏晓北连忙应道:“嗯,没关系的,我们不穿也没关系。”   “喂,你看。”正脱着鞋的宣婷蓦地扯了扯她,对着鞋柜努嘴。   顺着宣婷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入目之处的一双男式皮鞋霎时令她的身体僵了僵。   这,分明是,今天宋以朗脚上的那双鞋……   他,也在……?   “晓北,干嘛呢?走!”宣婷的小声呼叫将夏晓北拉了回来。   也许不是他……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暗自在心底告诉自己,夏晓北深吸一口气,然后顺着长廊往里走。   董恬微已然以主人的姿态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们俩,“坐吧。”   夏晓北的目光下意识地先把周围环视了一圈,没发现预想中的那人后,她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对董恬微礼貌地点点头,才和宣婷两人按着她所指的位置坐了下去。   而刚坐下,夏晓北的脑子便“嗡”地一声炸开来响——旁侧的座位上,放着的那件西装外套,是……   见夏晓北坐下后迟迟不开口,拉了她几下也没反应,宣婷皱了皱眉,干脆先不管她,兀自对董恬微道:“董小姐,关于今天的采访,之前我们杂志社应该已经发过来一份大纲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董恬微顿了顿,道:“我还没看过大纲。”   宣婷怔了怔,随即道:“要不正式开始前,我们先粗略地过一遍,如果有问题,你及时提出来。”   董恬微摇摇头,“不用了,直接开始吧,我赶时间。”   宣婷有些意外,瞥了眼董恬微,犹豫道:“董小姐,待会我们可能需要拍几张照片,你看……你需不需要换身衣服……?”   董恬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袍,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今天的状态可能不适合拍照。如果你们真的很需要的话,回头找我经纪人要吧。”   闻言,宣婷面露为难,回头想问问夏晓北的意见。结果却看见夏晓北依旧魂不守舍,脸色发白地坐着,眼睛定定地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宣婷终于怒了,“夏晓北!”   夏晓北的身体应声颤了颤,涣散的目光这才慢慢地凝回了焦距。   虽然宣婷已经尽可能压低音量,可三人本就坐得近,董恬微自是听到了,不由打量了几眼夏晓北,道:“夏小姐是吧?请问,你是对我的沙发有什么看法吗?”   从西装外套上收回来的目光,转而望向了董恬微,扫过她明艳的面容,扫过她微乱的头发,扫过她松垮的睡袍,扫过她睡袍下露出的两条小腿。夏晓北的神色微恻,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然后干涩着声音回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董小姐的眼光很好……”   许是夸赞的话语讨了她的欢心,董恬微掩嘴笑了笑“夏小姐过奖了。”   她的眸光随着她的笑容璀璨流转,看得夏晓北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样的笑,中午在餐厅的时候也见过……连同是女人的她都不禁晃了晃眼,那么,宋以朗面对这样的笑容时,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见董恬微的心情似乎不错,宣婷赶忙接口转回正题:“那要不,我们开始吧?晓北,你负责做记录。”   察觉到夏晓北今天的状态隐隐有些不对劲,宣婷干脆自己扛起最重要的工作。   听罢,夏晓北也没多说什么,把录音笔等工具全部拿了出来。一切准备就绪,宣婷对董恬微点头示意后,夏晓北便把录音笔的开关打开。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董恬微忽然站起身来,对着她们身后的方向璀然一笑,“你收拾清楚了?”   “宋、宋、宋、宋,宋总!”已然应声回过头去的宣婷从沙发上惊跳起来,因诧异而结结巴巴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整。   然一喊出声,她便立即捂住自己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地去看夏晓北。   从一进门便隐约预感到什么的夏晓北,早在董恬微出声的那一刻就僵在沙发上,而在宣婷为她确认了答案之后,脖子更是瞬间被定住一般,怎么也转不过去,也不敢转过去。   她可以感觉到有道熟悉的目光慑住了自己。   也感觉到身周的人不知为何竟一时默契地安静着,仿佛都在等着她的反应一般。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其实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不过是在董恬微的家里看到宋以朗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罢了。   可是……她的心口就是,很酸,很胀,还有点疼……   不知所措间,她忽然“腾”地站起,也不看任何人,只是兀自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不好意思,我想起有点事,我、我先走了。”   边说着,她已是慌不择路地迈开脚步。   可是腿脚似是突然跟她作对一般虚浮无力,还没走出两步,脚下即刻一软。   她下意识地去扶沙发前的茶几桌,却事先没看见放在桌上装着酒的冰桶,非但人没扶住,还一把将冰桶带着掉到了地上。   耳畔是宣婷惊叫的声音,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传进她的耳中。反应过来时,冰水和尚未融化的冰块悉数倒到了自己的身上,而酒瓶亦倾倒在地毯上,缓缓流出液体,浸深了地毯的颜色。   夏晓北终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宋以朗。      情,浅尝辄止 第68章 哭晕在厕所?      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正是因为已足够狼狈,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去看宋以朗,一点都不愿意让他正面看到自己。   可是,跌倒在地的这一刻,身体的反应已然快过了她思考的速度。   于是,她抬起头,看到了宋以朗一副刚刚洗过澡的清爽模样,身上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像针一般扎得她的眼睛微微发酸。   随着目光往上移,她亦看到了他紧锁眉头定定慑住她的眸子。   一如既往的黑沉幽深,没有任何波动地带着点冰,带着点凉。看似明彻得能够一眼望到底,实际上是云遮雾罩得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就是琢磨不透,她完全捉摸不透他此时的情绪,只暗暗庆幸着没有看到平日里的那份讽意和嫌弃。   呵,她心底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连这种情况下,她首先顾及的都是他怎么看她?她夏晓北在宋以朗面前,原来竟是不知不觉间自卑到如此程度了?   “晓北,你没事吧!”当先反应过来的宣婷立即上前来想要将她拉起。夏晓北重新低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一缕正滴着水珠的发梢,一边借着宣婷的力,一边自己双手撑地,这才站起身来。   “你们……认识……?”好久没有动静的董恬微终于在这个时候出了声,探究的目光在宋以朗和夏晓北两人之间别有意味地徘徊。   她可是一点都没有错过自宋以朗出现后夏晓北的奇怪反应,也一点都没有错过宋以朗定在夏晓北身上的与众不同的目光。   话音刚落下,宣婷和夏晓北没作任何回应,但宋以朗蓦地转过头来看了董恬微一眼,看得董恬微的心底突突地发毛----没有笑容,亦没有愤怒,似乎相当平静,然正是这份平静,好似被暗夜里一双淡漠的死神之眼盯住一般。   闪过脑中的这个比喻在正切身感受着的董恬微看来,一点都不觉得夸张。她知道,宋以朗对她的厌恶,怕是到了极点。   是因为他察觉到她的算计,还是……   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那个叫做夏晓北的的女人。   向来很准的第六感告诉董恬微,宋以朗生气的真正原因,怕是和她脱不了关系。   有意思,很有意思!   思及此,董恬微的心下微微一动,再次张口,对夏晓北说道:“夏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边说着,她已是慢慢地朝夏晓北踱步过去。   夏晓北依旧低着头,双手略显局促地紧握在一起,闷着声音回道:“没事,我没什么大碍。”   “你确实没事,可是,我的酒可怎么办?”董恬微蹲下身去捡起酒瓶,看着里头所剩无几的液体,满脸疼惜道:“夏小姐,这可是我千里迢迢从法国带回来的,今天刚开瓶,还没喝上两口,就被你倒了个精光。你说,该怎么办?”   夏晓北闻声抬起头来,正看见董恬微一只手悠悠地提着空酒瓶,唇角展着一韵浅笑,饶有意味的眸光带着放肆的审视,令夏晓北有些不舒服。   “不就一瓶酒嘛,我们赔就是了!”宣婷早瞧董恬微不顺眼了,此刻更是被她傲慢和轻蔑的态度刺激到,瞬间控制不住火气,代替夏晓北应道。   面对宣婷瞪着她的眼睛,董恬微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弯下腰将酒瓶放到桌上,轻笑道:“真是爽快。那我也不多加追究,只要你们原价赔偿就好。”   “唔……”顿了顿,她用手虚抵着自己的下颔做思考状,“我的这瓶酒呢,一年只限量销售一万瓶,虽然只有几百毫升,但算起来,可能也是要这个数的。”   听到一年只销售一万瓶时,宣婷已隐隐意识到自己方才嘴太快,而当看到董恬微对她伸出两根手指时,她已是颇为惊讶地失口反问:“二十万?”   看起来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个瓶子……   董恬微笑而不语,依然盯着夏晓北看。   然而,夏晓北的反应却令她有些失望。   本以为看上去是只柔柔弱弱的小白兔,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当场哭出来,脸上的表情倒是已收起了方才的无措,而换成了淡定,只是上齿紧紧地咬住下唇,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道:“董小姐的意思,应该不是二十万吧。”   虽然她对酒的了解不多,但是她记得,家里的酒柜有三分之一的位置都摆着这个牌子的酒,好像是白兰地的一种。相比于宋以朗所珍藏其它年代久远的红酒,这种白兰地,确实不算贵的,大概两三万就够了。   闻言,董恬微的脸上不由露出一分惊讶。   她刚刚纯粹是故意误导,想逗一逗这两个人,结果没想到,夏晓北并未上当。更没想到的是,夏晓北发现她的小伎俩之后的处理方式,竟不是激锐地反驳,而是从她的角度,留给她台阶下。   要知道,在她所生活的认知里,但凡抓住对手的一点痛脚,可都是要往死里拼命攻击的。   然而……   不好意思,无论是有意羞辱还是无心为之,善意这玩意,恰恰是她董恬微最讨厌的东西!   “确实不是二十万,”董恬微勾起唇角,一眼不眨地盯着夏晓北,缓缓道,“是两百万。”   一语毕,宣婷的脸色白了白,随即冲动地想要和董恬微理论什么,手上却是突然被人攥住,一回头,正看见夏晓北对她摇了摇头。   “怎么样,你们还赔吗?”董恬微双手环胸地站着,歪着脑袋轻声问,栗色的长卷发垂落在胸前,毕露的风情甚是撩人。   夏晓北的眸光闪了闪,不羞不恼,口吻无绪无波,“既然董小姐非要说是两百万,那我们赔不起也得赔。”   说着,她伸手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钱包,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在了桌面上的酒瓶旁,然后接着道:“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再还给你。”   “我这也有一张!都给你!”身旁的宣婷亦忿忿然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却是甩手丢到了董恬微的身上,“晓北,我们走!”   随即,她风火雷电地拉住夏晓北的胳膊转身就离开。   没想到宣婷竟是如此彪悍,夏晓北惊诧之余,也没来得及去看董恬微乍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忙不迭跟着宣婷走,临走前,扫过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宋以朗。   仅一眼,她的手指便颤了颤,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开门出去,迎面正碰上准备按门铃的joe。   “晓、晓北?”看到突然从里头冲出来的两个人,joe怔了怔,不可思议地喊了声,然夏晓北已是被气势汹汹的宣婷拉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尚不明所以的joe兀自走进去,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宋以朗和董恬微令人浮想联翩的衣着时,瞬间给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链,心下只剩一个念头----完了,自家老板该不会是被正牌夫人当场捉奸了吧?   空气安静得可怕,压得人心越来越不安。   董恬微将垂落的头发撩至自己的耳后,镇定下心绪,缓缓踱步到距离宋以朗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看着他的沉默漠然,旋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真是对不住啊宋总,你进去之后我才想起来,今天有个采访的。因为不好推掉,所以就让她们进来了。事先真是没料到这么巧。”   “不过你放心,我之后会让我的纪人交代那个杂志社别乱写。而且,依刚刚的情况看起来,宋总好像和那两个小记者认识?那就更好办了!宋总亲自提点她们两句,就绝对不会传出什么不好看的新闻。”   话音落下,依旧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即便面对的只是他的面无表情,董恬微的眉心也是禁不住一跳一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宋以朗忽然别过脸去,看了joe一眼。蛔虫joe即刻会意,忙不迭将手上提着的东西送到了他的手上:“宋总,你的衣服。”   少顷,换好衣服的宋以朗重新走出来,指了指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对joe道:“把它带走。”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桌上的两张银行卡,和被落下的录音笔等用具,“把它们也带走。”   说完,不再看董恬微一眼,已是迈开长腿往外走。   董恬微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角,举起手上的一份文件夹,“宋总,代言合同你还没带走呢!”   “不必了。我想,我们应该没有合作的必要了。”宋以朗应声滞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董恬微,你的手段依旧和以前一样拙劣。”   嗓音低沉而清冷,像是深潭里的水。董恬微的脸色一下难看了下来,看着宋以朗消失的背影,恨恨地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本想借着那两个小记者散播绯闻,现下看来,估计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没关系……   董恬微兀自冷笑着,翻开手机里之前拍下的那张照片,配上几个暧昧不清的文字,然后上传到自己的微博上去。大约一分钟后,再把刚发出去的微博删掉,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旁,然后坐进沙发里,悠闲地继续看杂志。   哼,想跟她撇清关系?那也得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   “宋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要去找正牌夫人吗?joe没敢把后半句问出口。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joe不由偷偷地瞄后视镜,然后便看见坐在后座的宋以朗似乎压根就没听到他说话,不辨情绪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   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吗?   疑惑间,joe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了过去,于是,马路对面的大型喷水池前,两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咦?那不是晓北吗?”joe故作夸张地惊讶出声,听着要有多做作,就有多做作,做作得宋以朗似乎都听不下去,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通过后视镜,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joe回过头来,谄媚地嘿嘿一笑,重复问道:“宋总,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要不就直接下车去找晓北呗!   顷刻沉默,宋以朗终于开口,却是语声淡淡,“回公司吧。”   啊?就这样回公司?确定吗?   狐疑地盯了会儿宋以朗,然后又瞅了眼窗外,没再听到宋以朗的其它吩咐,joe暗叹一口气,缓缓地将车开走了。   这一头,喷水池前,宣婷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瞄一眼坐在池边的夏晓北。   见她始终目光呆滞神情恹恹,偏偏又一句话都不说,宣婷的耐心都被磨光了,干脆一把蹲在她面前,没好气地问:“喂,要死要活,你都说句话行不?”   夏晓北两手的手肘抵在腿上,掌心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颊。听到宣婷的话后,顺势捂住脸弯腰埋进膝头,声音闷闷:“丢死人了……”   可不是丢人嘛,无论是撞见宋以朗,还是失败的落荒而逃,以及被董恬微揪着赔偿,一幕幕闪过去的,全部都是丢人的画面。   “丢人?”宣婷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话出口后才瞬间想起了什么,以为她是在说宋以朗和董恬微,便立即愤慨道:“可不是,真丢人!万万没想到,竟能让我们撞个正着!说起来,那个董恬微胆子可真够大的,明明在和宋以朗幽会,也敢放我们进家里,就不怕我们乱写报道吗?”   “不过是个模特罢了,她还真当自己是总统夫人吗?你瞧她那副样子,下巴高得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哎哟妈呀,越想越气人!宋以朗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啧啧,你看到他们俩身上的衣服了吗?一个睡袍,一个浴袍,保不准我们来之前,他们才刚刚结束那什么什么啥的!”   “话说回来,晓北,那酒摔得可真是太好----欸,晓北,你怎么了?”   夸赞还没出口,一回头却瞧见夏晓北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往下落,宣婷立即慌了,赶忙坐到她身旁,“你、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成这样了?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劝说非但无果,反而令她的金豆子越落越多,急得宣婷连纸巾都来不及掏,直接衣袖上阵,但擦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她掉眼泪的速度。   “你不会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董恬微给欺负了吧?还是……还是你在担心两百万还不上?”宣婷抓耳挠腮地猜测着原因,最后实在是想不出来,“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有事倒是说呀,对着我哭有什么用?”   虽然只是光掉眼泪不出声,但还不如放声大哭来得畅快呢!   “宣、宣婷。”   “嗯!我在!”见她总算开了金口,宣婷使劲地应喝,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以示自己正认真地听着。   夏晓北泪眼朦胧地与她对视,睫毛一眨,又是好几颗水珠子掉下来,然后才慢慢道:“我和宋以朗,结婚了。”   一语毕,四周刹那间安静下来,只余她们身后喷水池的声音。几个字传进耳中后在脑袋中盘旋了几遍,宣婷好似依旧没反应过来一般,对着夏晓北眨巴眨巴眼睛,“你说什么?”   夏晓北吸了吸鼻子,重复道:“我和宋以朗,结婚了。”   “靠!靠靠靠靠靠!”宣婷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霍然跳起身来,瞠目结舌地指着夏晓北的鼻尖,“你、你、你没疯吧?!你怎么不干脆说你和宋以朗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那倒没有。我们还没要孩子。”   她只是因过度震惊而随口一说,没想到夏晓北竟然回答了,而且还回答得那么一本正!宣婷呆愣之余,忽然有点相信,夏晓北,可能真的没在开玩笑。   思及此,她已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而怒上心头,“夏晓北!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面对宣婷的炸毛,夏晓北略有歉意:“不是我故意不说。只是……只是,这是我和他从结婚之初就心照不宣的决定。”   “好啊你,玩得还是传说中的隐婚!”宣婷单脚踩在高出一截的平台上,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母亲质问女儿的架势,“什么时候的事?”   夏晓北弱弱地答:“三、三年多了。”   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宣婷即刻一副被气得头疼的模样,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来回不停地踱步,“好啊你夏晓北,你瞒得我好苦啊!”   夏晓北:“……”这句台词有些跳戏啦……   “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消化消化!”   被打断后,夏晓北只能默不作声地坐着,一面等着宣婷缓过来,一面却是再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鼻头又是一阵泛酸。   他没说过一句话。无论是看见她坐在客厅里,看见她狼狈地摔倒,还是看见她被董恬微咄咄相逼,直到她离开,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现在,更是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完了,夏晓北,你完蛋了!”方才还在踱步的宣婷突然对着她大声嚷嚷,及时将她的泫然欲泣止住,然而,宣婷的下一句话还是令她的脸色“唰”地白下来。   “夏晓北,你就等着变成下堂妇,哭晕在厕所里吧!”   ……   整个采访就这么搅黄了,两人也没商量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能够给老刘一个交代。所幸差不多也到了杂志社下班的时间,她们便决定各自先回去,打算第二天再来解决这件事。   如夏晓北所料,宋以朗并不在家。   然而,她的心情却有些矛盾。一方面,她还没想清楚,过下午一事,她该如何面对宋以朗;但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宋以朗能回来,尽早给她这个做妻子的一个解释。   同时,她亦隐隐感到害怕。   这种害怕,从发现自己爱上宋以朗之后,便与日俱增。而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的问题,也都在最近随之浮了上来。比如如何维持好这段基础并不牢固的婚姻。比如,像宣婷之后所提醒她的,宋以朗对她,究竟是抱以怎样的感情……   自回到家后,夏晓北就把自己锁在工作室里。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呆着的时候,思绪更是漂浮混乱,电脑上的文档打开许久,依旧一个字都没有动。心烦意乱着,她干脆叉掉了窗口,打算上论坛和微博上逛逛。   结果才打开首页,醒目的热门头条便将她的注意力悉数夺去----“董恬微秒删微博惊现男士外套,疑为rt总裁宋以朗所有”。   点开具体内容后,进入视线的先是手快的网友截下来的那条被秒删的微博。图片上,董恬微的衣着打扮正是和夏晓北下午在酒店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被红色的记号标出的重点是,她自拍背景的沙发上,赫然放着一件男士西装外套。网友千辛万苦扒出了一张宋以朗的照片,从各个细节分析,最终得出这件外套为宋以朗所有,由此引发了众人对两人此前绯闻的热烈讨论。   也有人在质疑,但亲眼见到过的夏晓北自是知道,它分析得完全正确。   潜意识里很清楚应该赶紧关掉电脑,不要再去看那些无聊的东西自添烦恼,可手指就是不自觉地往下拉看。多半人都是在八卦两人恋情的真伪,支持“宋董恋”的大有人在,判定为炒作的也是不少,更有一大堆两人各自的粉丝心碎成渣。   夏晓北最后的目光,是被一个“秒删微博背后的真相:盘点宋先生和董小姐不为人知的旧情往事”的标题吸引住的----一位自称了解内情的网友爆料,宋董二人其实早在学生时期就低调的恋爱过。   这种时候的很多帖子,其实都是趁热吸引眼球钻取点击用的,但眼下的夏晓北似是魔怔了一般,几乎所有关于这件事的信息都不想放过。   掌心不断地冒着汗,她的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然后鬼斧神差地拉下帖子,继续往后浏览下去。   楼下,也是在这个时候传来开门的动响。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69章 不想再错过      夏晓北并没有注意到楼下的动响,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爆料帖上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直至听见来自主卧房门的声音,她才猛地一个激灵,愣愣地盯着工作室紧闭的门,仿佛在透过阻隔看着什么,又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许久,身周依旧寂静一片,好像全世界都渐渐安然入睡,唯独她一个人还清醒着。夏晓北眸底波光涌动,恍恍惚惚地走到门边,紧紧贴上门板,侧耳倾听。   隐约似乎有轻微的呼吸声,可再一凝神时,又什么都没有。   只是内心的过度期待而造成的幻听罢了。   轻叹着失望地转回身,后背抵着门,缓缓地坐到地上,她双手抱紧蜷缩起来的两条腿,将脸深深地埋进膝头,却怎么也甩不掉脑袋里满满的东西,满满的,爆料帖里的内容。   隔着一扇门的过道上,宋以朗静静地站立在工作室的门前,准备敲门的手滞在半空,沉邃的眸底比往常更黑若点漆。   顷刻,他终是放下了手,走回主卧。   ……   第二天早上,被来自宣婷的电话吵醒时,夏晓北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工作室的桌上睡着了。   枕着脑袋睡了一个晚上,手麻得根本提不起来,待锲而不舍的宣婷拨来第三通电话时,她才勉为其难地划过接听键,随即,宣婷炮仗一样的嗓门将她尚余五分的倦意统统驱散:“夏晓北,你死了没有?!”   有这样的朋友吗?开口第一话就是诅咒……   “还活着。”掏了掏差点聋掉的耳朵,她没好气地答道,顺便摁下了免提键,以防自己的耳朵再次遭受荼毒。   “那就好。我还没做好参加你葬礼的准备。”宣婷缓了缓语气,接着问道:“你现在在……干嘛?”   也不知道她中间短暂的停顿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夏晓北转了转脑筋,随口答道:“在家里。”   “哪个家?”宣婷紧接着她的尾音问。   夏晓北愣了愣,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头宣婷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分刻意的压低:“和宋以朗住一起的那个家?”   额上顿时三根黑线下来。昨天之所以没忍住把隐婚一事告知宣婷,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每次遇到问题,她的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但其实事后她就后悔了----虽然和宣婷关系好,但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在关键时刻能够出主意的人。   比如昨天,非但不安慰她,还吓唬她宋以朗出轨。再比如现在。   “是!”夏晓北撇了撇嘴,更加没好气地答道。   “喂,晓北,”少顷,宣婷的口吻毫无预兆地一转,犹豫着问:“你……还好吧……?”   “……”本还怪她不关心她。可她当真关心地询问,夏晓北顿觉脑袋里的某根弦被触及,不由望向窗头灿烂的阳光,“嗯,挺好的。”   她自以为的淡然和平和,听在宣婷耳中简直哀怨得不行。沉默片刻,宣婷的语气重新恢复活力:“你不会是刚起床吧?快给我收拾收拾去上班!别想把昨天的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处理!”   闻言,夏晓北的脸立即跨下来,不胜其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还真是烂摊子……   挂掉宣婷的电话后,憋了一个晚上的门终于打开。可空气却也没清新多少,整座房子静悄悄,没有一点儿人气。   主卧里,床上的被子平平整整地铺着,乍看之下像是一夜都没人睡过。而浴室的洗面台上,宋以朗的牙杯上沾着的水渍还没干。   看着两人的牙刷恰好以面对面的位置摆放着,夏晓北目光幽幽地盯了一会儿,忽然赌气地将他的牙刷推去了另一个方向。   抵达杂志社时,宣婷已在门卫处等她了。   眼皮上的水肿虽然在出门前处理过,但还是没躲过宣婷的火眼金睛。不过她并没多问什么,只是和夏晓北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后,一起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怎么跟老刘交代昨天搅黄采访的事情。   不过,昨晚没有连夜接到训斥的电话,估摸着是董恬微那边尚未向杂志社投诉。   一进办公室,就发现许多同事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眼尖的李英当先看到她们俩,立即大声问道:“你们知道吗?那个董----”   “行了李大姐,我们知道了。不过没兴趣!”未及她说完,宣婷便果决地掐断她蠢蠢欲动的八卦,随即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夏晓北的手掌。   夏晓北给了她一个“没事”的微笑,才恹恹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在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时,微微怔忡。   “对了,晓北,这是快递一大早送来的,我见你还没来,就帮你先签收了。”邻座的李英从八卦集群处刚回来,顺口对夏晓北提道。   “噢,知道了,谢谢。”晃过神来,夏晓北道了声谢,默默把小包裹打开。   正是昨天落在董恬微家里的两张银行卡和录音笔等采访用具,除此之外,什么便条都没有留。不过,寄件人的一栏上,签着joe龙飞凤舞的大名。   难道还指望着会是董恬微特意还回来的吗?   当然,也不会奢望看到宋以朗的只言片语----呃,好吧,她承认,打开之前,还是隐隐期待的,但事实只是证明了,这果然是奢望。   正准备把宣婷的银行卡送回去,抬头看见本该在隔壁办公室的老刘一走进来就对着她招手。夏晓北心下一紧,即刻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和宣婷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老刘,昨天的采访----”   “我正想跟你们说。”老刘颇为着急地打断了夏晓北的话,“现在这种情况,董恬微的采访稿暂时不方便放上去。你们先搁一边吧,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反正,辛苦你们白忙一场了。”   说完,似是赶着要去办什么事情,他就匆匆地走了。   欸?暂时不方便放上去?   “怎么回事儿?”宣婷已是走了过来。夏晓北困惑地看着她,而显然,她也和她一样不明所以。   这时,受不了寂寞的李英忍不住插话进来:“你们没看早上的新闻吗?”   宣婷瞥了夏晓北一眼,才斟酌着措辞问:“你是指董恬微的秒删微博吗?”   “不是不是,那都过时了!”眼瞧着她们还不知道,李英似瞬间打了鸡血一般,眉飞色舞地给她们讲述:“今天凌晨,网络上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大批董恬微的艳照。哎哟,你们没看到,那尺度大的喔,羞死人了!听说都是她在国外**时拍的,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就被人给抖出来了。”   “紧接着还跟着个自称圈内人的匿名爆料者,直指她以勾搭导演和投资人等来炒新闻上位的行为屡见不鲜,说得那是真真的。虽然那些艳照后来全部删除了,但站出来添油加醋曝内幕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愈演愈烈。”   “啧啧,真不知道该说人红是非多,还是该说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反正啊,如今她的形象一落千丈,好多广告代言都跟她解了约。我们杂志社怎么能在这个风口浪尖拿她做专题呢?”   听罢,夏晓北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宣婷已然是比她还要紧张,连自己的座位都来不及回,直接坐在夏晓北的位置上,迅速地点击鼠标刷网页新闻。   而李英还兀自发表着自己的感慨:“唉,一夜之间就从天堂落到地狱,她这一摔,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翻身。不过呢,娱乐圈的事情,变化本来就快,向来也是说不准的。就像昨晚还在津津乐道她和rt总裁的凄美爱情,今天就立即被人攻击故技重施炒新闻,很多人都在猜测,那rt的总裁是不是也和前辈们一样,无辜被摆了一道,毕竟听说rt正和董恬微谈新产品代言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宣婷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边笑着边把一旁站着的夏晓北按到了座位上,指着屏幕上网友们的秽言秽语,低声对夏晓北道,“这下解恨了吧?”   目光迅速地掠过几个字眼,夏晓北便把所有的网页都关掉。   见夏晓北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宣婷不明白了:“你干嘛?老天都在替你斩奸除害,你怎么反倒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晓北扫了宣婷一眼,却是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便把宣婷赶了回去。   反应?她该有什么反应?   是该对董恬微的负面新闻拍手称快,还是该庆幸,自己的丈夫或许是无辜的?   确实,她确实因为两人的绯闻而困扰。但宣婷不明白,其实这件事真正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绯闻的真假……   浑浑噩噩地在杂志社加班到很晚,夏晓北才慢吞吞地回家。   而她的刻意晚归,在面对冷冰冰的房子时,显得很是可笑----宋以朗压根还没回来。   她干脆把自己所有的洗漱用具和两三套常穿的衣物全都搬到客卧里来,将房门锁得紧紧的。   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混乱一片,可耳朵却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外头的一切动静,生怕错漏过一丝声响,最后在这样的暗暗等待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从梦中惊醒的夏晓北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主卧。   人不在。被子依旧铺得整整齐齐。浴室里的牙刷和牙杯干干燥燥----宋以朗彻夜未归。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是rt的公关团队还是宋以朗本人,都没有对他和董恬微的绯闻发表任何声明。唯一的一条新闻是,rt公布了新产品的代言人。不是董恬微。   虽然艳照早在第一时间被压住,但压不住网民们的言论,董恬微的踪迹亦仿佛一夜之间从娱乐圈消失了一般,任凭别人如何讨伐,她都未出面置过一词。   很快的,哪对明星夫妻离婚,哪个明星嫖|妓,或者是哪个明星吸|毒,一日更新一日的热门新闻反反复复地给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增添趣味,却没有一个是夏晓北关心的。   因为,宋以朗已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没有任何的交待,亦没有一通电话。   夏晓北不知道他究竟是再次出差了,还是如宣婷开玩笑时所说的,他和董恬微两人私奔到深山老林偷偷躲起来了。   好几次拿起手机翻到他或者joe的号码,却都在呆愣了半天后,选择了放弃。   从来都是习惯安安分分地当一个不打扰他的妻子。可这份习惯养到最后,竟是演变成连一通电话都不敢主动打给他。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和他的关系,明明是亲密的夫妻,却也可以瞬间成为毫无联系如陌路人。   “晓北,外头有人找你。”同事的声音打断了夏晓北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将发呆期间无意识按出的乱码全部删除后,才出了办公室的门,一眼看到了靠车而立的唐岳。   “你----你怎么----”夏晓北小有惊讶,条件反射地朝身周张望。   正值下班时间,出来的同事没有一个不把目光往唐岳身上落,亦有不少人朝夏晓北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惹得她浑身不自在。   唐岳已是走到了她面前,不以为意地道:“没关系,我只是你的普通朋友而已。”   夏晓北憋红着脸,很想大声喝叱,但碍于周围人的目光,又不得不压低音量:“可是他们还是会误会!”   唐岳无奈地叹口气,“晓北,为什么你总是要那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呢?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闻言,夏晓北的眼睛有瞬间的黯淡,“也有句话,叫人言可畏。”   四个字,令唐岳想起了什么,闪了闪目光,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神色,拍了拍夏晓北的肩:“明天就要放年假了,你怎么反而无精打采?看来,我找你找得正是时候。”   “我没空。”没等听下文,夏晓北便断然拒绝。   唐岳好似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般,笑了笑:“好,那我就把你的原话转告给王阿婆。”   “欸?”夏晓北即刻抬头。这关王阿婆什么事?   唐岳眼眸里的神采愈发和煦:“不是说了明天放年假吗?养老院今晚提前过年。”   ……   除了一些本就无依无靠的,养老院里的大多数老人,从明天的年假开始,便会陆续被亲人接回去。而工作人员除了一部分轮班留到年后,大半也是要回家的。所以商量过后,大伙儿决定赶在明天暂别前,整个养老院的大家庭也得自己过个年。   其实这个活动是从去年就开始的,但因为去年她手头有事没来成。今年再次受到邀请,还是王阿婆亲自发话,并遣派了唐岳来接她,夏晓北知道,哪怕只是走过场,她也得露个面。   来到养老院时,正看见门口有人在给大门口贴春联,待走近细看时,夏晓北才认出,是上一次碰到的那两个大学生义工。   他们俩显然是认得唐岳的,一看到他便热情地打了招呼:“师兄!”   随即,又立即对夏晓北亲切地喊道:“师姐!”   听到这个称呼,夏晓北不禁怔了怔,一旁的唐岳熟络地回应了他们一个微笑,然后对她介绍道:“也是南城大学的,张珞和郁飞。”   “噢,你们好!”夏晓北这才回道,一时慌张,竟下意识地弯着腰伸出了手。   张珞和郁飞对视一眼后,忽然掩嘴笑了起来,笑得夏晓北微微发窘,讪讪地收回手,羞赧道:“不好意思,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却见张珞俏皮地眨眨眼,“夏师姐果然和唐师兄所描述得一样有意思。”   听罢,夏晓北的脸色更窘了,眼角余光没有错过唐岳看着她的温柔目光。   四人边笑边聊着朝里走,几乎所有的老人都已聚集到了大堂,按照行动的便利程度,分别坐满了五张不同配置的大桌子。桌子上的菜都摆得差不多,每桌也都安排了照顾老人的护士及其他工作人员。   见王阿婆笑容满面地招手示意,夏晓北和唐岳同张珞和郁飞暂且分坐开来。   “你这丫头,自己算算有多久没来看我了?”一坐下,王阿婆就开始声讨她,“还不如小唐来得勤快呢!”   事实确是如此,夏晓北也不好反驳什么,倒是唐岳玩笑道:“阿婆,我好不容易把她带来的,你可别把她给挤兑走了,否则我不负责再帮你抓回来。”   王阿婆立即嗔了唐岳一眼:“可别打着我的幌子,是你自己怕她再给跑了吧!”   唐岳笑而不语,见状,夏晓北只当做自己没听见,故作轻松地嚷嚷着:“啊啊啊,怎么还不开饭?我好饿!”   “你这尊大佛,事情没帮忙做,饿倒是会喊!”陈护士在这时走过来,恰好听到了夏晓北的话,也加入了挤兑她的大军。   夏晓北吐吐舌头,应声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八宝饭放到桌上,嘿嘿地笑了两声:“这下你可没得说了吧?”   陈护士转头对王阿婆道:“阿婆,你看,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王阿婆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只盼着有人赶紧把这鬼丫头给收了。”   “喂,小唐,说你呢!”陈护士紧接着顺着王阿婆的话,朝唐岳努努嘴。   桌上哪一个不知道王阿婆天天挂在嘴边的这点事,顿时都笑了。   在笑声中,夏晓北只能忽略来自唐岳的目光,一面微红着脸,一面双手叉腰嗔怒道:“好呀,你们一桌子的人联合起来欺负我!”   饭间,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张珞和郁飞,以及几个腿脚灵便的老人,都上了最前头的小舞台上表演节目。欢笑阵阵,自是热闹非凡。   院长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说了几句话,最后却是忽然点了夏晓北的名。   “……昨天我刚得到通知,往后每年,上头都会给我们养老院一百万的拨款资助,用来帮助大家得到更好的照顾,也帮助更多的人进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今天在这里,我们要郑重地晓北表达谢意,如果不是她的报道,我们孤寡老人也不会受到省里领导的高度重视。晓北,真的谢谢你!”   见院长边说着边给她鞠躬,夏晓北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连连摆手:“您别这样,真的不要这样!我受不起的!咱们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来这些虚礼和客套!”   王阿婆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帮着夏晓北一块说道:“是啊,院长,晓北说得对,咱们都是一家人。”   那头张珞俏声插了句话:“师姐,还听说你被提名新策奖了?什么时候去领奖,我们一定给你捧场去!”   一语落,其他人跟着纷纷应和,整个养老院里,又是一片其乐融融。   结束后,照例是唐岳开车送夏晓北回去。   因着院里的几个护工给她敬酒,她本就不胜酒力,一两杯下肚便有些微醺,上了车后一直半睡半醒着。   这一回,唐岳没有任由她睡下去,而是叫醒了她。发现已到了那个小区,夏晓北恍恍惚惚地开了车门就走,没走出几步却是被唐岳给喊住了。   他今晚外头穿着的那件靛蓝色的长款毛呢大衣,和好几年前的某个冬夜穿着的那件很像。尤其是此刻他长身修立站定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画面好似再次与记忆重叠。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给她的视线增添了一分朦胧感,夏晓北觉得他的轮廓亦模糊了些许,模糊至恰好回到那个曾吸引她全部目光的唐岳。   盯着他剔亮分明而又温柔和煦的面容,夏晓北蓦地在想,同样是亮闪闪的男人,为什么在宋以朗身上,她从来就看不到这般润泽?   而一想起宋以朗,她的心底便油然而生出心如死灰般的哀怨。   就是在她分神的这个时候,额角上倏然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润即过,如冬日暖阳刹那拨开云雾。   夏晓北顿时愣怔住,抬眼,唐岳的唇已离开她的额,对着她逸出浅笑,“晓北,我真的不想再第二次错过你。”      情,浅尝辄止 第070章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南城一带最冷的时候,也就是年前和年后的十多天。   三年来第一次独自一人从南城到临市,中途转了三趟车,又走了几百米的路,夏晓北才看见河对岸独户院落的宋宅。   虽然并未下雪,但桥下的河水乍看之下也似马上就要冻住一般,流动得极为迟缓。河岸边树木的萧条,也给这样干冷的冬天增添了一份沉闷。   夏晓北拉着行李箱,深深呼出的气体在空中绕出一团淡淡的烟。按下门铃后,没一会儿,菲佣便来应了门。   “爸和妈呢?”进门后没看见二老的身影,夏晓北问菲佣道。   菲佣用音调奇怪的中文回答她:“太太出去了,老爷在后院。”   闻言,夏晓北让菲佣把行李箱送回房间,她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宋钲退休前就喜欢养些花花草草,退休后还迷上了研究瓜果蔬菜,渐渐地,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头。如今,整个后院一半是花园,一半是菜地,乍见之下,好似进了农户之家。   幸好这里不比北方,就算是冬天,无论是温度还是湿度,都足以养活大多数植物。不过,宋钲还是为几株比较娇贵的花草专门建了个小型玻璃暖房。夏晓北张望了几下,没在高低错落的瓜果架间寻到他,就直接进了暖房,果然在一排花盆前看到他半蹲着的身影。   夏晓北并没有立即作声,而是悄悄地站在后头,看着他一会儿摸摸叶子,一会儿给盆里松土,忙乎得好不起劲。   饶有趣味地欣赏半晌,她才张口甜甜喊了句:“爸!”   骤然传来声响,宋钲惊得站起身来。回头见夏晓北笑得眉眼弯弯,他佯装生气道:“一回来就吓我?”   夏晓北吐吐舌头,笑而不语。   “刚回来?”宋钲本就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一下便转开话题,边问着,边走到洗手池前。   夏晓北一路跟在他身旁,帮他打开水龙头,“嗯。这不,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先来后院跟您报到了。”   “那个混小子呢?”   那个混小子,指的自然是宋以朗。夏晓北的眸底不易察觉地闪了闪,下一瞬立即展开笑容,“他还在出差呢。因为往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所以我先一步,给你们定定心。”   这个理由宋钲显然不太满意:“出差?他究竟是不是公司的老板?怎么出差的次数比员工还频繁?”   夏晓北帮他挤出点洗手液,解释道:“正因为他是老板,所以很多重要的商谈和会议才需要他亲自出席嘛。”   说罢,她眨眨眼,故意调侃道:“怎么?您想他了?”   宋钲正冲洗着手上的泡沫,闻言,脸色微窘,嘴上肯定是不承认的:“他晚几天回来才好,省得晃来晃去碍我的眼!”   “是是是,他碍眼!他很碍眼!”夏晓北顺着他的话,煞有其事地重复着。   宋钲毫无杀伤力地瞪了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两声,转而问起她工作上的事。两人边聊着走出暖房时,夏晓北才注意到,角落里不知何时竟种上了一小片桔梗,绿色菜叶的包围中,紫色的花开得灿烂醒目。   “这是……”夏晓北定定地愣怔住。   宋钲负手而立,神色很是满意:“耐寒好养活,又能药用,可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兰花可爱多了。我暂且先种在这外头,只是怕过些天温度再低下去,它是不是会受不住。你觉得呢?”   “没关系。”顿了两三秒,夏晓北摇摇头道,神色间带着几分沉湎,“就这样,很好。”   随即,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妈……她没意见吗?”   “她能有什么意见?”宋钲口吻理所当然地安抚她道:“你放心,我在后院里种了什么东西,她哪里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她没多说什么,那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似是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夏晓北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听着宋钲继续道:“这样一来,以后就不必特意去买花了。明天早上出门前,你就直接来这里采一束新鲜的。”   “欸?”夏晓北怔了怔,“您不一起去吗?”   宋钲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哪天见不是见?明天的时间,本就该留给你们一家三口独处。”   两人走到厅里时,蒋燕已然回到家,换了身便服从楼上下来,看见宋钲,开口就问:“你前些天不是一直躲在书房里写字吗?怎么我刚刚去拿,一幅都没见着?”   宋钲不甚在意地回道:“噢,那些都是老李他们之前跟我讨要的。早上给他们送过去了。”   蒋燕有些生气了:“怎么又是这样?人家讨,你就给,你什么时候变成大街上给人写春联的了?”   这个比喻让宋钲的面子挂不住了,“又不值几个钱,何况他们都是交情多年的老朋友了,送几幅字罢了,有什么关系?”   他的态度激得蒋燕益发恼怒,“这是钱的问题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手关节出了毛病,再这么下去,如果犯疼,别再来找我!”   狠话一放出,许是也察觉到蒋燕其实在为他着想,宋钲一时讪讪地没有说话。但碍于威严,他还是梗着脖子嚷嚷道:“行了行了,提来提去都是这么几句,你不烦我都烦了……”   一旁观战的夏晓北完全没有要插话的意思,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独特的相处方式,也是他们的生活乐趣,有时候,连拌个嘴都能羡煞旁人。何况,眼前的两人,根本没上升到拌嘴的程度嘛。   这不,蒋燕已是懒得再接宋钲的话,当先选择休战,随即却是忽然转头对夏晓北道:“进来帮我折菜。”   因着对宋钲的气尚未完全消去,她的语气难免带着几分不满。夏晓北知道这并非针对她,但心下仍是一个咯噔----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向来看她不太顺眼的婆婆,竟然主动喊她帮忙?   惊讶之余,夏晓北已是忙不迭跟在蒋燕后头进了厨房。   婆媳俩面对面,一起择着小筐里的长豆角,半晌沉默。和往常不同的是,夏晓北隐隐察觉到,蒋燕应该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所以才故意支开宋钲,可这会儿又不开口,不禁让她心里直犯嘀咕。   眼瞧着小筐即将见底,蒋燕才终于问道:“你和阿朗出了什么问题?”   呃,要不要这样,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不兜圈子,还是一针见血地直捣黄龙,不如继续保持沉默吧……   心思流转间,夏晓北面露困惑:“妈怎么这么问?”   蒋燕瞥了她一眼后,重新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豆角,“我不是没看新闻。这段时间阿朗和那女模特的绯闻不是又传得沸沸扬扬吗?你是他老婆,心里怎么会没点想法?”   “妈,这是……”夏晓北蹙了蹙眉头,神色当即肃然了起来。   “如果没有问题,为何你是一个人回来的?”蒋燕手上的动作不停,紧接着道:“同为女人,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还记得,上一次出事时,是你自己亲口说,阿朗是你的丈夫,你相信他。可是现在,你因为这件事情赌气,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妈,”夏晓北的手掌轻握,尽量心平气和:“事情不是你想得这样。”   豆角恰恰择完,蒋燕兀自端着装满豆角的小筐,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捅到你爸那里去。最近,我故意把电视机弄坏。你爸不懂上网,所以暂时还不知道。”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夏晓北这才明白,为何方才宋钲并未提及这件事。原本回来的路上,她还在为如何搪塞这件事而大伤脑筋,没想到,原来蒋燕早已妥善安排好了。   省了她亲自花心思帮宋以朗善后,夏晓北该是要感谢蒋燕的。但一番话下来,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并非是怪她话语中毫不掩饰对宋以朗的偏袒。毕竟人之常情,而且,她也习以为常。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三年多来为人妻为人媳所作的努力,蒋燕并没有放在眼里。哪怕是一丁点也好,可是没有,完全没有。所以她才会不问对错地指责她不该赌气不该使性子不该告状。   别说眼下她什么都没做,若是以后她当真没忍住脾气,到时候,蒋燕又会如何“教育”她呢?   光想想,那画面真是太美她不敢看……   顷刻,夏晓北闷着声音,淡淡应道:“好,我知道了。”   闻言,蒋燕并没有回头,只是用背影对夏晓北道:“知道就好。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可以出去了。”   晚饭间,三人一桌,组合略诡异。宋钲对她始终热情关切,可少了宋以朗在场,对夏晓北来说,总是有种局外人般的格格不入之感。   好不容易撑到结束,她早早地上楼准备休息。   结婚前,她和宋以朗两人都有属于各自的房间;结婚搬去南城后,偶尔回来的短住,他们是一起睡在另一个卧室里。现在宋以朗不在,她也不想一个人睡那间卧室,干脆回了自己原本的小房间。   即便没人住,房间也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整齐,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好久没进来,一时略有恍惚。   虽然从父亲去世后就住进了宋家,但其实后来更多的时间,她都是在学校的宿舍里度过。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或多或少承载着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对它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尤其,这里算是她和宋以朗交集的开始,对于现在的她来讲,更是多了一层意义。   思绪不觉间翩飞,枕着一夜断断续续的回忆入了眠。她和宋以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一年寡淡而尴尬的生活,于梦境里虚虚实实地清晰了细节。   第二天早上,夏晓北已是尽量逼自己早起了,可她下楼时,宋钲和蒋燕两人显然已经起了很久,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个和菲佣进进出出厨房,应该是在为临近的年关而忙活。   “爸,妈,早上好。”颇为不好意思地问候后,宋钲的目光应声从报纸转到了夏晓北的脸上,盯了片刻,冷不防冒出一句:“昨晚没睡好吗?”   有那么明显吗……确实是想了些事情而已……   摸了摸自己总是无意透露情绪的脸,夏晓北咧开嘴,“没有,只是翻了些以前的东西,看着看着入了迷,所以睡得有些迟。”   边说着,她边打了个呵欠,以证明自己的话的确属实。   见状,宋钲也没再多加追问,只是在夏晓北吃过早饭后,他才将一束包好的桔梗放到了她手里----正是从后院摘的,鲜嫩的花瓣上尚沾着晶莹的露珠。   有意无意地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没见到蒋燕的身影,宋钲才轻声轻气道:“顺便代我向他们问好。还要记得告诉他们,这花是我亲手种的,今天这一束,是第一批成品。”   本还满心感动的夏晓北瞬间被他逗得啼笑皆非,学着他的模样,更加轻声轻气地应道:“好,我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   坐了几站的公交下了车,从山脚沿着一路蜿蜒而去的水泥阶梯往上爬,时不时会碰上晨跑下山的人。约莫二十分钟后,夏晓北顺利抵达半山腰上的陵园门口,然后顺着心中熟记着的路线笔直朝前走,左拐,最后在第五块墓碑前停下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一左一右的两张照片,一男一女均温和地笑着,眉眼间与夏晓北有着五分的相似。   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夏晓北倾身向前,伸手用袖子将照片上覆着的灰尘擦了擦,随即露出清恬的笑对他们唤道:“爸,妈,晓北又来看你们了。”   每年这一天的忌日,不管怎样,她都是要来的。   说来也巧,父母虽不是同一年去世,可日子却恰好在同一天,更是遵照遗愿将两人葬在一起。在同一个日子弃世而去,也不知道是生前就偷偷约定好了,还是想让活着的人能够少掉一天的哀伤。   默默叹了口气,弯下腰,正准备把桔梗放下,却发现墓碑前已然放了一束,看起来亦是鲜艳如妍。   有人来过?   夏晓北霎时怔忡住,狐疑地朝四周张望。当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真是奇怪了,除了她和宋家的人,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会特意在今天前来,更不会送母亲最喜欢的桔梗。   想了一会儿,依旧想不明白,她便作罢了。反正,多一个人惦念自己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坏事。   将两束花并排着放好,再把墓碑缝隙间冒出来的几颗小草头悉数拔光后,她才舒心地坐了下来,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地凝视着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人。   母亲文沁在她满月前就去世了,所以关于母亲的记忆,她一点都没有,全部都是凭借着照片和父亲以及宋钲的描述,才渐渐堆积出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形象。父亲夏耿新含辛茹苦地将她带到十八岁,终也在意外的车祸中弃她而去,却似有先见之明般地将她托付给了宋家。   而这一托付,竟是这样托付了她的一生。为此,夏晓北一直觉得,自己的命运轨迹,是被别人推着走的。区别只在于,夏耿新推着她走过前十八年,宋以朗或许将推着她走过接下来的大半辈子。过去对所谓家庭的概念是女儿和父亲,现在对所谓家庭的概念,是妻子和丈夫。   “爸,你亲自给找的女婿,今天没来。如果你在底下看见他了,就帮我问声好。因为我也大半个月没他的音讯了。”   “不得不说,你给自己挑老婆的眼光真是很好。可是,怎么给自己女儿挑老公,就没仔细点呢?我还是你亲生的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想到订娃娃亲的馊主意呢?瞧吧瞧吧,硬生生凑了对怨偶,难道看着我受苦,是你们俩的乐趣?”   “……当初依据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咧?不会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他长大后会很帅?外貌协会,会不会太肤浅了些?也没见我从你们身上继承多好的基因咯。”   “哎呀,你们别生气,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   絮絮叨叨地对着墓碑无节操没底线地自言自语老半天,夏晓北抬起头,太阳已从早上出门时的东面,升到了当空。光芒略为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眸子,然后将视线重新凝回到照片上。   “爸,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所托非人,我以后该怎么办?”她蓦地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低声喃喃:“可是,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又该怎么办……”   ……   从陵园里出来,已是过了十二点。中午时段的公交车,是比早上过来时要难等的。   所以,等夏晓北再次看见宋宅时,兴奋的程度跟昨天相比完全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本以为过了饭点,回来也只能热一热剩菜剩饭。谁知一进厅就是满面扑鼻的香气,搅得她的饥肠辘辘霎时蠢蠢欲动,一时忘记在二老面前顾及形象,如苍蝇扑屎一般往餐桌飞奔而去。   然,快速飞奔的步伐却在发现餐桌前多出来的一道背影时,猛然间紧急刹车。   身条欣长,挺背端坐,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描画出轮廓。   夏晓北的呼吸瞬间屏住,清晰地听见体内“砰”地一声响----心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怒放出一个春天,将其他零碎的小情绪悉数掩盖无踪。   “晓北,回来得刚好,等着你吃饭,别站着,快过来!”宋钲最先看到夏晓北,当即唤了唤她。   晃过神的夏晓北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端着略显呆滞的面部表情,揣着暗自砰砰乱跳的春天,迈着时快时慢的错乱步子,欲拒还休间,终是走到了他的对座。   他正低垂着眼皮子,先给宋钲夹了一筷子的青菜,然后又捡了块精瘦的排骨送到蒋燕的碗里,最后才给自己盛了汤,细口慢慢地喝着,完美地体现出他融到骨子里的好教养。   夏晓北忽然“噗通”一声重重坐在了椅子上,他不受干扰地继续喝完了汤,才不缓不急地抬起头,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这轻飘飘地一落,好似蓦地给又惊又喜的她上了发条一般,令她刹那间心跳如雷气血上涌,眼睛不自觉滋着一股子电流,隔空朝他传递过去。   四目相对两秒钟,宋以朗突然问道:“想喝汤?”   三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时赫然变成了口吻关切的四字相询:“想喝汤吗?”   所以他要给她盛吗?   夏晓北忙不迭捣蒜般点头。   随即便见宋以朗神色不变,却是把手上的汤碗翻转过来,示意给她看:“噢,没了。下次趁早。”   一句话,一下子令她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也将她从春天重新打回到冬天。   暗暗在桌下搓了搓发僵的手,夏晓北听见干涩无比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溢了出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   虽然回答她了,却答得异常简洁,而且,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她想知道的是……   “这回怎么会在美国呆这么久?”   蒋燕的问话立即让夏晓北的两只耳朵像灵敏的猫耳一样竖了起来。   美国,是美国!他去了美国,不是宣婷所说的深山老林!   啊呸!这种时候干嘛想起宣婷那货的胡诌!   夏晓北紧张地在桌下握紧微微冒汗的手心,一眼不眨地盯着宋以朗,全身的细胞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灼然,可宋以朗貌似一点都没察觉,面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闲闲地嚼完嘴里的豆角,他才随口说道:“几个朋友恰好都在那,所以多留了些日子。”   好吧,给的理由略微含糊,但无论怎样,听起来没有漏洞。   嗯,他就是去见朋友,就这样。   夏晓北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他的话恢复了正常的速度,暗暗松了口气,再抬眼时,恰好瞥见他抿着的唇角很淡地笑了一下。      情,浅尝辄止 第071章 你行你上啊!      真的是不动声色又稍纵即逝,但恰好被她看得真真切切,险些错过。||夏晓北怔了怔,不是很明白他这笑容里头的意思,歪着脑袋略显困惑地瞅着他。   宋以朗已是放下碗筷,转头对蒋燕道:“不是说家里头的春联还没贴吗?我现在去写几个字吧。”   “你?”宋钲质疑着接口问:“春联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写的。你荒废了这么多年,那字还能看吗?”   宋以朗挑了挑眉,隐隐带着丝挑衅,“欢迎指点。”   闻言,宋钲自是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和宋以朗两人径直往书房而去。   才刚坐下没一会儿,连他的眼睛鼻子都尚未仔细打量,人就这么说走就走,夏晓北的满心欢喜顿时有些泄气,郁闷了片刻,忙不迭扒拉着碗,噗嗤噗嗤地填肚子,只盼着赶紧吃完赶紧前去凑热闹。   等进来书房时,首先看见的便是宋钲双手背在身后,微蹙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站在桌案前,她的心下不由一紧。   难道是宋以朗又惹老爷子不高兴了?   这么想着,夏晓北已是轻手轻脚地往他们身旁凑去。   两个人都很专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夏晓北。宋以朗微微弓着腰,低垂着头,棉质衬衫卷起了半截袖口,一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悬腕提着羊毫,正在镶金边的万年红宣纸上流畅地完成“春”字的最后一笔。   宋钲是远近驰名的书法行家,宋以朗身为他的儿子,打小就被督促着练字,这一点,夏晓北是知道的。但因为从来没见过他的真迹,所以她一直以为他的水平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家的孩子稍稍高一些罢了。   如今一见,才发现,她完全想错了----用笔沉稳凝练,字形宽展舒博,柔扁而不单薄,浑厚而不凝滞,无论起笔收笔细节之处,均可窥一抹大家之范。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所练的字体,不是刚劲有力的行楷,而是平滑圆顺的隶书----这和他有棱有角的性格,真真有些违和。   “清溪吟雅韵,皓月……皓月……皓月……”   糟了,看就看呗,她为毛还要嘴贱地念出声来,这下好了,卡字了……   “皓月洒春晖。”宋以朗放下毛笔,淡淡地接口,立即羞得夏晓北惨不忍睹地红了脸。   这不能全怪她,谁让他非要炫耀性地写繁体字……   所幸,宋以朗似乎并没有兴趣取笑她,转而看向了始终处于观望状态的宋钲。   宋钲这才将目光从字上收回,不自然地咳了两下,沉着嗓子半是不屑地哼道:“一点也没进步。”   哎呀喂,别不别扭啊!没进步,反过来说就是没退步,那不还是保持住水准的意思?直接夸赞又不会掉块肉!   夏晓北在内心暗暗白了宋钲一眼,自告奋勇着上前,将这幅字挪到一旁的空桌子上晾着,紧接着在桌案上铺展开新的宣纸,并用镇纸压住后,才闪开身去。   宋以朗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像丫头般伺候在一旁的夏晓北,随即重新提笔沾墨,开始写下一幅联。   书房里一片安静,安静得仿佛可以听到毛笔在纸上滑过的声音。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墨香,摆满书籍的古朴大书架在他身后成为背景映衬。他不紧不慢地写着字,修长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低垂的眉目透着认真男人的韵味,无形中生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性感。   夏晓北的眼睛似胶着了一般,根本无法移开。   许是越写越顺手,他的字也越来越行云流水,宋钲的脸上亦是渐渐难掩赞许之色。最后一副联子收笔后,宋以朗放下了羊毫,一面舒缓地活络着手腕,一面对宋钲道:“以后,家里的春联就交给我吧,正好趁机练练手。”   宋钲不以为忤地别过脸:“你这点功夫,也只能在家里挂着,自己看。”   夏晓北一点也不想理会宋钲的口是心非,兀自捧着宋以朗的墨宝,乐呵呵地左瞅右瞅。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继秀厨艺秀歌技之后,他又来秀书法了,就像哆啦a梦的万能口袋一般,随便一抓就是一个惊喜。长得帅又会这么多技能的男人,如今可真不多见了,这么想想,她觉得早上在陵园里,有些错怪自己的爹了。   暗暗喜滋滋间,一只手突然空降到她面前,将她手上舍不得放下的春联捞走了。一回头,宋以朗正提着春联,一边往书房外走,一边用自己的背影对她道:“走,贴春联。”   夏晓北撇撇嘴,然后将其他几幅已经干透了的春联成对收拾好拿在手里,屁颠屁颠地紧跟了出去。   贴春联的工作很轻松,因为以宋以朗的个子,完全是伸长手臂就能搞定的事情,直到正门上的横批时,才让菲佣搬来了人字梯。   摆好梯子后,宋以朗蓦地把夏晓北准备在手里的春联接过,理所当然地对她说:“你上去。”   “欸?”夏晓北愣了愣,随即便见宋以朗在他和人字梯之间比划了一下,以表示,他的身高上人字梯不是很适合。   无奈,反正之前也一直在打下手,不就贴个横批,她就帮个忙吧。   “你得给我扶稳了。”夏晓北有些不放心,眼见着他点了点头,她才谨慎小心地往上爬。   没想到,在底下的时候没啥感觉,等上去了才发现,一点点的高度也足以将恐惧放大,她的脚当即软了。   “坐下!别动!”宋以朗的命令在同一时刻传来,夏晓北的脑袋还没将他的话完全吸收,身体已是快一步按他的指示做出正确的反应。   屁股上坐了实物,心里果然比刚刚踏实多了,夏晓北一口气还没吁完,宋以朗便迅速地朝她递上来浆糊,“赶紧弄好赶紧下来。”   明明是他让她上来的,如今这语气里的不耐烦,是想闹哪样?   腹诽着,她乖乖地从小桶里抓出刷子,抬起手正准备刷浆糊时,宋以朗的声音幽幽地传出来:“别沾那么----”   “啪嗒”一下,一团半黏稠的液体滴落到她的衣服上。   “多……”他的最后一个字才紧跟着不慌不忙地吐出。   夏晓北:“……”就不能早点提醒吗?!   继续刷完浆糊后,宋以朗把横批递了上来。   夏晓北随手就要往上贴,某人的声音再次飘进她耳中:“反了……”   闻声定睛一看----好吧,一时没注意,勿怪勿怪!重新来!   这回看准了正反,她安安心心地正欲动作,宋以朗又有意见了:“太低……”   夏晓北应声往上移了移。   “右边点。”   夏晓北照做。   “不行,太高了。”   夏晓北----忍!   “唔,不对不对,还是原来的位置最正。”   酸得几欲僵麻的手瞬间抖了抖,夏晓北回头对宋以朗怒目而视,“你行你上啊!”   耍人呢是吧?!很好玩是吧?!   她不干了!摔!   却见宋以朗双手环胸,似没听见她的忍无可忍一般,只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横批,不咸不淡道:“完全歪了。”   “……”   歪了那也只能歪了,将就着看吧,终归是贴好了。   然而现在,怎么下去,成了最大的难题。   上来的时候已然腿软,要下去必然得先站起来。夏晓北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打了三分钟的气,依旧没敢,最后只能垮着脸,向宋以朗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是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宋以朗唯一的反应,就是凉凉地问了她一句:“你打算在上面呆多久?”   明知故问,绝对是明知故问!夏晓北忿然:“是你让我上来的,就得负责我下去!”   宋以朗霍地轻轻踹了一脚三角梯,吓得夏晓北哇哇大叫:“你想干嘛!”   “提醒你,梯子是在你屁股底下坐着,我没法帮你。”不咸不淡地睨了一眼她的花容失色,宋以朗嫌弃地摇了摇头,“怂包。”   “你才怂!”夏晓北憋红着脸,胡言乱语地反唇相讥,“连自己的老婆都见死不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激将法吗?”宋以朗洞若明火地拆穿,“噢,好吧,那就见死不救,人面兽心吧。”   欸欸欸,表酱紫!她怎么忘记了,这一招在宋以朗面前,完全是班门弄斧无用之功!   眼瞧着他当真转身就要走,夏晓北顿时急了,心下一横,咬紧牙关,瞅准宋以朗宽厚的背,猛然从梯子上跃了下去。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似乎有些不对劲,宋以朗鬼斧神差地转回身来,然后便看见夏晓北从半空中朝他扑下来。猝不及防下,他只来得及顺势伸出手臂,下一瞬,她顺利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呼!好险!”确认自己安然着陆,夏晓北自顾自笑得庆幸。   见状,宋以朗的嘴角抽了两抽,心里的火气当即就上来了:“你又发什么神经?!如果我刚才走掉了呢?!”   夏晓北被凶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息事宁人地笑开来:“我不是对准你跳了嘛。”   宋以朗冷呵呵皮笑肉不笑,手一松,直接将她丢下。      情,浅尝辄止 第072章 把柄被抓到了      从厨房到后门再到正门,最后还有必要贴春联的地方,只剩后院的玻璃暖房了。   和夏晓北一样,在发现那一小片桔梗时,宋以朗也驻足了片刻。见他微微拧起了眉头,夏晓北猜测他应该是和她之前有一样的顾虑,所以主动开口说道:“爸说妈没反对,应该就是默认了。”   沉默半晌,宋以朗忽然问:“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永恒的爱。”夏晓北毫不犹豫地回答。   父亲夏耿新为母亲文沁种了满满一园子的桔梗。母亲去世后,父亲表达思念的方式,就是在园子里对着细心呵护的花喃喃自语。而从夏晓北能记事起,也都在每天被灌输着关于母亲的所有事情,自是对这花了如指掌。   永恒的爱,不仅是父母亲之间的定情誓言,更是绝大多数人一生的追求。   瞥了一眼她脸上的沉湎之色,宋以朗不屑地轻嗤道:“还有另一个。无望的爱。”   夏晓北应声僵了僵,看着他神色间的讥嘲,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意义何在。   “平白让人误会他睹物思人。”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随即转身朝暖房的方向走去。   虽然乍听之下觉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夏晓北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所指为何。   “春联!”远远地传来宋以朗不满的唤声,夏晓北猛地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   盯着他的背影,夏晓北舔了舔唇,斟酌着问他的意见:“要不,我跟爸说说,让他明天就把这块花地收拾掉?”   宋以朗没有应她,直到把春联贴好,才转过身,黑眸沉沉地道:“不用做得这么刻意。等这一季花期过去了,再整理也不迟。”   “嗯嗯!”夏晓北点头赞同他的话,双手局促地交叉在身前,颇为不安地问:“妈的心里,会不会已经又落下了刺……”   “还会有比你更大的刺吗?”宋以朗冷不防冒出来一句,瞬间让夏晓北的脸色白了白。   母亲文沁是宋钲的初恋,蒋燕嘴上虽不说,实际上一直耿耿于怀,直到文沁去世后,她似乎才稍稍有所释然。可偏偏宋钲和夏耿新擅自给两家的孩子结了娃娃亲,最后夏晓北还当真成了她儿媳妇。   宋钲对夏晓北无条件的关爱,很大一部分源自于此;而蒋燕从一开始就对她不顺意,也多半有这方面的原因。   她方才问那话,本意是希望宋以朗能够宽宽她的心,怎料,他竟是如此不留情面,硬生生把她心头的伤口扒开。   自顾自走开几步远的宋以朗在这时回过头来,对着呆愣着原地的夏晓北蹙了蹙眉头,“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你用不着为此犯堵。做好你该做的,顺其自然就好,我妈心里虽有刺,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所以,他补充的这两句,算是安慰吗?   其实他说得没错,即便蒋燕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但也从来没真正为难过她。她懂,所以并没有记恨过蒋燕。   刚刚的难受,只是因为,他的话,说得着实有些刺耳……   见她的脸色虽然不若之前难看,可仍垂头丧气,宋以朗的唇瓣动了动,最终没再多说什么,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回了厅里。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宋钲躲在书房里偷偷欣赏自家儿子的墨宝;宋以朗窝进了他结婚前住的房间里,不知道忙些什么。无所事事的夏晓北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父子,干脆进厨房帮蒋燕的忙。   菲佣明天也要放年假了,蒋燕打算赶在这之前把过些天祭祀要用的东西全都备好,所以对夏晓北的插手并未嫌弃添乱。   就这样到了接近晚饭的点,夏晓北应蒋燕的要求,兴冲冲地跑上楼去找宋以朗。   差点直接推门而入,幸亏临到最后关头及时想起来,转而先礼貌地敲了敲门。   呃,没人应。   好,她再敲一次。   “那个,妈喊你下去吃饭。”   呃,还是没人应。   好,她可是已经礼貌过了。   想着,夏晓北转开门把,走了进去。   和她的那间小屋一样,宋以朗的房间也基本保持着过去的摆设和布置。印象中她只偶尔在他开着门时瞥过两三眼,今天倒还是第一次进来。   并未看到宋以朗的身影,不过地板上放着一个蛮大的纸箱子,里头装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夏晓北下意识地瞄了几眼,在其中发现了不少学生时代才会有的旧物,便料想着该是宋以朗刚刚整理出来准备扔掉的。   正打算往里间走,目光突然间被桌上摊开来的一本相册吸引住了。   那是……   不得了!宋以朗的照片!   夏晓北当即两眼放光。   住进宋家之前,她只在十岁那年见过他一次,所以对他小时候的模样基本没什么概念,当然,除了印象深刻的眼高于天之外。此时此刻,他的小鲜照琳琅满目地摆在自己面前,夏晓北简直如获至宝,就地坐下,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出生、满月、周岁、小学、中学,蒋燕几乎将她儿子的成长全都细心记录了下来。不过显然,随着宋以朗渐渐长大,他不再懵懂无知地任由自己的母亲摆布,不仅照片的数量越来越少,连他在照片上的表情,也和现在的他越来越接近。   夏晓北恋恋不舍地流连在他可爱的青少年时期,最终翻开他成年之后的照片。   本就寥寥无几,还都是和亲人、朋友的合影,虽然嘴角的弧度咧得也不小,但不难看出只是礼貌地给面子罢了。倒是发现了两张和篮球队的合影,估摸着该是他上大学时拍的。   其实现在想想颇为可惜,宋以朗比她大了整整三届,所以夏晓北入学的头一年,彼时的宋以朗已成功申请出国留学,鲜少出现在学校。假若并非如此,她和他的交集,是不是就会多一些了?   思及此,夏晓北又是遗憾地长叹一口气,禁不住用拇指摸了摸他难得灿烂的笑脸,想要合上相册的一刹那,眸光蓦地扫过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人。手上一僵,她霍然重新翻开相册,把照片抽出来,靠近着仔细辨认,随即,愣怔住。   照片上,他的身旁站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黑色的长发遮盖住大半张脸,所以乍见之下根本看不清楚面目。可稍加打量之后便会发现,他们俩的手,在各自的身侧,不易察觉地握在了一起。   那个女人,样貌上虽然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但夏晓北怎么可能认不出,是董恬微。   早些时候看过的那篇爆料帖的内容瞬间从脑中呼啸而过,不受控制地往她心里塞进来一种微妙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恍然间循着声音看过去,宋以朗正站在里间门口,单手插在裤袋里,大耳麦挂在脖子上,模样休闲轻松,神色却是有些不悦的。   夏晓北浑身一颤,手上一松,相册应声掉到地上,随之悠悠掉落的,还有那张被她抽出来的合影。   两人的目光顿时一起落在了它上面。   因着照片是背着的,宋以朗并未第一时间认出,只是轻蹙眉头,缓缓地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   一切在她眼中仿佛是慢镜头一般,夏晓北的脑袋在一阵剧烈的“嗡嗡”作响后迅速做出了反应,在他即将捡起照片之时,敏捷地箭步上前,快一步伸出腿踩住了它----差一丁点就直接把宋以朗的手踩在脚下。   “ 妈、妈她喊你下楼吃饭!”夏晓北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但还是不小心给磕巴了。   宋以朗眼眸高深地盯着她,“你看我的相册了。”   “是,看到你出生时的裸|照了。”夏晓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攻击他,“你小时候长得可真丑。”   充满刺激性的用词,立即让宋以朗的脸黑了下来,然后他瞥了一眼她死死踩住的脚,冷哼一声,“丑到值得你特意抽出来细细打量?”   夏晓北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但他怎么连这种时候都要顺带话里藏话地讥讽她?   而她只是这么一怔,怔得宋以朗眯了眯眸子,眉尾轻挑,蓦地转身朝相册走去。   夏晓北再次怔了怔,不明白他要干什么。然等他捡起相册的一瞬,她终于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眼睁睁看着宋以朗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她取下照片的那一面。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两个人似突然达成默契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夏晓北慢慢地将脚缩了回来,静待他的开口。   宋以朗在她直勾勾的眼神下骤然合上了相册,这才抬头凝视着她,“说说你从照片里看到了什么。”   神情淡淡,目光淡淡,口吻也是淡淡。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如此坦然不惧,连一丝不自然的尴尬都没有,而且还理所当然地反问她,好似眼下被抓到把柄的是她一般?   夏晓北心里只觉得膈应,黑若点漆的眸子幽幽地望定他,“你觉得,我该从照片里看出什么?”      情,浅尝辄止 第73章 心结      话刚出口,她便看到宋以朗的唇线抿得笔直:“夏晓北,你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阴阳怪调的?”   听罢,夏晓北忽然很想笑。   所以,他是觉得,他理所当然地问话,她温顺乖巧地回答,这才是两人正常的对话模式吗?   攥了攥掌心,夏晓北开口接回上一句话:“我看见你和她亲密无间的照片出现在报刊荧屏上,我看见你和她在餐厅里谈笑风生,我看见你和她衣衫不整地在她的公寓里,我看见你对狼狈难堪的我无动于衷,我看见你和她在和众人合影里偷偷地牵手,我看见你和她的绯闻漫天飞舞,我看见你和她的爱情故事感人肺腑。”   一气呵成,没有停顿,并用平静的口吻贯出,已不仅仅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了,连她自己都为自己难得的口若悬河而暗暗惊讶。而宋以朗的脸上,也随着她的话,露出了一抹有点讥嘲的笑:“你看见的东西,还真是多。”   夏晓北心下微恻,却是没有说话,紧接着便听宋以朗不徐不缓地又问:“那么,你有什么想法?”   问得很是欠扁,令她眼里的墨色再次暗了两分,“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又是这种阴阳怪调。宋以朗的眉头应声拧了起来,不满地提高了音量:“夏晓北,我在问你话。”   感觉自己的威严遭到挑战了吗?   夏晓北的唇角自嘲般勾了勾,如实应答:“我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缄默半晌,宋以朗很是无谓地应了声,随即走过去将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塞回相册里。   这期间,夏晓北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心里已是像闷着锅盖不透气的蒸锅,得不到纾解。   眼见宋以朗熟视无睹地从她身旁走过,夏晓北的心里凉得好似刚被冷水泼过,“宋以朗,你就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说什么?”宋以朗在她身后顿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来,“把你看见的那些东西再重复一遍?夏晓北,你无聊,我没空陪着你一起无聊。”   “无聊?”夏晓北转过身来,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即将涌上来的怒火压下。   宋以朗也在这时转过身来,眸底深沉,“本来就是无所谓的新闻,你却要把它当成天大的事情压在心里,这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自寻烦恼的?何况都已过去了。”   “这不是什么无所谓的新闻。”夏晓北心平气和地反驳,“也没有过去。”   “噢?”宋以朗面无表情,“那你想要怎么样?”   她想要怎么样?   这口吻,是在暗讽她无理取闹吗?   身侧的手掌握得更紧,夏晓北极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喉头已是一阵发紧一阵干涩,咬着唇瓣不愿意说话。   宋以朗定定地盯着她,神色辨不出喜怒,少顷,才道:“夏晓北,换做以前的你,是不会理会这些的。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对……若是以前的她,或许真的不会理会。可是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宋以朗,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心底被突然漫上来的悲哀深深地淹没,张口时,夏晓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清冽得很,“我耳中听到的,眼里看到的,是全天下的人在谈论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的风流韵事,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我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你是自私到一种怎样的地步,才会认为我该理所当然地保持沉默、无条件地站在你这一边?”   “就算我相信你,就算我不把它们当一回事儿,可是,但凡你对我有哪怕一丝丝的尊重,你也不会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对不起,你可以当做没事人一般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但我的思想觉悟还没那么高,我做不到!”   “所以,宋以朗,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即便只是结婚证上彼此负有责任和义务的两个人,我也有得到尊重的权力吧……”   夏晓北很庆幸,自己的眼泪今天很争气,才能让自己眼下的样子不至于太难看。   在一片沉重的安静里,宋以朗难得认真地正视她,“夏晓北,你说够了没有?”   “没够!”再也不是怯弱地腹诽,而是直接冲口而出。夏晓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敢这样对着宋以朗大呼小叫大发雷霆。   整个房间再度死般寂静,须臾,宋以朗冷着眸光,沉声问:“你要我怎么做?夏晓北,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它们的在意,已说明你对我的不信任。”   他的话音刚落,夏晓北的心脏就钝钝地发疼。   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即使在事发档口,她曾有过动摇,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否则,她现在根本无需在此和他纠缠。   他没明白,他还是没明白,这件事真正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绯闻的真假!   她要的只是他的主动开口。哪怕是轻描淡写地提一句,或者简简单单的一个解释,她都不会去计较和深究,她所企盼的,仅仅只是他能够尊重她而已,真正把她当作他的另一半。   可是,他没有。   她一直在等,等来的只是他的沉默,等来的只是他的失踪,等来的只是,他完完全全的不以为意。   这就是他,这就是宋以朗,永远都是这样我行我素,不顾虑他人的感受。   噢,不,不对。不是完全不顾虑,他只是不顾虑那些他所不在意的人的感受。而很不幸的,或许她夏晓北就是这首当其冲的一个!   两厢不语中,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难得地带了丝情绪。她极力辨认,奈何功力太浅,根本辨认不出,只能不甘示弱地憋着发红的眼眶,瞪大了眸子倔强地反盯着他,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   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他的唇瓣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好似要说什么话。然而在这时,宋钲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外头传来,听着马上就要开门进来:“你们两个,怎么喊个吃饭都能喊得没了踪影?这是都窝在里头干什么?”   闻声,夏晓北心下蓦地一紧,同时看到宋以朗也和她一样,脸上的神色有所闪动。   宋钲已然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呈对峙之势,更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眉头一皱,不禁沉声问道:“你们俩这是在干嘛?吵架?”   “什么吵架啊,我们有什么事可吵的?”夏晓北迅速切换回了满面笑容,熟络地迎上前去,对他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喏,我们是在商量着这纸箱子里的东西哪些该扔,哪些不该扔。爸您来得正好,干脆给我们拿个主意呗?”   说着,夏晓北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老式随身听:“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很有纪念价值,该留着。阿朗反而觉得这些东西占地方。”   宋钲狐疑地看着夏晓北,然后把目光落在宋以朗身上,似是在询问。   见状,宋以朗有意无意地瞥了夏晓北一眼,才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呼,还好他识相。   夏晓北心下暗舒一口气,随即便听宋钲道:“行了,就照晓北说的,留着。反正家里地方大,留着又有什么大碍?”   “行,那没事就下去吃饭吧,你妈都等急了。”   “好,这就下去。”说着,夏晓北笑眯眯地挽着宋钲的臂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以朗静静地看着她背影的离去,半晌后,跟了上去。   ……   因为宋钲的突然打断,事情算是暂时先这么揭过去。这种情况下,夏晓北再次发现,自己在宋以朗的长期压迫下,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演技,简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飞跃。   菲佣在傍晚时已被蒋燕放回家,晚饭后,夏晓北积极地承担了收拾餐桌和洗碗筷的工作,随后又缠着宋钲下了好几盘棋,最后抱着电脑借口看电视剧在厅里呆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回了房间。   为了不让宋钲生疑,她自是无法再睡在自己的小屋。可碍于她才刚刚熊心豹子胆地对宋以朗发了飙,夏晓北怎么想都觉得两人独处很别扭,因此只能用拖延之法。   所幸,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故意躲避,早在夏晓北还和宋钲下棋时,宋以朗就早早地上楼回了房间。   明明是不愿和他再度正面交锋的,可当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看到宋以朗背对着她安安静静地睡着时,夏晓北的心里却又很不是滋味了。   想起事发之后他的神色始终和往常一般没有什么两样,她猜不透,他到底只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呢,还是料定了在气势上她终是会先败下阵来。   又或者,他压根就没把方才的口角放在心上……   想到这种可能,夏晓北的心头再次酸涩一片。   当时脑袋发热一时冲动,她没来得及控制,反应过来时已是骑虎难下,干脆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细碎情绪一次性发泄出来。只可惜,她难得鼓起勇气的爆发,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和效果,反而在冷静下来后,自顾自地后悔。   后悔将两人的关系逼进了一个死胡同里----自己根本没几斤几两重,却还不自量力地对他发难。以他的脾气和她对自己的深度了解,她预感到,她应该会自作自受。只看这一次,她的骨气能维持多久了。   是的,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承认这是她性格上的缺陷,或许也可以承认,宋以朗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她斗不过,亦逃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晓北和宋以朗之间几乎是零交流,虽然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但也基本是同床异梦的状态。庆幸的是,她跟着蒋燕一起忙活在祭祀、扫尘等琐碎而又繁忙的各种春节习俗里,也没多少闲功夫能去多想这件事,倒少了些心塞。   到了除夕这一天,一大早,夏晓北就准备着包饺子用的材料。   因为早年工作调度的关系,宋钲的大半辈子虽基本是在南方生活,祖籍却是在北方,于是除夕夜吃饺子,成了宋家必定的习俗。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宋钲那双拿了一辈子笔杆子的手,会拿起面擀子和饺子皮。当然,宋以朗也是要参与这项传统的家庭活动的。   厨房里,蒋燕在一旁独自料理年夜饭的食材,夏晓北和宋以朗两人默默地包着饺子,听着擀饺子皮的宋钲不厌其烦地讲述他那个颠沛流离的年代,如何跟随父母背井离乡,后来又是如何一步步过上如今安稳的生活。   内容自然大多是重复的,但听的人是不会选择打断他的热情。而今年宋钲的兴致似是比往年都要高涨,后来念头一上来,便开始和晓北说起了他和她的父亲夏耿新是如何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和交情的。   虽然以前就听夏耿新提起过不少,但如今从宋钲口里听到的又是一些新鲜的事,她也不禁打起了精神,偶尔能和他聊上一两句自己父亲的回忆。   “其实要真论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或许只能是泛泛之交。”宋钲面带沉湎地感慨,“想当年,文沁可是咱们文艺团里独独有的一枝花,对她有想法的小伙子排上一条街都是不够长的,但大多数啊,根本和她说不上话,只能远远观望。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我和耿新了。”   自他不知不觉地提起她的母亲,夏晓北便立即觉得不妥当,想着要怎么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开,谁知毫无察觉的宋钲越说越起劲。   “那时候男女关系管得严,唯独我和耿新两人偶尔能借着公事上的便利和她有交流,久而久之,也就渐渐熟络起来。不是我自夸,无论是模样和才华,整个团里能和我媲美的,恐怕也只有耿新了。所以,当我们俩都察觉彼此对文沁都有意思时,默契地约出去谈了心事。”   “哈哈,”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宋钲蓦地开怀地笑了笑,“你不知道,约到后山的草场上后,我们俩都不说话,然后就莫名其妙打起来了。之后回忆起来时,耿新总说是我先动的手,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他当先往我面门上抡了一拳。”   边说着,他还不忘指了指自己的脸,却忘记他满手都是面粉,即刻沾到了他的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然夏晓北此刻并没有心思笑话他,反是愁得不行,时不时拐着眼往蒋燕的背影偷瞄。   “爸,你看你,面皮都被你擀破了,我可怎么包啊!还等着晚上能吃上韭菜饺呢!”夏晓北瞅着他的停顿,忙不迭插话进来,指望着能够把他的注意力岔过去。   怎料,她这一提,反倒令宋钲又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说起来,你母亲最爱的也是韭菜馅。别瞧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姑娘,可口味那是和我们北方人一样重。吃韭菜饺的时候,她一定会蘸蒜头酱一并吃。”   “那蒜头酱,剁的那蒜末得是大颗粒,酱油、醋、辣椒油啊,也是一种都不能少,最后明明被刺激得满脸通红,却还是一面吐着舌头哈气一面夸赞够味。哈哈,第一次见着的时候,我和耿新两个人完全傻了眼,想着这姑娘怎么会如此有趣----”   “砰----”地一声,紧随着宋钲的话音骤然响彻这个厨房,惊得宋钲戛然而止,也惊得夏晓北猛地一颤,目光已是望向了动静的来源处----蒋燕依旧背对着大家,手上握着的菜刀正卡在一块排骨上。   一时之间并没有人说话,宋钲还在呆愣中,貌似并未意识到是自己祸从口出。   越是这样安静,夏晓北越是着急,已然忘记了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别扭,拼命地朝他使眼色,希望他能做点什么。谁知,她挤眉弄眼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了,他却无动于衷,依旧事不关己地包着自己的饺子。   无奈之下,夏晓北心下一横,放下手里的面皮,往蒋燕所在的位置走去,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宋以朗在同一时刻皱起了眉头。   “妈,我来帮你!”说着,她狗腿地想要接过蒋燕手里的菜刀,却突然被蒋燕重重地打开了手。   “你在干什么!”下一瞬,宋钲蕴着怒气的声音立即传出,夏晓北心中随之暗呼糟糕,连忙对着宋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爸,没关系没关系!妈只是不小心!”   完了,说了还不如不说!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也是多说多错,但显然晚了,宋钲已是对着蒋燕呵斥道:“你有火冲我来,朝孩子撒什么气!”   闻言,一直低头不语的蒋燕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带着刺般尖锐的目光扫过了夏晓北,望定了面色阴沉的宋钲。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蒋燕沉默地与宋钲对视着,脸上的神情,是夏晓北从未见过的冷薄。   她知道,眼下的场面已不是他们俩平日里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了。事情恐怕真的大条了,而且罪魁祸首和她脱不了关系。宋钲是当真糊涂了吗?蒋燕再如何宽容大度,也是不起他这样张口闭口都是自己的初恋情人。   夏晓北想要做点什么,可光是焦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思索不出什么好主意。一面考虑到自己现在还不不要碍蒋燕的眼比较好,另一面想着或许宋钲更好说话,于是她便下意识地转而欲对宋钲劝些什么。   然而她才挪了挪脚,便察觉到宋以朗隔空对她送来满是警告的眼神。那意思不言而喻,她当即滞在原地不敢乱动。   紧接着,只见始终保持观望状态的宋以朗慢慢地朝蒋燕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将她手里的菜刀拿过手。   蒋燕并没有立即放手,而是将目光从宋钲脸上移到了宋以朗的脸上。   母子两对视片刻,宋以朗温声开口道,“妈,我来帮你吧。”   说完,也不知是蒋燕松了手,还是宋以朗使了劲,菜刀已是换到了宋以朗手上。随即,宋以朗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转身面对料理台,继续处理砧板上的排骨。   一时之间,厨房里只余菜刀砍排骨的声响,蒋燕不再理会宋钲,安静地站在宋以朗身旁,一动不动。   半晌之后,宋钲冷哼一声,面色不善地甩手往外头走,夏晓北犹豫了几秒,终是紧跟着宋钲离开了厨房。   “爸!爸!”宋钲走得很快,任凭夏晓北喊他,他也没应,径直一路来到后院,才停住了脚步。   夏晓北亦随着他站定,呼吸着这外头冰冰凉凉的空气,顿觉自己混乱的脑子逐渐清晰了下来。   “爸,桔梗花地,还是收拾掉吧。”   听到她的提议,宋钲扭回脸来,不是很高兴:“为什么我连种个花都要看她的脸色?”   夏晓北微微一笑:“这不是叫做看她的脸色,而是,尊重她的感受。”   宋钲应声愣了愣。   “爸,”夏晓北往前走出一步,望定角落里的桔梗,缓声道:“我替她感谢你的记挂,但我相信,她并不会高兴,你的这份记挂影响到了你和妈之间的感情。况且,你明明很清楚,对你来说,谁才是更重要的人。不是吗?”   边说着,夏晓北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宋钲的脸上瞬间浮出被看穿心事的尴尬。夏晓北也不再揶揄他,一如既往亲密地挽上他的臂弯,靠上他的肩,“花地在不在,都不会影响我们对已故之人的记挂。但那些我们爱着和爱着我们的人,才更值得我们去投注感情。不要再做出一些让他们误会和伤心的事情了。”   静默良久之后,才听到宋钲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掌抚上了夏晓北的头,“晓北,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不知道,她对你的态度----”   “爸,”夏晓北打断了他,“妈对我已足够好了。有些隔阂,总是需要时间去慢慢擦拭的。何况,我可是一直相信,终有一天,我和妈会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模范婆媳。”   宋钲闻声笑了笑,睨着夏晓北的眉眼弯弯,摇了摇头。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74章 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场即将燃起的硝烟暂时被掐灭了火苗,安然无恙地迎来了夜幕的降临。|||小|说||--   在宋家的餐桌上,虽讲究食不言,但往年年夜饭是特例。今年吃得却是异常安静。   不动声色地瞅着面色各异的宋家三口,夏晓北有心想要活络气氛,可心里清楚,打破沉默的人,怎么着都不应该是她。所以,她时不时便暗暗地朝宋钲挤眉弄眼,希望他能主动化解之前在厨房里的不快。   宋钲沉默大半天不愿意表示,最终还是在快吃完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有意无意地瞥了蒋燕一眼,才道:“都说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如今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过年,和和睦睦才是最重要的。(我)可能有哪里做得不太对,(你)发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个……小摩擦小矛盾是在所难免的。反正都及时发泄出来了,一家人一起解决了,就痛快了;痛快了,那可以皆大欢喜了……既然除旧迎新,那就忘记过去的不愉快,高高兴兴地迎接新一年。””   话说得别别扭扭上下句不通,但意思大致是传达清楚了。对于向来爱撑面子的宋钲来说,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夏晓北大不敬地对宋钲笑得孺子可教,接口对蒋燕谄媚道:“妈,你的手艺日益精进了。我真怕在家呆了这些天吃好喝好,等回了南城后,会很不习惯。”   话闭,宋以朗破天荒地附和道:“妈,你的排骨,做得确实是一绝。”   夏晓北小有诧异地看了看宋以朗,随即见宋钲适时地站起来,对大家举起了酒杯,眼睛却是看着蒋燕的,试探性地问:“那我们,来干个杯?”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蒋燕身上。顿了两三秒后,她神色舒缓地起身,亦对大家伸出了手。   见状,宋钲暗暗松了口气。夏晓北乐得有些得意忘形,颇为矫情地道:“这个家庭很温暖。以后每一年,我们一家人还要这样在一起!”   蒋燕不明意味地瞥了眼夏晓北,似有若无地应了声“嗯”,而这一应,让宋钲彻底放开了绷着的神,笑得皱纹都起来了,“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按照这边的习俗,年夜饭后是要放鞭炮的。而这事,每年都是由宋以朗来做。   为了留给宋钲和蒋燕两人更多的独处时间,夏晓北也离开了餐桌。等她走到正门外时,宋以朗正半蹲在地上,将一千响的大地红摊平在地上。   夏晓北静静地倚靠门框,望定低头专心做事的宋以朗,心里微波涟涟。   虽说宋家三口的性格各异,但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很多事情都喜欢默默地藏着自己消化,而不愿意直截了当地讲明白。宋钲偶尔死要面子活受罪,蒋燕对文沁的介怀讳莫如深,两人的这点气性遗传到宋以朗身上,则完完全全演变成了他如今甚讨人厌的性格。   能一句话概括,决不会多说一个词,简直惜字如金。或许在商场上是一种值得夸赞的品质,但在生活中,着实会把人气得噎死。如果可以,夏晓北真的很想把宋以朗的心扒开,好一探究竟,就用不着抓破脑袋也猜不透了。   宋以朗恰在这时整好了鞭炮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毫无阻隔地撞在一起。胶着了两三秒后,夏晓北当先垂下了眼皮,随即便发现宋以朗往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她的神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这次终于要主动求和解了吗?   心跳随着他的靠近而越来越快,眼看他的脚步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夏晓北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住。   “让一下。”   下一瞬,淡淡的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再度将夏晓北的满怀希望从天堂打入地狱。   她幽幽地抬起头来,正与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对上。目光微闪片刻,她的指甲慢慢陷入掌心,然后往一旁靠了靠,将过道留给了他。   宋以朗径直掠过她,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半截香。将鞭炮的引线点着后,他快步回到了门边,和她并立而站。   “噼里啪啦”的声音刺激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心脏似乎都跟着一起在震动。夏晓北眼神涣散地盯着四处炸开的火花,并没有心思像往常一样捂住耳朵。   “以后不要什么事都瞎掺和。”   鞭炮声掩盖之下,熟悉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进耳中。夏晓北愣了愣,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身侧的宋以朗,见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鞭炮上,不像说过话的样子。   以为是自己产生幻听,她失望地垂下了脑袋,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这时继续传出:“很多事情,不是你多付出一分努力,就能快一些解决。就像等待日出日落一样,无论你早一步或者晚一步,它该在什么时间点升落,就在什么时间点升落。揠苗助长,往往只会得到反效果。”   “我说过,我妈心里的刺是铁板钉钉的,可能永远都消除不了,但终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你不必刻意讨好她,做好份内的事就行。而我爸和我妈之间,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共同生活了几十年,自有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你掺和在其中,只会破坏他们的平衡。吃力又不讨好,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   “你才傻!”没等他说完,她哽咽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转头看到她眼里的泪水悬而欲落,宋以朗习惯性地拧起了眉头,口吻很是不悦:“你又哭什么?”   夏晓北用袖子把湿润的眼睛擦干,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的矛盾追根究底和我脱不了干系,我自是无法和你一样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围观。我确实傻,所以我才想不到好办法来阻止,反令她更生气,做不到像你那般,轻而易举就让她偃旗息鼓。”   “夏晓北,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吗?”她的反驳,让原本心平气和的他生了恼意。   却见夏晓北摇了摇头,眼睛里依旧水光湛湛:“我就是傻,所以才会把你这番教训人的话当作甜言蜜语听进去。我就是傻,所以前一刻才和你吵完,下一刻就在心里千百次地原谅你……”   她发誓,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哭。可是当发现宋以朗的的确确是在认认真真和她说话时,她便完全控制不住鼻头的酸楚了。   骂她也好,教训她也罢,起码他开口了,他主动开口了。   恼意立即随着她的话消了下来,神色微动间,宋以朗深深地凝视着夏晓北红红的鼻头,缓缓道:“话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我和董恬微不是你想象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她只能看到他像演默剧一般动着唇瓣,却听不仔细的。偏偏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夏晓北,耳畔的鞭炮声在最后半句话时消停了下来。   显然,宋以朗也注意到这一点,话语戛然而止,脸上即刻浮起一丝几不可闻的窘意。   尽管没有听到主语,尽管没有说完,但并不妨碍她的理解。而理解过来后,夏晓北赫然呆呆地愣怔着,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他、他这是在解释吗……?   恍过神来时,宋以朗已丢下她兀自快步地往厅里走回,夏晓北亦完完全全意识到,他方才,真的是在为那天的争吵做出回应。   一瞬间,她的身体好似忽地绽开一朵花,兴奋劲儿就像源源不断的泉水一般汩汩地流出来,禁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相信你!”   宋以朗的背影应声顿了顿,然后迅速消失在门后。   那天的话,他还是放在心上了!他放在心上了!虽然他消化的时间过于长,回应也过于迟钝,不过没关系,全都没关系!她等到了,她等到了!   想着,夏晓北已然笑得合不拢嘴,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紧随其后飞奔回厅里。   一进厅,宋钲便好奇地问:“晓北,你刚刚都在外头喊些什么?”   夏晓北偷偷瞄了一眼背对她坐在沙发上的宋以朗,抿嘴笑着摇了摇头,打谎道:“没事没事!过年嘛,所以我高兴!随便嚷嚷了两句!”   蒋燕在这时从厨房里端着饺子出来,夏晓北顾不及宋钲,连忙迎上前,想要帮忙。   淡淡瞥了她一眼,蒋燕并没有避开,顺势让她接了手。察觉到这点微妙的变化,夏晓北不禁怔了怔,随即嘴角不自觉地旋开一弯璀然的笑容,将饺子端上桌后,连吆喝都带着不同寻常的轻快:“来来来,大家来吃饺子啦!”   宋钲当先凑上来,问蒋燕道:“今年还是藏了东西在饺子里吗?”   不知为何,蒋燕忽然看了眼夏晓北,才点头应道:“是。不过,今年多放了一点。”   “噢?那今年就有更多惊喜喽?”夏晓北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把各碗饺子摆到各个人面前。   宋钲笑声洪亮:“那就试一试大家的运气如何!”   一家人再度围坐在餐桌前吃饺子,气氛却是已和年夜饭时大不一样。   夏晓北坐在宋以朗对座,总管不住自己偷瞄宋以朗的眼睛。宋以朗早已习惯了她这种傻呵呵,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咬着自己碗里的饺子,突然顿了下来。   他还没说什么,夏晓北已是比他还要兴奋:“是小金桔!你吃到小金桔了!”   她的大惊小怪令宋以朗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然后便听蒋燕笑着说:“金桔好,好兆头,不仅阿朗福气多多,也预示着公司将会更上一层楼。”   那头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这头夏晓北蓦地“啊”了一声,将嘴里口感略硬的东西吐了出来,定睛一看,不由愣住了。   眼尖的宋钲认出是生莲子,面露赞许地对蒋燕道:“放得好,吃得也准,哈哈!”   蒋燕接着宋钲的话对夏晓北道:“上回不是说已开始备孕了吗?你们俩平时各有自己的工作忙,估计也没时间好好补身体。厨房里我已炖好了汤,从今晚开始,你们每天都喝一喝。材料我也备好了,你们之后可以带走,回南城后自己煮了继续喝。”   “是,还是你妈考虑得周到。”蒋燕说完,宋钲再度添了一把柴,“你们俩加油努力,争取明年的这个时候,咱们是一家五口一起过年。我这个当爷爷的,早把孙子的红包备好了,就是你们一直迟迟不肯满足我的心愿。”   “妈……爸……”二老的连环炮轰得夏晓北的脸跟刚被开水烫过一般,直烧到耳根子上,“这事得顺其自然……不是嘴上说说努力就行的……”   而且……多半还是得靠宋以朗努力吧……这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而短暂的相聚,似乎也都在置气中度过……   想着,她下意识地瞅了瞅宋以朗。见他竟然还在淡定地吃饺子,夏晓北心下禁不住暗暗泄气。   她自是没什么问题,但,他最近貌似对她没有多大兴趣……   许是也察觉到宋以朗无动于衷,宋钲转而沉声问宋以朗道:“你听见了没有?上次还是你自己亲口跟我说的。”   宋以朗这才翻了翻眼皮,先是目光如炬地将夏晓北看得脸更红了,随即才对宋钲的质问淡淡地回应道:“听见了。”   闻言,宋钲的脸上才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转而又对夏晓北皱眉道:“晓北,你是得好好补补,看你瘦得,这样可怎么能好好生孩子。这几天在家里,让你妈给你着重补一补!……”   “嗯……”夏晓北羞得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了,更是声如蚊蝇。   宋钲似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还在如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后来还是蒋燕看不过眼,将话题岔开去。   吃完饺子后,一家人也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只是坐在客厅里,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安安静静,偶尔随着节目内容笑着谈论两句,虽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却让夏晓北心中一片感触。   最平常的,往往也是最温馨的。世界上再没有比一家人安安宁宁地在一起还要更幸福的事情了。即便夏耿新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但他还是没能给过她一个完整的家。这个完整的家,恰恰是在她嫁入宋家后,才拥有的。   这些感受,在今年的这个除夕夜,她才无比切身地体会到。   她很清楚,这全都是来源于她对宋以朗感情上的变化。只是微妙的不同罢了,却能给情感注入这般不一样的体验。   宋以朗,还是宋以朗……   思忖间,她的眸子已是不自觉地锁定在了心中所念之人的身上。   热切的注视,很快令宋以朗敏感的偏过头来。视线再次碰上,这一回,夏晓北没有做贼心虚地闪开,而是不避不让地对他绽开了清恬的笑意。   见宋以朗似是不明所以地微蹙眉头,夏晓北对他咧开了牙,然后才转回头继续看节目,心情愉悦地抓着桌上的零食不停地往嘴里塞。   吃得正欢的时候,猛然一股药味飘进鼻子里,便见蒋燕端了两只碗放在餐桌上,对夏晓北和宋以朗道:“你们俩先过来,趁热喝了。”   本以为就是喝个大补汤,那也没什么意见。可眼下光闻这味,她的脸整个人瞬间不好了。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面前的这碗浓稠且泛着密密的油光,而宋以朗那碗清清淡淡,她心里更是不平衡了,“为什么我和他的不一样?”   “你们俩一个是滋阴,一个是壮阳,怎么可能一样。”   蒋燕说得是顺溜顺口一点都不尴尬,可脸皮薄的夏晓北,脸上再次滚烫成一片惨不忍睹的红。   嘴贱!该打!好奇心为毛要那么重!   不过,壮阳……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对座淡定无比的宋以朗。   这个人,真的需要壮阳吗……   正想着,宋以朗已是轻轻松松地喝了个精光,不忘对她挑了挑眉,才转身走回沙发去,一脸悠哉地继续看节目。   蒋燕还站在一旁,似是要等亲眼看碗里的东西下了她的肚才肯罢休,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无奈,夏晓北彻底绝望,在婆婆的盯梢下,忍着痛苦一口一口地把东西咽下。   实在是不清楚,里头到底放了些什么材料,反正已面目全非得她辨认不出,嘴里也苦涩得感觉不到其它味道,即便在喝完之后,还是从胃里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心不在焉地在厅里又坐了一会儿,连逗比的小品都无法将她的注意力从心头的难受分散开来。夏晓北觉得自己完全到了极限,干脆先悄悄上楼回了房间。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她才没再觉得反胃,心口也稍稍好受了些。可这股子难受劲貌似忽然从心口转移到了肚子上,疼得她反复地上厕所,拉得腿都软了。   “人呢?”见夏晓北许久不见踪影,宋以朗上来寻她。   “我在这……”良久之后,夏晓北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同时厕所的门从里头打开。   一眼看见她后背撑着门板,两手捂着肚子,嘴唇发白,额上冷汗涔涔,和方才生龙活虎的模样判若两人,宋以朗心下一紧,已是上前扶住了她:“怎么了?”   “肚子、肚子疼……”声音虚浮,还试图对他扯开嘴角。宋以朗不禁蹙起眉头命令道:“行了,别笑了,丑死了。”   是人话吗?是人话吗?她都疼成这样了,还取笑她?   “吃坏肚子了吗?”   可能是吧……   夏晓北着实没有力气开口了,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下一瞬,身体一轻,已被宋以朗打横抱起。   见宋以朗抱着夏晓北下楼来,宋钲和蒋燕都惊了惊,“怎么了这是?”   “可能吃坏肚子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宋以朗冷静地道。   “吃坏肚子?怎么会吃坏肚子?”宋钲一脸困惑,转头问蒋燕道:“难道是你给她喝的东西有问题?”   蒋燕愣了愣,“不会吧,那是我妈手把手教给我的方子,我生阿朗前,也是每天一碗地灌,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是不是她刚刚嘴馋吃太多零食了?”   “行了。”宋以朗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管怎样,我先送她去医院。”   边说着,他边抱着夏晓北往外走。   蒋燕忙不迭帮忙开门,宋钲匆匆忙忙地拿了车钥匙去车库。   “很晚了,你们就留在家里,我和她过去就行。”把夏晓北放上车里后,宋以朗接过蒋燕送出来的外套、钱包和手机。   “好,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和我们联系!”宋钲也不多说什么,叮嘱道:“照顾好晓北。医院太远了,不知道晓北能不能撑到,就近的那家诊所口碑不错,你先送她到那里。”   “今晚除夕夜,也不知道人家上不上班。”宋钲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转口又否决了自己刚刚的话:“算了算了,你还是把晓北送去医院吧!省得再折腾!要不,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帮忙也好。”   “哎呀,行了,你不要再啰嗦了!”见宋钲讲个没完,蒋燕打断了他,“阿朗自己有主意!他的老婆他会照顾好的!”   随即,她转头对宋以朗道:“快去!别再耽误了!”   宋以朗点点头,开着车就驶了出去。   夏晓北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肚子上的疼痛,对身周的情况迷迷糊糊,只能感受到车子的速度似乎很快。   “现在怎样?还疼得厉害吗?”   平日泰山崩于前都能凛然不惧的宋以朗,此刻的声音竟难得地带着焦急和担忧。夏晓北恍恍惚惚地听着,努力偏头看着他,蓦地笑了笑:“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的关注点真的是很奇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精力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即便是侧面,他皱起的眉头还是很明显。夏晓北锲而不舍地重复道:“你是……在,关、关心我,对吗……?”   “是!我是在关心你!现在你满意了吗?”宋以朗转过头来横了她一眼,很快地再将视线转回前方。   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起码,听到她想要的答案了……   夏晓北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眼前黑了过去。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75章 药不能停      悠悠转醒时,入目之处是一片白。||--眼珠子骨碌碌地环视一圈,才辨认出是医院急诊室的病房。   夏晓北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左手掌面上立时传来刺痛----架子上的吊瓶因为她的动作晃晃悠悠地摆动了两下。   宋以朗在这时从外头的过道走了进来,恰好将一切看在眼里,当即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悻悻地瑟缩了肩膀,瞥见他把手机塞进衣兜里,夏晓北料想着他应该是刚跟家中的二老通完电话。   “那个……我……”   “急性肠胃炎。吊完瓶就可以回家了。”她话没说完,宋以朗就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听罢,夏晓北温顺地应了一句,“喔。”   虽然后来疼得晕了过去,但半昏半醒间,她隐约记得宋以朗又是挂号又是缴费地到处奔波。尤其还是在除夕夜,医院也在放假期间,值班的医护人员不多,手续肯定是比平常要麻烦许多的。   想着,她看着宋以朗,颇为愧疚道:“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劳烦大家操心了。”   “知道就好。”宋以朗瞥了她一眼,并未客套地推辞,反而理所当然地接受。   夏晓北被他又冷又硬的口气噎得无话可接了,扁了扁嘴,决定不跟他计较了,反正,他总是语不气人死不休。   彼此沉默片刻后,宋以朗突然问:“喝水吗?”   主动送上门来的关怀,夏晓北当然忙不迭点头接受。随即,宋以朗帮她把床调高,扶着她坐起来,并用枕头垫在她背后,再把水杯递给了她。   水温不太冷也不太热,刚好能够入口,夏晓北呡了一口后便明白过来,这水估摸着是老早就备好的,心里头顿时一股暖意蔓延开来。   又想起在车上时他被逼着承认的话语,嘴角的弧度几乎要扬出半个圆来,不禁拿眼睛瞅着一旁站着的这个男人,瞅着瞅着就把刚刚才被他凶过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笑意渐渐控制不住。   这一笑一分神间,好死不死地就被水给呛着,夏晓北即刻一阵猛咳,手里的杯子跟着没抓紧,剩下的水全洒在了被子上。   完了,又要挨骂了!   果不其然,抬头正看到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迅速把水杯捞回床头的桌上,瞪着她沉声训斥:“你怎么比三岁小孩还麻烦!”   说着,他掀走了她身上湿掉一块的被子搬到了临位的空床上,然后把空床上的被子换了过来,重新为她压到了腹部为止,再抽了张纸巾塞给她,嘴里没好气地警告道:“再来一次,你就自己处理!”   夏晓北已在他这一通忙活中停下了咳声,接过纸巾擦了擦被呛出来的眼泪,满面通红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再次沉默了下来。空荡荡的病房里本就只有他们俩,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吵他,只静静地靠坐在床上,视线一会儿落在手背上的输液管,一会儿落在坐在临位空床边的宋以朗身上,耳畔偶尔捕捉到外头有人过的声响,内心一片安宁。   少顷,窗外模模糊糊地传进阵阵鞭炮声,夏晓北循声望了出去,不远处的天际,有零零散散的焰火在绽放。她这才发现时间刚刚过了零点,不禁懊恼道,“好好的一个除夕夜,竟然就在医院里度过了。爸说过,今年家里买的焰火特别好看……”   不过……   夏晓北转回头来,望定了宋以朗。   宋以朗恰也在这时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与她熠熠生光的眸子撞上。   “新年快乐。”不过,有他在身边,好像也不是那么遗憾。   宋以朗双手环胸地坐着,姿态很是闲适,缄默不语地看着她连眉梢都带着笑意。然后他容色自然地挪开视线,却是张口淡淡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闻言,夏晓北略微有些意外,然也就是一秒而已,她眉眼间的喜悦益发抑制不住地漾了开来。   半个小时后,输液瓶终于空了。收拾齐备后,夏晓北正想下床,宋以朗蓦地按回了她,拿出之前带来的羽绒外套,伸手就给她穿上。   “别回头又给感冒了,没人会再理你。”拉链拉上后,宋以朗才蓦地扔出了这句貌似冰冰凉凉的话,同时令夏晓北从方才的呆愣中回过神来。   而下一瞬,她已被宋以朗拦腰抱在怀里,刚刚回过来的神,立即又丢掉了,一直就这样在失神中任他抱着她走出了医院,回到车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副驾驶座上,倾身过来细心地替她系着安全带。英挺的眉骨和鼻梁近在咫尺,精致的面容在此刻生出的温柔令她陡然乱了心跳停了呼吸。他的鬓边离她的唇不过半截拇指的距离,夏晓北一点也没多想,倏然向前靠了上去。   温润的唇印上鬓角,宋以朗刹那间怔住,面露诧异地偏头盯向她。夏晓北这才想起来害羞,脸颊氤氲着两抹红晕,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宋以朗的表情,磕磕绊绊地嗫嚅道:“谢、谢谢你……”   他保持着这样倾身的姿势滞了半晌,蓦地轻笑一声,“你的麻烦事又不是头一件了。”   说完,他已是站直回身体,给她关上车门后绕到另一边上了驾驶座,再关上他那边的车门,然后缓缓地开动了车子,不再说话,独留夏晓北很是不解。   所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貌似……是和以前一样抱怨她麻烦事多?   但,怎么觉得,口吻和以前有着微妙的不同?   难道,他是暗指一句谢谢不够?   还是……还是……刚刚那个轻描淡写的吻,分量不足以表达谢意……   哎呀,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脸又烧起来了……   回到宋宅时,宋钲和蒋燕都还坐在厅里等着。一见他们的身影,宋钲就迎上前来,“怎么样?你在电话里说是急性肠胃炎?”   “没什么事,就是说东西吃得太杂了。”宋以朗说得不以为意,却令夏晓北羞愧得把脸埋得更低了----摆明了就是说她自己乱吃东西嘛。   宋钲依旧很不放心,“有没有再做详细的检查?”   “医院也在放假,不方便做详细的检查。以后再说吧。”   “那,要不参汤就暂时先不要给她补了。”蒋燕插了一句进来。   宋以朗应声点了点头,“嗯,医生交代了,近几天要清清肠胃,少吃油腻。”   “行,那就不喝!”宋钲亦赞同地附和,随即又追问了夏晓北几句,确认她没有大碍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和蒋燕回去休息。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怎料,宋以朗将她妥善安置在床上后,立即就把水杯送到她面前。知道他的意思,夏晓北无奈地叹口气,嘴上自是一句抱怨都不敢有,听话地吃完一副医院开回来的药后,他才满意地停止了对她的折腾,转而进浴室收拾他自己。   真是漫长的一个除夕。   可又是特别的一个除夕。   偏偏头看到床头钟面上时钟的短针正指着两点,夏晓北无声地感慨。   稍稍疏通了蒋燕的心结,和宋以朗之间的小矛盾也得到了解决。即便是不幸地因急性肠胃炎上了趟医院,可是能因此享受到宋以朗的关怀,那也是赚回本了呀!   耳畔是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在疲倦和药效的共同作用下,没一会儿,夏晓北便不知不觉睡着了,嘴角始终凝着那抹一晚上都没有散去的笑容。   ……   大年初一的早晨,本该早起吃面。可夏晓北起床的时候,时间已然接近正午十二点。匆匆忙忙地洗漱下楼后,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   狐疑间,宋以朗端着锅东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下厨房对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反倒是从那锅里散发的味道将她肚子里的蛔虫完全勾引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在餐桌前坐下,夏晓北问道:“爸和妈呢?”   宋以朗没有抬头,打开了锅盖,一边用勺子在里头搅拌,一边答道:“回妈的老家去了。”   “欸?怎么这么突然?”嗅着香气,夏晓北问得完全心不在焉。   宋以朗拿着只小碗,慢慢地从锅里把东西盛出来,“妈说好多年没回去了。本是计划我们四个人都回去一趟的。不过,因为你昨晚刚上医院,所以临时决定他们俩自己回去了。”   “噢。”夏晓北的注意力完全在宋以朗手上的汤碗里,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句,转口便问他:“你这……煮的是什么东西?”   宋以朗这才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将汤碗朝她凑近了些,并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口吻诱惑地问:“香吗?”   “香!”光应着还不够,更是目光晶亮地看着他,使劲地点头。   宋以朗勾了勾唇角,收回汤碗凑到自己的嘴边猛地喝了一口,然后对着夏晓北朝餐桌的另一边努了努嘴,“喏,这是我的。你的食物在那。”   咦?他的这一番神情和语气,好像在哪里见过?   念头一闪而过,她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当她发现给她的碗里只是白惨惨的稀粥时,她才蓦地想起来----当初在宋铭家给嘟嘟喂东西吃时,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瞅见他的碗里显露出的丰盛材料,夏晓北十分不平衡,“你虐待我!”   宋以朗悠悠地嚼完嘴里的东西才挑了挑眉提醒道:“谨遵医嘱。”   “……”夏晓北噎了一下,忿然端起自己的白稀粥,转移了阵地。   哼哼,吃不上,她还躲不起吗?!   可是……好像真的躲不起……   虽然远远地坐在了沙发前,但香气依旧一阵阵地飘过来。偏偏宋以朗还有意无意地吃得津津有味,越发令她食之无味。   好不容易抵抗住诱惑在艰难中吃完了自己碗里清淡的稀粥,面前立即出现了水杯和药瓶子。抬头,宋以朗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意思不明而喻。   夏晓北无奈,再次痛苦地抓过药瓶子。   “欸?这个……昨晚好像没见过……?”狐疑地问着,她把那个眼生的药瓶子拿了起来,对宋以朗晃了晃。   宋以朗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你看错了。”   “是吗?”夏晓北还是有些困惑,看到整个药瓶子呈白色,没有贴任何标签,打开后,倒出来的是长得很像维生素大小模样的药丸,只是颜色带着淡淡的黑,“不对,我还是不记得我昨天晚上吃过这个样子的药。”   “所以,你到底吃不吃?”宋以朗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面露愠色,一把将药瓶子夺走,“不吃就算了,随便你。”   吃!当然得吃!难道还等他发怒吗?   夏晓北赶忙抢回药瓶子,“我就是问问。问问还不行嘛。”   “要吃就吃,否则废话少说。”   “知道了……”不满地撇撇嘴,夏晓北弱弱地嘀咕了一句,从善如流。   没了宋钲和蒋燕的宋家,其实和在南城的家里时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他们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   宋以朗接了一通电话后,便再次窝进他结婚前的房间里,摆出一副不愿意让人打扰的模样。夏晓北也自己没事找事做,先在后院帮忙给宋钲的瓜果蔬菜浇浇水拔拔草,然后抱着电脑看连续剧。   晚饭她吃的依旧是中午温在锅里的稀粥,宋以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重新上了楼。彻底被冷落的夏晓北着实无聊透顶,在楼下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后,突然发现了储物间里剩余的烟火,顿时找到了乐趣。   “宋总,美国那边传来的资料我已原封不动地转发到你的邮箱里了。”电脑屏幕的那头,joe对着宋以朗汇报着情况,身后的背景是一个陈旧的房间。门外传来好几个孩子一边敲门一边叫唤他的声音。   joe回头大声地应了一句,脸色略显尴尬,“不好意思啊宋总,我在老家。家里的孩子有些多,所以比较吵闹。”   宋以朗了然地笑了笑,忽然道:“好的,资料我收到了,麻烦你了。”   joe顿时怔了怔,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言重了!”   唉呀妈呀,看来今年自家老板今年的心情很好啊。其实每一年,即便是春节期间,他这个助理难免也总有些公事要处理,可这还是第一次,宋以朗跟他说“麻烦”两个字啊!   “你和晓北现在也应该回家了吧?也代我和她道声新年快乐!”   正说着,宋以朗这边蓦地传出“砰”的响声。抬头望出去时,一束火花正“咻咻咻”地窜上来,最后在夜幕上炸开满天金灿灿的繁星。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推开窗子往下看,正看见楼下的夏晓北。她的身上穿着件喜庆的红色小棉袄,眯着眼睛对他笑,还特意挥挥手和他示意,红扑扑的脸蛋衬得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你要下来吗?”夏晓北朝他指了指一旁尚未点燃的烟花,在嘈杂的声响中对着他大喊:“昨晚好像没用完!你要不要一起来?”   宋以朗没有搭理她的邀请,缩回脑袋,关上窗户,继续回书桌前和joe视频对话。   结果还没说上两句,外头“砰砰砰”又“咻咻咻”的声音接连不断,时不时还传出她欢快的笑声,吵得他的心里头一阵一阵的烦躁,根本静不下心来。   半晌之后,玩得正欢的夏晓北回头准备拿新的烟花继续点,一眼便看到宋以朗不知何时竟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酷得不行。   “你来啦!”夏晓北立即兴奋地跑上前去,把一支烟火棒递到他面前,“要一起吗?”   宋以朗淡淡地扫了一眼,很不给面子地道:“快一些把它们都解决了。你吵得我没法做事。”   切,不玩就不玩,她又没求他,摆什么脸色!   悻悻地收回手,夏晓北转身回去,把最大的一盒烟花挪了出去,然后用香点燃引线后,快速地跑了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等到烟花升起。夏晓北以为是引线没有烧着,犹豫着走过去想要重新点燃。   谁知,就在她的脸刚凑上去时,一窜火花猛地喷了出来。   只听“哎呀”的一声惨叫,宋以朗望过去时,她整个人已坐在地上,而烟花就在她身旁乱了方向的四处喷射。   同一时刻,他马上冲过去,二话不说先把她抱了回了廊下。   “谁让你过去的?!你不知道再等一会儿?这么蠢的人,还学别人放烟花,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劈头盖脸地骂完后,才发现夏晓北一直捂着脸,一动不动得没有反应。宋以朗心下一紧,这才缓了缓口气询问道:“没事吧?还是伤到哪里了?”   夏晓北依旧一动不动地一声不吭。   宋以朗干脆伸手去掰她的手。   夏晓北闷闷地发出两声鼻音,不情愿地闪开了。   宋以朗蹙起了眉头,再次伸手试图掰她的手。   夏晓北干脆蹲到了地上,捂着脸就是不愿意让他看。   宋以朗跟着她蹲到地上,彻底被惹毛了:“伤到哪里了你倒是说呀!严重的话才能及时治疗!”   似乎强硬的方式对她才奏效,夏晓北被吓得应声颤了颤身体,宋以朗趁机拂开她的手,随即,愣怔住。   没有想象中的伤痕,只是满是苦相的脸上黑乎乎的一片,好像刚从什么柴火堆里爬出来一般。总体来看似乎没什么大碍,但----原本整整齐齐的刘海,如同被老鼠啃过一般,长短不一,一片狼藉。   见宋以朗盯着她的脸半天没说话,夏晓北再次捂住了脸,哇哇嚷嚷:“完蛋了!真的毁容了!”   闻言,宋以朗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敛了敛神色站起身来,轻嗤道:“你有什么容可以毁的?”   混蛋!落井下石!   夏晓北愤懑地抬起脸,恨恨地瞪着宋以朗,伸出根指头,正准备反驳什么,宋以朗快一步问道:“想继续蹲多久?你是真想毁容吗?”   不想!当然不想!   注意力瞬间转回自己的脸上,夏晓北转而委屈地盯着居高临下睨着她的宋以朗,用力地摇了摇头,见他迈开长腿转身就走,她忙不迭起身,跟在他后头。   担心她脸上被热气烫到而不自觉,宋以朗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沾了温水的棉签棒一点一点地帮她把脸上的污渍擦掉。等看到露出来的一张脸依旧白净无瑕时,他才暗暗松了口气,但为了谨慎起见,仍然往她脸上涂了一层清凉的药膏。   照着镜子对自己的脸左瞅右瞅半晌后,夏晓北揪了揪自己乱七八糟的刘海,心情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   宋以朗在这时拿了把剪刀过来。   这场面令她想起之前因被卷进吹风机里而惨遭荼毒的那撮头发,吓得她不由条件发射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瓜子,“你又想剪我的头发?”   见她一脸神情戒备,宋以朗双手环胸,不胜其烦道:“好吧,既然你想继续顶着这个齿轮头,那就随便你。”   说着,他转身就走。夏晓北连忙开口留他,但语气还是很警惕,“那你保证,只能剪刘海,其它地方不准动!”   宋以朗懒懒地翻了个白眼:“我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你。”   夏晓北这才乖乖地坐在了镜子前,可因为实在不忍心亲眼看着自己保留多年的刘海被剪个精光,干脆闭上了眼睛。   安安静静的半个小时里,她一开始的注意力完全是放在“咔擦-咔擦”的断裂声上。可渐渐的,她更多的是感受着宋以朗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她的脸,鼻息间亦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而后,他轻微的呼吸始终在自己的身周环绕。他一吸,她便下意识地一呼,他一呼,她便下意识地一吸,慢慢地便一致了步骤,并跨过彼此的领域,仿佛在另一个人的气息里遨游。   这样一来,心旌摇曳的她,心思反而不在自己的头发上了。   “好了。”低沉醇厚的嗓音传出,从声音上听,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夏晓北本还享受在两人的呼吸中尚意犹未尽,应声睁开眼睛后,微微一怔。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76章 要不要?那就不要浪费了      以为他忙乎了半天,是帮她把锯齿般的刘海剪齐整,结果原来,他竟是干脆将她的刘海分开撩到两侧,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这样其实没什么,不过就是现在所流行的中分。但问题在于,她的刘海相较于两侧的头发本来就短很多,又刚被火烧过,更短碎了。现下被他弄成这么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汉奸!   终于轮到夏晓北的嘴角猛地抽搐两下,双拳紧握着尽量让自己忍住跟他翻脸的冲动。而偏偏,毫无察觉的宋以朗见她半晌没说话,问道:“怎么样?”   夏晓北:“……”   第二次沉默,显然说明了问题,何况宋以朗不是个迟钝的人,当即冷了脸色,随手把剪刀一丢,转身就走去了洗手间。   欸欸诶,有他这样的吗?   明明该发火的是她好伐!   怎么变成了他先愤然离去?   坐在椅子上的夏晓北,一会儿心塞地瞅瞅镜子里凶残至极的汉奸头,一会儿无奈地看看洗手间的方向,徘徊片刻,终是如丧尸般跟了过去,先从门外探进去半个身子。   “那个,挺好的,我没说不满意。”扯蛋……她真的很不满意……   正在刷牙的宋以朗置若罔闻,纹丝不动。   “是真的,比我原来的发型好看多了!”哭!睁眼说瞎话还不打草稿!   宋以朗含了口水,将嘴里的泡沫吐了出来。   “我明天就顶着它上前头的公园晃荡一圈!”泪崩……这样真的好吗……   许是见她态度诚恳,宋以朗总算赏了她一个眼皮子,睨着她,颐指气使地对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夏晓北连忙作小媳妇状,小碎步地走到他跟前,咧开嘴嘿嘿地笑了两声,服服帖帖地听候差遣。   摸着下巴在她略显谄媚的笑脸上逡巡片刻,宋以朗蓦地想起了什么,转头拿过她洗脸时用的束发带,一把套到了她的头上,“喏,这样不就好了。”   说完,一个哂笑,然后丢下一脸黑线的夏晓北,兀自回卧室。   呸!   夏晓北忿忿地抓下束发带,正要往地上扔,却突然滞了滞,脑袋中灵光一闪。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身旁的被窝早凉了个透。   鉴于昨晚的新仇,夏晓北不想立即眼巴巴地贴上去,很有闲情逸致地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通,才悠哉悠哉地下楼。   厨房里照例温着她的稀粥。连着两天一日三餐都是这种没味儿的东西,只一眼都瞬间没了胃口。   瞥见一旁宋以朗的那个小炖锅,掀开盖瞅了瞅,哇塞,看着就知道是好东西了,和昨天的还是不重样。   哼哼,吃独食,没门!   夏晓北贼兮兮地转了转眼珠子,趁着他不在,赶忙偷偷给自己盛了一碗。   啧啧!香!不仅闻着香,吃起来也香!难怪他顿顿吃得津津有味,如今看来,并不是故意装着刺激她的。   两三口便把汤喝了个光,只剩碗底留着的几块材料。辨认出红枣、板栗、葱、姜、蒜,然后在最后一块东西上怔住了。   刚刚喝着的时候,隐约喝出了牛肉味,她以为会是牛骨汤。可眼前的这块玩意,胶质带着透明,像是从原本的长条状切出来的断块。   牛筋吗?   似乎……不该这么粗……   抱着好奇的心理,夏晓北干脆夹起它往嘴里送去。   唔……爽滑,弾牙,有嚼劲,比牛筋好吃!   一块怎么够?   想着,夏晓北正准备再去锅里捞一捞时,突然听到外头厅里有动静。   嘶——暴君回来了!   一下便顾不上吃,赶紧把自己的稀粥盛上就欲往外冲,随即觉得这样慌慌张张更做贼心虚,便敛了敛神色,才不徐不缓地走了出去。   他穿着一身运动衫,脸上一副刚发过汗的模样,显然是从晨跑回来。经过沙发时,他顺手就将外衫脱了扔进去,露出里面的短背心。夏晓北的眼睛立即直了,硬是落在他身上挪不开。   宋以朗不以为意地扫过她袒露无遗的色眼咪咪,随即又返回来在她头上的红色小绒帽顿了顿,言简意赅地总结出一个字,“丑。”   夏晓北好久没运作的老血顿时寻到机会差点喷出。   还不是为了挡他剪的那乱七八糟的头发!   对她愤懑的神色视若无睹,宋以朗径直掠过她,自顾自走进厨房。   夏晓北哪里没看到他的满脸鄙夷,对着他早已消失的背影作了个鬼脸,哼哼两声,也继续往餐桌走去。   结果她才坐下,宋以朗的身影重新从厨房幽幽飘出,“你偷吃我的东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吓得夏晓北暗暗一惊。   擦,他没那么神通广大吧?   “没证据别随便冤枉人!我有我的稀粥,干嘛偷吃你的!”夏晓北故作镇定,梗着脖子硬邦邦地为自己辩解。   宋以朗不知何时已瞟到了她跟前,两只眸子锐利地盯住她的脸,然后又扫了扫她的粥碗,唇角浮起一缕嘲讽:“下次偷腥,麻烦把嘴巴擦干净。还有,我可不记得,你的稀粥里,什么时候放了那么多的油。”   啥?   被他的刑侦能力震得呆若木鸡之余,夏晓北下意识地抹了把嘴——手背上果然油光闪闪。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呃,方才情急之下,竟是拿喝汤的碗直接装粥了……   “……”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夏晓北的脸上窘得无法直视。   当然,宋以朗也压根就没想直视,从容如常地再度飘走。只是临进厨房前,忽然转回头来安慰道:“喝了也没关系,那东西对女人来讲据说也是能够美容养颜的。”   “喔?”夏晓北的目光霎时亮如火炬,之前本就好奇,现下更是被他的话勾起了求知欲,忙不迭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味道很好欸!”   “是么……”闻言,宋以朗露出一抹别有意味而又高深莫测的笑,“牛鞭。”   夏晓北:“……”噗……请别阻止她吐血!   ……   羞愤难当,真真是羞愤难当,一世英名尽毁于一旦!   头发烧得她本就没脸见人,误吃牛鞭更令她齿于露脸,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愿意出来。直到——门被敲响。   家里只剩她和宋以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站在门外的是谁了。   于是,夏晓北选择了忽视。   门外又敲了一阵,然后没了动静。   以为他就这么放弃了,谁知没一会儿便传出钥匙开门锁的声音。   意识到有人就要破门而入,夏晓北当即从床上蹦起,阻止的计划尚未实施,宋以朗欣长的身影已然映入眼帘。   “你晚饭后没有吃药?”   面无表情的质问,看得夏晓北心里很是膈应。   装!一脸正经样,私下却吃牛鞭!   闷在这里头后,她可想通透了。   之前是蒋燕主动给他补,她无话可说。但现在,分明是他自己给自己补。   牛鞭是补什么的,自是心知肚明。虽说,男人嘛,该补的就是那几样。   但是!他……他……他……   “你晚饭后没有吃药。”见她没有回应,宋以朗又说了一遍。   夏晓北心浮气躁地抬起眼来,没好气地道:“忘记了。”   “你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忘记的。”宋以朗冷冷地说。   挺了挺脖子,夏晓北没有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地闷闷道:“噢,知道了。”   说着,默默起身到楼下,将吃药的任务执行完毕,然后没精打采地准备再上楼时,忽然被宋以朗叫住了:“这个月的亲戚准时造访过了吗?”   夏晓北憋红着脸不愿意回答,宋以朗啧了一声,语气颇为不耐:“你的耳朵没带下来吗?”   “造访过了!两个礼拜前就造访过了!”很是不爽地说完,她就飞快地跑了上去,却并没有跑回房间,而是一口气跑到了顶楼的露天阳台。   晕死!他一个男人,怎么总是管这些女人的事?还问得如此坦然而不尴尬!他不难为情,她都替他臊死了!   除此之外,还只会逼她吃药。她怎么觉得,该吃药的是他!   蜷起手脚坐在秋千吊椅里,夏晓北气呼呼地抬头眺望着远方,试图拂去心头的烦躁。   宋宅不在传统成片的小区里,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灯火。门口那条小河在路灯的映照下仿佛缩小版的银河,若隐若现着细碎光亮。   河对岸再隔着条水泥路,有一座公园,早上的时候总能看到附近的居民来此慢跑、遛狗、晨练,现在正值晚上七八点的时间,几个孩子一边拿着小烟火棒,一边嬉笑着往各自的家里走。还有几对刚散完步的男女,亲昵地挽着彼此窃窃私语,一股子的甜蜜劲滋着电流刺激着夏晓北敏感的神经。   这下好了,烦躁没拂去,满肚子的闺怨倒升上心口来。   哼,秀恩爱,死得快!   鼓起腮帮子诅咒一番,夏晓北别过脸眼不见为净,深深地吸了口冬夜冰凉的空气缓解躁动的心绪。   而这一吸,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淡淡檀香味。   怔了怔,夏晓北尚未来得及确认是否出现了幻觉,宋以朗的声音先一步在她头上散开,“不冷吗?”   虽不是预想中的无情责备,但语气里蕴着嫉妒不来的不咸不淡,对比着她又酸又涩的心情,更是令人发指。   夏晓北梗着脖子没有转过去看他,咬着唇道:“不冷。”   瞬间一片沉默,夏晓北的内心世界却并没有因为这片沉默而安宁下来,反而益发尘土飞扬,小心翼翼地嗅着空气,确认檀香味还在后,暗暗舒了口气,然后开始猜测他沉默的原因。   “你又在犯什么堵?”半晌,在她以为他不会在开口时,他终于问了句。   不是慧眼如炬神机妙算吗?怎么不自己猜?   夏晓北一面恶意地腹诽,一面犹豫着是否该答话。   答话吧,那方才的高冷傲娇便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可不答话吧,万一宋以朗失了耐心拂袖而去,不就得不偿失了?   兀自纠结中,背后蓦地冷不防冒出一句:“夏晓北,你是想要……”   “呸呸呸呸呸!你才想要!你全家都想要!”夏晓北霍然扭过头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冲口反驳。   “……挨揍吗……”他最后的三个字这才慢悠悠地吐出,夏晓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尤其是看到宋以朗的眸子黑沉地盯着她,深思中带着似笑非笑,摆明了又着他的道,夏晓北当即又羞又恼。   然这还没完,紧接着便见他饶有意味地摸着下巴,提醒她道:“全家吗?你和我难道不是一家人?”   夏晓北霎时懵了。   懵的不仅是被他揪住她话里的漏洞,懵的更是这句话。   一家人……   一家人?   一家人!   这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他说,她和他是一家人。   还是他压根没有深层次的意思,纯粹是为了噎她,只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见她呆呆地不说话,宋以朗眼神变幻间,转口别有意味地问:“你真的不想要?”   这、这、这,这要她怎么回答嘛!   能不能不要问得这么赤裸裸!   察觉到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戏谑之色,夏晓北眼皮一跳。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又想耍她吗?   一而再,再而三,她才不会傻乎乎地跳进他铺好的圈套里!   心思斗转下,她机智地断然拒绝:“不要!你自己和你的牛鞭过去吧!”   话毕,便见他的双眼应声眯起,透出股危险的气息,夏晓北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下一瞬,他微微俯下身子,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来。   霸道而有力,完全省去了循序渐进,直接撬开她的齿关,尽情扫荡,吮吸走她所有的芬芳。突如其来的热情令夏晓北防不胜防,何况她根本就没想防。   脑袋轰然一声,她只觉得唇舌悉数被他紧紧地含住,三下五除二便搅得她迷蒙得不知东南西北,神情恍惚地闻着来自他的气息和味道,晕眩在温存的缠绵里。细细的喘息声随着他的步步深入而在阳台上迤逦开来,漫过缓缓流动的小河,羞得弦月躲进了烟云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以朗蓦地停下了这个热吻。已然失了神智的夏晓北迷离着眸子凝视着他,看到他的眸底有浓黑的暗涌在翻滚,耳畔传来他暗哑得带了丝性感的轻笑:“你确定不要吗?”   分明是在故意气她!   都被挑逗成这样了,她还能说不要吗?   夏晓北委屈地扁扁嘴。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每次一脸红,除了耳根子外,其实连脖子都会弥漫开来成片浅浅的绯色,即便已结婚三年多,但每一次看到,还是会令他的心脏猛地跳了跳。   而此时此刻,她毛衣领口的扣子早在方才的纠缠中脱落了两颗,半敞开着胸前的肌肤,在他垂下的视线范围里,恰恰能够清晰地瞥见两道线条流畅的弧沟。   宋以朗的喉结不觉滚动了两下,随即将目光重新移回她的脸上。   那顶红色小绒帽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她那截刺拉拉的短碎头发横七竖八地翘着,乍看之下有些滑稽。然,比这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比今晚的夜色还令人迷离的眼眸,睫毛轻轻地颤动,像于风中扑扇翅膀的黑蝴蝶,衬得她眸中的盈光潋滟得如春风拂过的池塘碧波。   “嗯?”见她还在默不作声,宋以朗再度缓声问,唇瓣有意无意地在她如珠的耳垂上轻擦而过。   夏晓北立时有了反应,微微颤了颤身体,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上,紧紧抓着他身前的衣领,瓮声瓮气道:“那要不……不要浪费了你的牛鞭……”   闻言,宋以朗啼笑皆非,沉着声音,煞有介事地应了个“好”。   简简单单而又别有意味的一个字,即刻让夏晓北的脸烧得更甚。   “不过……”宋以朗忽然转口道,“这里,好像不太适合……”   不是不太适合,是根本不适合……   夏晓北其实比他早一步察觉,只是她实在臊得不愿意抬头。   更重要的是,她最初是蜷着身体坐在秋千吊椅上的,后来也只是扭过半个身子去和他说话,紧接着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到现在,两只脚早就麻得无法动弹了。   不知是恰巧还是察觉到她的窘境,就是在这个时候,宋以朗忽然对她说了一句:“抱紧了。”同一时刻,他的手掌穿过她的胳肢窝下,直接从吊椅后面将她抱起,然后抓着她的腿夹在他的两胯,随即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使得她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吊挂在他身上。   夏晓北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迅速地跳动,厉害得她都怀疑,是不是连宋以朗都听到了。而她也再一次将自己的羞涩刷新了新的底线,直到宋以朗轻笑一声,她才意识到已经回到两人的卧室,而她的屁股也已坐上了床,只是仍然窝在他的胸膛前不动。   夏晓北立即松开环在他脖子上的手。顺利着陆在床后,她正想往里爬,却蓦地“哎呀”一下轻呼出声。   “怎么?”见她垮着脸摸着自己的腿,宋以朗立即明白是什么事,“腿还麻着?”   未及她点头,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卷起她的裤管,覆上宽厚的掌心,从脚踝处沿着小腿往上帮她轻轻地揉捏,细细的茧子摩挲过皮肤,簌簌痒痒得很舒服。   而盯着他低垂的眉目,夏晓北微微怔忡。   好声好气,温柔相待,不同于以前的小恩小惠,而是完全让她错觉宋以朗本就该是这般模样。她确实隐约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是,她始终还没确认宋以朗对她究竟是抱以怎样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过去那段失败的单恋令她成了感情的惊弓之鸟。这些年来,告诫自己不要再轻易曲解别人的好意和关怀,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即便在发现自己对宋以朗无法抗拒地沉沦了,亦无法消除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和害怕。   “好些了吗?”宋以朗在这时抬起头来询问,恰好将她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迷茫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在想什么?”   夏晓北歪了歪脑袋,认真地盯着他,先是伸出了十根指头,然后在犹豫间又收回了两根,才道:“感觉,你一下子给我塞了八颗糖。”   她记得那晚酒醉后的“糖与巴掌理论”?   掌心与她小腿上光滑的皮肤摩擦出微烫的热度,宋以朗本就有些心猿意马,听罢,挑了挑眉尾,问:“还想要剩余的两颗糖吗?”   欸?   夏晓北没跟上他的思维,不解地看着他,才瞥见他嘴角翘起的一抹淡淡的笑意,下一秒,她的身体便不可抑制地战栗了一下——他的手不知何时竟已沿着她宽松的裤管从她的小腿处滑上了她的大腿,指尖滑过之处,激起一阵阵酥麻的电流。   “今晚给你尝尝十颗糖的滋味……”   话音未落,宋以朗已然倾身靠来堵住了她的唇,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   一夜云雨飘飘摇摇,夏晓北睁开眼时,脑袋一时有些空白,盯着天花板半晌,突然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醒来了?”宋以朗的声音在同一时刻传出,同时传出的,还有他轻轻走动的声音。   夏晓北在被子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慢慢地露出小半张脸。   宋以朗背对着她弯腰在柜子里翻着什么。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从他的背往下滑落,脑海里随之浮现出昨晚某些清晰的细节,脸颊再次轰然烧着。   牛鞭的效果当真那么好吗?他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热情缠绵……   她这头腹诽时,那头宋以朗回过身来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做什么表示,转身便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水。   眼看着他把水放在了床头,然后重新走去柜子那,拿过一个药瓶子,再走回来放在了水杯旁。   “吃两颗。”淡淡地交代了一句,并没说多语的话。   夏晓北从床上爬起,瞅着没有贴任何标签的药瓶子,面露狐疑地问:“什么东西?”   然刚问出口,她便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脸上的表情随之僵住,呆呆地望定宋以朗。      情,浅尝辄止 第77章 你愿意和我生孩子吗?      半晌,她霍然躺回床上,背对着宋以朗,语气很是坚定:“我不吃!”   “吃。宋以朗立即回道,口吻淡淡,但透着股不怒自威。   夏晓北把整个人裹进被子里,随后一动不动,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宋以朗的架势。   气氛凝滞了一会,一声不吭的宋以朗蓦地将她的被子掀开。   皮肤立即触上微凉的空气,夏晓北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此时一件衣服都没有,连忙从床上坐起,想要揪回被子。   两人一人扯着一角,谁也不愿意松手,夏晓北忿忿地瞪着与她搏力的宋以朗,发现他黑沉的眸子悠悠地往她脖子以下的地方扫,她即刻意识到自己顾此失彼丢了城池,面上一红,干脆松开被子,转而抓过一旁枕头挡在身前。   因为是坐在床上的,所以她缩一缩身体,还是遮挡住了重要部位,只是实在照顾不到香肩和大腿了。   正想着不得不将它们牺牲在宋以朗的眼皮子底下,她目露怜悯地瞥了眼自己的腿,脸上却不禁再次被红霞染上深深浅浅的某些痕迹随性地散布在白花花的大腿上,每一处痕迹,都有断断续续的画面不自觉地往脑海里涌上来。   慌慌张张地缩了缩脚,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宋以朗,恰看到他的目光从她的大腿移到了她的肩上。   夏晓北也跟着他偏头看向自己的肩,然后整颗脑袋彻底烧成红猪头有限的视线范围内,一朵朵草莓般的吻痕亦是开得暧昧旖旎,更别说其它暂时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   “把被子还给我!”当真是所谓“被扒光了衣服置于人前”,虽说观众仅有宋以朗一人,但足以令她窘迫不堪。   宋以朗微微荡漾的目光这才慢吞吞地移回她的脸上,“夏晓北,你的中气还真是足。”   一时没明白他为何突然莫名其妙地蹦出这么一句话,不过眼下她关心的只是自己尚赤身裸体,“把被子还给我!”   见他非但没有还回来的打算,反而攥紧了手里的筹码,夏晓北干脆不再指望他,小心翼翼地往床尾挪了挪,倾身伸出手臂去够她的衣服,并未发现这样的姿势恰恰令她春光大泄。尤其是对居高临下站在床边的宋以朗来说,更是一览无余。   眼看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宋以朗的眸子眯了眯,倏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用穿了。”   说着,他抓着她的手腕,整个人已是顺势将她压下,霎时面面相对,鼻尖相抵,呼吸相闻。   “你”以为他要对她动粗,夏晓北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却被他桎梏得很牢,“中气这么足,力气也这么大,看来昨晚的糖不够甜。”   闻言,夏晓北怔了怔,随即察觉到他的手掌已开始在她腰间游走,终于明白他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了……   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云息雨歇,夏晓北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胸膛,耳间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背上感受着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抚摸,脑袋里像塞满了棉花一般,貌似思绪万千,可想要仔细理顺时,又觉得一片空白。   唯一反反复复嘀咕的是,他的糖,已经远远超过了甜,而达到了腻的程度。   当然,她不是在反感宋以朗的触碰,只是……   他以前是不会“荒淫无度”,更不会“白日宣淫”……   好吧,两个词刚闪过,她的耳根又是不自觉地烧起来,脸跟着埋得更深了。   不会是那个牛鞭的威力真的如此……   “在想什么?”   因为紧贴在他胸前,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说话声轻轻地震动。   夏晓北抿紧了唇,并没打算回答他。   其实每次他一说这句话,夏晓北都觉得他多半是猜透了她的那些乱七糟的想法,但仍然明知故问。   她不做声,他似乎也不想追问,只是忽然拉过她的手,把玩她手腕上的那条细手链。   虽说是买抽纸送的赠品,但从见到它第一眼,夏晓北就很喜欢,所以便一直戴着。   “生日那天还是没过吗?”半晌,他忽然问。   夏晓北顿时怔了怔。   因为文沁当年就是为了生她才病逝的,所以她和夏耿新从来不把这个日子放在心上,宋家的人自是都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也随着她的意思。渐渐地,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他这一提,她才想起,好像半个月前就过去了。当时他应该正失踪在美国。   不过,他问这个干什么?   狐疑间,她听到床头柜的抽屉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听到他轻声说:“抬起头来。”   乖乖地应声照做,随即便见宋以朗的手从她面前撩开她的头发伸到她脑后,认真地摆弄着什么。等他的手收回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   细细的一痕暖金色,并没有其它挂坠,看起来很简单,但显然是和手上的细链配成一对。   这……   赠品还有配对的吗?   夏晓北愣住,脑袋里有道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禁目光微动着凝视住宋以朗,带着询问,却见宋以朗神态自若地道:“送的赠品本就是一套,只是上回没给你罢了。”   假话!绝对是假话!   任凭他面不改色语气淡然,夏晓北也确信自己的判断,他一定是拉不下脸面,所以才找的这个借口!   宋大神送她礼物了!宋大神竟然破天荒地送她礼物了!   满脑子只剩这个石破惊天的念头,夏晓北已是咧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环上他的脖子就对着他的脸颊送上一枚香吻。   刚亲完,便发现宋以朗的脸拉得老黑,一把抹掉她方才吻过的地方,阴恻恻道:“带着你的口水远离我……”   得意忘形的夏晓北正沉浸在喜悦中,一会儿瞅瞅手链,一会儿抓抓项链,兀自乐得呵呵笑,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见状,宋以朗干脆披了衣服下床,不去搭理她。   等他洗漱出来时,夏晓北还在自娱自乐。宋以朗瞥了眼床头的药瓶子,重新倒了杯水,走了过去。   “把药吃了。”   语气比之前不容置否,伴着水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还是……没忘记这件事吗?   夏晓北感觉自己骤然被当头的一盆冷水唤醒到残酷的现实里,掌心轻轻地攥紧,下一刻,她浑身的气血都涌上了头顶:“宋以朗!要做事麻烦你自己带套!凭什么自己爽完了却要我吃那些鬼玩意!”   一肚子的憋闷并没有随着这番冲口而出有所消减,反将酸楚悉数勾引了出来,明显地感觉到眼眶里的涩涩,但仍逼自己睁大眼睛瞪着万恶的宋以朗。   她激烈的反应令他微怔,将她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遍后,宋以朗终于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对吃药如此抗拒,当即沉下了脸,“夏晓北,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反问,亦令夏晓北怔了怔。   难道不是……避孕药吗……?   却见宋以朗猝然将水杯甩手丢到了地上,冷笑道:“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好,夏晓北,我算彻底了解了!”   说完,他已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呆坐着的夏晓北被他震得无法动弹,三秒钟后忙不迭从床上蹦起,随手抓过一件衣服往身上胡乱套了套,拿上药瓶子,就匆匆忙忙地去追他了。   完蛋了完蛋了!她的脑袋究竟长着干嘛用的!一下把两人有所好转的关系亲自毁掉!   她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但是,这也并不完全是她的错呀!   不管谁见到他那副神色听到他那种口气,都是会误会的吧?!   而且还那么爱生气!她真是伺候够了!   一边抱怨着,一边追着他到了楼下。明明一个是走一个是跑,她这个跑的还差点追不上他那个走的,腿长的人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有优势。   “你等等!你等等!”夏晓北气喘吁吁地喊,“我错了!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现在就吃药!快看我快看我!”   喊着,她打开瓶子从里头倒出两颗药便往嘴里塞,正准备再说话时,渗进舌根的苦味当即让她五官都皱成一团,根本张不了口。   前面的宋以朗转过身来的第一个表情就是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后拐过去给她倒了杯水:“蠢透了!这样能吃什么药!”   夏晓北就着他递过来的水杯直接“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大口后,冲着他绽开一抹谄媚的笑:“对,我是蠢透了,你骂吧,尽管骂!”只要能消气,被骂成狗都没问题!   宋以朗不屑地翻了翻眼皮,把水杯塞到她手里,摆出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苦?”喝了这么多水,还是有股顽固的苦涩落在舌头上除不去。   宋以朗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并没有想回答她的意思。而夏晓北自己倒似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扯住了宋以朗的手臂,制止了他欲迈开的脚步,“你……”   心脏因着心底浮出的想法一跳接一跳紧张得厉害,夏晓北舔了舔唇,抬起下颔,深深地凝注着宋以朗,继续问:“你真的愿、愿意和我生孩子了吗?”   紧张之下,也顾不得去深究自己的措辞是否有问题,只一眼不眨地盯着宋以朗,等着他的回答。   三年了,这场因各取所需而开始的婚姻,使得她一开始并未认真考虑过孩子的事情,也知道宋以朗和她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两人一直默认着避孕。直到宋钲和蒋燕的要求,以及之前的乌龙事件,才让她渐渐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对如今的她来说,已是隐隐企盼着能和宋以朗有个孩子。只是,宋以朗的态度始终不是很明确。虽然他在宋钲和蒋燕面前松了口,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迫于二老的压力才勉强应承下的。   现在,他没再做任何措施,也没有逼她吃避孕药,是不是代表,他是真的打算和她要个孩子了?   仅仅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心就开始微微地发胀了。   大门外好像传来什么动静,夏晓北没空理会,攥着他衣袖的手在轻颤。   宋以朗的神色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静默地与她对视着,辨不明情绪。   她清晰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然后……   “你们俩这是……”   没有等来宋以朗的声音,耳中倒是传入了宋钲声音。   夏晓北循声望去,正看到宋钲和蒋燕站在门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   尤其是宋钲,忽然煞有介事地干咳了两声别过脸去。   蒋燕瞥了眼宋以朗,随即看着夏晓北,淡淡道:“你们还是回房里去吧。”   闻言,夏晓北面露困惑,下意识地看向宋以朗,想要从他那寻到答案。   却见宋以朗似也才注意到什么,微微侧身挡住了她,低声对她说:“上去换身衣服。”   欸?衣服?   夏晓北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下一瞬,立即捂着脸飞快地跑上了楼。   天呐!她真的是要疯了!   她竟然只套了件松松垮垮的长体恤!怎么可能挡住身上的那些痕迹!   居然……居然还被公公婆婆撞给正着?   他们那是得怎么想啊啊啊啊啊!   ……   这一丢人,丢得她都没脸在楼下瞎晃荡,除了一日三餐外,几乎就是把自己闷在楼上。其他三人倒是很无谓的样子,宋钲的态度如常,宋以朗满脸置身事外,而蒋燕则忙乎着给大家补这补那。   所幸,假期很快便结束,夏晓北也摆脱了尴尬,回了南城。   年假过得爽快,可回到工作岗位,往往就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宋以朗如是,夏晓北亦如是。   午休期间,办公室里的多数同事都没空出去吃饭,均是叫了外卖,直接在各自的桌上解决。宣婷不甘寂寞地硬是要凑到夏晓北这边来,挤得她的空间更小。   见她迫于无奈只好也先停下手上的工作,宣婷从饭盒里抬起头来,一边嚼着鸡块,一边说:“对嘛,该吃饭的时候就吃饭,你逞什么强。”   夏晓北睨了眼她惨不忍睹的吃相,揶揄道:“你也不怕你男朋友见到你现在这副饿鬼样,马上跟你分手?”   宣婷的白眼紧跟着尾音送了过来,颇为得意地炫耀道:“他可是夸过我这叫真性情,不做作!”   “喔?难怪你就擦了那一次口红,难道也是他让你继续素颜的?”   “big!”宣婷益发眉飞色舞,“他说了,他看中的就是我这点!和他以前所有的女朋友都不一样!”   “以前所有的女朋友?”夏晓北顿了顿,“听起来怎么他的前女友好像很多?”   “嗯,是不少。”宣婷不以为意道:“他跟我全都做过交代了的。”   闻言,夏晓北有点担心了:“喂,你不会是找了个花花公子吧?”   对宣婷突然冒出来的神神秘秘的男朋友,夏晓北本就觉得诡异,只是后来她自己的事情也一堆,一时也没多加关心,现在听起来,似乎很不靠谱。   “他不是花花公子。”宣婷对夏晓北的用词很不满意,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他只是对感情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寻寻觅觅着定不下来。”   这摆明了就是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好伐!   夏晓北当即蹙起眉头:“难道到你这就定下来了?”   宣婷的脸色也因她的话变了,放下了筷子,没好气道:“夏晓北,你这话什么意思呢?你是觉得我没有那个魅力吗?”   夏晓北本无意与她起争执,但显然,宣婷是深陷其中而失了素日的冷静。   稳了稳心绪,夏晓北缓着口气道:“宣婷,让我见见你男朋友吧。如果真的不错,我才能放心。”   宣婷顿了顿,转回去继续吃饭,扒拉了两下饭盒里的菜,犹豫着道:“我和他商量之后再说。”   商量?   虽然可以理解要事先打过招呼,但听她的口吻,怎么这么像是,对方不太愿意露面?   “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要继续藏着掖着吗?”夏晓北有些生气了。   宣婷霍然站起身来,“是!那又怎样?我的事不用你从中作梗!”   她的声音很大,一下让办公室静谧了下来,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宣婷似一点都不在意,面色不善地端着盒饭回了她自己的座。   直到下班,两人也没再说过一次话。夏晓北反省过自己的说话方式或许真的不太好,打算主动求和。眼看着宣婷时间一到便收拾了东西走人,她也忙不迭暂停手里头的事情,匆匆跟了出去。   结果才走到门口,便看见宣婷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不到驾驶座上的人,但宣婷脸上的笑容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小鸟依人,一晃而过。   银色的路虎……   她怎么会不认得呢?   那分明是唐岳的车……   夏晓北的心情蓦地沉重了起来,踌躇片刻,终是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晓北?”唐岳毫不掩饰的惊喜声从那头传来,而惊喜过后便是隐隐的落寞,“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来电话。”   夏晓北的手指紧了紧,犹豫着问:“你现在在哪里?”   唐岳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沉默了半晌,夏晓北干脆不绕圈子了:“宣婷现在是不是在你身边?”   “宣婷?”唐岳下意识地重复道。随即,似是察觉到她声音的不同寻常,他的嗓音也肃然了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直接说。”   她自信自己对唐岳还是有些了解的,听到他这副口气,她隐隐感觉可能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我刚刚在杂志社门口看到你的车了。”   “我的车?”唐岳那头微微愣了愣,“顾非上你们杂志社干吗?”   顾非……?   是了,她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个家伙的存在!   如今想来,显然就是顾非!   夏晓北蓦地明白过来宣婷为何会冒出那句从中作梗,又为何要神神秘秘了!   “唐岳,你现在有空吗?”   “你说吧。”   没有直接回答,简单的三个字,带给夏晓北一种很可靠的感觉,那种曾经熟悉的可靠的感觉,神色一恍间,她肃然道:“陪我一起去找顾非。”   ……   半个小时后。   “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一趟了。”车子在缓缓地行进中,大致说明了情况后,一时都缄默不语,气氛略微奇怪,夏晓北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只得如此客套。   唐岳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神色带着沉思,少顷,才有些断片地接话道:“晓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从你嘴里听到谢谢和不好意思。”   养老院那晚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难得她主动找他,却是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和顾非的事。虽然令人沮丧,但他还是很高兴她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不过……   “所以,你一开始是以为,和你朋友交往的人是我?”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夏晓北有些尴尬:“没办法,看到她上了你的车,第一反应理所当然是这样的……”   “谢谢你的第一反应。”唐岳偏过头来迅速对她笑了笑。   他笑得别有意味,夏晓北不自然地望向窗外,发现车已驶进了一个高档别墅区,转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   唐岳对她转移话题并不在意,仍然笑着回答:“我给他打过电话,旁敲侧击地推测出,他应该是带你朋友来这里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他奶奶去世前住的地方,一般是不会轻易带外人进来的。”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夏晓北的心下微动,但还是反驳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他心血来潮罢了。”   唐岳无奈地摇了摇头,“晓北,顾非并非事事都没有分寸。”   “你是他的朋友,你有你的立场。但我是宣婷的朋友,我也有我的立场。何况,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打宣婷的主意,他却还是这么做了。”想起之前在寿司店发生的事情,她就忍不住皱眉。      情,浅尝辄止 第78章 有你在,真好      “晓北,感情的事情,他们当事人才最了解,我觉得你或许过度担心了。”唐岳亦坚持自己的观点,试图说服道。   夏晓北的眸子因他的话而深了两分,缓缓道:“不,有些问题,是只有旁观者才看得清楚的。”   语气的怅惘,仿佛是切身体会的经验之谈,唐岳的心随之沉了沉。   “如果我不拉着点,以宣婷的性格,一定会一头扎进去的。”察觉到自己不经意的感慨,夏晓北自然而然地转回话来,“像顾非那种情场老手,宣婷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听到“情场老手”四个字,唐岳有些忍俊不禁,“我的脑海里已经有他辣手摧花的画面了。”   正说着,车子在一栋欧式别墅前停了下来。夏晓北迫不及待地先下车去按了门铃,因为心焦,她的手就没停下来过,而里面也迟迟没人来应。   “你确定他们在这里吗?”夏晓北忍不住回头去问唐岳。   然未等唐岳回答,门在这时打开了,顾非单手撑在门框,半个身子挡在门口,打量完夏晓北和唐岳,邪邪地勾唇道:“有何贵干?”   他身上的外套有些乱,看起来像是匆匆忙忙披上的,里面貌似并没穿衣服,脖子下露出一部分赤裸的皮肤。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夏晓北恰恰瞥见一丝指甲的抓痕,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发现夏晓北的目光,顾非不慌不忙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戏谑道:“看着怎么这么像是来抓奸的?不过,唐岳不是就站在你身后吗?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唐岳比夏晓北先一步生气:“顾非,好好说话!”   闻言,顾非双手环胸地盯着唐岳,口出嘲讽:“我还没问你,你带着她来这里是几个意思?”   “让我进去。”夏晓北蓦地插进话来,对顾非的调侃置若罔闻。   顾非没有动:“这是我的地方。”   “宣婷是我的朋友!”夏晓北不退不让,脸上的神情有些凛然。   顾非的眼睛眯了眯,与她四目对接半晌,忽然侧过了身。   见状,夏晓北风火雷电般朝里走,也不问顾非宣婷在哪里,兀自先在楼下搜寻了一番,然后往楼上跑去。   对着楼梯的第一个房间虚掩着门,夏晓北立即推门走进,一眼看到宣婷裹着被单呆呆坐在床上。她霎时停住了脚步。   许是察觉到动静,宣婷慢慢偏过头来,涣散的眼神在夏晓北的脸上渐渐地找回了焦聚,豆大的泪珠在一瞬间滚出。   夏晓北的心脏随着她的这一滴泪猛然缩了缩,霍然转身回头下楼。   “怎么样了?”   看到她又下来,唐岳关切地开口问。夏晓北却是不发一语地掠过他,径直走到顾非面前,甩手就掴了他一个耳光。   猝不及防下,顾非来不及闪躲。清脆又利落的响声回荡在空气里,刹那间一片安静。   少顷,顾非缓缓地转回头来,手指轻轻抹过自己的嘴角,然后才抬眼,但并不是看夏晓北,而是对唐岳道:“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把她带走,否则可能会逼我平生第一次打女人。”   “我就站在这!要打你就来!”夏晓北面不改色,舌头都不打一下颤地说,“顾非,你就是个随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渣!”   “随便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渣?”顾非的眉宇间早已不见了那抹玩世不恭,口吻嘲讽地重复完她的话后,依旧是对唐岳说道:“你玩弄过她吗?她怎么看上去深受其害的样子?”   一语毕,唐岳的脸色突变,夏晓北已是被他的无心之语气得再次挥出巴掌,只是一下便被顾非抓住了手腕。   “顾非,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敢动宣婷一分一毫,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小姐,这是我的地方,想撒野请走远!”   “晓北……”   宣婷的声音在这时传来,打破了两人的剑跋扈张。夏晓北闻声甩开顾非的手,跑到她面前。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夏晓北的鼻子也跟着一酸,明明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宣婷安抚性的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你误会了。”   随即,她看向顾非,目光微闪着顿了两秒,才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走了。”   说着,她拉过夏晓北一块往外走,唐岳瞥了眼缄默的顾非,连忙去追夏晓北,“我送你们!”   “不用了。”夏晓北淡然地拒绝,“谢谢你陪我过来。让我们自己可以走吧。”   ……   两人打了车,一路上宣婷不说话,夏晓北也不打扰她整理思绪,直到回到她家。   宣婷是一个人在外头租的单身公寓,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生活过得也有些粗糙,夏晓北原打算给她煮点东西吃,结果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无奈,她只能下楼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熟食。   回来时,没看到宣婷的身影,倒是阳台开了个口子,吹得窗帘噗噗作响。夏晓北心下蓦地一紧,连忙丢了东西去到阳台,看见宣婷安然无恙地迎风站立着望向远方,她才舒了口气。   “进来吧,风吹着冷。”夏晓北走到她身旁,“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鸭舌,等下热一热,就着面条一块吃!”   宣婷转过身来目光涌动着盯了她片刻后,蓦地抱住了她,“晓北……”   夏晓北的眼眶禁不住发酸,“你怎么这么傻呢……”   听到她声音里的哽咽,宣婷抬起脸来,觉得很好笑,“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哭了,你哭个什么鬼劲?”   “你……你真的没事了吗?”夏晓北还是有些担心。   许是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宣婷微微一笑,“他没有把我怎么样。”   欸?   想起在顾非家时见到她的那副样子,夏晓北面露狐疑,“可是……”   宣婷的容色浮上一丝自嘲,“他拒绝我了。”   说着,她重新转回身去,眼神略微悠远,“其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恳求他给我试一试的机会。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对我没感觉,但是,我就是不甘心……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喜欢过一个人……”   “宣婷……”夏晓北才收起的泪水又蕴满眼睛。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外表看似没心没肺的宣婷有她自己细腻脆弱的一面。可是没想到,她这回真的动感情了。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没心没肺,所以一旦投入便迅速而深不可拔。   感情的深浅和时间的长短并非完全成正比,她懂,就像她当年炽热如火的爱恋一般;不甘心,她也懂,就像她当年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该放弃,但总也割不断那份纠缠。   正是因为她都懂,所以看到现在的宣婷,她才更为她难过。   “顾非他不适合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配额,你要等待你自己的归属……”   “等吗……?”宣婷迷茫地喃喃自语,“等了好久……快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夏晓北并没听清楚她的后半句话,随即便听她忽然问道:“那,宋以朗就是你的归属吗?”   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一茬,夏晓北蓦地怔了怔,并没有马上回答。   是吗?   她还真被宣婷问住了。她,不清楚,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安慰别人的话总能轻易说出口,但用到自己身上时,才会发现漏洞百出,根本没有说服力。   不到最后,又怎么能确定谁是谁的归属?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关于感情的所谓箴言等等,都是不可信的。   “晓北,你和宋以朗是怎么在一起的?”自从知道他们俩是夫妻,宣婷就很好奇,今天终于有机会问了。   “之前并没有完全骗你,我家和他家确实是世交。不过……”夏晓北很淡地抿了一下唇,“我和他不算青梅竹马,只是从小结了娃娃亲。”   “娃娃亲?!”宣婷大惊小怪地重复道,颇为不平衡地咕哝了一句,“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帅的娃娃亲对象……”   夏晓北“噗嗤”笑出声,“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仅仅是被父辈拉扯在一起组成家庭,和封建时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两样,特别容易出问题的。”   “喔?所以你承认你和宋以朗之间有问题?”宣婷侧过来仔细盯着她,好奇道,“让我猜猜,是妾有情郎无意?”   夏晓北:“……”前一刻明明还忧伤成灾,现在恢复一脸兴奋的八卦,川剧变脸都没她快!   无语之后,夏晓北很不满意她的揣测:“难道我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怎么就一定是他对我没兴趣?我还对他不感冒呢!”   宣婷完全将她的话视为狡辩,兀自哈哈笑道:“现在我心里平衡了!嫁给宋以朗这样的男人,防小三的日子得过得多苦逼啊!再来一出上回董恬微公寓里的巧遇,你真是要天天以泪洗面了!”   “……”夏晓北脸色青黑,“万宣婷,你笑话够了没有!”   “咦?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万宣婷,看我不把你的嘴缝起来!”   “哇,你这么暴力,你家老公知道吗?哈哈!”   “……”   “……”   ……   在宣婷家闹得有些晚,本打算直接在她家过夜,但又担心出差的宋以朗突然回来,考虑再三,夏晓北还是决定回家,临走前自是被宣婷吐槽了一番。   而事实证明,她回家是正确的——宋以朗还真的回来了。   一进门,宋以朗的身影就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他似乎也刚回来,身上的西装还没换下,语气很有问供之嫌,“怎么这么晚?”   夏晓北一边换着鞋,一边应道:“在宣婷家多呆了会儿。”   鉴于她之前曾用同样的理由扯过谎,宋以朗眯起眼睛追问道:“为什么去她家?”   一方面因着是宣婷的私事,另一方面她也着实累了,所以夏晓北重重地坐进沙发里,伸了伸懒腰,随口道:“就是有点事。”   这样的答案和语气听在宋以朗耳中就是敷衍了。他当即有些不高兴,沉声道:“上来帮我整理行李。”   啊?   夏晓北惊讶地抬头看他。   怎么突然就有这种要求了?   “怎么了?不愿意?”   见他面色不善,口吻亦是阴阳怪气,夏晓北连忙起身,“不是不是!马上来!”   说着,已是忙不迭跑上楼去。   衣帽间里,宋以朗的行李箱正摊开在地上,夏晓北先抽出脏衣服,能放洗衣机的全丢进去,不行的就放到一旁留以干洗,然后她才把剩余的干净衣物按分类放回去它们该呆的地方。   宋以朗始终站在一旁靠着墙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忙碌。夏晓北收拾清楚后一回头,正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由困惑地问:“怎么了?”   闻言,宋以朗蓦地站直身子,伸展开手臂,颇为颐指气使地说:“帮我把衣服脱了。”   啊?   夏晓北再度惊讶。   他今天是怎么了?行动无法自理了吗?   心下虽狐疑,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省得他又生气。   乖乖地走到他面前,将他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地脱下,然后挂到衣架上。见宋以朗依旧站着没动,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开始给他松领结。   从外套到领结,均是平平整整有型有款,完全显示出他对外形的重视。不知怎的,脑袋里忽然就想起那次夜宿海边小渔村时宋以朗穿着的军绿色羽绒服。虽说人长得好看什么衣服都能驾驭,但似乎是印象中最不符合他身材的一件了吧?   唔,不对不对!真是可惜了,他要是能穿上那件乡村田园风就好了,一定能够把他的气质瞬间拉下好几个档次!   夏晓北不无恶意地自发脑补着土里土气的宋大神,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一抹笑容。   “又在想什么?”   宋以朗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想象,夏晓北闻声下意识地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两人靠得极近,他的下颔差一点就能抵上她的额头。他俯睨着她,轻轻的呼吸拂过她面上细微的汗毛,缠绕上她的呼吸。   “没、没什么。”夏晓北不易察觉地退后一小步,低下头去遮掩自己的脸红。   呼,这样下去可不行,怎么随时随地都会不经意地被他迷惑?万一被他察觉她的狎思,那得多窘啊?   暗暗做了两个深呼吸,夏晓北把解下来的领带放到一旁,专心致志地帮他脱衬衣。   纽扣才解了两颗,夏晓北的手开始有点抖了——指尖难免会触碰上他的身体,尤其是正解到胸口处,虽然他里头还穿着衣服,但她的眼睛仿佛能透过这层阻隔,清清楚楚得十分有画面感。   “怎么了?”发现她停了下来,宋以朗不解地问。   “没什么。”夏晓北咽了咽口水,并不去看他,以防自己更分心,视线扫到他袖子上少了颗纽扣,煞有介事道:“你的扣子掉了?快把衣服脱下来,我去把你的备用扣找来给你缝上!”   赶忙借机走开去柜子里翻针线盒,远离他的气息范围内,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起来。   宋以朗伸手看了看袖子,略一沉思,淡淡道:“不用缝了,重新买一件。”   掉颗扣子而已就不穿了,那多浪费啊!夏晓北正要开口劝止,却听宋以朗继续道:“我没什么空,你就帮我买吧。”   “我?”夏晓北惊诧万分。   没开玩笑吧?让她买,他能放心吗?他不是向来都是定做的吗?   犹豫片刻,夏晓北商量道:“要不,还是让joe买吧。他应该比我更了解。”   宋以朗闻声挑了挑眉,“怎么?不愿意?”   “不是!”夏晓北连忙摇头,嘿嘿一笑谄媚道:“是怕我买的你不喜欢。”   宋以朗兀自脱掉了衬衣,语气略微不耐烦:“joe最近也没空。”   话说到这份上,夏晓北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做推辞,否则就是赤裸裸的忤逆,便应承了下来。   见他满意地点点头后往浴室走去,夏晓北正欲舒口气,宋以朗又返了回来,“行李箱的夹层里还有一样东西,你帮我拿出来。”   交代完,他才终于进了浴室。夏晓北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过去掏他的行李箱,然后——掏出了一顶毛线帽。深咖和米黄的撞色,瞬间让她的眼睛亮了亮。   良久之后,宋以朗一出浴室的门,便看到夏晓北戴着新帽子堵在他面前,眉眼间满是无法抑制的喜色,咧着牙问他:“特意买来送我的吗?”   宋以朗淡淡地扫了一眼,“是。”   虽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要知道!更大的意义在于!高冷的宋大神居然并未否认!   听清楚了吗?特意!送!她!   慢慢地在心里回味,夏晓北笑得眼睛都透亮得发光。   宋以朗不以为意地从她身旁飘过,幽幽地吐出他未说完的话:“你原来那顶实在……太丑了……”   夏晓北:“……”那不是因为烧掉的头发还没长回来她不得不戴嘛!   不过,哼哼,想塞她的心吗?咩哈哈哈,她已经大致摸清楚什么时候完全可以自动屏蔽他的恶毒之语了!   “宋以朗,有你在,真好!”   话一出,宋以朗的身影随之顿了顿,然后继续飘走,独留夏晓北一个人笑得傻不啦叽。   宣婷的事给了她不少的感慨,她只觉得,光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呆在宋以朗的身边,已足够令她幸福满溢了。至于那些遥远的事情,她不愿意浪费眼下的时光去白白操心。反正,有什么就来什么,她接招便是!   ……   第二天早上,戴着新帽子去上班,夏晓北再一次得到了一路的问候。   上一次这般,便是她当时春节刚回来时,几乎每个人见着她都要问一句她的刘海。毕竟,人人都习惯了她那三年如一日的发型,如今突然变了,还真有些别扭。   这样热情的问候,夏晓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因为之前的红色小绒帽,可从来没人夸赞过。极大的反差对比之下,夏晓北才终于认命地相信,宋以朗发音极重的“丑”字,是当真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愉悦地进了办公室,看到宣婷如常来上班,夏晓北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宣婷今天的情绪似乎比以往都要亢奋,不仅办事积极,连同事间的闲聊都参与得异常火热,一个早上都能听到她唧唧喳喳的声音。这样,反而又有些反常了。   午休期间,夏晓北瞅到空档把她拉过来,略微担忧地问:“你没问题吗?要不要还是跟主任请个假?”   “我哪有什么问题?”宣婷白了她一眼,“你有闲工夫管我,还不如多花时间看着你家的宝贝老公。”   好心关心她,反遭调侃,而且,自从得知她和宋以朗隐婚一事后,调侃的话语基本就定在这件事上了,夏晓北压低了声音又羞又恼:“你能不能不要再拿它开玩笑了?”   天知道她多后悔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开玩笑?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宣婷为自己辩驳,“我是为你着想。别怪我没提醒你哈,你对你家老公的事情了解得实在太少了,这样可不行。”   夏晓北不愿意承认:“我哪里了解得少了?在家里,他的哪一样东西不是我给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哎呀喂,好像还真不是……   “是吗?”宣婷当然不相信,闹绯闻的那段时间,她了解得根本还不如她们这些局外人多!   “暂且不提家里,反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又看不见。”宣婷哼了哼,“除此之外呢?”   夏晓北心虚地不敢去正视她的目光,“工作上的事情,又不是我能管的。”   宣婷从脖子上搂住她的肩,“谁说让你管他工作上的事了?了解懂吗?多多少少都是要了解的!比方说,你一定不知道,今天是rt发布新产品的日子吧?”   呃……   她还真不知道……最近忘记扫新闻了……   “啧啧,”宣婷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瞧瞧,你敢不敢再不上心一点!”   夏晓北不满地拂开她的手,“可是,rt要发布新产品就发布呗。”   宣婷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夏晓北愣怔住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吗……?      情,浅尝辄止 第79章 爱上一个耀眼的人      跟着宣婷用蹭来的媒体邀请函在门口签字进场,瞥见“rt公司新品发布会”几个字样,夏晓北忽然往后缩了两步,踌躇道:“要不,还是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宣婷很是不解,“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不过是去凑凑热闹罢了。   夏晓北沉默了一下,才道:“万一撞上面,不太好……”   愣了愣,宣婷才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啧啧了两声道:“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媒体代表。撞上面又怎样?你怎么就那么怕在外面和他碰见?还有,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你们的隐婚对你来说,才是颗不定时的炸弹威胁?”   闻言,夏晓北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她明白宣婷的意思。但是,三年多来,她已经习惯了隐在宋以朗身后,习惯了不去打扰他的外人眼中熠熠生光。   见夏晓北还在犹豫,宣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推着她一起往里走:“晓北,放轻松点,你就当成我们和以前一样出任务。反正都来了,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一看,他在工作场合是什么样子的?”   敌不过宣婷的苦口婆心和强拉硬拽,何况,她的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想法的,夏晓北终是在半推半就间进去了。   整个厅堂的墙面雕刻祥云,顶部则运用高低起伏的手法,增添空间的错落飘逸之感,相称之下,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龙行流云”之意。精巧的镂花灯下,悠扬的乐声中,各路记者和受邀嘉宾三五聚首,相谈甚欢。   宣婷的目光先是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脸上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才和夏晓北两人坐下。   会场的座次都是事先安排过的,宣婷从熟人那蹭来的邀请函是南城一家小型报社所有,位置比较靠后偏角落,也临着侧边的过道。夏晓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已然在心里打算好中途离场的路线。   心思才刚收回,就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侧走过,可不是joe嘛!他似乎是过来做开场前的最终确认,一会儿和负责音响设备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一会儿叮嘱了主持人两句,严肃认真的表情,和往日他出镜率极高的猥琐笑脸相比,真真是判若两人。   自joe一出现,夏晓北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眼睛“嗖嗖嗖”地往周围狂扫,生怕某人的踪迹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但正是这样提心吊胆的等待,更让人煎熬。煎熬着煎熬着,夏晓北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趟洗手间。   唉呀妈呀,实在无法淡定。她的这种行为,越想越觉得是种变相的查岗和窥探。若要被宋以朗知道,铁定是会很不高兴的吧?   兀自在洗手间里徘徊纠结半晌,夏晓北还是决定临场退缩,于是忙不迭往外走,怎料一出洗手间的门,就冤家路窄地碰上顾非。   显然,他是来这抽烟的。见着夏晓北,他的神色半分未变,仅是抬起眼皮轻描淡写地一瞥,以闲适的姿势依靠着墙,手上不慌不忙地点着了烟,猛地吸了一口后,悠悠地吐出大片白色的烟气,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啪嗒-啪嗒”作响。   怔了两秒,夏晓北不自在地掩嘴轻咳两下。鉴于昨天自己才刚对他动粗,夏晓北自是有些尴尬的,虽然后来经宣婷解释发现纯属误会,但她也并没打算道歉。毕竟,他还是对宣婷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思忖之下,她正欲像陌生人一般从他面前掠过,顾非忽然开口问道:“宣婷还好吗?”   夏晓北停下脚步,偏过头去看他敛着的神色,不知是否是光线的缘故,竟呈现出一丝黯淡。   “她的事就不劳你再操心了。”少顷,夏晓北语气冷淡地说。   顾非应声轻轻笑了一下,瞬间恢复了惯有的那副放浪不羁,戏谑道:“脾气这么差,唐岳怎么就看上你了?我好歹是他的朋友,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点?”   夏晓北反唇相讥:“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我的态度,取决于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我忘记了,我是个随便玩弄感情的人渣。”口吻颇为自嘲,话音落下,他再次吞云吐雾起来。   没想到他会突然自黑,用的还是她昨天对他的判定之语,夏晓北略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听到他道:“你做得对,带着她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咦?貌似……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夏晓北狐疑地盯着他隐在阴影后的脸,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说完,也不欲多加搭理她,夏晓北继续自己路,一抬眼,便看到宣婷不知何时竟站在拐角处,静静地注视着顾非。   “走。”看到她出现,夏晓北就是一阵烦躁。   果然不该来!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会遇上顾非!   “晓北,”宣婷面露犹豫:“让我和他说会儿话,就一会儿,说完就好。”   “有什么好说的!”风水轮流转啊,终于换做夏晓北对宣婷恨铁不成钢了。   宣婷将两只手扶在她的臂膀上,“你放心,我不是要和他继续纠缠不清。昨天离开得匆忙,有些话没来得及说。”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夏晓北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及时喊我。”   边说着,她边回头给了顾非一个警告的眼神。   因着不放心宣婷,夏晓北只能暂时推迟自己的走人计划,远远地站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路口,既能让他们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又能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会场内的灯光在这时蓦地调暗了些,背景的悠扬乐声缓缓淡去,原本“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亦随之停了下来——rt的新品发布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走上台说了一番官方的话,将流程串到了今天的主题上来。   这次rt开发的新产品,是特意针对三周岁以下的儿童研制出的亲肤洗浴系列,包含洗发露、沐浴露、洗手液、润肤乳、除菌皂等等整套齐备。通过一个五分钟的短片大致介绍了产品的原材料获取和纯手工制作过程后,便是现场产品展示和消费者体验。   消费者体验早在发布会前两个月时就开始启动,均是以志愿者形式招募而来的宝妈。rt有专门的跟踪记录员将产品使用者在此期间的各类数据均记录下来,不仅是为了今天发布会上的呈现,更是为公司的数据库增加有参考价值的样本数据。   紧接着是从今日开始将会在各个电视台、门户网站上露面的新产品的广告。早些时候对外透露的代言人是炙手可热的模特董恬微,而虽然后来正式公布的是另一个刚生子复出的女明星,但反响反而要比原来更好。   “截至目前为止,rt公司的产品在市场上的口碑如何,自是不言而喻了。当然,我们也一直在追求更大的进步,除了延续原本的自然原料和纯手工工艺特色之外,大家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次的新产品在外观和包装上的设计十分新颖独特。”   “是的,和rt合作的,正是前段时间刚回国发展的‘z’品牌,由唐、顾两位设计师亲自操刀。现在,让我们请出rt公司的总裁宋以朗先生和‘z’品牌工作室的负责人唐岳先生!”   一语毕,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摄像机和照相机的镜头也都对准了台侧的方向,看到两个仪表堂堂不相伯仲的男人于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走上台,夏晓北彻底懵了。   僵着脖子瞥了眼过道上尚在说话的两个人,她终于明白为何会在这里碰上顾非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唐岳和宋以朗彼此认识了。宣婷说得对,她对宋以朗工作上的事情确实了解得太少了,否则眼下也不会如此震惊。   她原以为毫无交集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竟站在同一个台上……   愣怔间,唐岳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等她回过神来时,宋以朗正在做新品发布会的压轴发言。   修长挺立的身形站立在演讲台后,比主持人站在那时要高出一截,特别引人注目,何况聚光灯正打在他身上,更显得旁若无人。   他的神色从容不迫,浑身洋溢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嘴角抿着弯笑意,似乎淡得温柔,又似乎硬得客套,醇厚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整个厅堂扩散开来,微微荡漾着她的心。   那是她所熟悉在心的样貌,却细看之下又仿佛陌生得很。   见过冷脸阴沉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见过愉悦勾唇或毒舌恶语的他,见过容不得一丝忤逆大男子主义满满的他,也偶尔见过温柔相待耐心关怀的他;早知道他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也清楚他光芒万丈受人追捧。   可是,这是第一次,她亲眼见证且真真切切地在台下仰望着熠熠生光的他。   她的脑海中倏然升起很早之前看过的一句话。   “上过舞台的人都知道,灯光太亮就看不见台下的人。如果你爱上了一个耀眼的人,那么,放弃吧!他太亮了,根本看不见你的。”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觉得,很应景呢……   很亮,很耀眼,晃得她都快睁不开眼,晃得她想要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能够舒服一点。   台上的人有多亮,台下的人就有多黯淡。对比之下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晓北,你怎么了?”   宣婷的声音适时地传进耳中,打断了她心中漫得快要溢上来的浓浓惆怅。夏晓北捺下思绪,敛了敛神色,反问她道:“你和顾非谈完了?”   问着,她已是用目光去搜寻顾非的身影,恰好看到他正站到台侧的唐岳身边,一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她和宣婷所在的位置扫来。   下一瞬,唐岳的目光便跟着扫向她,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和不亮的灯光,也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淡淡惊喜和温柔。紧接着,便看到他跟顾非交代了两句后,朝她走了过来。   夏晓北下意识地望去台上。宋以朗的讲话已经完毕,正接受着台下记者的提问。   “宣婷,你等我一下。”   闻言,宣婷瞥了一眼遥遥走来的唐岳,又看了眼台上的宋以朗,悄声揶揄道:“晓北,你悠着点,小心出事儿。”   夏晓北虽然没跟她明说过,但这段时间在她和顾非接触中,偶尔从顾非的口中听到些口风,所以已是隐隐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听罢,夏晓北狠狠瞪了她一眼:“别乱说话!我和唐岳只是朋友。”   眼瞧着唐岳就要到这边,夏晓北暂时顾不及和宣婷多加解释,赶忙朝唐岳走过去,和他站到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去。   “你怎么也在这里?”   夏晓北指了指自己的媒体证,然后道:“恭喜你,‘z’品牌回国后的第一个合作似乎很顺利。”   唐岳瞥了一眼那头还在继续的热烈,笑了笑道:“确实是一次愉快的合作。”   夏晓北心下一动,略微紧张地问道:“他……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喔?”唐岳的目光应声闪了闪,反问:“你和他接触过?”   夏晓北的眼皮骤然一跳,解释道:“我、我和宣婷曾经采访过他。”   见唐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夏晓北暗舒一口气,很是后悔方才自己多嘴问那句话。她差点忘记了,那次在餐厅里,唐岳似乎隐隐察觉到她当时所躲之人正是宋以朗。   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转移话题,眼角余光在这时瞥见走来的一道熟悉身影,夏晓北顿时怔了怔,根本来不及藏身,对方已经先看到她了。   joe显然是条件反射得要跟她打招呼的,在看到她身旁还站着唐岳时,猛然止住了口,转而对唐岳说道:“唐先生,原来你在这。你的助理好像在找你。”   “好,谢谢,我知道了。”唐岳礼貌地回完后,突然问夏晓北道:“凌琳找过你了吗?”   “欸?”夏晓北本就因为joe的在场而心不在焉,对他跳脱的思维更是反应不过来。   唐岳笑着盯着她不解的神情,摇了摇头,“没事,我随便问问。那我就先去忙了。”   “嗯,好!”夏晓北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回顾非那,一转头,joe别样的目光也刚刚从唐岳身上收回,面露狐疑地问她道:“你和唐先生好像很熟的样子?”   夏晓北心下一紧,面上佯装镇定地回道:“噢,我和他是同学。”   闻言,joe才想起,唐岳去法国前,也是南城大学的学生。   如果他没记错,前几天他给宋以朗的那份详细资料里显示,唐岳和夏晓北似乎是同一届毕业的……   思及此,joe瞬间恍然大悟,随即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南城生活周刊好像跟我们的新品发布会不搭竿吧?”   呃……   完了,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可以搪塞!   “你该不会是……”见她迟疑,joe露出一抹暧昧的了然,别有意味地朝宋以朗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要不要我安排你们发布会结束后一起回家?”   “不要!”夏晓北果断拒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为什么?”joe有些不解。   夏晓北不自然地舔了舔唇:“反正,你不要多嘴就行!”   无故被她攻击,joe满脸无辜:“我怎么就多嘴了……”   还真的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好啦好啦,你快走吧!我没空陪你聊,就这样,记得不许多嘴,否则……否则……”哎呀,她也想不出joe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干脆一把将他推走,而她也兀自走回宣婷那。   本是想在中途就离开,谁知如此一耽搁,眼看发布会即将结束,已经有一小撮人开始离场,夏晓北赶忙拉着宣婷开溜。   结果走到酒店大堂时,猛然被身后耳熟的嗓音叫住:“晓北!”   回头间,凌琳已然跑了过来。她看起来才是正儿八经的受邀媒体代表,脖子上挂着的单反还没收起来。   见到她,凌琳似乎很惊喜,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碰到得真是太巧了!我本就打算这两天找你呢!”   “找我?”夏晓北想起方才唐岳好像问过,“什么事?”   凌琳一边从包里掏出邀请函递给她,一边道:“南城大学的校庆快到了。因为今年恰好逢上百年,所以校方很重视,特意为我们提供条件,举办校友会。”   “这个……”夏晓北微窘着把邀请函还回去,“我……好像没什么好去的……”   校友会这种东西,校方邀请的应该都是那些在各行各业很有成就的校友才对吧,像她这种混了三年毫无作为的胸无大志之人,会有资格吗?   而且,别说校友会了,就算是普通的班级同学会,也是免不了相互攀比各自吹牛皮,那样的场合,想想都没劲了。   凌琳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疾不徐地说服道:“其实学校很早就开始联系校友了。不过天各一方的,很多人,就是想参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南城这边的邀请函都是我来发的,我想发给谁,就发给谁,你放心啦!”   见夏晓北还想说什么,凌琳赶忙搬出话来堵她,“还有,当年你们书画社的很多人也受到了邀请,黄博可是让我把话转给你,说是就算当作你们社的小型聚会,你也得去!”   这样似乎还不够,凌琳故作神秘地凑到她耳旁道:“我听说,学校这次拨了不少钱组织我们去玩,具体地方还没定,但肯定是很不错的。我们都打算借这次机会把累积的年假用掉,好好地休息。喂,你可别扫兴哈!”   宣婷在一旁已经听了很久,忍不住白了夏晓北一眼:“请你免费度假你还不要,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埋汰完,她已是帮夏晓北把邀请函接过,对凌琳笑了笑:“嘿嘿,能不能带家属的?我是晓北的家属,让她把我顺便带去呗!”   本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凌琳竟当真再掏出了一张邀请函,“没事儿,来吧!”   宣婷当即愣怔住,一脸受惊地望向夏晓北,那眼神里完全就是在问“啊喂,你这同学是什么来头怎生如此土豪仿佛给钞票都不眨一下眼睛的?”   夏晓北无奈地扶了扶额,无声地回答她:凌琳的老爸是校董之一……   近半年来东奔西跑,大半都是在忙新品上市的事情。如今发布会一结束,只需等待市场的反应,暂且可以歇口气,向来不知疲倦的宋以朗,竟难得有种轻松感。   其实还有些细碎需要处理,但不知怎的,眼看着时间接近23点,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干脆回了家。   卧室里,夏晓北刚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吹头发,并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动静。   宋以朗也没喊她,兀自脱了外套准备进浴室,忽然看到了从她包里露出脸来的那张邀请函,随手拿起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话音传出,夏晓北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吹风机摔地上。   回来了也不出个声,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暗暗抱怨完,夏晓北回头瞥了一眼后应道:“就是上面写的,南城大学的校友会邀请函。”   宋以朗皱了皱眉:“你打算去?”   “嗯。”夏晓北继续吹着头发,“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都去,拉着我一起。反正我三年来都没休过假,所以打算去凑个热闹。”   宋以朗闻声动了动眉心,盯着夏晓北的背影沉吟片刻,转身走出卧室打了个电话:“你晚上是不是说,有人给我送了一张校友会的邀请函?”   “是啊。”电话那头的joe奇怪地问:“怎么了宋总?”   “没事。”宋以朗干咳了一下,口吻淡定地吩咐道:“把它给我留着。”   joe怔了一下,正打算回应时,宋以朗已经把电话掐断了。   他不是说无聊,所以不打算去的吗……   这下好了,那邀请函好像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      情,浅尝辄止 第80章 敏感人物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此次航班,南城前往匹隆,中途停香港……预计空中飞行时间是6小时13分……”   空姐甜美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出,夏晓北微笑着接受客舱乘务员的安全检查后,将视线重新移回窗外。   校友会的出游地点最终定在了位于东南亚的匹隆。虽然只是近十多年来刚刚开发崛起的旅游景点,但对第一次出国游的夏晓北来说,还是满怀期待的。   飞机正在爬升,耳朵里有细微的胀痛和鸣响,身旁的一只手递过来给她一片口香糖。夏晓北从容地接过,抬头对他道了声“谢谢。”   前排的凌琳从座位探上来半颗脑袋,瞥了夏晓北一眼后,对唐岳邀功道:“你就该好好感谢我将她身旁的宝座让给了你。”   唐岳也伸手递给她一片口香糖,从善如流道:“好,很感谢你。”   “听者有份。”黄博并没露过脸来,可长长的手臂紧随话音而至。   夏晓北佯装无辜地偏过头去继续看随着起飞而逐渐出现的云丝,将他们三人的互动自动忽视。飞机平稳下来后,她干脆戴上耳机,暂时将外界的动响屏蔽。   杂志社的事务本就繁忙,她和宣婷两人同时申请休年假,自是遭到了主任决然而无情的拒绝。再三权衡之下,宣婷终是没能跟着一块来。   各方校友分布在不同的航班上朝同一个目的地飞去,而和夏晓北一样从南城出发的,除了唐岳、凌琳和黄博之外,还有坐在她后排的张珞和郁飞----为了活动的顺利进行,校方按照结合个人意愿和随机抽搭的方式给他们分了组,每组都配备两个在校学生干事作为带队组长全程跟随。   翻了会儿旅游手册,眼睛很容易就在这种安静而舒适的环境下疲倦,且睡觉本也是消磨时间的最佳方式。   很久之后,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厚实的毛毯,而耳机不知何时也被人摘下来放在一旁。   “戴久了容易伤耳朵。”唐岳的嗓音轻轻地传来。   夏晓北闻声转过头去看他。   阅读灯的光亮打在他松软的头发上,他微微低着头,右手抓着碳铅笔,仔细地在速写本上勾勒出线条。   看到他的小桌上摆着一套的铅笔,夏晓北凝定片刻,蓦地拿起了其中一支,绕着手指轻巧地转了一圈。   外人看来实属平常的举动,却瞬间分散了唐岳的注意力,诧异地看向夏晓北。   眼瞧着他的唇瓣动了动,夏晓北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先微微一笑道:“其实,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你……”唐岳目光晶亮,“你是打算重新----”   “不是。”夏晓北摇头打断了他,“只是感觉最近任督二脉完全打通,心里剩下的那点障碍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唐岳的眼神应声黯淡了下来,随即迅速恢复笑容,“好,障碍没了终归是好事,我该为你高兴。”   夏晓北不再多说什么,弯着淡淡的笑意,将铅笔重新装了回去。   机舱里此时光影沉沉,她低垂下头时,阅读灯的一线光落在她的眉梢眼角,若星光流转一闪灼目。唐岳的眸光有瞬间的离合,随即盯着自己的速写本若有所思,良久后,突然拿起笔在上面做了几处修改。   六个多小时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抵达匹隆时是傍晚五六点钟,因为两地处于同一个时区,并不存在倒时差的问题。不过,从机场出来后,坐上前来接送的专车前去口,再换上轮船,又得折腾三个多小时。   本就舟车劳顿,对夏晓北来说更是惨痛----以前并没有出海的历,所以活到今天为止,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晕船。而这一发现显然太迟了,好不容易登上匹隆岛时,她已是晕得天昏地暗一塌糊涂,几乎把胃里的酸水都快吐了个干净。   被一阵嘈杂的动静吵醒时,她身处一个布置雅致的房间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精力已是有所恢复。恍神片刻,上岛之后的记忆渐渐有些回来,夏晓北明白这里应该就是住的地方了。   房间很大,但并不空旷,三面似乎都是落地窗,此刻全都遮着窗帘,所以看不清外面的环境,但隐约可以听见潺潺的水声悦耳动听,估摸着窗外紧挨着河流。白色的床幔从顶部垂落下来,是针对女性住客的公主床,而且有两张。夏晓北瞥了眼床上的行李,辨认出是属于凌琳的----显然,她们俩住在一块。   门外传来的嘈杂声还没停歇,好像是在为什么事争吵,而其中一人貌似还是凌琳。狐疑地下了床打开门走出去,隔着两三个房间的过道上站着好几个人,夏晓北一时之间并未一一辨认,只看到其中一个确实是凌琳。   “反正不管怎样,必须马上给我换间单人房!”音调略高的女声语气颇为强硬,蕴着丝养尊处优之下的高高在上。   从夏晓北的角度恰好看不到对方的正面,但看到凌琳在她说完话后气得面红耳赤:“我再说一遍!每个人都是这么安排的,谁都没有意见,凭什么你的要求就那么多!既然嫌弃,你就不要来参见!我们可没求着你!”   一旁焦急不已的张珞连忙当着和事老:“凌琳师姐,算了,没关系的,我和隔壁屋说让我挤一挤。”   “不行!”凌琳果断教训道:“这不是谁让谁一步的问题。出来参加集体活动,当然得按照规矩来。要是第一天就开了特例,接下来哪里还有纪律可言了!”   “不劳烦你给开特例了!”对方亦毫不示弱,“我自己花钱到对面的酒店开个房间,这样总行了吧!”   说完,她用力撞开张珞准备走回房里,正好和往这边走的夏晓北打到了照面。   乍见之下,两人均怔了怔,却是对方当先鄙夷地抬高了下颔:“是你?你竟然也来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该不会有胆量出现。”   脑海里立时呼啸而过某些画面,夏晓北的表情看似没有变化,但掌心在身侧不知不觉地握紧。   “朱婧夷,你要是再挑衅,我劝你还是不要参加了!”见状况不对,黄博走上前来一步,半挡在夏晓北的身前。   “怕什么,我又没对她怎么样。”朱婧夷对他细微的举动嗤之以鼻,双手环胸着斜睨夏晓北,对黄博道:“你可没权利决定我的去留。何况,这么有意思的校友会,我怎么可能不来凑热闹?呵呵!”   别有意味地干笑了两下后,她已是拿完自己的行李趾高气昂地走了。   “真是什么人都有!她以为这是自己来度假吗?拽个什么劲?我们可没空伺候她!”凌琳对朱婧夷的背影剜了一眼,回头对张珞提点道:“你是我们组的组长,拿出点脾气出来,不要对像她这种人的无理取闹言听计从,谁都不欠她什么!”   张珞略微有些苦脸:“可是凌琳师姐,学校安排我们跟随,就是来‘伺候’你们的。毕竟都是同一组的人,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要一起相处的,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你‘伺候’我们这些好说话的就行。”有意思的用词让凌琳忍俊不禁,安抚性地拍了拍张珞的肩,颇为大姐大罩着小弟的架势:“放心吧,有我在呢!”   “怎么了这是?我们不过出去喝了点酒,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戏?”另一个书画社的旧友涂文竹和唐岳在这时从外面回来,看到大家都站在过道上,不由好奇地问道,随即把目光落在了夏晓北身上:“晓北,好久不见。你可真大牌,最后一个呀!”   显然是在揶揄她因为晕船而错过了一开始的碰面,夏晓北即刻笑着送上一个同志间的拥抱:“我赔罪!我赔罪!”   “好些了吗?”唐岳接口关切地问。   夏晓北抿唇微笑着摇了摇头。   凌琳拍了拍掌大声道:“好了,还差两个,我们一组的人就全都到齐了!”   “还有两个?”夏晓北闻声问。   张珞拿出笔记本瞄了两眼应道:“嗯,是还有两个。郁飞去接他们了,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因为是临时加进来的,我手上暂时没有他们的名单,听说是比你们还高几届的校友。”   夏晓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散去前,黄博悄悄扯了扯她,满脸歉意,“晓北,不好意思,我事先也不知道朱婧夷来了。”   他说得并不大声,但唐岳和涂文竹都听到了这个敏感名字,不约而同地反问:“她怎么也来了?”   “你们的反应怎么都这么大?”凌琳好奇地插话进来,“她好像也是你们书画社的成员吧?”   想到她方才那副讨人厌的样子,凌琳不由加了一句:“她以前就是这样吗?真佩服你们能和她和睦相处。”   话问出口,几人的眸光都闪了闪,并没有回答。黄博适时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小心明天没精力!”   大家在他的建议下各自散去回房后,夏晓北一把埋进了枕头里,心里有些乱。   好像……这次的校友会她真的不该来……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81章 这猿粪,也真的是醉了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   夏晓北从枕头下把它抽出,首先点开的是唐岳的短信:不要放在心上。   应该是已从黄博口中得知方才她和朱婧夷碰面的事情。   不要放在心上……   她也不愿意放在心上的,可是……   烦躁地叹了口气,手指继续往下滑,看到有通未接来电时,她猛然吓了一大跳----宋以朗打过电话?   紧接着便发现他在电话过后来了一条短信:到了?在干吗?   已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自己这么迟才看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耐烦了……   夏晓北翻身仰面,思索片刻,打了几个字回过去:嗯,刚刚在睡觉。你呢?   宋以朗比她早一天离家,似乎又是飞到香港开会去了,也不知道这次是去几天,该不会等到她的年假休完了,他都还不回来吧?   唔……明明才分开29个小时54分钟,已是感觉特别想念他了……   唉,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夏晓北像翻烙饼一样再次翻了个身趴进枕头里,手机动了动。   本以为宋以朗应该休息了,结果他居然很快就回复过来了:等飞机中。航班延误。   切,难怪如此迅速,原来是正无聊着啊。   夏晓北的精神随着他短信内容霍然一振,嘴角难抑笑容:需要我陪聊打发时间吗?   嘿嘿,最近宋大神直降逼格走亲民路线,亲民得她对他说话的语气和用词也越发大胆起来。   “夏晓北,你欠抽吗?别让我瞧见你难看的熊猫眼。睡觉。”   呃,好吧,突然又变回宋暴君了,一点都不好玩。   乖乖地送过去一个“好”字后,夏晓北揉了揉自己的下眼睑,不满地撇撇嘴。   管得真宽,人都不在,还看得见她远在匹隆的熊猫眼吗?   “晓北,你怎么还没睡?”凌琳从张珞的房里商量完事情,一回来就看到夏晓北兀自躺在床上朝天做鬼脸。   夏晓北赶忙敛起神色,自若地应道:“嗯!马上就睡!”   狐疑地瞥了她两眼,凌琳背对着她一边脱着衣服一边问道:“话说,你们书画社的人怎么都怪怪的?之前你和唐岳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微诡异,这回你们几个全都不对劲。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有、有吗?”冷不防被她一问,夏晓北的舌头霎时打结,极力捋直后,打谎道:“我们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面罢了。”   凌琳套上睡衣转过头来,“是吗?那个叫朱婧夷的呢?听她和你说话的方式,你们似乎不对盘吧?”   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夏晓北选择了坦白,“嗯,是,我们以前相处得确实不愉快。”   凌琳爬上她自己床,不无恶意地道:“也对,看她那副模样,应该和谁都是处不愉快的吧!”   夏晓北含含糊糊地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凌琳也不甚在意,对她道了声晚安便伸手关掉了灯。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夏晓北听着窗外于静谧的夜里逐渐愈发清晰的流水声,默吁一口气。   ……   听了一夜以为是河流的水声,在第二天早上拉开窗帘时才发现,是设计在窗台外的水池,以接续不断的长条形,将一整排房间这一面的窗台全都连成一片。   因着在弧度上有微微的倾斜,使得水能够从前往后顺势流淌,直到夏晓北所在的这最后一个房间,才遇到阶梯状的高低差,潺潺而下,进入垂直底下的水道,应该是重新流回前头,形成循环。   酒店处在山腰上,半开放式的落地窗设计,将天空无垠的蓝和树林满眼的绿呈现无余。呼吸着干净新鲜的空气,夏晓北探出半个身子到窗外,眺望着远方伸了个懒腰。   耳畔蓦地传出一丝轻笑,闻声看去,才发现唐岳正倚在隔壁房间的窗边注视着她,眸底润泽柔和。   夏晓北顿时有些羞赧地收回了伸直的手臂,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速写本和画笔,礼貌地问候道:“早上好!写生呢?”   哎呀喂,一时被美丽的风景迷了眼,竟没发现这么个大活人就在旁边。她突然觉得,水池的设计确实匠心独运,但大大降低了空间的私密性啊!   唐岳并不回答她的明知故问,反口问:“要一起吃早饭吗?”   “要!”   “要!”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两边的窗户各自再探出一颗脑袋,黄博和凌琳两人异口同声地替她做了答应,默契地对视一眼,笑得贼眉鼠眼。   然后……   十分钟之后,他们喊上了涂文竹、张珞,六人坐在餐厅的桌前,一边享用着丰盛的早餐,一边欣赏着180度的梯田景致。   全开放式的露天餐厅紧挨着一侧陡峭的崖边,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美好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耀着远处双嵇山,横穿梯田的式溪下游闪烁着如星璀璨的粼粼水光,清爽的风灵巧而自由地拂面,吹凌了夏晓北好不容易别住的额前碎发。   匹隆全年的温度都维持在28左右,来了这边,衣服全都换上了夏装,那顶毛线帽自是也无法再戴了。所以来到这里后,她便把头发编成长辫,换成了宽檐帽。想着只是吃个早饭,因此她仅将碎发暂且先用小发卡别住。   见唐岳的目光落在她的额上,夏晓北下意识地伸手撩了撩头发。   一旁的凌琳蓦地瞥见她手腕上的细链,不由惊讶道:“咦?晓北,你的手链很特别啊!”   刚说完,她紧接着指着夏晓北的脖间道:“还是一套的!”   之前因为穿的衣服比较厚实,所以手链和项链都被藏了起来,倒是很少被人察觉。她本就喜欢,何况还是宋以朗送的,眼下被凌琳夸奖,心下自是美滋滋的,只是面上依旧佯装不以为意地应道:“噢。嗯,随便买来戴着玩的。”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反而引来凌琳异样的目光:“随便买来戴着玩?晓北,如果我没看错,这好像是出自双c的新款首饰。”   “不过……”凌琳凑近了些细看她的项链,“不过这条项链好像本该是有挂坠的……”   夏晓北愣了愣,随即道:“不、不是啦,看错了看错了。我是在普通的首饰店里买的。现在的首饰不是都喜欢仿名牌吗?哈哈,可能仿得比较像吧,把你都给骗过去了。”   “不该啊,做工很精细……”凌琳依旧满面狐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腕看。   黄博在这时插了句话进来:“我虽然不大懂你们女人的珠宝首饰,但想想觉得,以晓北在杂志社的那点工资,买下来得够呛的吧?啊?”   “对!对!”干笑着附和道,扫过唐岳略带探究的目光,夏晓北急忙咬了口饼干,就着姜茶一起咽下去,试图压下内心的不淡定。   开、开玩笑吧?   宋大神不仅送她礼物,送的还价值不菲?   呵呵。   呵呵呵。   呵呵呵呵。   她、她、她是该高兴吗?   所幸,或许是觉得黄博的话很有道理,凌琳不再多加追问。几人转开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后,吃得差不多,纷纷起身准备回去时,远远看见朱婧夷的身影。   她从对面的酒店走出,追着前头戴着黑色大墨镜的女人,小有兴奋地和那女人说着什么。只是,那女人似乎对朱婧夷的行为很反感,并未回答她,反而低下头,绕过朱婧夷往餐厅这来。   看着她迎面走来,夏晓北不由盯着她多打量了两下----隐隐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朱婧夷锲而不舍地跟了过来,因为注意力完全放在那女人身上,所以连他们都没有发现,忽然朝着那女人喊道:“我没认错!你就是那个模特董恬微!”   夏晓北闻声怔住。   墨镜女人正与夏晓北擦身而过,被朱婧夷一喊,脚步有些乱,恰好和夏晓北撞了个正着。   “sorry!”她下意识地道歉,稳了稳身形,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墨镜后露出一点她的面容----果真是董恬微。   董恬微显然也还记得她,亦愣着与她两厢对视。   自从“艳照”风波之后就消失无踪的董恬微,竟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给夏晓北遇上。这猿粪,也真的是醉了。   “董恬微?”因为朱婧夷的喊声,黄博等人也跟着辨认出了董恬微。没办法,她的名气太大,尤其是在广大男性同胞当中。   董恬微晃回神来,略显慌张地将墨镜和身上的衣服都遮挡得更严实,淡淡地丢下一句“你们认错人了”,便匆匆走开。   而朱婧夷已是在这时追上前来,这才发现了夏晓北等人的存在,却并未对他们多加理睬,仅仅在夏晓北身上多顿了一下眼光,继续往董恬微的方向跟去。   “这闹的是哪出?刚刚那个真的是董恬微吗?”   “谁知道呢,我们又不认识。走吧。”   夏晓北随口应了凌琳,几人走回酒店,张珞指着门口停着的车,兴奋地对大家道:“郁飞他们回来了!去了一个晚上,终于顺利把人接回来了!”   最后归队的那两个校友吗?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082章 她受到了惊吓      现在摆在宋以朗面前的问题是……   “哇!这个房间很宽敞啊!”   “哇!这个房间风景很好啊!”   “哇!这个房间的床很软啊!”   “哇!这个房间的浴室有按摩浴缸!”   “……”   赶在李维夫发出第五次感叹前,本就站在门外的宋以朗,又往后退离三步。   见状,一旁的郁飞不解地问:“宋师兄,你不进去吗?”   宋以朗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两下,沉声问郁飞道:“还有没有其他房间?”   听出来宋以朗的言外之意,郁飞解释道:“这次都是安排两个人一个房间的。”   说着,他瞥了一眼房间还在自寻新奇的李维夫,继续道:“听说你和李师兄之前都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关系应该很不错,所以才安排你们住一起。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宋以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还有没有其他房间?我习惯一个人睡。”   郁飞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这……”   “好,我明白了。”宋以朗和善地点点头,没有责怪的意思,“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解决。除了不和你们一起住之外,其他活动我会尽量配合你们。”   说完,他拉着行李箱想要往外去,迎面一行五六个人走了过来。   一眼便找到其中那张熟悉的面孔,他的脚步霎时顿了顿。   夏晓北正被凌琳缠着看她方才拍的照片,突然听到唐岳惊讶地喊了一声“宋总”。她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见他修长挺立的身影时,她的脑袋有些空白,呆了两秒,眨了眨眼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他那静如深湖的目光掠过其他人直达末尾,透入她的眼睛。视线交汇间,有一刹那觉得他的眼神里只微微动荡着她的影子。无论是不是错觉,这个感觉都让夏晓北很享受,享受得她不愿意再眨眼,只怕眨眼过后,美好即刻消失。   他来了。   他竟然来了。   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偷偷来了。   排山倒海的狂喜就这么涌上脑门来,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翘,眼看就要失控地咧开时,宋以朗淡然地移开视线,转而对走到他跟前的唐岳道,“是,我也来参加校友会。”   唐岳了然地点点头。之前因为合作的缘故,他早知道和他是校友。随即,他指着宋以朗的行李箱迟疑着问:“你这是……?”   宋以朗回道:“我去对面的酒店住。”   “晓北,愣着干什么?走了!”走开好几步远的凌琳回头喊道。   “噢,来了!”夏晓北这才晃过神来,低垂下头,紧张地从他身边掠过,往自己的房间走,并听到唐岳对宋以朗笑道:“那好,我们待会儿见。”   宋以朗点点头,微微侧过身,眼角余光恰瞥见夏晓北刚刚消失的身影。然而紧接着,他发现,唐岳走进了夏晓北隔壁的房间。   他的眸子霎时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一头,回到自己房间的夏晓北,心情起伏得一点都没有办法平息下来。   她当然猜测过宋以朗十有八九也收到了邀请函,但当时说起校友会的事情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再加上以她对他少有的那些了解,她觉得他应该没兴趣也不会愿意在这上头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万万没想到,昨晚还悠闲地和她聊短信的人,今天一早便魔术般出现在面前了。   能够见到他,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但高兴过后,更多的,却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了。   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这边遇上朱婧夷,情况已是有些复杂了;另一方面,她不知道该和宋以朗以怎样的方式在这次的活动中相处,毕竟其他人并不晓得他俩的真实关系。还有就是,自从发现他和唐岳相识之后,她的内心深处便开始升起隐隐的不安。   宋以朗的眼睛锐利得可怕。假若唐岳对她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关心,或者凌琳瞎凑热闹添个什么乱子,那么……   啊啊啊啊!   果然不该来,她就不该来啥劳什子校友会!   要不,她现在马上撤走?   或者随口编造个什么理由,让自己免于和大家同行?   对对对!要避开!只要避开大家!   别以为她这个怂包遇事只会逃,有时候,逃还真是很关键的救命招,否则哪里值得写进孙子兵法啊!   思及此,夏晓北立刻在脑中搜寻各种装得容易的病症,而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残忍地震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宋以朗的名字,她吓得差点把手机直接甩手丢掉。   若是能不接该多好啊……   于是,她划过了接听键……   “嘿嘿,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   宋以朗对她故作谄媚的语气置若罔闻,“走到有水池的窗户这边来。”   要不要这样,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命令意味满满的不容置否……   暗自腹诽间,她自是照他说的走了过去。   “你住在这一排的最后一个房间?”刚站定,宋以朗的问话就传出。   欸?问这个干吗?   夏晓北“嗯”地应了一声,然后,电话那头就没有回音了。   等了一会儿,她正准备出声时,一只小竹筐晃晃悠悠地漂到了她的窗前。   一眼认出,那小竹筐是酒店房间里摆在桌上装水果用的。而现在,它却被当做船来使用,里面载着一个白色药瓶,看着略微眼熟。   想着,手已是下意识地伸出窗台将小竹筐捞了上来,同一时刻,宋以朗的嗓音再次道:“你又把它忘记了。”   闻言,夏晓北的额上霎时三条黑线冒下来。   从春节期间那次开始,他便每天盯着她吃这种药,就算他人不在她身边,也会电话提醒。黑乎乎又苦得要死,她早腻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她故意忘记带,他却帮她记起来了。   难道他千里迢迢来趟匹隆就是为了给她送这该死的药吗?!   等等!   等等等等!   不对啊!   方才明明听他说,他不住这里的。那他是怎么把药顺水漂流过来的?   疑惑间,她探出身子张望,恰看到隔着个房间的窗子刚刚被人关上。   夏晓北再次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你、你、你、你怎么又住下了?”   “噢,”宋以朗轻描淡写地应道:“就是改变主意了。”   夏晓北:“……”他老人家的心思还真是分分钟都在摇摆!   就在这时,她听到宋以朗那头有另一道男声在说话:“以朗,你不收拾一下吗?一会儿要出发去式溪了。”   咦?是和宋以朗一道来的那个校友吗?   哇塞,能和宋大神住一个房间,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还喊得如此亲热,看来和宋大神不是一般的熟呐!   只听宋以朗沉默了两三秒后,淡淡地对那道男声回道:“噢,我有点累,想休息会儿,可能不参加了,你先走吧。”   哟,宋大神和她料想中的一样不合群啊!   就是嘛,他本就该是这样的人,干嘛要发神经突然跑来对他来说只会是低级无趣没意思的校友会嘛!   平白给她添堵!   正默默怒摔时,背后刚从洗浴间里出来凌琳对她道:“晓北,跟谁聊电话呢?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马上要出发去式溪了!”   “噢,好!就来!”夏晓北愉快地应道,已然把方才筹划装病以躲避集体活动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回完凌琳,她转口便对宋以朗道:“药我会记得吃的,劳烦你记挂了。就这样吧,我要走了。”   那头,宋以朗愣了久久才反应过来,夏晓北居然先挂电话了。   她居然先挂电话了?   她居然比他先挂电话!   ……   和凌琳出来酒店门口集合时,多数人已等着了。夏晓北首先的目光首先被一个眼生的人所吸引。   准确点来说,是被那个眼生之人的小辫子所吸引。   锃锃发亮的光头剃得如同从来没长过毛一般,偏生后脑勺上留了根及肩长的小辫子。如此有艺术家之范的发型,能不引人注意吗?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过久,对方似有所察觉般转过身来。   本以为这样标新立异的发型只有长相粗犷的男人才敢剪,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略微秀气的脸。   问题是,她发誓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四目相对得有些久,小辫子已然走到她面前,一秒钟前还表情严肃,下一瞬如刚被松过土的地一般舒展出阳光的味道,“你好,我是高你们三届的李维夫。你也可以喊我李师兄。”   呃……   发型和样貌不相称,表情伸展自如像变脸,浑身上下头透着违和感的人。   好神奇!   感叹完毕,夏晓北正准备对他伸出手,凌琳喊她上车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转而改为对他微微笑了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夏晓北。快走吧,要出发了!”   边说着,她边匆匆地跑走。   在大巴车上坐定一会儿后,夏晓北看到朱婧夷独自一人坐到了最后靠窗的角落里。   紧接着是李维夫不疾不徐地上车来。   她在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李维夫,不就是和宋以朗住一处的那人吗?   正想着,最后一个人姗姗来迟地走上车。   看到宋以朗淡定从容的脸,夏晓北瞬间心塞了。   骗子!不是说不去式溪的吗?!      情,浅尝辄止 第083章 最是那一偏头的羞嗔      大巴顺着盘旋的环山公路到山脚下后,开入宽敞的水泥道,阳光铺洒在两旁的梯田,伴随着没有尽头的绿油油,渐渐与流经的式溪之水平行而行,直至下游处。   下车后,接待大家的是匹隆的当地居民,一个皮肤黝黑的亲切大叔。跟着他穿行过一片小林子,来到式溪的入口处----看起来类似于一线天的通道。   因着通道有些窄,大家只能依照次序一个接着一个进去。   路是往下行的,不是很平整,小石子有点多,动不动就会滑脚。凌琳似乎对此十分习惯,走得稳稳当当健步如飞,夏晓北挑着凌琳走过的地方紧随其后,可依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她知道她这一慢,便会妨碍后头人的速度,心里不免有些急躁。   于是急躁之下,无意间踩到松动的石头,脚底瞬间滑了出去。   眼瞧着屁股就要敦地,夏晓北下意识地抬手扶住石壁。然,久不见阳光的石壁上本就长满青苔,她的手刚碰上去,又是一滑。   “小心。”   身后的人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终于使得她稳住身形。夏晓北定下受惊的心跳,扯开嘴皮对唐岳道了声谢。   “慢点,我们后面的人都不着急,安全最重要。”唐岳看穿了夏晓北的心思,忽然顺着她的手臂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才包围上来,夏晓北便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没事,不给你拖后腿了,我自己走吧。”   闻言,唐岳并未坚持,微笑着说:“好。”   他如此淡定坦然,反倒令夏晓北顿觉自己方才的举动过于矫情。   本已遥遥在前的凌琳不知何时竟又返了回来,拉住夏晓北的右手故意显摆道:“好了,手还是我来握吧,你就当你的护花使者吧。”   “嗯!”黄博的脸从唐岳的脑后露出,接着凌琳的话对夏晓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尽管走吧,身后自有他护着。”   这两人作为唐岳的亲友团,一搭一唱的功夫越发精进,偏生夏晓北又不好对他们发作,只能半恼地横了黄博一眼后,继续往前的路。   有了凌琳的帮助,接下来的路走得顺畅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像陶渊明所描述的桃源入口似的,眼前豁然开朗。宽广的溪面粼粼的水光碎在眼底,安静地流淌着,仿佛栖息在此的沉睡美人。   夏晓北正欲抬手挡一挡晃眼的阳光,唐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愣怔间,左手心塞进来一张湿巾,她这才发现,自己之前蹭了一手的青苔。   “谢谢。”夏晓北莞尔一笑,同时瞥见宋以朗的身影刚刚从通道里出来。   她连忙背过身,拉着凌琳往水上平台快步走去。   依照指示穿上救生衣,一伙人分成两批坐上备于溪边的小船。   惊喜的是,船底竟是设计成透明,顺水漂流时,溪中飘飘荡荡的水藻和游戏其间的小鱼清晰可见。而随着游船的深入,两岸的植物越发茂盛,蒙着层胧胧的雾气。这样的感觉,完全就像缓缓驶往仙境一般。   凌琳忙着“啪啪啪”地拍照,黄博和涂文竹两人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讨论着什么,夏晓北也忙着拿面包屑逗溪里的游鱼小虾,只有唐岳一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在他的速写本上涂涂画画。   “你这样不累吗?难道出来玩,你倒光顾着写生了。”   唐岳微微勾起唇角:“难得这么多现成的美景,怎么能浪费了?”   夏晓北摇了摇头:“好吧,所以你才会是唐大设计师。”   听出来是在调侃他,唐岳笑意浓浓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一眼毫不遮掩宠溺之色,让夏晓北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下一顿,立即别开脸继续看自己的风景。   哎,不该一时大意主动和他搭话的。   兀自后悔间,风景里出现了一道乱入的身影----驶在前面的那条小船上,宋以朗正坐在船尾。   印象中好像没见他和谁主动说过话,也没和谁结伴。不过这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脸上倒泛着丝轻松之色,好一副轻松做派。   哟喂,大神就是大神,即便遗世独立都不觉空虚寂寞冷。   他的视线在这时毫无预兆地转了过来,撞上她窥探的目光。   猝不及防下,做贼心虚的夏晓北手上一颤,整块面包全都掉进了水里。   然后她看到宋以朗的目光淡漠地从水里的面包上收回,嘴角露一抹不遮不掩的嘲讽。   夏晓北面上又羞又恼,选择了偏回脸来眼不见为净。   同一时刻,只听“咔擦”一下快门声,凌琳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地道:“耶!抓拍成功!”   夏晓北:“……”能不能尊重肖像权!   “给我看看!”夏晓北像凌琳讨要相机。   凌琳哪里瞧不出她是想要删照片,佯装把相机递给她,瞬间手一拐收回,“嘿嘿,想看啊?自己过来!”   船身不大,若是站起来,身体很容易不平衡。夏晓北知道凌琳是在故意激她,可偏偏,她还真不敢随意乱动,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凌琳凑到唐岳面前:“喏,给你福利!”   唐岳暂且放下手中的笔,接过凌琳的相机,瞥了一眼方才抓拍的瞬间,顿时愣了愣。   “怎么样?我抓得恰如其分吧?”凌琳对自己的杰作自然很是满意,看着照片上的夏晓北,啧啧道:“三分羞涩三分嗔怒,多么少女怀春的表情咯!”   “嗯,嗯,确实不错……”唐岳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却是若有所思地望向宋以朗。   这边的宋以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收到唐岳异样的目光,他虽有困惑,但还是礼貌地微微点头算作问候,身旁蓦地传出李维夫的问话:“以朗,在看什么呢?”   宋以朗闻声顿了顿,转回身来,盯着李维夫和善的笑脸,淡淡道:“没什么。”   见他依旧并没多大的说话欲望,李维夫的神色微恻,随即忽地勾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宋以朗。   没过多久,水面再次趋于宽广,环视四周,尽是高耸的崖壁。宛若大自然鬼斧神工地在山林中劈开的一处凹陷,溪水好似突然在这停住不动,汇聚成一汪深潭。一行人也在此下了船。   夏晓北、凌琳和张珞在整理bbq要用的材料时,正要找虎背熊腰的黄博帮忙搬运,才发现他人已不在。   “我来吧!”唐岳走了过来,解释道:“他和涂文竹还有郁飞让接待员带他们到前头的支口溯溪。”   凌琳有些不高兴了:“他们倒好,只顾着玩,回来就能吃,敢情我们几个就是来干活的?”   “由他们吧!”夏晓北好商量地笑道:“难得碰上这么好的水。”   凌琳哼哼了两声,朝四周张望着问道:“那还有的两个男人呢?”   “我刚刚看到宋师兄朝林子里走了。”张珞接口回答,“至于李师兄,就不清楚了,好像下了船之后就没看见他人了。”   “不靠谱!你们这几个男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大男子主义吗?”凌琳的脸色更沉,“把活全丢给我们女人!”   夏晓北连忙安抚道:“行了,别气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把事情做好,回头才好寒碜寒碜他们,证明我们女人不需要他们男人的帮忙完全就能搞定。”   “有道理!”凌琳蓦地恍然大悟,随即对唐岳道:“去去去,你也不要呆在这里了!该干嘛干嘛去!”   正在搬炭火的唐岳应声停了动作,笑着对夏晓北耸耸肩,以表示自己无辜中箭。   夏晓北无声地以笑回应,然后端着一筐子蔬菜到溪边。   一时间,凌琳和张珞架烤架、理石材,唐岳坐在高出一截的石块上写生。朱婧夷则从始至终以甩手掌柜的架势靠在一旁的树下,目光扫荡于各自忙活的人之间,最后滞在了蹲在溪边的夏晓北身上,良久,眸底蓦地划过一道别有意味的精光。   水资源的质量最能反映一个地方的生态状况。作为四面环海且尚未完全开发的小岛,匹隆的所有河流湖泊都保留着大自然最初的纯洁和质朴。眼前的式溪发源于双嵇山最高峰上的雪水,更是干净,来之前就听说,当地许多居民都是直接从溪里打水喝。   夏晓北把筐里的菜全都过一遍后,当真俯身低头鞠了把水就着手心喝了一大口。   冰冰凉凉,咽下之后唇舌间还留着一丝丝清甜。   嗯嗯!味道不错!   眼瞧着她喝口水就跟吃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般满足,唐岳的眉宇间不觉凝上浓浓的笑意。   宋以朗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唐岳遥遥胶着在夏晓北身上半晌没挪开的目光。深黑的眸子徘徊在两人之间,脑海里唰唰唰地闪过一些画面,神色在不知不觉凛然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朱婧夷正慢慢地朝夏晓北走过去。      情,浅尝辄止 第084章 所有权?呵呵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便看到朱婧夷已悄无声息地走到夏晓北的身后,抬起了双手。   瞬间明白过来的宋以朗脸色突变,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头同样注意到异常的唐岳霍然站起身来怒声大喊道:“朱婧夷你想干什么!”   尚不自知危险的夏晓北闻声正欲回头,怎料,只听“哗啦啦”一阵巨大的水声传出,伴着一道人影从溪里钻了出来,溅起无数水花。乍然之下仿若水鬼出没,还是公然出自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吓得她直接就地坐下。   然而,她没被吓得喊出声,紧贴着她背后倒是传出高分贝女声的尖叫,一转身,看到的是朱婧夷瘫软在地上面容惊恐毫无血色。   宋以朗忙不迭朝夏晓北走去,走到一半,正遇上唐岳。两人均停下脚步,目光微闪地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凌琳和张珞已然丢下手上的东西奔到夏晓北身边焦急地询问:“晓北!你没事吧?还好吗?受伤了吗?”   夏晓北摇摇头,扶着她俩的手站起身时,一眼发现宋以朗和唐岳面面相对而站,隐隐滋出股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   她的眼皮忽地一跳。   “哗啦啦”的水声在这时再次传出,几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然后看到水里的人单手撑在岸边便轻巧地跃了上来,姿势颇为洒脱地捋了下他光秃秃的脑袋,最后从辫子上甩出一把水。   “李、李、李师兄……?”张珞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怎么从溪里出来了……”   李维夫颇为和善地笑了笑:“我一直都在底下。”   “……”夏晓北和凌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仿佛都在无声地说“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正常人能在水里憋那么久的气吗?!”   将所有人的惊诧之色和古怪目光尽收眸底后,李维夫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远远的宋以朗身上,果不其然地遇上他淡定冷漠的神色。在宋以朗别开脸后,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夏晓北一眼,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   朱婧夷直到现在才晃回身来,脚下却还是有些发软,颤颤悠悠地站不稳。   凌琳立即阻止了想要上前搀扶的张珞,气不打一处来:“朱婧夷,你倒是说说,你刚刚是想对晓北做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她的脸上的惊色尚未完全褪去,但一双眼睛已然恢复了神采,面对凌琳的责难,毫无惧色地回应。   “呵,”凌琳冷笑一声,讥讽道:“见过睁眼说瞎话的,没见过瞎成你这样的,今天真是让我涨知识了!或是你以为,我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你分明就是想把晓北推下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朱婧夷如她一惯那般抬高下颔,睨着凌琳道:“谁规定了溪边只能她呆着?我不过是想过来洗个手罢了,没想到把你们吓成这样,哼!一群惊弓之鸟!”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是看着夏晓北的。夏晓北自是明白背后所指,立即打消了想要帮忙劝说凌琳的想法,但也不愿继续多费唇舌纠缠,自顾自提起菜筐走回去。   身后在这时传出李维夫的疑问:“咦?方才被我吓得最惨的人,不就是你吗?”   一语毕,简直是神回复,凌琳马上当着朱婧夷地面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朱婧夷一脸憋色却没法发作,夏晓北肃然的神色也不禁因此有所缓和。   “晓北----”   “我没事。”夏晓北果决打断唐岳语带关切的询问,目光扫过他身后没有特殊表情的宋以朗后,垂下眼皮子,快速走离。   若有所思地凝定夏晓北的背影,少顷,宋以朗收回视线时,发现唐岳的目光依旧默默追循。他的唇线抿得紧紧,随即注意到不远处落在地上的速写本----可不正是唐岳手里的那本,应该是方才匆忙之间丢下的。   顿了两秒钟,他已然迈开脚走上前去,弯腰捡了起来。   首先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还没完成的画,但可以看出画的是溪流对岸的崖壁。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紧绷许久的心脏骤然一松。   漫不经心地继续翻了几页,无非都是沿途下来的风景,再往前就是酒店附近的景色了。   干巴巴的线条,还蹭到些铅色,宋以朗顿觉索然无味,正准备一把合上时,还没歇上几口气的心脏刹那间又是一绷。   “宋总,不好意思,能把它还给我了吗?”   抬起眼皮子,宋以朗看到唐岳对他伸出手,脸上露出些微难得的恼意。   他甚是不以为意地将速写本交回,挑了挑眉尾道,“没想到,唐先生对人物像也很有造诣。”   听出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更是听出他所指为何,唐岳敛了敛神色,与他黑沉的眸子对视少顷,不是很客气地道:“我也没想到,宋总对我的人物像感兴趣。”   宋以朗的重点只放在其中的两个字上面,插在裤袋里的手在不自觉间握成了拳头,试图隐忍着满腔莫名其妙的怒火。   “呵呵,呵呵呵,”良久,宋以朗干干地笑了几下,别有意味道:“唐先生紧张什么,不过是画,死东西罢了。”   唐岳的眉头顿时蹙起,宋以朗却是已然转身迈步离开。   昭示所有权吗?   在他面前昭示所有权?   竟在敢在他面前昭示所有权?!   他锐利的目光地遥遥朝某个女人的方向瞟去,感觉自己绷着的心脏已是紧到极点。   如果说之前还有所疑虑,这下子,他可完完全全确定了。   本该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分明是被人窥伺被人觊觎被人心心惦念住了!   哼!所有权?   “砰----”地一声,原本藏在裤袋里的拳头一把砸到了手边的树干上。   谁他妈的才有资格昭示所有权!   ……   黄博几个并不知道其中的过节,欢欢乐乐地玩耍归来,迎头便惨遭凌琳的冷嘲热讽,最后没吃上几口热乎的东西,反被羞辱得颜面无存,只得把烤东西的职责担负了起来。   夏晓北只觉得,一场小插曲,瞬间把下午的氛围搅得诡异。   唐岳的热情倒是有增无减,但她肯定是避之不及的,何况还面对宋以朗那张奇臭的脸。   另一面,朱婧夷似乎更把她记恨上了,时不时便感觉她幽幽的目光黏在自己背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这种情况下,她基本没什么心情好好享受,直至傍晚,兴致盎然地回去酒店。   本以为宋以朗怎么着都会联系她说几句话的,不为别的,那也至少要慰问一下差点被朱婧夷推进水里的事。结果,等到凌琳都关灯睡觉了,她连一条短信都没有等来。   而且,心里一直想着宋以朗和唐岳两人相对而立时的情景,她实在是惴惴不安,愈发琢磨不透宋以朗的心思。   愁绪无处排解,也睡不着觉,夏晓北干脆悄悄起床到外头去散散心。   酒店后特意留了一大块木质平台,备了几张藤条椅子,似专门留给失眠的客人看风景之用。夜晚的星光特别灿烂,远方即便是毫无灯火,也能隐约看出些山的形状。耳边的风呼呼声不绝,吹久了也是有些凉意。   第二天早上还有下一个行程,夏晓北也不敢睡得太晚,坐了一会儿便打算回房。   然而她刚起身,就发现入口处不知何时竟站着个人。   许是心底的期盼过大,乍看那人的身高,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宋以朗。   紧接着,当那人朝她走过来时,夏晓北不禁有些惊讶:“李、李师兄?”   在夏晓北面前停下后,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又是一瞬间和善地问道:“睡不着?”   因为夜晚光线的缘故,他的头并不如白日里看起来的光亮。而他所站的位置恰好落下片阴影,好似给他上了头发一般。   记忆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夏晓北怔了怔,忽然便想起来为何第一次见面时觉得他似曾相识了。   “你……你以前打篮球吗?”是了,就是那张照片。宋以朗相册里的那张篮球队的合影里,站在宋以朗另一侧的人,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那时他的头发还没剃掉,因为长得秀气,笑得又灿烂,而且还站在宋以朗身边,所以给夏晓北留下了印象。   没想到夏晓北突然冒出这一句,他有一秒钟的愣怔,随即道:“郁飞不是知道吗?我和以朗都是以前校篮球队的。有什么问题吗?”   注意到他对宋以朗的称呼,夏晓北的心下蓦地一顿。   一般情况下,在并不熟识的人面前,是不会如此亲密地称呼不在场的第三个人的名字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宋以朗过于敏感,但李维夫的措辞,确实令她有些在意。   何况,以白天她所观察到的情况看来,宋以朗对李维夫的态度,貌似……不太热情……   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吗?   想起那张照片,连带想起的,就是董恬微了。   刺眼的牵手,哼哼!   或许,事后她就该把那张照片偷偷销毁的!      情,浅尝辄止 第085章 意外      思绪飘得有些远,夏晓北扯回来时,无意中瞥见李维夫眸底稍纵即逝的异样光芒。   有点尖,有点锐,蕴着些探究和……兴趣?   眨了眨眼,仔细盯着时,只看到他秀气的脸上对她的打量露出少许的困惑。   呃……好吧,可能是错觉……   “嗯……对,就是隐约听郁飞提起过,所以我问问。随便问问。”夏晓北接口应着,然后礼貌地问了句:“李师兄也是失眠吗?”   “出来透透气。”李维夫回道,随即指了指对面的酒店补充了一句:“那边没有这边的好风景。”   “欸?”   明白她的疑问,李维夫解释道:“我住去对面了,房间留给以朗一个人。”   夏晓北怔了怔。   不会是……龟毛的宋暴君把人家给逼走了吧……   呵,以他的性格,及其有可能啊!   心里霎时对李维夫升起一丝同情和歉疚。   “那我先回去了。”夏晓北告辞道,“师兄也早点休息吧!”   见李维夫点了点头,夏晓北笑了笑,然后往酒店里走。   经过宋以朗的门口时,她的脚步微微滞了滞,盯了会儿紧闭的门,终是默吁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凌琳熟睡的呼吸平缓地回荡,隐约夹着点风声。   夏晓北走到窗前检查了一下,果然发现窗户没关紧,留了条小缝。正准备把它栓牢时,她的双眼蓦地一亮,已然打开窗户,将水池里的东西捞了上来。   惊喜之余,她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看到宋以朗房间的窗户黑漆漆一片。略为失望地收回脑袋,夏晓北将手里的东西凑到眼前。   是一只用防水蜡纸折成的双蓬小纸船。   不就是小学生的折纸作业嘛,他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唔……唔……唔……   侧身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纸船,夏晓北怎么都想不明白。   宋大神的复杂心思,果然不是她这等黄毛小辈可以轻易琢磨透的,算了,还是省着点脑细胞明天用吧!   不满地撇嘴腹诽,良久,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嘴角却是早于不自觉中咧开了个大口子。   ……   翌日早上临出门前,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大伙儿困在了酒店里。   黄金沙滩的计划暂且推迟至下午。然而等了一个早上,天空阴沉得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郁飞和接待员大叔商量过后,终是只能取消今日的行程。   黄博兴致盎然的冲浪计划打水漂,凌琳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期望也破灭,两个人都十分不甘心。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且,反正在酒店里无聊也是无聊,大家决定退而求其次,一起去公共游泳池。   虽然没有细软的沙滩和灿烂的阳光,但这家酒店的游泳池其实本身就很出名----半开放式的无边际设计,延伸至崖边,两边和顶盖是透明的玻璃,啪嗒啪嗒的雨珠打落下来散成水花,然后沿着两侧玻璃特置的水道流下,从里头往外看时,就像身处瀑布的包围之中一般。   夏晓北陪凌琳做完全身甘油按摩过来时,黄博和涂文竹两人正在泳池里比赛,看起来似乎已把早上的不快抛却脑后了。   当然,她首先做的事情,是搜寻宋以朗的踪影。   自是如她所料,没有看见他。明明该松口气,但还是有些失落。   失落间,唐岳走到她们面前,“来了?”   因着他此时只穿着泳裤,难得露出他的好身材,凌琳不由多打量了两眼,啧啧地赞叹两下后,调侃道:“为了泡妞,你都不惜牺牲色相了。”   “喂,晓北!”说着,她把夏晓北往前推了推,“赶紧下手,别再犹豫了!你没看见整个泳池的女人都在对他虎视眈眈吗?哈哈”   唐岳瞥了一眼夏晓北的面红耳赤,半是解围道:“黄博让我和他比一比,这不马上要下水了嘛。”   闻言,凌琳不由嚷嚷道:“你们男人真是无聊,什么都要比一比。床下比财力,床上比耐----”   “咳咳咳”,唐岳突然干咳了两下,打断了她的话。   凌琳这才察觉到自己一时嘴快口不择言,烧红脸的夏晓北忙不迭拉着她到一旁的藤椅躲去,正看到早已坐在那的朱婧夷的目光刚刚从唐岳身上收回,转而抬高下颔斜睨着夏晓北:“原来你还在和他纠缠不清?”   “哟,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吗?”凌琳故作用力地嗅了嗅鼻子,“我怎么闻到好浓的酸味儿?”   “酸?”朱婧夷不屑地轻嗤一声:“是不是酸,有人心里明白得很。不过是倒贴的破烂货。”   “你----”凌琳被她刺耳的用词激怒,正欲发作时,唐岳走了过来,冷冷地对朱婧夷道:“倒贴?确实,我已经追了晓北很久,可是她一直不答应我。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让她对我上心吗?”   一语毕,凌琳露出大快人心的笑容,笑得忍不住挤兑微有愣怔的夏晓北。   朱婧夷显然也没想到唐岳会这么说,神色有些不可思议。许是见眼下一对三自己处于弱势,她干脆端起自己的酒杯,扭着腰肢离开,却是在经过夏晓北身旁时,低声咬耳:“没想到你的狐媚手段不少,还玩欲擒故纵?”   不屑地轻哼完,正准备继续自己的脚步时,手臂蓦地被人拉住,回头见是夏晓北,她使劲地挣扎了两下,面上微恼:“你想干什么?”   夏晓北并未出声,然手上也不松开,瞳孔黑而凝重,沉得令朱婧夷禁不住心下一凛,突然隐隐察觉到,眼前的夏晓北,似乎已不是几年前任由她揉捏的软柿子了。   眸子幽冷,却是缄默不语,气氛甚是诡异。凌琳本欲上前,被唐岳无声地摇头阻止。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朱婧夷没想到自己竟然磕巴了,内心已是被这样的夏晓北憾住了。   隐忍了半晌,夏晓北的唇瓣才动了动,眼角余光在这时瞥见宋以朗的身影。   她的眼皮骤然一跳,抓着朱婧夷的手即刻松开,下一瞬,神色如常地转口对凌琳提议道,“我们不要呆这了。”边说着,边挽上凌琳的手臂。   情势斗转直下,凌琳虽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多加追问,任由夏晓北拉着她往游泳池的另一边走去。   唐岳微蹙着眉头,扫过尚呆站着的朱婧夷,最后才与宋以朗若有所思的目光撞个正着。   几秒种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移开视线。   这边,夏晓北和凌琳寻了两张躺椅坐着,不久便听到黄博赢了涂文竹的欢呼声,并朝着唐岳喊道:“快来!轮到我们了!”   凌琳走到池边伸手将涂文竹拉了上来,“奇了怪了,我以为你身板瘦瘦小小,在水里该比黄博轻盈的,怎么反而输了?”   涂文竹披上浴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睨了凌琳一眼,反击道:“站在水边光会说风凉话,你怎么不下去试试?”   “谁说我们不下水了?我们是在等张珞一起!”凌琳不服气地做出回应,随即故意瞄了瞄涂文竹的身体,揶揄道:“你和黄博两人都该好好健健身了,像唐岳这样内里外里都有料的,才最适合来泳池。晓北,你说是吧?”   呃……说就说,无故扯上她干什么……   夏晓北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却听涂文竹不甘示弱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包得这么严实,不会是心虚吧?”   男人最怕被女人说床上不行,女人则最怕被男人说胸前没料。凌琳自是受不了刺激,一怒之下,当即把裹在外头的浴袍脱掉,双手叉腰着朝涂文竹一挺胸,忿忿道:“你说谁心虚呢?!有种来比比!”   男人和女人,结构都不一样,比什么呀……凌琳显然是气得口不择言了……   眼瞧着涂文竹被凌琳乍然的举动镇住,夏晓北无奈地扶了扶额。   凌琳身上穿得是本为今日沙滩之行特意准备的比基尼,而说实话,她的身材确实是好得没话说。这一点,就算是平常的穿衣打扮也能看出来,夏晓北实在不明白,涂文竹的眼睛是长歪了吗?怎么就说出那种话来。   凌琳似乎还不解气,突然偏头便对夏晓北道:“晓北,你也别坐着了,走!我们现在就下水去给他们看看!”   夏晓北扶额的手顿时僵了僵,赶忙摇头:“等一下吧,你不是说要等张珞吗?”   唉呀妈呀,她今天会来泳池,完全是为了不扫凌琳的兴致。可作陪归作陪,她真没想过要下水。最重要的是,她对游泳不是很擅长,顶多给她个游泳圈,倒是能扑腾两下。   凌琳哪里听不出她是在推脱,自是不会放过她,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起身,“晓北,来都来了,我们就下去游两圈呗?待会张珞来了,就换你上岸?”   半是哀求半是撒娇,一双眼睛还楚楚可怜地泛着水光,看得夏晓北都受不住了。而凌琳已然敏锐地瞅准她刹那间的犹豫,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夏晓北只得慢吞吞地脱了浴袍,和她往池边去,并没有发现对岸,宋以朗原本淡定从容的神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她们刚下水,黄博和唐岳那边的比赛恰好开始,凌琳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凑上前几步,极力地为唐岳喊加油。   两人比的是四百米蛙泳,黄博显然比唐岳领先了不少,看得凌琳很是焦急。   岸边的涂文竹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用看了,黄博肯定得赢,他最擅长的就是蛙泳。我刚刚就是没太在意比赛形式,才着了他的道。”   凌琳还记着方才的仇,语气不是很好:“输了就是输了,别找理由。”   说罢,她哼哼了两声,拉起夏晓北的手朝着游经她们前方的唐岳晃了两下:“快给他爱的鼓励!”   夏晓北的额上顿时冒出三道黑线,而明明正在比赛的唐岳竟能够分出神来对她露出一抹笑容,惊得她赶忙抽回手。   然,她才抽回手来,猛地发现宋以朗锐利的目光正摄在她身上,悚得她的心尖不安地颤动。   强作镇定地敛下心绪,夏晓北悄悄地用嘴角对他弯出一个弧度,试图表示自己的友好。   但是,她的笑容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宋以朗的眼神依旧紧紧地盯在她身上,赤裸裸地满是警告。   对,警告,再熟悉不过的警告的眼神了。   这、这、这是在警告她方才和唐岳间的互动吗?   不得了,昨天果然被瞧出猫腻了!   思及此,心里满满的都是慌张,夏晓北一点也不愿继续呆着了,想要回到岸上去。   怎料,她不动还好,一动,便发现宋以朗的脸色更黑了。   难道,是要她呆在水里的意思?   想到这种可能,夏晓北再次试着准备上岸,果不其然地发现他的脸跟着拉了拉。   见状,她顿时小有领悟,遵照他老人家的旨意,一动不敢动,还谄媚地冲他笑了笑。   她这笑还没展开,那边传来凌琳兴奋不已的喊声:“晓北晓北!快快快!唐岳反超了!你快继续给他打气!马上就到终点了!”   边喊着,已是激动地把夏晓北重新拉回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朝唐岳挥舞:“唐岳唐岳唐岳!晓北在这!”   她的声音很大,即便是掩盖在喧哗的水声中,也足以令夏晓北的紧张不已,忙不迭去捂她的嘴,“不要再喊了!”   因为着急,她的语气带着很重的恼意,凶得凌琳满面愕然。然而夏晓北已是顾不得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去宋以朗的方向看他的反应。   然而……   咦?宋以朗人呢?   刚刚不是还在那,怎么不见了?   还没来得及找寻他的踪迹,耳边再次传来凌琳的欢呼声:“赢了赢了赢了!唐岳赢了!”   夏晓北下意识地闻声望过去,刹那间一怔。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宋以朗会出现在那里……   他正低头和刚刚抵达终点的唐岳说着什么,两人的神色均有些严肃,看得夏晓北的心里仿佛有台机器不断地发出轰鸣声,震得她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他、他、他不会真的听到凌琳方才的喊声了吧?   她真的是要哭了!!   凌琳还沉浸在唐岳获胜的喜悦中,拉了拉夏晓北提议道:“走!过去给他道喜!”   说着,她已然朝那边游了过去,独留夏晓北一个人依旧一动不动,因为,她已经看到宋以朗做了几个热身后,下了水去。   他们这是……要比赛?   呼……   原来只是看着人家游泳他有些技痒罢了。   明白过来的夏晓北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抬起眼皮子时,两人都已做好了准备。充当裁判的黄博一声令下,唐岳的身影立即敏捷地荡了出去。   但,宋以朗竟然没有动静?!   狐疑间,便发现他沉黑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往她这边带过来,随即迅速地盯回前方。待唐岳游过半圈返回来的同时,他才猛然扑进了水里。   夏晓北这才看出来,应该是考虑到唐岳的体力问题,宋以朗不愿意占他的便宜。   是啊,可不就是嘛。照他的性子,既然要比,自然是要赢;而要赢,也是要堂堂正正地赢,不留给他人一点诟病。   这一次比的是四百米自由泳。换回熟悉的泳姿,唐岳似乎比前一场更如鱼得水,眨眼间功夫,已是领先了宋以朗几乎一圈。   虽然之前在家里见过宋以朗的实力,但眼见着他落后,夏晓北心里难免还是为他揪得紧,不自觉间,便朝前靠过去些,想要将比赛状况看得更清楚些。   不想,脚下骤然一空,根本来不及有另外的想法,漫无边际的水立即将她包围。   因为事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猝然之下,口鼻间马上呛入了好几口水,水面上的声音遥远得如在天际,耳中里只有水压鼓动的嗡嗡响。   紧张之下,胸口更是如被石头压迫一般,滞得她呼吸困难。手脚下意识地开始扑腾,然而阻力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身体根本舒展不开。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不察,竟是踏进深水区里来了!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后,她努力地想要浮出水面。   可越是这种时候,身体越跟她作对,不受控制地一直往下沉。偏偏凌琳刚游开,身周没有其他人,连救命稻草都没的抓。   拼命地回忆曾学过的踩水以及呼吸的技巧,可是慌慌张张之下,哪里还容得她冷静地思考?   明明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水中有人影迅速地游过,她觉得那应该是他们比赛的区域。   下意识地想要喊宋以朗,可才刚张开口,水便涌了进来,令她完全失了声。   毫无效果地扑腾了几下,她只觉得力气流失得特别快,视线渐渐模糊,脑袋亦混混沌沌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脚踝处好像被人握住。   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念头才闪过,紧接着,她猛地被往水底下拉去。   ……   最先发现夏晓北不见的人,是唐岳。   他一直都知道她站着的方位,游经她前方时,还是和之前一样分神去看她。   第一下没看到她人,他以为她只是走开了。而返回来时,他才注意到水面的不同寻常,立即调了方向,一边朝她的位置游去,一边对着距离最近的涂文竹大声喊道:“快救人!”   涂文竹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当即跳进了水里。   而宋以朗也是在同一时刻顺势栽进了水里。   他本就是三人中距离夏晓北最远的一个,在游过去的途中,他便看到涂文竹将沉在水底的人捞起,搂着她往上游。等他浮出水面时,正看到唐岳从涂文竹手里将人接上岸,平放在地面上。   瞥见她毫无生气地垂下手臂,宋以朗只感觉此前完全空白的脑袋,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如城墙轰然倒塌,一片尘埃飞扬。   “晓北!晓北!晓北!你醒醒!你醒醒!”凌琳等人也已赶了过来,跪坐在夏晓北的身侧,一边焦急地呼喊,一边用力拍打她的脸。   唐岳还算比较镇定,先翻了翻夏晓北的眼皮,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后伏到她的胸口去听她的心跳。   “怎么样?”黄博不安地问。   “喝了不少水!先把污水清理出来!”唐岳简洁地回答,然后对黄博道:“为以防万一,你先通知酒店的人找救护车来!”   随即,他又对围坐着的凌琳等人道:“你们都散开点,好让她呼吸!”   交代完,唐岳微微托起夏晓北的下颔,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准备俯下头去时,忽然有人伸出长长的手臂挡住了他。   一抬眼,看到的是宋以朗幽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他。   唐岳蹙起眉头,拂开了他的手,口气很是不善:“别耽误我救人!”   说着,他正欲继续方才的动作,却是猛地被一把推坐到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顿时一阵恼怒上来,唐岳生气地质问宋以朗。   只见宋以朗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然后两掌交叠着开始按压夏晓北的胸口,几下之后,又捏住她的鼻子,凑到她嘴边吹气。   早在宋以朗阻止唐岳时,其他人就已愣怔住,此时更是不明白,从昨天碰面后都没有和他们说过几句话的宋以朗,为何会突然做出如此反应。   在他们的愣怔间,宋以朗已是反复了几次动作,而此前毫无动静的夏晓北,也是在这个时候蓦地吐出水来。   “晓北!你醒啦!”凌琳连忙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语声里带着隐隐的哭腔。   而回过神的唐岳,瞥了眼一边咳嗽一边吐水的夏晓北后,将目光落在了宋以朗身上,恰恰看到他嘴角转瞬即逝的一抹轻弧。   似欣喜,带着点庆幸。   他的心脏突地顿了顿,随即与宋以朗转过来的视线碰个正着。   宋以朗神色微沉,不发一言,眼眸却是有些深。仅一秒,他便错开视线,霍然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过椅子上的浴袍,然后重新走回来,看似随意地将浴袍丢到了夏晓北的身上。   劫后余生的夏晓北这才得以抬头去看宋以朗。      情,浅尝辄止 第86章 活色生香      愣愣凝坐不动,久久望定他深如静水的眸子,觉得一瞬间心中忽明忽暗,复杂难言。   在水中时,除了他,她想不到任何人。   无数次无声地呼唤,她知道,这根本不是濒临危险时的本能反应,而是久积在内心深处对他的无限企盼。   这无限的企盼,在醒来后第一眼看到他时,化作惊讶,化作诧异,化作欢喜,最后化作喉头的哽咽和眼底的泪光。   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仅是轻巧的举手之劳,可只有她清楚这其中的难能可贵,这背后的重大意义。   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义务和职责?不,不,她一点也不愿意这么想……   不知不觉间,目光里溢上饱含期待的探询。   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做急救,他那时,究竟是抱以怎样的心理?   “酒店的医务人员来了!”前去呼喊救援的黄博在这时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晓北怎么样了?”   凌琳帮着给她披好浴袍,“晓北,走!还是做个检查比较好!”   夏晓北任由凌琳将她扶着站起,眼睛依旧黏在宋以朗身上,一瞬不移。   “晓北?”见她不动,凌琳不由困惑地问。   始终注意着暗涌波涛的唐岳正准备先劝夏晓北去就医,却听缄默半晌的宋以朗蓦地开了口:“还是看看要不要紧吧。”   简单的一句话,口吻不辨情绪。   夏晓北的眼波微微闪动,少顷,躺上担架,跟着凌琳和黄博等人一块走了。   “宋总不跟着一起去吗?”临走前,瞥见宋以朗一动不动,唐岳问得别有意味。   宋以朗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必了。”   闻言,唐岳用古怪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后,才连忙赶上去。   意外引起的小骚动随着夏晓北的离开暂且平息,重新恢复了泳池该有的热闹。   宋以朗的视线缓缓地从远去的一行人身上收回,忽然低头,摊开自己的掌心,出神地盯着。   她身体冰凉的触感仿佛还清晰地残留着,以及,当时那微弱的心跳……   身后,此前夏晓北落水的位置,有人刚浮出水面,注视着宋以朗的身影,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唇。   ……   在酒店的医务室做了检查后并没有大的问题,夏晓北不愿意再兴师动众地上医院。何况毕竟是异国他乡,怎么着都有些不方便。在她的坚持之下,大家也不勉强她。   而这场暴雨也延续到了紧接下来的一天。昨天夏晓北刚出事,大家的兴致本就受了影响,连着两日的雨天,更是搅得兴致缺缺。   从昨天落水之后,夏晓北便由凌琳陪着,一直呆在房间里。   晚饭时间,将凌琳劝出去透透气后,夏晓北悄悄跑到窗前查探水池,还是满腔失望。   黄博等人轮番来慰问她,却没有一个是她最期盼的那个人。   不甘心地再次拿出手机翻看,依旧没有来自他的任何动静。   一天过去了。   都已过去一天了,他就是没有任何动静……   恹恹地趴回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后,夏晓北霍然爬起身来。   山不过来,她就去靠山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主动贴上去了……   况且,李维夫不是说过吗,宋以朗现在是一个人睡!   想着,已是迅速穿好衣服后,兴冲冲地打开门,却是看到唐岳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要出去?”   夏晓北打马虎眼道:“不是。凌琳去吃饭了,我想看看她回来没有。”   唐岳笑了笑:“她在餐厅。说你一个人呆着,所以让我过来陪陪你,省得你无聊。”   “不无聊,一点都不无聊!”夏晓北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你们不用老想着照顾我。”   唐岳往她房间里指了指,“所以,你是在赶我走的意思?”   “……”确实是这个意思,可是……做人不能如此没有礼貌……   所以,夏晓北只能侧开身,“当然不是。”   唐岳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的神情恹恹,自顾自地往里走,坐在了沙发上。   “要喝什么?”夏晓北走到minibar前,从里面拿出一瓶汽水对他晃了晃。   唐岳凝定她,蓦地道:“你不觉得,你很把我当客人吗?”   夏晓北微微怔了怔,干脆放回汽水,“不喜欢的话,就喝桌上的矿泉水吧。”   “过来坐一会儿吧。”唐岳的口吻听起来有些无奈,“你是打算就这么站着和我说话吗?”   夏晓北闻声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胶在自己身上,夏晓北渐渐地有些不自在,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已没事了,你们不用过于担心。”   闻言,唐岳怅惘地说:“是,幸好你没事。我只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你溺水。从文竹怀里接过你时,看到你唇色惨白,我的手完全在颤抖,内心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比自己所想象得还怕错过你。”   “不要再说了。”夏晓北垂下了眼皮。   唐岳好似并未听到她的话一般:“害怕错过你,所以发现你并未对我上心后,我不敢就此顺其自然,总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好让你重新看到我、正视我。可是,你却像沙子一样,我越想抓住,反而漏得越快。晓北----”   “唐岳,够了。”夏晓北敛着神色正视他的眼睛,“我已告诉过你我的意思了。”   半晌听不到回应,顷刻,才见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嗓音有些伤感:“是,你说过……”   清爽的风随着他打开窗户而吹了进来,吹醒了夏晓北的歉意:“唐岳,对不起。就像当年你无法接受我一般,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听到她提起当年,唐岳的身体僵了僵,忽然低声感慨:“这算是我活该吗……”   “不是的,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夏晓北站起来走过去,“人总是在变。你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同,而我也不是过去的我。现在,我有自己的生活和……”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一只白色小纸船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她刹那间愣怔住。   未及她反应,唐岳已是伸手将纸船捞了起来,沉默地看了一会,然后转回头来,“晓北,他就是你口中所谓的……男朋友吧……”   并没有准确地指名道姓,虽只是用了一个含糊的代名词,还是令夏晓北的眼皮跳了跳。   她不确定是不是从餐厅那次开始,他就有所怀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被他瞧出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所说的“他”,必然是宋以朗。   此时,他定定地盯着她,眼神里有丝艰难,却隐隐含有某种期待。   也是这般含有期待,就像她对宋以朗含有期待一般。   她明白这种期待卡在心里是有多么的难受。是好是坏,只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才能彻底落下心来。   神色微动片刻,夏晓北已然下了决定,认真地看着他,干脆利落而又稳重地回了一个字:“是。”   话音一落下,似正在唐岳的预料中。他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喃喃道:“难怪……难怪……”   “唐岳……”   “我知道了。”他对她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随后把纸船塞还给夏晓北,便兀自开门走出她的房间。   夏晓北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又是纸船。   宋以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能够在这个时候飘纸船,就代表他现在在房里喽?   刚刚本就是想去找他,既然现在唐岳已走了,夏晓北收起了纸船,前往宋以朗的房间。   到了他的门口,敲了几下门,却半天没人来应,才发现门根本就没锁。   夏晓北怔了怔,看了看过道上没有其他人后,快速地闪了进去,顺手把门锁上。   试探性地轻轻喊了两下宋以朗的名字,又寻了洗浴室,确实没有人。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又出去了?   正狐疑着,瞥见摆在面前的两张床。   两张床都铺得平平整整。   不过……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便如乳燕投林般飞奔着扑上左边那张床。   唔,这味道,果然是属于宋以朗的!   深深地嗅一口,嗅两口,再嗅第三口。   啊哈哈哈,怎么嗅都嗅不够,越嗅,越是不愿意起来了。   如此这般,夏晓北干脆便不起来了,抱着他的枕头安安静静地趴着。   这个混蛋,他到底去哪里了……   以为折个纸船就能把她打发了吗?   不行的,不行的,图样图森破。   她想要见的是他,才不是纸船!   默默地又是抱怨又是念叨,在她迷迷糊糊得快要睡过去时,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夏晓北猛地醒来,发现自己尚蹂躏在他的床上,了不得的是,她什么时候竟是把哈喇蹭到了他的枕头上?!   慌慌张张地想要帮他把被子铺平整。然而时间不等人,眼看门就要打开,跳进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躲起来!   对对对!   躲起来躲起来!   擅闯他的房间,睡了他的床,又流了口水,要有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匆忙之下,她抱着枕头把自己关进衣柜里。   同一瞬间,房门打开了。   衣柜一半对着洗浴室一半对着宋以朗的床,所以看不到房门的情况,只能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然后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夏晓北将自己的呼吸调弱,紧张地透过柜门的细缝往外看,正看到宋以朗的背影。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浅灰的衣服上被雨滴深了颜色。随即,他摘掉了腕上的手表,侧身把表放床头柜上时,她瞥见他略微疲倦的眉宇。   未及多想,便见宋以朗蓦地将上衣脱掉了,夏晓北的眼睛当即直了----虽然只是个背,但看看那精致的肩骨,看看那平滑的肌肤,怎么就能恰好处于壮实和单薄之间而不失平衡呢?   注意力一时沉浸在他优美的背影上,她并发现宋以朗的下一个动作。待反应过来时,宋以朗已转过来正面,并往她的方向走来,然后……她的眼珠子完全滞住了,耳根子也是跟着烧成火。   他、他、他、他是什么时候脱光的?!   腹部的肌肉结实紧致,两条大长腿光是用目光膜拜就懂得必定是充满弹性和力度。   可、可、可、可是!腹部之下、两腿之间的那玩意怎、怎、怎、怎么就如此一览无余地展示在她眼前了!   完了!如此活色生香,铁定会长针眼的!快闭上眼睛!   唉呀妈呀,她的眼睛被吓得闭不上了!   那就挡住!挡住啊!   嘎!谁来救救她!为毛她的指缝那么大,根本挡不住自己色眯眯的目光!   嘶----等等等等!   他、他、他、他这方向该不会要走到衣柜来吧?!   她勒个七大姑八大姨!   心脏霎时紧紧地缩起,赶忙朝角落里挪了挪,顺手把蹭在自己额上的一块布抓下,捂住自己的嘴,屏住自己因紧张而略微急促的呼吸。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   没等来柜门的打开,倒是听到哗哗的水声。   夏晓北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好险,原来只是进浴室。   小心翼翼地又挪回到细缝前张望情况。   许是因为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住,洗浴室的门并没有关,只是关上了淋浴间的玻璃门。此时热水的雾气未完全散开,尚能够透过玻璃看到他的背影。这一看,夏晓北又是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就算后来被雾气隐去只余一抹轮廓,依旧令她恋恋不舍。   恋恋不舍间,尚余的那份理智提醒她该是忍痛的时候了----要是不趁着他洗澡的时候走人,难道等着被他当场捉个正着吗?   蹑手蹑脚地爬出衣柜,眼珠子又忍不住偷瞄了几眼。   哎,明明是自己的老公,怎么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想看就看咧?   感觉到自己嘴角似又有哈喇溢了出来,她顺势用手里抓着的布擦了擦。   擦完后正准备随手丢掉时,她无辜的小心脏再次被吓得差点蹦出来----怎么会是他的内裤!   她刚刚竟然用它……又是捂嘴又是擦嘴……   不会是……穿过的吧……   嘴角猛地一个抽搐,夏晓北好奇地凑近闻了闻。   呼,还好!是干净的!   浴室的水声在这时停了下来,夏晓北忙不迭抱紧枕头和内裤躲到一边,凝息听着水声停了片刻重新响起来后,她才猫着腰踮着脚走到门口。   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先伸出半个脑袋,探清楚没人在时,才闪出身,再次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飞似地朝自己房间跑。   一口气冲进去用力地关上门,气还来不及舒,凌琳的声音蓦地在背后炸响:“晓北,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   一转身,凌琳紧接着困惑地问道:“你拿着枕头干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夏晓北顿时一惊,立即把宋以朗的内裤往枕头套里塞,期期艾艾道:“没、没什么!抱着好玩!”   “你去哪里了?我正找你呢!”   “噢,无聊,所以出去转了一圈。”夏晓北一边镇定地回答,一边朝里走,将宋以朗的枕头丢到自己的床上,回头问:“找我干什么?”   凌琳面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桌子道:“你的晚饭还没吃……”   “……”她还真忘记了,“好,谢谢啊!”----这两天,她都是这样被当做病患一样伺候着,享受特殊待遇。   “喏,还有特意给你的鲜榨果汁,刚打出来的。”凌琳一边对夏晓北说着,一边忍不住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   看着杯子里的液体颜色混杂,夏晓北甚觉残暴得难以下咽,“这都是些什么啊……”   凌琳已是把她的杯子舔得精光,“都是南城吃不到的热带水果,很好喝的!你快试试!”   看到她方才喝得津津有味,又听她这么说,也为了不拂她的面子和热情,夏晓北小心翼翼地呡了一口,发现还真是没有想象中的难喝,这才放下心来。   “我去和黄博他们打扑克,你吃完后也去凑个热闹?”   “不用了,”夏晓北冲出门的她摆了摆手,“你们玩得开心!”   许是一个人呆着有些无聊,又或许刚刚在宋以朗的房间里紧张过度耗费了精力,还或许是饱暖思淫欲,反正,吃过饭没一会儿,夏晓北便困意阵阵哈欠连连,干脆躺下睡觉。   那一头,宋以朗洗完澡后去餐厅吃了点东西,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忽然顿住了脚步,偏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隔开一间的房门看。   如果没记错,刚刚过棋牌室时,好像瞥见凌琳等人玩得正欢……   思忖间,他转而走到了夏晓北的门口,抬起手要敲门。   眼看就要敲响,他又及时地滞住。   凝思片刻,他再次抬起手。   下一瞬,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   停了半晌,终是打算回自己房间,耳中就是在这个时候捕捉到从她房里传出的细微动响,他倏然顿住脚步。   ……   夏晓北只觉得自己这短暂的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   身上好似有小虫子在不住地咬。她下意识地伸手抓,非但没有止痒,反而感觉虫子越来越多,咬得也越发厉害。   浑身又痒又痛,渐渐地宛若被置于温火上一般,一点一点地烧,烧得又不厉害,但难受得很。   难耐之时很想睁开眼,眼皮却是重如千斤,沉得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突如其来的清凉解救了她。   轻柔的触感所到之处,即刻将烧着的火灭了下去,连瘙痒之处也瞬间被安抚。   沉醉于此般舒适之中,夏晓北真的很不愿意醒来。   奈何,轻柔的触感消失了。   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她下意识地睁开眼想探个究竟。   首先看到的是床顶的帷幔。   随即,她环视了房间一圈----没看到其他人。   紧接着,从洗浴间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夏晓北怔了怔,眼珠子却是跟随着他的步子移至沙发处。   他弯腰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水。   然后,她的眼珠子再次跟随着他的步子移至自己床前。   他俯下身子,手背碰上她的额头。   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夏晓北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宋以朗先是微蹙着眉头看着她的额头,然后往下偏了偏,与她缄默不语地对视。   彼此温煦平和,安适静谧。   默默地咀嚼这几秒钟的时间,夏晓北忽觉心中无比满足,嘴角蓦地咧了咧,带起眉眼自然而然地弯成温软的弧。   宋以朗的神色一恍,收回手,站直身体,语气不悦地问:“你偷吃葡萄了?”   欸欸欸,怎么说话呢!怎么就偷吃了?!   夏晓北嘴角一捺,“没有!”   “不是葡萄,为什么又过敏?”宋以朗质问。   夏晓北自己也是不明所以,没好气地回道:“不知道!”   可是刚说完,她便想起凌琳给她喝的果汁。   见她的神色有异,宋以朗冷哼一声:“所以还是偷吃了?”   “别用偷字好不好!”夏晓北不是很高兴。   明明只是喝了不小心混有葡萄的果汁里好伐!   “别用偷?”宋以朗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唇,忽然拿起她床上的一只枕头,“你偷的还少吗?”   “……”虽然他有证物在手,但她坚决死不承认,“大家的枕头都长一个样,你怎么就认定它是你的?”   “我的房里少了一只,你这怎么就恰巧多了一只?”宋以朗一步步地击溃她的谎言,“我正好奇着,为什么我的床上无故多出女人的头发来。夏晓北,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   夏晓北立即被堵得脸色憋红,噎了一会儿,为了自己的颜面,继续选择嘴硬:“我怎么知道你的床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反正……反正……反正这只枕头是我的!”   说着,她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枕头。   因着用力过猛,枕头是夺回来了,可同一时刻,一块布从枕头里掉了出来。   夏晓北的目光随之落了上去,瞬间的怔忡过后立即想要把它捡起来。   然而,她的眼疾手快比不过宋以朗的雷霆之势。   气氛顿时凝滞得有些可怕,冷得她颤着寒毛,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瞅宋以朗凝满冰霜的脸。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087章 片刻温存      “咦?这是什么东西?”赶在他说话前,夏晓北当先一脸迷茫,故作困惑地问。(本书黑yan谷;“夏----晓----北----”   拖出的长音意味深长,隐约可以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夏晓北激灵打了个寒战,瑟缩着身子,硬是把困惑追问到底:“难道是你的吗?真的好神奇啊,怎、怎么会在我房里咧……”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连她自己都没了底气,便听宋以朗反问:“你说呢?”   他问得阴恻切齿,她听得头皮发麻,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终是“嘿嘿”地笑了两下,怂孬怂孬地点头哈腰着对他指了指内裤,谄媚道:“好啦好啦!这不,瞧见它脏了,想顺手带过来帮你洗洗!”   “还有它!”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夏晓北亦把枕头往他面前一摊,“喏,枕套也脏了!看见了没?”   她不提还好,一提,宋以朗才注意到上面有一小块可疑的非白非黄的污渍,脸瞬间黑成锅底,“你究竟拿它做什么了?”   刚问完,便见夏晓北下意识地捂住嘴。他立马小有明白,嘴角抽了抽,霍然一把捏住她的下颔,“既然那么喜欢,干脆送给你。”   猝不及防下,夏晓北被迫张开嘴,眼瞧着他当真将内裤抓成一团做出要往她口中塞的架势,她慌忙挣扎推搡,“唔用唔用!真的唔用!”   简直要被吓尿了好不好!   宋暴君发起飙来说得到做得到!   救命呐呐呐呐呐!   嘴上语焉不详,肚子里无声呼喊,边躲闪边胡乱挥舞着手脚。   挥舞着挥舞着骤然发现……   咦?好像压根就没人束缚着她?   眼珠子飘了飘,正看到宋以朗双手环胸地站在床侧,以一种蔑视的高冷风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活像看一只自娱自乐瞎蹦跶的小丑。   没错!就是小丑!   夏晓北神色一凝,蓦地掩耳盗铃般用手遮住自己的眼。   一时间,房间里极致寂静。   良久,她悄然松开一条指缝偷窥。   瞥见他岿然不动的身形和淡漠讥诮的眼神,她即刻再次合紧指缝,随即就着床翻了个身,将脸趴进被子里。   “你怎么会带着过敏药?”很久之后,她谨慎地问。   “我出门,一直都是备着常用药的。”半晌,他从容地答。   骗人!   她怎么会没认出,身上的药味来自家里专门留着给她每回皮肤过敏时用的。   他什么时候需要随身备着这个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之前都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他吗?   “恰好路过。”少顷,他简洁地应。   说谎!   他的房间明明在前面,怎么会路过她这里的最后一个房间?   “你……谢谢你。”   一会儿之后,她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中间顿的那一顿,不知道是经过了怎样的思想转折。   而这一谢,也不知是在谢过敏药一事,还是谢泳池边急救一事。   宋以朗的目光凝注她乌黑的发丝,片刻之后,顺着往下流过,最后在她露出的一截小腿上停住。   白皙细腻,顺畅掠出弧度,过脚踝,至莹润的脚掌,脚趾头并未擦指甲油,呈珠贝般的淡粉。他的心中自然而然便浮出握在他掌心时的尺寸和触感。   不由再次向上滑去,曲线戛然而止于被子里,但并不妨碍眼前闪过惊鸿一瞥般的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他的眼眸深了深,忽然道:“以后别去泳池了。”   闻言,被窝里的夏晓北刹那间心花怒放。   是因为昨天的意外,所以关心她的安危吗?   才这么想着,他的下一句话便毫不留情地破灭了她的美好妄想:“身材不好,泳衣又丑,不要再去丢人现眼了。”   一盆凉水浇灭了她火热的心,却没有浇灭她满腔的怒。   就他皮囊好就他身材棒就他能去泳池风华绝代吗?!   啊呸!   暗暗呸出的一瞬间,脑海里自动弹出存储在记忆里的某幅几个小时前刚见证过的720p高清无码入浴前活色生香图,并且,镜头缓缓地朝令人血脉贲张的某一点特写而去。   拉近……拉近……再拉近……   “链子呢?”   清清淡淡的嗓音传出,“哔----”地一声卡止少儿不宜的画面。夏晓北下意识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鼻血,没来得及跟上他跳跃的思维,“啊?什么?”   “手上的链子呢?”宋以朗不耐烦地重复。   “噢!”夏晓北晃回神来,“收起来了。”   宋以朗的眉头应声一拧:“为什么?”   “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两条玩意很贵重?”夏晓北这才从被子里抬起脸来,不满地抱怨,“万一弄丢了或蹭坏了,得多亏啊!与其小心翼翼,还不如先收起来。”   宋以朗脸一沉,对她伸出手:“不戴就还我。”   夏晓北当然不肯:“那是我的!”   “我送的,我有权力收回所有权。”宋以朗答。   “不要!既然送我,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夏晓北坚持。   宋以朗的眸光霎地冷下来:“夏晓北,你最近越发懂得顶嘴了!”   夏晓北闻声有些惧怕地缩了缩脑袋,紧接着听他严词厉色地命令道:“要么戴着,要么还我。那东西不是用来收藏的!”   哼哼!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彻底翻身,和他转换角色,狠狠地训他一顿!   “好嘛,知道了。”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她识相地妥协了,半是不情愿的语气苟延残喘出最后一丝骨气。   大概是认定她这最后一丝骨气翻不出什么浪,所以宋以朗并未觉得对他的威严造成威胁,就此放过了她,“我走了。”   “啊!”夏晓北中气十足地发出惊讶,“这么快就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还没说上几句话嘛!   她顿时后悔之前睡得太久,早知道是他,就该立即马上果断醒来的!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宋以朗挑眉。   夏晓北犹犹豫豫一会儿后,终是瓮声瓮气地道:“没有……”   其实,她超级想问……昨天,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就算他不救她,也是有其他人救她的,不是吗……   不想,就在这时,他蓦地伸出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头上。   夏晓北刹那间因这个突如其来而又略显亲昵的举动震得僵了僵。   而其实,宋以朗自己也怔住了。   见她垂头丧气地栽着脑袋兀自哼哼哧哧却又不说话,像委屈又似无辜,未经大脑的过滤,他的身体便鬼斧神差地做出了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他一时不语,她也跟着不说话,感受着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仿佛被一轮冬日暖阳照得滟滟万里,清波微漾,一动不动地将此刻难得的温存默默珍藏。   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仅是一霎,他的掌心倏然顺势摸了两下她的脑袋。   夏晓北的脸皮顿时随之剧烈地抽了抽。   这是……   靠!摆明了和摸嘟嘟时一模一样!是把她当作宠物狗吗?!   宋以朗收回手,对她满面的忿然熟视无睹,神态自若地在她的目送下走离,淡定地打开门。   然后,夏晓北不淡定了。   对于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宋以朗,凌琳以为是自己走错门了,立即定睛看了看房门号,确认无误后,不禁愣怔住,盯了会儿宋以朗的波澜不惊,最后将狐疑的眼光往床上的夏晓北身上落,满是探究。   “啊!凌琳你回来了!”夏晓北收起愕然,心下一阵紧张,表情力争自然地解释道:“宋师兄是来谢我的救命之恩!”   呃,错了错了!   “我是说,我是来谢宋师兄的救命之恩!”夏晓北马上改口。   擦,还是不对!   夏晓北暗暗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纠正道:“宋师兄是来探望我的,我也谢宋师兄的救命之恩!”   呼,真费劲,总算对了。   话音落下,凌琳还没有什么反应,宋以朗倒是先转回头来皱眉瞟了她一眼,带着三分古怪三分不悦三分警告,还有一分她看不明白的意味。   未及她多加思考,便听宋以朗对凌琳叮嘱道:“她对葡萄过敏,麻烦帮忙看着点饮食。呆会儿如果没有全退下去,再给她身上都擦一擦。”   听罢,别说凌琳一愣一愣的,就是夏晓北的脑袋都懵了。   他,又抽了吗?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知道正面对的是毫不知情的凌琳吗?   他,不知道他的话听来,很是让人感觉暧昧不清不禁浮想联翩吗?   他,疯了吗……?   “晓北,这……这……你、你和宋师兄是、是什么关系?”   凌琳的问话打断了夏晓北的思绪,才发现宋以朗已经离开了。   无声无息地来,轻飘飘地走,临走前还丢下颗炸弹。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晓北?晓北?”见夏晓北没有反应,凌琳摇了摇她呆住的身体。   夏晓北回魂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抱住自己的双肩将脸埋进蜷起的双腿间,只觉得混乱无比,心脏噗通得厉害。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宋以朗,他……      情,浅尝辄止 第088章 三人游      匹隆岛上的第四天,安排的行程是浮潜。   夏晓北刚经历过溺水,大家都不放心她再玩水,加上昨晚还皮肤过敏,便打算丢她在酒店。   考虑到她一个人,凌琳自告奋勇留下来陪她。   当然,夏晓北是不赞同凌琳这么做的,毕竟前两天因着下雨的缘故,她已经足够扫兴了,如今她又为她做出牺牲,总是让夏晓北倍感歉疚,况且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凌琳一再坚持,她也没法。   送走大部队后,凌琳却是立即火急火燎地拉她回房间,催促道:“快换衣服!我们出门?”   “啊?”夏晓北不解,“不是就呆在酒店里吗?”   凌琳已自顾自在镜子前梳妆:“呆酒店多无聊啊!我就是觉得黄博他们小题大做,不浮潜就不浮潜呗,我们自己去其他地方逛。”   “上哪?”夏晓北问。其实她闷在房间里两天,也是很想出去透透气的。今天终于放了晴,不出门确实蛮可惜的。   “庙宇!匹隆的寺庙又多又出名,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竟没将此安排上行程。所以我们自己去吧!”   没一会儿,两人兴冲冲地出去时,在酒店门口迎面碰上了……宋以朗。   “宋师兄?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去浮潜?”凌琳替夏晓北问出了疑惑。   “没兴趣。”宋以朗简洁地答完后,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反问:“你们呢?”   “我和晓北要去水神寺!”凌琳笑了笑,“那我们走了,宋师兄再见!”   朝他挥手告别后,凌琳拉着夏晓北就走,结果没走出几步,便被宋以朗喊住了,“你们等等,我和你们一起。”   也没问一下人家愿不愿意,便抛出这句话,人家就是想拒绝都不好意思说。   尤其是他这句话冒得突然,不仅夏晓北愣了愣,凌琳意外之余,更是向夏晓北投去益发古怪的眼神----没办法,谁让宋以朗昨晚说了那么莫名而又暧昧的话。   ……   水神寺是匹隆岛上众多寺庙中最著名的一座。之所以如此著名,妙处之一在于它坐落在海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涨潮时岩石被海水包围,整座寺庙随之与陆地隔绝,只有落潮时才与陆地相通。   岩石很大,更因为水神寺鼎盛香火的带动而使其像是一座岛中岛。上了岩石后,一路通往水神寺的道路两侧,全都是商品摊贩,出售各种的纪念品和特色吃食。所以,对于两个女人来说,最终的目的地还没到,却已经逛得兴致盎然收获满满。   夏晓北正一边吸着椰子汁,顺手拿起摊位上的一个鬼怪面具虚戴着想要吓一吓凌琳,怎料一回头,没看到凌琳,反而猛地撞见宋以朗。   他正低头随手寥寥地翻着摊位上物件,然后微微地偏过头来,浅浅淡淡地瞥了眼她戴着面具的脸后,再神色无波地重新偏回去。   哼哼,装吧装吧尽管装吧,都出了国门还非得端着自己的逼。   腹诽完,夏晓北放下面具去找凌琳。   见宋以朗离她们有一段距离,凌琳这才很是突然地问夏晓北道:“喂,晓北,你和唐岳……”   或许是因为昨晚追问她和宋以朗的关系无果,所以凌琳才换了种方式旁敲侧击。对此,夏晓北只能叹口气,“能不能不要扫兴?”   凌琳犹豫一下,还是继续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你昨天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黄博说唐岳很晚才回房间睡的,早上起床后脸色也不是特别好。”   闻言,夏晓北心下顿了顿,并未否认:“我确实和他说了些什么。”   “晓北,我不知道你和唐岳之间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清楚你个人的感情纠葛。可是就我看来,唐岳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凌琳自是知道唐岳追求夏晓北的过程不是特别顺利。   “凌琳,还是结束这个话题吧。”夏晓北的眉头微微蹙了蹙,“还有,我希望你和黄博以后不要再瞎掺和我和唐岳之间的事。这样对我来说,真的很尴尬。”   见她神色不是一般的严肃和认真,凌琳也不会不识趣,讪讪地从善如流道:“ok!ok!”   随即,她却是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宋以朗,凑到夏晓北耳旁轻喃:“可是,你不觉得宋师兄这样跟着我们,总是感觉怪怪的吗……”   宋以朗此时翻看完摊位上的小玩意,朝着她们所在的位置走过来。夏晓北赶忙拉着凌琳继续往前走,小声回道:“要是不想让他跟着,你自己去和他说,我和他不熟。”   明显的扯淡!不熟的话她,昨晚撞见的是什么情况?凌琳清楚夏晓北又是故意扯开话,便也随她,不再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水神寺宏伟壮观的建筑呈现在眼前。   水神寺的妙处之二,就在于寺内遍布的无数不同疗效的泉水,俗称圣水,吸引着来自各地的善男信女前来顶礼膜拜、沐浴。   寺里根据泉水的名称归结出二十九座神像,每座神像的大神各司其职。虔诚的信徒几乎会将每一座神像都祭拜而过,像夏晓北和凌琳这样纯粹的游客,只有在碰到自己感兴趣的神像时,才会多加停留。   他们三人基本就是走到哪算到哪,没想到这一走,倒是差不多把神像全都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多数人都是求财、求健康和求姻缘,因此在这三座神像前停留的人比较多。凌琳比较贪心地将三座神像都求了一遍过去。   在等候凌琳祭拜神像期间,夏晓北发现许多人围在一棵百年老树前。老树的树干十分粗壮,大概十个成年人牵手围成一圈都不够。   树干缠绕了一圈圈花花绿绿的绸带,本以为是姻缘树。可凑近之后才看到,绸带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类似木棍的制品,有的粗一点,有的细一些,有的长一些,有的短一些,还有的甚至在木棍表面做了像黄瓜表皮一样的设计。   围着的人手里大多也都拿着自己的木棍,对树祭拜完之后,纷纷找出空隙挂到上面。   夏晓北看了许久也没明白,见宋以朗在这时走到身旁,不由向他请教:“他们这都是在拜什么?”   “求子。”宋以朗简洁利落地答。   “求子?”夏晓北奇怪地重复了一句,歪着脑袋仔细盯了一会儿后,还是有些困惑,“那些木棍又是什么东西?”   宋以朗蓦地不明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男性生殖器官。”   男性……生殖……器官……   脸颊瞬间就像刚被蒸汽烫着一般滚热了起来。夏晓北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宋以朗,见他脸上的神色坦荡自然,她更觉臊得要死,慌慌张张地便转身逃离这片壮观的生殖器官膜拜区域。   呼呼,真是有些受不住。似乎确实听说过东南亚一带有不少国家崇尚生殖崇拜,但是,也用不着把形式搞得如此……令人脸红心跳吧……   而且,用男性生殖器官求子……   夏晓北顿觉,还是自己国家的送子观音慈眉善目好接受些。   避出一小段距离后,再次遇上一汪圣水池。   石头垒成的水池池底遍布黑色细沙,中央的一处洞口,看起来便是泉眼,汩汩地出水,涌动着四周的细沙好似在跳舞,乍看之下,宛若硕大的黑牡丹,盛开在倒映着蓝天绿树的清水中,煞是吸引人眼球。   水顺着倾斜的微小坡度流出泉眼池,经由一排二十四个造型一致的龙首,流入底下的这个大水池,对应着的每一个龙首前,都有人站在石桩上接水。   水是免费给信徒提供的,夏晓北逛了一会儿正好有些口渴,看着队伍也不长,干脆走过去排了会儿,接了一杯来喝。   宋以朗悠闲漫步着走过来时,她刚刚把接来的一整杯喝完。   见他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手里的杯子看,夏晓北以为他也想喝,学着他过去捉弄她的方式,故意对着他将杯子倒过来,略带挑衅道:“不好意思,没有了,要喝请自己去接。”   不想,宋以朗并未生气,反而似笑非笑地勾唇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   欸?   一路逛过来时见到的那些泉水池,几乎都是打着美容养颜保健等等的名号,所以她方才并未多疑便蹭水喝。   眼下听他的意思,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些“生殖器官”,夏晓北的额上顿时冒出黑线。   该不会……又是壮阳一类的水吧……   宋以朗突然对她指了指边上的一块解说牌。   夏晓北狐疑地凑上前去瞅了瞅。   呃……   有匹隆当地的文字,有英文,也有日文,偏偏就是没有中文……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弱弱地抬起眼皮子瞄了瞄宋以朗。   一眼,宋以朗便明白过来意思,当即露出一丝鄙夷,然后用他那一贯气死人不偿命的不屑口吻说道:“保胎水。”   夏晓北:“……”哭!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去接水的全是女人!      情,浅尝辄止 第89章 宴无好宴      等凌琳归队后,三人走出圣水寺时,恰看见一位身着匹隆当地民族服装的妇女。   紧身的纱笼裙勾勒出她玲珑纤细的腰身,因为头上顶着个高高的竹篮子,所以她走得很慢,一手扶着头上的竹篮,一手款款轻摆,姿势特别平稳优雅,本身就是一场舞蹈的韵律。   许是她俩的目光停留过久,那妇女突然停下脚步,娇媚一笑,指了指她发髻上的鸡蛋花,说了两句匹隆当地的话。   夏晓北和凌琳自是听不懂的,默默地对视一眼,正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时,身后的宋以朗提醒道:“她是在问你们要买鸡蛋花吗?”   凌琳应声恍然大悟,当即点了点头。随即便见那妇女微笑着将头上顶着的竹篮放了下来,竹篮里,五片花瓣组成的鸡蛋花黄心白边,虽简单,但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两个各自精挑细选了一朵,和那妇女告别后,凌琳扯了扯夏晓北小声道:“他跟着还是有点作用的。呆会也可以让他帮我们俩拍照!”   闻言,夏晓北偷偷瞄了眼身后的宋以朗,掩嘴轻笑----敢情,她把宋大神当跟班了……   之后没走出多远,两人又被路边的一处木雕摊所吸引。刻木雕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眼看着他随手抽过备好在一旁的木材,雕刻刀轻巧地动了几下,似乎信手拈来,转而就是漂亮的艺术品。   庄严的佛像在莲花座上悲天悯人,渔夫拉着的渔网逼真得根根分明,以及两条曲线便成就出一对拥吻的恋人,连头上飘带逆风飞扬的灵动都栩栩如生。夏晓北兴致勃勃地挑挑拣拣,没一会儿就眼花缭乱。   感觉身旁的宋以朗似乎也饶有兴趣地翻看,夏晓北不由好奇地偏头,想看看他都选了些什么,结果恰好瞥见他手上拿着一个人体雕刻,虽然大致形态只有四肢和头部,但私处的特征却是刻画得十分细致。   其实并不色情,可脸皮子向来薄的夏晓北还是面红心跳了。听宋以朗向刻木雕的小伙子询问价格,她不禁咕哝了一句:“变态。”   声音并不大,却是能让宋以朗听个正着。他应声转过脸来,轻飘飘地瞟了夏晓北一眼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什么,当着她的面掏钱买下。   穿过商业街,便走出了中心的主庙宇区域,三人沿着悬崖边上的步道慢慢地往上走。   步道两旁没有其它建筑,尽头直接延伸至圣水寺的观景亭。脚下是碧波白浪拍打层叠的岩壁,另一侧是疏疏朗朗的灌木树丛,将耸立着的古老圣水寺影影绰绰于其间,渐渐远去。   抵达时,观景亭上已被不少游客占领----这便是圣水寺出名的原因之三,堪称人生中必看的悬崖日落。   四点多钟的太阳慵懒地在海平面上斜挂着,温暖的金色日光洒满每个角落。有几个似乎是专业的摄像师,早早地架着单反耐心地等候。   前来圣水寺最大的目的便是看日落,凌琳自是兴奋不已,拿着她的相机东拍拍西拍拍,甚至和那几个专业人士谈论起来。   夏晓北没有凌琳那么充沛的精力,走了一天,脚又酸又疼,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她本是想要坐下来等待,却一眼看见兀自一人面朝大海站立的宋以朗。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若有所思地遥望着远方,不知道是不是被景色所吸引。   顿了顿,她悄然走至他身旁。有所察觉的宋以朗转过来,淡淡地扫了眼她别着鸡蛋花的脸。夏晓北抿着唇角朝他弯出清恬的笑容,换来的是他面无表情地转回去。   夏晓北只得无趣地撇了撇嘴。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才还悬着的夕阳,不知不觉地愈发接近海面,天空随之从之前的金色变成迷人的姹紫,然后眨眼间染成其它能够想象的所有颜色。绚烂瑰丽,酣畅淋漓,好似在不竭余力地进行一场光与色的献祭。   眼看着它缓慢却毫不迟疑地沉入印度洋,壮阔的自然景观让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分一秒,共同被这极富灵性的夕阳所征服,瞬间感觉灵魂都要出了壳。   观景亭里寂静无比,只余停不下来的快门声和悬崖之下一如既往的惊涛骇浪。凌琳迷醉了一会儿后,才记起用手上的相机加以记录,忙不迭疯狂拍摄,三百六十度的全视角,不漏一分。   就在她下一个旋转后,镜头里出现的是落日熔金前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天际有飞机的剪影掠过。   未及多想,已是习惯性地“咔擦”一声按下快门,然后凌琳才怔了怔,缓缓地放下相机,目光却依旧有些移不开。   悬崖、夕阳、古寺,两人的背影似自然而然地嵌入画中,和谐而静谧,共同构成这最浪漫的景色。   ……   离开海中岩石后,夏晓北于海面的最后一抹橙红中回头遥望,古朴的圣水寺以天然的神圣和令人敬畏的姿态矗立在悬崖上,而宋以朗就是从这样威严的背景里走来。   夏晓北禁不住微微一笑。   虽然并未和他好好说上几句话,也没有单独和他相处,不过,还是一天下来,还是十分惬意。   宋跟班的角色,他客串得不错!   “不走吗?”   清清淡淡的嗓音冷不防传出,夏晓北即刻回过神来,发现宋以朗不知何时已走到她前头了。她忙不迭轻快地小跑到凌琳身边,挽住了她的臂弯,继续前行。   回去后,还没进酒店门,那头坐在露天餐厅里的黄博眼尖地看见他们三,站起身来大喊:“快过来!等你们吃饭呢!”   摇曳的烛光盛开在餐桌上,摆满了龙虾、海蟹、大虾、生蚝等海鲜,还配有匹隆当地的特色啤酒,简直就是饕餮狂欢。涂文竹、张珞和郁飞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你们三个上哪里去了?比我们还晚回来?”黄博一边安排着他们坐下,一边问。   凌琳故意卖关子:“不告诉你们。反正,我们玩的地方,可比你们的浮潜有意思多了。”   见黄博询问的眼神探向自己,夏晓北正准备回答时,蓦地与唐岳的目光一触即过,才发现自己正要落座的位置恰好在他正对面。她心下微微一顿,转头轻声和凌琳商量道:“我们换一下。”   凌琳瞥了眼唐岳,小有明了,却是朝宋以朗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宋师兄身边还有座,和我换,你不如干脆坐过去。”   分明就是在揶揄她,夏晓北剜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坐下----一边是尴尬,一边是紧张,两厢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更好控制的尴尬。   两人此番私语间,得不到答案的黄博已是转头问宋以朗:“你今早临时下车说突然不想出门,结果倒是和她们俩一块了?”   “嗯,在门口碰到她们说是要去圣水寺,就陪着一起了。”宋以朗轻巧地答。   这么一句话,自然而然就令黄博以为他是不放心两个女人单独出门,便去当了护花使者,也因此让黄博忽地想起夏晓北落水那日的事情:“对了,晓北,你谢过他没有?那天是他给你做的急救吧?”   夏晓北干瘪瘪地笑了两下,“谢过了!”   话出口的同一时间,却听宋以朗也出声应道:“还没有。”   夏晓北顿时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宋以朗,正看见他的神情看似淡定自然带点无辜,可嘴角分别扬着抹不易察觉的似笑非笑。   绝对是不祥的预感啊!   同一件事,两个人不一样的答案,黄博不明所以地摸着脑门问:“到底是谢过了还是没谢过?”   这一回,宋以朗的话抢在夏晓北前头:“还没有。”   嘎,这家伙又是一时兴起要捉弄她了吗?   闻言,黄博立即接口,“你看,晓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谢过还要说谎已谢过了。”   夏晓北很是委屈,暗暗瞪了宋以朗一眼,可人家只当没看见一般,而她收回目光时,恰好再一次与唐岳的眸子撞个正着。   “来,晓北,那你就趁着现在给他敬一杯酒!”黄博热心地给她的大口杯满上,“按辈分,你是要喊他一声师兄是吧?”   说着,他转而也给宋以朗倒了一杯:“可是得好好谢一谢宋师兄的!”   “举手之劳,本就该照应你们。”   对他浓重而客套的官腔,夏晓北暗暗表示鄙夷,连忙顺着他的话道:“既然都说是举手之劳,那就不用特意感谢,否则不是平白添生分吗?大家都是校友嘛!”   “啧,晓北,”黄博略有不满地皱了皱眉,满是大家长口吻地责怪道:“怎么说话呢?举手之劳是举手之劳,你该谢的还是得谢。”   夏晓北发誓,如若不是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拂他的脸,她当真很想对黄博怒吼一句“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你家闺女!”   似是特意要给她此刻的忿然添油加醋一般,宋以朗在这时站起身来道:“既然坚持要答谢,那我就收下来吧,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   夏晓北:“……”说得如此勉为其难干什么?她又没求着要谢他!   见状,黄博已是将夏晓北拉起身来,“对对,推来推去不好看。晓北,就敬一杯酒而已。”   看到黄博暗暗使眼色,夏晓北只得不情不愿地伸出酒杯,“谢谢宋师兄的救命之恩!”   她的语气不是很好,甚至故意在“宋师兄”三个字上重重地咬。宋以朗始终带着客套的笑容看着她,眸底的光芒却是不明意味得很,也伸出他的杯子,轻轻一碰,“你干杯,我随意。”   一言毕,夏晓北差点失手把整杯的酒洒落。黄博亦是怔了怔,随即打着哈哈笑言:“对对,是该这样。这样才能表现出诚意。对吧,晓北?”   对个毛线啊!宋以朗明摆着故意逗她玩好不好!   因她滞得有些久,立即又被宋以朗找着由头:“怎么了?如果不情愿,就算了吧。”   “哪里不情愿?这是该有的礼貌。晓北向来是很懂礼貌的。”黄博为夏晓北辩护的同时,悄悄用手肘捅了捅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就喝了吧,这个人貌似不是很好应付。”   夏晓北当即为他的后知后觉狂泪----可不是不好应付嘛!所以她一开始才不想搭话的!   宋以朗已是轻轻地呡了一口他的随意,然后看着夏晓北,等待她的干杯。   犹豫间,却见一直旁观的唐岳蓦地站起身来,从夏晓北手里夺过酒杯,对宋以朗道:“男人该有男人的风度,这酒我替她谢你了。”   前半句是在暗嘲他没风度,后半句,又算是什么?   宋以朗挑了挑眉,眯起眼睛,“替她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替的。唐先生是跟她关系匪浅吗?”   看似随口的一问,声音却是凝重了几分,听得夏晓北心底惊疑不定地“咯噔”一声。   而面对宋以朗的质问,唐岳抓着杯子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半僵半愣着与宋以朗暗藏幽冷的眸光对视。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稍微了解那么一丁点情况的凌琳垂着头只当做置身事外,黄博等人则面面相觑着,对这突如其来的隐隐火药味很是莫名其妙。   就是在这个时候,伴着高跟鞋走来的动静,一道阴阳怪调的声音传了出来:“哟,你们聚餐,怎么能不叫上我们呢?好歹是一个团队的,太不够意思了吧!”   闻声望去,正看到朱婧夷和李维夫刚刚从对面酒店的方向走过来。   看到朱婧夷的一瞬间,夏晓北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她一直没和其他人提过,泳池溺水那天,虽然最后自己已神志不清,但依稀记得,当时有人将她往水底拉。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但那日的遭遇着实令人后怕。事后细思,除了朱婧夷,她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节……   念头闪过,尚未来得及多加考虑,她便因后头紧跟着的那个人而止了思绪----董恬微。   不过,在她盯着董恬微看时,董恬微的目光是胶着在宋以朗身上的,随后才有所不舍地移开,扫了夏晓北一眼。   郁飞最先开口,却是自动忽略了朱婧夷的挑刺,而对李维夫道:“李师兄,我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有接。”   李维夫一如既往和善地笑了笑:“我刚刚出去,把手机落房间里了。”   “位置都给你们留着,快坐下吧。”黄博接口招呼道,随即看了看董恬微,迟疑地问:“只是,这位……”   三个本应不怎么搭竿的人一起出现,早在大家心中种下了困惑。朱婧夷和李维夫也就罢了,怎么说同是此次出游的人,但董恬微怎么……   “微微姐算起来也该是校友的。”朱婧夷解释道,“她在咱们南城大学呆过一年,还是当初篮球队的理。对吧,李师兄?”   两个接连的亲昵称呼,霎时令夏晓北心中一突----刚抵达这里时,她分明看到过董恬微对朱婧夷的搭讪避之不及,怎么才几天,就如此熟络?还有李维夫,他和朱婧夷之前不是几乎零交流吗?   “对,恬微确实在我们队当过一年理。以朗应该最清楚。”李维夫点头,一下把说话权推到了宋以朗的身上。   虽然不易察觉,但对于看过那张照片的夏晓北来说,自是敏感的揪住了“最清楚”三个字。她的心中再次一紧,下意识地望向宋以朗。   只见宋以朗貌似淡漠地扫了眼李维夫,而后看着董恬微,眸底不动声色地生出三分冷意,唇角却是勾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笑意,简单地吐出个“是”字。   “啊呵,啊呵呵,既然都认识,那就一起坐下聊吧。”许是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暗流涌动,黄博笑得很干,但起码暂且缓了缓气氛。   “来,微微姐,我们坐一块。”朱婧夷热情地拉着董恬微就着空位坐下。   然而让夏晓北介怀的是,董恬微恰恰坐在了宋以朗身旁空出的那个位置上。   一群人坐定后,竟是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安静得有些尴尬。倒是朱婧夷突然问道:“你们刚刚是在干嘛?好像是唐岳和宋……师兄在敬酒?”   一提,才令夏晓北重新想起方才的僵持。见没人回应,张珞好心地解释道:“是唐师兄代替夏师姐给宋师兄敬酒。”   呃……好绕的一句话,亏张珞能够说利索。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纠结这个……   朱婧夷闻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笑一声道:“他们以前的关系就很好,唐岳一心护着晓北,当然舍不得。”   虽料到朱婧夷会有所针对,没想到的是,她一改往日冷嘲热讽的作风,转以这种故作熟络的调侃方式。   且这一说,竟是抓住了夏晓北最怕的那三寸之处,令她怀疑,朱婧夷是否知晓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关系。   话音落下,瞬间再次陷入沉默。   夏晓北不安地去瞅宋以朗的神色,还没瞅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便听许久不说话的凌琳冷哼一声,不屑道:“别用哪种口吻,搞得你跟他们俩的关系很好似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朱婧夷的表情微微有些变色,照平时是该发作的,却硬是忍了下来,“你不是书画社的成员,你当然不清楚。想当年我们书画社里,哪一个不知道晓北----”   “说够了没有!”唐岳骤然打住了朱婧夷接下去的话,眼里完全失去了温和,代之以满满的冰冷,对朱婧夷送去了一记警告。   夏晓北的手指在桌下紧紧地抠进掌心中,凝注在宋以朗身上的目光,看不到他的神情。   “行了行了,不要再扫兴致了。”黄博也适时地出来打圆场,随即,他将话题绕到了看似与大家最没关联的董恬微身上,“冒昧地问一句,不知道董小姐为何会在匹隆?也是来度假的吗?”   然而,他这句话显然问得很不恰当----董恬微的负面新闻,即便是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也该略有耳闻的。   夏晓北不明白,黄博是压根不清楚,还是一时忘记这件事,或者是明知故问。反正,才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又有些紧张了。   所幸,董恬微只是不自然地闪了闪目光,然后顺着他的话答道:“度假。”   不甘寂寞的朱婧夷再次插话进来,对董恬微道:“微微姐这回来匹隆真是来对了,否则我们也不会遇上。既然都聚在一起了,要不明天也和我们一起去山里露营吧?”   凌琳当先不高兴:“朱婧夷,你怎么能不过我们允许,擅自邀请不相干的人进来?”   她这句话其实是纯粹针对朱婧夷,但也不小心打了董恬微的巴掌。   果不其然,董恬微的脸色霎时难看了两分。   “怎么没过允许?现在就可以问问大家的意见!”就算是为了讨好董恬微,朱婧夷也不能忍气吞声,“况且,怎么就是不相干的人了?不是说了,微微姐也算校友吗?就算你硬要否认,那就当作有人带家属来呗!郁飞,张珞,你们俩是组长,你们怎么说?”   当着董恬微的面,郁飞和张珞自是不好回答。见状,朱婧夷道:“既然不反对,那就是默认赞同了。”   凌琳怒了:“这算哪门子的默认?!”   董恬微早就挂不住脸,略微不高兴地瞥了朱婧夷一眼,“不用了,我来这里大半个月,一个人清静惯了。”   “微微姐!”朱婧夷娇嗔地唤了她一声,然后问李维夫道:“李师兄,你不说句话吗?”   李维夫似早等在那一般,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宋以朗后,不慌不忙道:“恬微也算我们篮球队的一员,这次能和她见着面,我当然是高兴的。可是,这毕竟是集体活动,我们几个私下里自己聚也是可以的,不在这一时。”   “只是……”他叹了口气,口锋一转,“只是离开这里后,也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时间了……”   话转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但意思已然很明白。   凌琳正欲再说什么,黄博却是先一步站起来拍案,“行了行了,好好的一顿晚餐被搅成这样,都别争论了!多一个董小姐也没什么大碍。露营是我们的最后一个行程了,你们想弄得不欢而散吗?”   一语毕,大家都被他的气势和恼怒震慑,即使还有不情愿的,也没敢再说什么。   将目光从不辨情绪的宋以朗身上收回后,夏晓北默默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大闸蟹,滋味不明。   一堆混乱关系的人聚首,不用想也知道,这次的露营之行,有的受了……      情,浅尝辄止 第090章 暗涌      匹隆的第六天早上,加上接待员大叔,一行十二人,先坐大巴到了双嵇山山脚下,随后步行,约莫中午时分才抵达他们要扎营的林间平地上。   搭好帐篷,再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后,下午的时间暂且留给大家自由活动。   黄博和郁飞在那之后就神神秘秘地不知消失去了哪里。唐岳这两日都有点避见夏晓北的意思,因此也早早地和涂文竹两人自寻消遣。   董恬微和朱婧夷的去向夏晓北管不着,但她自己却是被凌琳拉着去拍照,所以等她抽身回来时,营地上已经没了宋以朗的踪影。   经过昨晚,宋以朗就是再迟钝,也基本可以确定她和唐岳之间有些问题。何况,宋以朗此前应该本就有所察觉。   她不清楚宋以朗的心思是怎样,可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和他当面谈一谈。就算是自作多情,她也不愿被他误会。与其一不小心从朱婧夷嘴里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不如她自己先和宋以朗打好报备。   思忖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有道人影一闪而过往树林里去。猜想着会不会是宋以朗,夏晓北便朝着那方向跟了过去。   平地后穿过一小片树林,是一面碧波无漾的湖。因为这附近经常有人前来露营,所以湖边建有一座小木屋,专门留给露营的人临时急用。   湖里的鱼很多,夏晓北只是站在三米之外,都能看到有鱼浮出水面吐泡泡,倒是个垂钓的好地方。   而事实是她搜寻了一圈,都没再发现人影。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正欲返回时,蓦地发现湖边落着十多只白色的纸船,和之前漂到她窗前的那两只一模一样。   看着还有十来只悠悠地漂上了湖面,就像是特意有人在此放生一般。夏晓北盯着那些纸船看了片刻,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一白,忙不迭转身往回营地的方向跑去。   可不是放生嘛!   分明就是有人折来祭奠死人用的!   因着之前宋以朗用水池给她送过药瓶子,她便条件反射地以为之后的纸船也是他送过来的,竟也一直没寻到机会询问他纸船的事情。   眼下看来,犯不着问了,根本就不是属于宋以朗的!   她、她、她居然把漂给死人的纸船当作宝贝一样珍藏?!   呸呸呸!真晦气!   难怪此次匹隆之游她诸事不顺!回去之后一定得把那两只破玩意儿给扔了!   不过,究竟是谁,做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三天两头放生纸船?   越想越是寒毛顿竖,也越发感觉这片林子阴森,身后似乎还有脏东西在追着自己。夏晓北慌慌张张地加快了脚步,却冷不防迎头撞上一堵温热的墙,一把跌到了地上。   “又有什么事这么乍乍呼呼的?”   熟悉的嗓音一传出,夏晓北缩紧的心脏才骤然松了松,禁不住委屈吧唧地质问他:“你上哪里去了?”   许是听出她情绪有异,宋以朗稍稍缓了缓脸色,对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了手。   夏晓北当即一笑,拉住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来。   “你自第一天通过水池给我送过来药之后,是不是没再漂过其他东西?”思量着还是得确认一下,夏晓北便问出口。   闻言,宋以朗微微蹙起眉头,并未直接回答她,反问道:“怎么?你还收到过其他东西?”   他话一出,夏晓北心中就有了答案,惊得眉头不禁一跳。考虑到那纸船够吓唬人的,不想让他担心,她便扯谎回道:“不是,就是有人不讲文明,把垃圾全漂我窗前去了。”   “所以,你以为是我做出如此无聊的事情?”宋以朗声音幽幽。   夏晓北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当然不是!”   宋以朗以一种“谅你也不敢”的眼神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后,继续走他的路。   夏晓北紧随其后,见他往湖边去,不由咽了咽口水,“你……这是要去……?”   宋以朗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把手里的一只小纸盒递给她。   夏晓北狐疑地接过,瞥了一眼里头的东西,手骤然一抖,还是宋以朗及时用他的厉声喝止住她想要扔掉纸盒的举动:“你敢丢,就自己挖来还给我。”   抖到一半的手,半丝都不敢再松开。夏晓北忿忿地扁扁嘴,将蠕动的蚯蚓拿离开自己一些,屁颠屁颠地跟着他来到了湖边的垂钓处。   宋以朗从钓鱼包里把用具一样一样地拿出,有条不紊地装好鱼竿,然后对她伸出了手,夏晓北立即双手呈上纸盒。   见他从纸盒里抓出一只蚯蚓,手段残忍地将其从头部刺入,裹住钩体,只留一截锋利的勾尖。随后,他抛了几次竿,在最后一次漂浮到了满意的钓点后,才打开小型折叠椅,悠然地坐下。   夏晓北捧着纸盒在一旁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晾得很彻底,不满地撇撇嘴,放下纸盒,直接蹲在他身旁。   云淡风轻,天空蓝得让人嫉妒,湖面安沉若凝脂,感受着耳畔偶尔树叶沙沙作响反衬出的静谧,夏晓北把两手支在腿上撑着下颔,歪过脑袋去看宋以朗。   鼻尖笔直,眉目俊秀,神情疏朗,养眼得让人荡漾。   默叹一口气,她兀自没头没尾地开口:“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小学的时候跟着邻居家的大姐姐学了几个月的画,之后,不论是说养成习惯,还是定义为一个兴趣,反正,闲着无聊时,就会拿笔随手涂涂画画。”   “你知道的,我爸他……在我高考前几个月去世的。”顿了顿,夏晓北继续道:“所以入学后整整一年,我的心情几乎都没有恢复过来。而那段时间,除了画画,我想不到其他事情可以做……”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夏晓北蓦然笑了笑,“当时又是一年开学季,各个社团的招新热火朝天,黄博把我当成新生,拉着我侃了足足半个小时,把我给唬弄进了书画社。”   “现在想想,缘分这东西真是奇怪。或许是因为兴趣相投,或许是我自己急需能逃开负面情绪的环境,书画社里,大家都很热情友好,受到感染,我确实渐渐重新开朗起来。社里有位退休的老教师被学校返聘回来坐镇书画社,慈祥又耐心,我也因此学到了不少。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   回忆一上来,慢慢地便有些收不住,意识到说得有些零碎散乱,夏晓北凝住视线,回到主题上来:“唐岳是那一届美术系众所周知的才子,黄博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和他搭上了关系,将他请到书画社里来,名义上是成员,可实际上算是半个指导老师。”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宋以朗的神色,此前一直置若罔闻的表情,终于在她提到唐岳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夏晓北心下顿时一喜。   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没反应呐!   见状,她正欲继续自己的絮絮叨叨时,只见宋以朗霍地站起身来,抬起鱼竿收线。   他的动作突然而迅速,夏晓北仅是怔了那么几秒,便感觉一把水珠打在了她的脸上,随即眼前有黑影掠过,吓得她下意识地捂住脸惊呼一声。   等她惊疑不定地回过神来时,宋以朗刚刚弯腰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放进桶里,然后一如既往淡定地再次对她伸出了手。   自知她眼下扮演的小丫头角色,夏晓北忙不迭将纸盒捧到他面前。待宋以朗重新安稳地坐下后良久,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抗议受到惊吓的最佳时机……   被他一打断,夏晓北顿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尤其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care……   那要不,接着把故事讲完?   想着,夏晓北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时候唐岳就已经很优秀了,别说在美术系了,就是在整个学校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所以,自从多了他之后,报名书画社的成员越来越多。对了,当时的黄博还没发福,亦极其受女生的推崇。所以唐岳和他,被戏称为书画社的‘双壁’……”   这时,宋以朗再次有了反应,却是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是很愉悦地截断了她:“你把我的鱼都吓走了。”   “……”这是要她不要再说话的意思吗?   半晌,见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鱼竿上,鱼倒是一条接着一条钓上来,可除了讨要蚯蚓,其它时候一点也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夏晓北不由有些失落。   所以,终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压根就不在乎的……   如此一来,夏晓北也不愿再呆在这里打扰他。谁知,因为蹲得太久,她刚站起来,头便有些发晕,眼前亦随之黑了黑,踉跄一下之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听“咚”的一声再“噗通”的一声----装着鱼的桶被她踢进了湖里。   夏晓北心下暗呼“糟糕”,顾不及去看宋以朗的脸色,慌慌张张地伸手去够尚未漂远的鱼桶,明明马上就能碰到,却被宋以朗一把拉住。   “欸!差一点差一点!你干嘛?”眼瞧着鱼桶比方才漂得更远,夏晓北心急如焚。   “我才要问你想干嘛!”宋以朗用力地将她拽离湖边一段距离,语气充分表达了他的恼怒,“怎么?还想落一次水吗?这次想让谁给你人工呼吸?唐岳?”   夏晓北应声僵住身体,下意识地咬唇看着他:“我刚刚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唐岳没什么的……”   “他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宋以朗轻嗤。   怎么办?之前失落于他的无动于衷,眼下他当真生气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应对……   不安间,紧接着便听他半是命令半是地提醒道:“以后离他远点。”   虽然语气没有太好,可似乎,也不算太差,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咯……   夏晓北略有些难以置信地偷偷瞄宋以朗,然而他已开始收拾钓鱼的装备,她赶忙狗腿地上前帮忙,手还没碰到他的折叠椅,就被他打开,“一边去!我可不想其它东西也被你倒水里去!麻烦。”   闻言,她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树林回到营地时,正看见唐岳和涂文竹从另一边走回来。不过,相比于她和宋以朗的两手空空,他们俩显然是满载而归。   涂文竹早就兴奋地小跑到帐篷前,展示一篓子肥大的鱼,炫耀道:“今晚给大家加餐。从溪里刚打上来的,都还活着,新鲜得很!”   “什么东西新鲜得很?”黄博和郁飞也在这时现身,远远地便问道。   “我和唐岳在溪边打的鱼!”边说着,涂文竹边拍了拍唐岳的肩:“真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秀气的一双手,叉起鱼来快准狠,毫不留情,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和鱼有仇,哈哈哈!”   唐岳的神情淡淡不置一词,不动声色地扫过夏晓北和宋以朗的方向,拿起一篓子的鱼,默默地走到一旁临时搭建的简易料理台上,开始处理那些鱼。   因此,夏晓北打消了过去料理台一块帮着张珞整理食材的念头。本想坐到一旁休息一会儿,结果发现朱婧夷和董恬微两人先一步坐在桌前闲聊。涂文竹和郁飞负责搭锅起灶,凌琳采风还没有回来,她更不方便老和宋以朗凑在一块。   正发着愁,黄博突然喊她一块去林子里寻备用的柴火。   夏晓北不疑有他,兴冲冲地跟着他走。可等到了林子里,他不仅不让她沾手,还颇为嫌弃:“你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屁大点作用?”   “那你喊我一起做什么?”浪费她的时间。   黄博无视她的忿然,蓦地问道:“晓北,你和唐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口吻和表情均毫无预兆地严肃起来,夏晓北怔了怔,随即亦敛起神色:“你想问的是什么?”   “跨年夜见面的时候,你告诉你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情,我以为你和他就算不如以前关系好,那起码也能是普通朋友。后来我也瞧出来了,唐岳是后悔了,想吃你这颗回头草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赞同,但他似乎对你十分认真,我就想着,若你对他还有旧情,也算是补了当年的遗憾,所以才和凌琳两人一起撮合你们。可这几天观察下来,你对他分明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夏晓北应声点了点头:“我希望能和他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   “哎,好,我明白了。”黄博无奈地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晓北,不好意思,之前不明状况,可能给你造成麻烦了。”   夏晓北笑了笑:“我以为你又要以家长姿态训我了,哈哈!”   “教训你什么?”黄博白了她一记,“感情之事,冷暖自知,我可无权干涉你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也能理解,唐岳他……可能真的不适合你吧。”   听他欲言又止的口吻,夏晓北就知道他肯定是回忆起了什么,正准备说点什么扯开话题时,头顶上方突然传出簌簌响,伴随着几片树叶掉落下来。   两人均是一愣,随即黄博立马护着夏晓北后退一步,警惕地望向树上,然后,又是一愣----只见李维夫坐在粗壮的枝干上,从茂密的树叶间探出头来,一边睡眼惺忪地打呵欠,一边对他们打招呼:“早,噢不,晚上好。”   夏晓北的额上霎时冒出三条黑线----之前是从水里,现在是从树上,这个李维夫的出场方式,敢不敢不要回回都那么吓人?   黄博显然也是对他无语了,“你什么时候躲到上面去了?”   问话间,李维夫已是身手敏捷地从树上直接跃下,稳稳地落到他们面前,“我一直都在上面睡午觉。”   “……”夏晓北和黄博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捡柴火吗?我来帮你们一起吧!我知道哪里比较多。”似是一点也没发现他们对他投去的怪异目光,李维夫和善地说着,随即当先朝前走。   夏晓北和黄博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跟上。   ……   夏晓北等三人重返营地时,天色已黑。各个帐篷上的灯都开着照明,火焰跳动之上的吊锅里传出阵阵鱼汤的清香。   黄博放下柴火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锅前狠狠地嗅了口,看着正在轻轻搅动鱼汤的唐岳,夸赞道:“刮目相看啊,原来你出得厅堂,还入得厨房!”   “晓北!快去帮忙拿碗筷,要开饭啦!”凌琳在另一边的锅灶前忙得热火朝天,举着只大勺子对着她喊道。   “嗯,来了!”夏晓北一边应和着一边走去储物箱时,和另一只伸过来的手碰个正着。   抬眼见是董恬微,夏晓北不由一怔。董恬微倒是神色无异,淡淡地建议道:“一起抬吧,你一个人搬不动。”   听罢,见她已是弯下腰做好抬箱子的准备,夏晓北也连忙托起了另一边。   两人沉默着一起侧身朝石桌走过去,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夏晓北却始终有些不安,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友好是怎么回事儿。   快抵达时,见宋以朗端着两盘菜走到石桌前放下,抬眼时的目光恰好落在她们身上。   他一盯,夏晓北更觉得她和董恬微两人一起抬东西的画面实在怪异。也是在这时,董恬微忽然别有意味地冒出一句话:“夏晓北,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一瞬间,夏晓北觉得世界蓦地安静了一秒,一秒之后,耳中传来的是碗筷摔碎的尾音,然后四周再次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其中包括她熟悉得都不用去看的那道。   事实上,她也没敢去看,急忙蹲下身想要收拾狼藉,嘴里吐出干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   董恬微亦蹲下身来,别有意味地盯着夏晓北,用一种果然在预料之中的口吻道:“你就是隐在他背后的那个女人。”   夏晓北的动作一顿,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淡漠地回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董小姐在说什么。”   “哼,”董恬微对她的敷衍嗤之以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当我没说。”   “不用收拾了,起来。”头顶上冷不防冒出宋以朗的声音,夏晓北仰起脸。看到他冰冰凉凉的表情,她的指尖禁不住颤了颤。   她没站起来,董恬微倒是先站了起来,亲昵地对他道:“以朗,对不住大家了。我本是好心想帮忙的,没想到手一滑,反而帮了倒忙。”   夏晓北正蹲在他们两人的中间,从她的角度,瞥见的是他们相互对视着一动不动。脑海里闪过董恬微所说的那句话,同时也闪过那张照片,但也想起宋以朗告诉过她,他和董恬微并没有什么。   思绪,似乎刹那间乱了起来呢……   呆愣之时,忽地有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着站起带出了那两人的对峙,“摔了就摔了,不用收拾了。”   温柔的声音蓦地让她恍回神来,唐岳托着她的手,细致地检查着是否有伤口。   夏晓北忙不迭将手抽回,下意识地扫了眼宋以朗,然后慌不择路地跑开。   唐岳的动作在滞在半空,回头便撞上宋以朗黑沉的眸子,却是一点都不觉尴尬,反而口气不善地道:“如果不想好好对待她,请你早点放手。”   闻言,宋以朗眉尾轻挑,貌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妄自觊觎。”   唐岳的目光应声闪了闪,并不再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哟,以朗,你和唐先生怎么似乎有过节?”董恬微意味深长地调侃而出,只是未及她说出下一句话,便见宋以朗直接头也不回地走离。   董恬微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彻底忽视,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脚,同时听到身后传出一身讥笑。   回头见是李维夫,她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丝不屑,“怎么?吃醋了?”   李维夫“呸”地一声将嘴里的草根吐掉,慢慢地踱步到董恬微面前,“你很心急啊……”   董恬微微微抬高下颔睨着他反问:“比我心急的人该是你吧?”   “啧啧,”李维夫一边伸出食指晃了晃,一边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玩这些肤浅的把戏。你斗不过他的。”   “噢?”董恬微不甘示弱,“我肤浅?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有多高明。”   她的话音刚落下,那头便传来张珞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李维夫高声应了一句,而后对董恬微露出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和善地道:“走吧,先吃饭。”      情,浅尝辄止 第90章 暗涌      匹隆的第六天早上,加上接待员大叔,一行十二人,先坐大巴到了双嵇山山脚下,随后步行,约莫中午时分才抵达他们要扎营的林间平地上。   搭好帐篷,再把带来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后,下午的时间暂且留给大家自由活动。   黄博和郁飞在那之后就神神秘秘地不知消失去了哪里。唐岳这两日都有点避见夏晓北的意思,因此也早早地和涂文竹两人自寻消遣。   董恬微和朱婧夷的去向夏晓北管不着,但她自己却是被凌琳拉着去拍照,所以等她抽身回来时,营地上已没了宋以朗的踪影。   过昨晚,宋以朗就是再迟钝,也基本可以确定她和唐岳之间有些问题。何况,宋以朗此前应该本就有所察觉。   她不清楚宋以朗的心思是怎样,可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和他当面谈一谈。就算是自作多情,她也不愿被他误会。与其一不小心从朱婧夷嘴里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不如她自己先和宋以朗打好报备。   思忖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有道人影一闪而过往树林里去。猜想着会不会是宋以朗,夏晓北便朝着那方向跟了过去。   平地后穿过一小片树林,是一面碧波无漾的湖。因为这附近常有人前来露营,所以湖边建有一座小木屋,专门留给露营的人临时急用。   湖里的鱼很多,夏晓北只是站在三米之外,都能看到有鱼浮出水面吐泡泡,倒是个垂钓的好地方。   而事实是她寻了一圈,都没再发现人影。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正欲返回时,蓦地发现湖边落着十多只白色的纸船,和之前漂到她窗前的那两只一模一样。   看着还有十来只悠悠地漂上了湖面,就像是特意有人在此放生一般。夏晓北盯着那些纸船看了片刻,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一白,忙不迭转身往回营地的方向跑去。   可不是放生嘛!   分明就是有人折来祭奠死人用的!   因着之前宋以朗用水池给她送过药瓶子,她便条件反射地以为之后的纸船也是他送过来的,竟也一直没寻到机会询问他纸船的事情。   眼下看来,犯不着问了,根本就不是属于宋以朗的!   她、她、她居然把漂给死人的纸船当作宝贝一样珍藏?!   呸呸呸!真晦气!   难怪此次匹隆之游她诸事不顺!回去之后一定得把那两只破玩意儿给扔了!   不过,究竟是谁,做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三天两头放生纸船?   越想越是寒毛顿竖,也越发感觉这片林子阴森,身后似乎还有脏东西在追着自己。夏晓北慌慌张张地加快了脚步,却冷不防迎头撞上一堵温热的墙,一把跌到了地上。   “又有什么事这么乍乍呼呼的?”   熟悉的嗓音一传出,夏晓北缩紧的心脏才骤然松了松,禁不住委屈吧唧地质问他:“你上哪里去了?”   许是听出她情绪有异,宋以朗稍稍缓了缓脸色,对坐在地上的她伸出了手。   夏晓北当即一笑,拉住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来。   “你自第一天通过水池给我送过来药之后,是不是没再漂过其他东西?”思量着还是得确认一下,夏晓北便问出口。   闻言,宋以朗微微蹙起眉头,并未直接回答她,反问道:“怎么?你还收到过其他东西?”   他话一出,夏晓北心中就有了答案,惊得眉头不禁一跳。考虑到那纸船够吓唬人的,不想让他担心,她便扯谎回道:“不是,就是有人不讲文明,把垃圾全漂我窗前去了。”   “所以,你以为是我做出如此无聊的事情?”宋以朗声音幽幽。   夏晓北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当然不是!”   宋以朗以一种“谅你也不敢”的眼神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后,继续走他的路。   夏晓北紧随其后,见他往湖边去,不由咽了咽口水,“你……这是要去……?”   宋以朗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把手里的一只小纸盒递给她。   夏晓北狐疑地接过,瞥了一眼里头的东西,手骤然一抖,还是宋以朗及时用他的厉声喝止住她想要扔掉纸盒的举动:“你敢丢,就自己挖来还给我。”   抖到一半的手,半丝都不敢再松开。夏晓北忿忿地扁扁嘴,将蠕动的蚯蚓拿离开自己一些,屁颠屁颠地跟着他来到了湖边的垂钓处。   宋以朗从钓鱼包里把用具一样一样地拿出,有条不紊地装好鱼竿,然后对她伸出了手,夏晓北立即双手呈上纸盒。   见他从纸盒里抓出一只蚯蚓,手段残忍地将其从头部刺入,裹住钩体,只留一截锋利的勾尖。随后,他抛了几次竿,在最后一次漂浮到了满意的钓点后,才打开小型折叠椅,悠然地坐下。   夏晓北捧着纸盒在一旁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晾得很彻底,不满地撇撇嘴,放下纸盒,直接蹲在他身旁。   云淡风轻,天空蓝得让人嫉妒,湖面安沉若凝脂,感受着耳畔偶尔树叶沙沙作响反衬出的静谧,夏晓北把两手支在腿上撑着下颔,歪过脑袋去看宋以朗。   鼻尖笔直,眉目俊秀,神情疏朗,养眼得让人荡漾。   默叹一口气,她兀自没头没尾地开口:“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小学的时候跟着邻居家的大姐姐学了几个月的画,之后,不论是说养成习惯,还是定义为一个兴趣,反正,闲着无聊时,就会拿笔随手涂涂画画。”   “你知道的,我爸他……在我高考前几个月去世的。”顿了顿,夏晓北继续道:“所以入学后整整一年,我的心情几乎都没有恢复过来。而那段时间,除了画画,我想不到其他事情可以做……”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夏晓北蓦然笑了笑,“当时又是一年开学季,各个社团的招新热火朝天,黄博把我当成新生,拉着我侃了足足半个小时,把我给唬弄进了书画社。”   “现在想想,缘分这东西真是奇怪。或许是因为兴趣相投,或许是我自己急需能逃开负面情绪的环境,书画社里,大家都很热情友好,受到感染,我确实渐渐重新开朗起来。社里有位退休的老教师被学校返聘回来坐镇书画社,慈祥又耐心,我也因此学到了不少。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   回忆一上来,慢慢地便有些收不住,意识到说得有些零碎散乱,夏晓北凝住视线,回到主题上来:“唐岳是那一届美术系众所周知的才子,黄博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和他搭上了关系,将他请到书画社里来,名义上是成员,可实际上算是半个指导老师。”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宋以朗的神色,此前一直置若罔闻的表情,终于在她提到唐岳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夏晓北心下顿时一喜。   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没反应呐!   见状,她正欲继续自己的絮絮叨叨时,只见宋以朗霍地站起身来,抬起鱼竿收线。   他的动作突然而迅速,夏晓北仅是怔了那么几秒,便感觉一把水珠打在了她的脸上,随即眼前有黑影掠过,吓得她下意识地捂住脸惊呼一声。   等她惊疑不定地回过神来时,宋以朗刚刚弯腰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放进桶里,然后一如既往淡定地再次对她伸出了手。   自知她眼下扮演的小丫头角色,夏晓北忙不迭将纸盒捧到他面前。待宋以朗重新安稳地坐下后良久,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抗议受到惊吓的最佳时机……   被他一打断,夏晓北顿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尤其是,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care……   那要不,接着把故事讲完?   想着,夏晓北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时候唐岳就已很优秀了,别说在美术系了,就是在整个学校里,也是小有名气的。所以,自从多了他之后,报名书画社的成员越来越多。对了,当时的黄博还没发福,亦极其受女生的推崇。所以唐岳和他,被戏称为书画社的‘双壁’……”   这时,宋以朗再次有了反应,却是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是很愉悦地截断了她:“你把我的鱼都吓走了。”   “……”这是要她不要再说话的意思吗?   半晌,见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鱼竿上,鱼倒是一条接着一条钓上来,可除了讨要蚯蚓,其它时候一点也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夏晓北不由有些失落。   所以,终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压根就不在乎的……   如此一来,夏晓北也不愿再呆在这里打扰他。谁知,因为蹲得太久,她刚站起来,头便有些发晕,眼前亦随之黑了黑,踉跄一下之后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听“咚”的一声再“噗通”的一声----装着鱼的桶被她踢进了湖里。   夏晓北心下暗呼“糟糕”,顾不及去看宋以朗的脸色,慌慌张张地伸手去够尚未漂远的鱼桶,明明马上就能碰到,却被宋以朗一把拉住。   “欸!差一点差一点!你干嘛?”眼瞧着鱼桶比方才漂得更远,夏晓北心急如焚。   “我才要问你想干嘛!”宋以朗用力地将她拽离湖边一段距离,语气充分表达了他的恼怒,“怎么?还想落一次水吗?这次想让谁给你人工呼吸?唐岳?”   夏晓北应声僵住身体,下意识地咬唇看着他:“我刚刚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唐岳没什么的……”   “他好像不是这么想的。”宋以朗轻嗤。   怎么办?之前失落于他的无动于衷,眼下他当真生气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应对……   不安间,紧接着便听他半是命令半是地提醒道:“以后离他远点。”   虽然语气没有太好,可似乎,也不算太差,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咯……   夏晓北略有些难以置信地偷偷瞄宋以朗,然而他已开始收拾钓鱼的装备,她赶忙狗腿地上前帮忙,手还没碰到他的折叠椅,就被他打开,“一边去!我可不想其它东西也被你倒水里去!麻烦。”   闻言,她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树林回到营地时,正看见唐岳和涂文竹从另一边走回来。不过,相比于她和宋以朗的两手空空,他们俩显然是满载而归。   涂文竹早就兴奋地小跑到帐篷前,展示一篓子肥大的鱼,炫耀道:“今晚给大家加餐。从溪里刚打上来的,都还活着,新鲜得很!”   “什么东西新鲜得很?”黄博和郁飞也在这时现身,远远地便问道。   “我和唐岳在溪边打的鱼!”边说着,涂文竹边拍了拍唐岳的肩:“真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秀气的一双手,叉起鱼来快准狠,毫不留情,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和鱼有仇,哈哈哈!”   唐岳的神情淡淡不置一词,不动声色地扫过夏晓北和宋以朗的方向,拿起一篓子的鱼,默默地走到一旁临时搭建的简易料理台上,开始处理那些鱼。   因此,夏晓北打消了过去料理台一块帮着张珞整理食材的念头。本想坐到一旁休息一会儿,结果发现朱婧夷和董恬微两人先一步坐在桌前闲聊。涂文竹和郁飞负责搭锅起灶,凌琳采风还没有回来,她更不方便老和宋以朗凑在一块。   正发着愁,黄博突然喊她一块去林子里寻备用的柴火。   夏晓北不疑有他,兴冲冲地跟着他走。可等到了林子里,他不仅不让她沾手,还颇为嫌弃:“你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屁大点作用?”   “那你喊我一起做什么?”浪费她的时间。   黄博无视她的忿然,蓦地问道:“晓北,你和唐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口吻和表情均毫无预兆地严肃起来,夏晓北怔了怔,随即亦敛起神色:“你想问的是什么?”   “跨年夜见面的时候,你告诉你已放下了过去的事情,我以为你和他就算不如以前关系好,那起码也能是普通朋友。后来我也瞧出来了,唐岳是后悔了,想吃你这颗回头草了。”   “虽然我并不是很赞同,但他似乎对你十分认真,我就想着,若你对他还有旧情,也算是补了当年的遗憾,所以才和凌琳两人一起撮合你们。可这几天观察下来,你对他分明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吧?”   夏晓北应声点了点头:“我希望能和他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   “哎,好,我明白了。”黄博无奈地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地道:“晓北,不好意思,之前不明状况,可能给你造成麻烦了。”   夏晓北笑了笑:“我以为你又要以家长姿态训我了,哈哈!”   “教训你什么?”黄博白了她一记,“感情之事,冷暖自知,我可无权干涉你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也能理解,唐岳他……可能真的不适合你吧。”   听他欲言又止的口吻,夏晓北就知道他肯定是回忆起了什么,正准备说点什么扯开话题时,头顶上方突然传出簌簌响,伴随着几片树叶掉落下来。   两人均是一愣,随即黄博立马护着夏晓北后退一步,警惕地望向树上,然后,又是一愣----只见李维夫坐在粗壮的枝干上,从茂密的树叶间探出头来,一边睡眼惺忪地打呵欠,一边对他们打招呼:“早,噢不,晚上好。”   夏晓北的额上霎时冒出三条黑线----之前是从水里,现在是从树上,这个李维夫的出场方式,敢不敢不要回回都那么吓人?   黄博显然也是对他无语了,“你什么时候躲到上面去了?”   问话间,李维夫已是身手敏捷地从树上直接跃下,稳稳地落到他们面前,“我一直都在上面睡午觉。”   “……”夏晓北和黄博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捡柴火吗?我来帮你们一起吧!我知道哪里比较多。”似是一点也没发现他们对他投去的怪异目光,李维夫和善地说着,随即当先朝前走。   夏晓北和黄博默默地对视一眼,然后跟上。   ……   夏晓北等三人重返营地时,天色已黑。各个帐篷上的灯都开着照明,火焰跳动之上的吊锅里传出阵阵鱼汤的清香。   黄博放下柴火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锅前狠狠地嗅了口,看着正在轻轻搅动鱼汤的唐岳,夸赞道:“刮目相看啊,原来你出得厅堂,还入得厨房!”   “晓北!快去帮忙拿碗筷,要开饭啦!”凌琳在另一边的锅灶前忙得热火朝天,举着只大勺子对着她喊道。   “嗯,来了!”夏晓北一边应和着一边走去储物箱时,和另一只伸过来的手碰个正着。   抬眼见是董恬微,夏晓北不由一怔。董恬微倒是神色无异,淡淡地建议道:“一起抬吧,你一个人搬不动。”   听罢,见她已是弯下腰做好抬箱子的准备,夏晓北也连忙托起了另一边。   两人沉默着一起侧身朝石桌走过去,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夏晓北却始终有些不安,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友好是怎么回事儿。   快抵达时,见宋以朗端着两盘菜走到石桌前放下,抬眼时的目光恰好落在她们身上。   他一盯,夏晓北更觉得她和董恬微两人一起抬东西的画面实在怪异。也是在这时,董恬微忽然别有意味地冒出一句话:“夏晓北,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一瞬间,夏晓北觉得世界蓦地安静了一秒,一秒之后,耳中传来的是碗筷摔碎的尾音,然后四周再次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其中包括她熟悉得都不用去看的那道。   事实上,她也没敢去看,急忙蹲下身想要收拾狼藉,嘴里吐出干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   董恬微亦蹲下身来,别有意味地盯着夏晓北,用一种果然在预料之中的口吻道:“你就是隐在他背后的那个女人。”   夏晓北的动作一顿,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淡漠地回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董小姐在说什么。”   “哼,”董恬微对她的敷衍嗤之以鼻,“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当我没说。”   “不用收拾了,起来。”头顶上冷不防冒出宋以朗的声音,夏晓北仰起脸。看到他冰冰凉凉的表情,她的指尖禁不住颤了颤。   她没站起来,董恬微倒是先站了起来,亲昵地对他道:“以朗,对不住大家了。我本是好心想帮忙的,没想到手一滑,反而帮了倒忙。”   夏晓北正蹲在他们两人的中间,从她的角度,瞥见的是他们相互对视着一动不动。脑海里闪过董恬微所说的那句话,同时也闪过那张照片,但也想起宋以朗告诉过她,他和董恬微并没有什么。   思绪,似乎刹那间乱了起来呢……   呆愣之时,忽地有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着站起带出了那两人的对峙,“摔了就摔了,不用收拾了。”   温柔的声音蓦地让她恍回神来,唐岳托着她的手,细致地检查着是否有伤口。   夏晓北忙不迭将手抽回,下意识地扫了眼宋以朗,然后慌不择路地跑开。   唐岳的动作在滞在半空,回头便撞上宋以朗黑沉的眸子,却是一点都不觉尴尬,反而口气不善地道:“如果不想好好对待她,请你早点放手。”   闻言,宋以朗眉尾轻挑,貌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要妄自觊觎。”   唐岳的目光应声闪了闪,并不再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哟,以朗,你和唐先生怎么似乎有过节?”董恬微意味深长地调侃而出,只是未及她说出下一句话,便见宋以朗直接头也不回地走离。   董恬微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彻底忽视,不由恨恨地跺了跺脚,同时听到身后传出一身讥笑。   回头见是李维夫,她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丝不屑,“怎么?吃醋了?”   李维夫“呸”地一声将嘴里的草根吐掉,慢慢地踱步到董恬微面前,“你很心急啊……”   董恬微微微抬高下颔睨着他反问:“比我心急的人该是你吧?”   “啧啧,”李维夫一边伸出食指晃了晃,一边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玩这些肤浅的把戏。你斗不过他的。”   “噢?”董恬微不甘示弱,“我肤浅?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你有多高明。”   她的话音刚落下,那头便传来张珞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李维夫高声应了一句,而后对董恬微露出抹不明意味的笑容,和善地道:“走吧,先吃饭。”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91章 人生的失控      晚饭在大家的各怀心思下吃完后约莫八点,黄博早早地把天文望远镜装备架好,等待一个小时之后开始的月全食----这也是选择今天来露营的其中一个原因,而今夜的月全食,据说将会发生红月亮现象。   凌琳对月全食没什么兴趣,倒是对红月亮小有期待。不过,观赏红月亮还得等上两三个小时。难得在野外过夜,她自是不愿意用睡觉来消磨时间,便怂恿着涂文竹、张珞一块玩扑克,当即得到了响应。   对于此类娱乐游戏,夏晓北的运气从来都很背,十局之中有八局都是她输,输得她简直要怀疑其他人是否联合起来整她一个人。脸上已被涂得花花绿绿,头发也惨遭蹂躏,见郁飞进来帐篷,夏晓北赶忙先让他替补上场。   帐篷外篝火升腾,不见朱婧夷等人的踪影,只有黄博依旧驻守在他的望远镜前,意外的是,不远处,宋以朗独自一人坐在椅上,就着灯火认真地看书。   哼哼,装逼都装成精了,也不怕把眼睛搞坏!   暗暗腹诽着,肚子骤然一疼,夏晓北顾不及再多管他,立即往厕所跑。   山林野外,诸如黄博这样糙皮糙肉不拘小节的,找个树丛便就地解决。可夏晓北不敢那么豪放,每回都要特意跑去湖边小木屋后头的简易茅厕里。   生理问题就是如此麻烦,吃喝拉撒,瞧瞧,光拉撒就占了一半的分量。若是能把这些精力省下来,或许她的人生成就能够更高些,咩哈哈哈!   嗯……蹲得腿都僵了,看来还是得少点吃喝,否则来回跑厕所,折腾不起啊!   通完肠胃后,夏晓北原路返回朝营地走。   从营地到小木屋的厕所的路边是特意安有路灯的,虽然昏黄,但作为照明之用,是完全足够的。只是,两侧的林子白天看起来还算稀疏,晚上就截然不同了,尤其在路灯的反衬下,显得益发阴森望不到头。   过来的时候注意力全在肚子上,此刻往回走,轻松下来的神便对响彻耳畔的虫鸣以及风吹树叶身异常敏感。而夹杂在这些动静里,似乎隐隐还跟着一道轻微的脚步。   唉呀妈呀,她本就胆怂,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吓她?   心惊间,她加快自己的脚步。   没想到,她一加速,后头那道鬼鬼祟祟的脚步也跟着加快。   见状,夏晓北的身子已然禁不住开始轻颤,终于鼓起勇气猛地回头----呃……空荡荡一片,除了她自己的影子,并没有其他人。   幻听?   不会是又有人耍她玩吧?   一边狐疑着,一边继续慢慢地往前走,那脚步声倒是突然没了。   这样一来,更令夏晓北感到奇怪,只觉得应该快点赶回营地,便抄进另一条捷径里去。   说是捷径,其实就是斜穿树丛,虽然没有灯,但白天她走过几次,已是十分熟悉,所以一路小跑着还算顺畅。那道脚步声当真是没有了,而营地的篝火也渐渐出现,甚至宋以朗的背影近在眼前,夏晓北这才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怎料,正准备从树丛走出去时,身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心下顿时凉意大盛,她当即抓住对方的手臂就要狠狠咬下去,对方已是有所察觉,反手将她扳过身子抵在树干上,语声略为急促地道:“是我!”   嗓音听来十分熟悉,夏晓北定睛一看,不由惊讶:“李师兄?”   李维夫晃了晃手指,轻声对她“嘘”一声,然后指了指某个方向。   被他的神神秘秘搞得很是困惑,夏晓北顺势好奇地望过去,随即一愣,正看见董恬微走到宋以朗面前停定站立。   “一个人坐这看书,不闷吗?”   她的阴影落在书面上,宋以朗头也没抬,缄默不语地侧了侧身,让光亮重新照过来。   面对他的再次冷落,董恬微不甚在意,干脆坐到他身旁,面容怅惘道:“我们三个人能够在这里重逢,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兴,好像……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宋以朗依旧没吭声,任由董恬微兀自陷入回忆:“在篮球队的那段日子,是我至今为止都觉得最宝贵的时光,不仅是因为纯粹的热血,更是因为……遇上你……”   “那时你和维夫两人的关系好到让人以为是一对儿,碎得姑娘们的芳心遍地都是,以致于后来我们来在一起后,她们非但没有嫉恨我,反而给了送来不少感谢信,感谢我将你从同志的行列解救出来。”   “哈哈,这事你都不知道的吧?”董恬微笑得璀璨,却和往日的风情万种十分不同,是另一种清新淡雅,就像……   就像那张旧照片上的她一样……   夏晓北的手在腰侧悄无声息地握了起来,一旁,李维夫双手插在裤袋里,背靠着树干,微仰着脸盯着头顶上方树叶间露出的一小块星空,神色晦暗不明,似也随着董恬微的话沉湎在记忆的洪流中。   见宋以朗神情讥讽地动了动唇瓣似乎要说什么,董恬微快一步截住了他:“你一定又认为我是在演戏,对吧?”   边说着,她已是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悠远地望定篝火,跳跃的火苗映出她眸光盈盈:“我说过,你要怎么想,情有可原,我也没有办法阻止。可是,你凭什么不屑?我又是何其无辜?明明是你让我卷进来的,明明是你让我和维夫的关系变得如此尴尬,明明是你,亲手毁掉我们三人之间的平衡……”   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触到宋以朗,他终于收起了讥讽和不屑,表情转而变成了平静,沉默片刻,缓缓道:“董恬微,当年或许是我考虑不周,但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目的不纯。”   “是!我确实目的不纯!”董恬微的情绪忽地有些激动,眼含泪水地凝着宋以朗,“我贪图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你身边的那份虚荣,一面尴尬着,也一面享受着维夫明明因求而不得而痛苦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你承认吧,你的心里难道就从来过和我一样的念头,哪怕一丁点?如果没有别样的想法,你为何要找我?为何!”一语毕,宋以朗脸色微变,董恬微分明察觉到了,却依旧继续说下去,“是你亲手毁掉和你的好兄弟之间的感情,简简单单地,不费吹灰之力之力地,利用一个女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宋以朗霍然合上书站起身来,满面冰霜,“董恬微!你----”   “以朗!”未及他说完,董恬微蓦地撞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声音里满是哽咽:“他知道的,如今他都知道的,当年我只是你的挡箭牌而已。”   昏暗的林子里,夏晓北已是被董恬微话中暗藏的信息所震撼,下意识看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李维夫接收来自她不可思议的目光,神态自若表情淡定,仿佛自己根本就不是其中的主角一般。   但有一瞬间,夏晓北清晰地感觉到,他看似从容的脸上,隐隐泛着抹哀伤。很浅,浅得不易让人察觉,却又很深,深得溢出哀伤后掩藏着的另一种复杂情绪。似乎带着点遗憾,带着点愤怒,同时带着点阴冷。   还没辨别完全,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又在脸上发现一星稍纵即逝的厌恶。   夏晓北愣了愣,察觉到自己用异样的目光盯得他过久,着实不礼貌,也难怪人家厌恶。她尴尬地撩了撩自己耳边的碎发,随即别过脸去。   视线重新落回营地上时,董恬微仰着脸,泪光闪动地注视着宋以朗,深情地道:“可是,就算那几个月的关系是假的,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是真的……以朗,我是真的爱着你……”   见她整个人还扑在宋以朗怀里,夏晓北正发着酸,却见董恬微陡然踮起脚,将她的唇往宋以朗嘴上凑去。   她的心下大骇,脚下顿时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小步,随即便见宋以朗及时地偏开了头。   眼瞧着他躲过了董恬微的偷袭,夏晓北暗暗吁了口气,重新退了回去,踩到了地上的一小根树枝,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不过,夏晓北并未发现这动响,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中。   只见宋以朗躲开后,董恬微尚保持着那一刹那的姿势,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而火苗映照中,她的眼角分明有晶莹的水光流出。   她慢慢地松开了手,稳了稳身形在宋以朗面前站定,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顷刻,颇为艰难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依旧如此冰冷无情?为什么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无法将我看在眼里?”   “不,不,不对。”似是想起了什么,董恬微改口道,“宋以朗,到底有没有人能够被你放在心上?!”   几乎是半含痛苦半含愤怒地问出口,听得夏晓北的手指不由自主轻颤。她忽然对董恬微生出了一丝同情和敬佩,因为,董恬微所问的,亦是她一直以来想问。   她不敢问,因为他怕她的答案会将她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无法超脱。然而,此时此刻,董恬微却能无畏无惧地质疑,能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这一点,她当真自愧不如,否则,她也不会至今活在患得患失和忐忑不安中,就像关在狱中等待凌迟之人,偏偏还不知道死期究竟是哪一天……   四周一片安静,静得仿佛可以感受风是如何拂过树叶带动着它们沙沙作响。就是在这沙沙作响中,宋以朗沉稳醇厚的嗓音淡淡地传出:“有。”   简单的一个字,确实是简单的一个字,然从宋以朗口中说出,却是比天塌下来还要了不得,似刹那间将风的躁动都抚平下来,更令夏晓北眉头猛地一跳,错愕地看向宋以朗。   他方才偏过来的头恰好是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如若不是她很清楚自己确实隐在暗处,险些都要怀疑,宋以朗是否已发现了她的偷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能够将他的神情完全看在眼里。   很平淡。   平淡得就像方才那个字压根不是出自他之口。   他说有。   他的心上,有人……?   夏晓北的满脑子都在回荡着这句话,忽然很迷茫,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听下去。   然而,董恬微受伤的喃喃自语已然传入了她的耳中:“有……?呵呵,居然真的有……真的就是……她吗?”   她?   夏晓北再次一惊,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是谁?董恬微知道?   宋以朗用沉默来回答。   “果真是她……”这沉默,对董恬微来说,无疑便是默认了。她不明意味地笑了两下,心有不甘地追问:“为什么我不行?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再次半晌无言。   就在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宋以朗不急不缓地开口了,“她一点都不完美,浑身上下的缺点可能数一辈子都数不完。粗心,咋呼,迟钝,怕疼,爱哭,没上进心,麻烦事也总是一波接着一波。想要打击她,真是再容易不过,因为一丁问题可以让她玻璃心。而讨好她也很容易,因为屁大点甜头也能令她乐不思蜀。这样意志不坚定的女人,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好。”   “但是……就像只萤火一样。白日太亮,而它的光芒微弱,所以看不见它。只有当夜幕降临,身处黑暗时,才会惊觉,其实原来,它一直都在身周,从未离开,而偏偏,你已于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它的陪伴。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会感觉害怕。本是认定为阻碍和污点的存在,结果恰恰补充了空缺的那个口。”   “……我的人生一直很平顺,我也曾以为,只要我愿意,所有的事情都能在掌握之中。可是,最近我才想明白,人生如若没有一两个失控的时刻,怎么能生出乐趣来呢……”   微黄的火光描绘出他身形流畅的剪影,低沉的声音于静谧的空气里缓缓地荡漾开,仿佛下一瞬就会随风散开,却一字不落地落入夏晓北的耳中。   他深黑的眸子始终一眼不眨地望着这个方向,似乎有些放空,又好像落在实处。夏晓北呆呆地站立着,亦一瞬不眨地凝注着他唇角那抹微微弯起的弧度,完全被他的话剥夺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92章 猜心 220钻的两千字加更完毕      寂静无声中,有人忽地发出一声冷笑,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夏晓北闻声看向身旁的李维夫,却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地盯着宋以朗,少顷,不明意味地瞥了一眼她,而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等她再回过头去时,董恬微因为宋以朗的一番话面容闪动。片刻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微微抬高下颔,深深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宋以朗,带着她的骄傲朝自己的帐篷走回。脊背很笔直,但,脚步有些踉跄。   而方才的小插曲似乎并未对宋以朗造成丝毫影响。他只是重新坐回椅子上,翻开书,低着头继续阅读,和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不曾被打断过。   林间树叶簌簌,夏晓北的脑袋还陷在恍惚中拔不出来。很久之后,当她稍微晃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已走到宋以朗面前,一动不动地站立,愣愣地看着他。   “挡到我的光了。一边去。”宋以朗没抬头,直接下达命令。   “噢。”夏晓北软糯地应,然后在他一旁的空位坐下,侧身端坐着,眼睛仍胶在他身上。   直到这时,她慢了半拍的心脏才突地苏醒,“砰砰砰”地狂跳。   在砰砰砰的狂跳中,她杂乱的思绪开始渐渐捋顺。   完全无法想象,竟能听到宋以朗的真情流露。   更难以置信的是,那番话里提到的人,貌似……就是她……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她的心猛地又快了节奏,“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很是清晰,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来似的。   忽视她半晌的宋以朗在这时偏过头来瞟了她一眼,一如既往地轻飘飘,却瞬间令她紧张地捂住心口背过身去,不敢直视他。   完了完了,她、她、她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说话了!   重点是,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要不,直接问,“喂,宋以朗,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想着,夏晓北慢慢地转回去。   见他依旧低头着安静地看书,她的脸一烧,立即重新背身。   哈雷路亚,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羞死人了!她怎么可以如此不矜持?   而且,万一……万一……万一又是她自作多情,岂不是很难堪?   要不,还是含蓄点,“嘿嘿,你刚刚都跟董恬微聊了些什么呀?”   想着,夏晓北再次慢慢地转回去。   见他翻过一页,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眉头轻轻地拧着,呈思索状。   她的心一紧,再次背身。   不行!如果这么说,不仅暴露了自己方才偷听他说话,而且有试探他隐私的嫌疑!   窘!所以,到底该怎么开口嘛!   夏晓北已然抓耳挠腮,晃得身心乱颤。   “你能不能安分点?”   宋以朗不悦的声音冷不防传出,夏晓北的身形蓦地一滞,弱弱地看着他显然不高兴的脸,瓮声瓮气地回道:“好……”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手脚,端端正正地坐好,尽量不发出动静。   面上确实不发出动静,可她的内心纠结如麻,一会儿看着火堆,一会儿瞅瞅宋以朗,一会儿遥望黄博的身影,时不时听到帐篷里凌琳等人发出的笑声。   “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良久之后,夏晓北总算寻到了话题的切入口。   “问吧。”宋以朗不动。   闻言,夏晓北斟酌地开口:“李维夫……李维夫是不是……他是不是……”   “别浪费我时间。”宋以朗不满她的闪烁其词。   “李维夫他是不是喜欢你?”   憋着一口气说完,夏晓北顿时意识到自己嘴太溜问错方式了她打的腹稿明明是“李维夫是不是同性恋?”!   果不其然,宋以朗的脸色应声有些发黑,语气幽幽:“你的心思就是用来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情?”   夏晓北双手捂住嘴,忙不迭摇头,心底却忍不住感叹,啧啧,这丫不仅老少通杀,还男女通狂!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眼中的浓浓笑意早就暴露了她内心的小邪恶。宋以朗瞧得分明,当即摆出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   欸欸,别这样,她真正想问的还没问到呢!   夏晓北赶忙接着道:“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呃,糟糕!嘴又太溜了!   “你不喜欢男人对不对?”一出口,她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晓北着急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啊呸!越描越黑!   正欲第四次改口,宋以朗满含恼意地制止了她:“行了,要么闭嘴,要么走人。”   说完,他当真不再理她,低头继续和他的书缠情蜜意。   见状,夏晓北委屈得想要直接躲到角落里划圈圈。   为毛……为毛他还是如此冷淡……   那个真情流露的人真的是宋以朗吗?   还是说,他放在心上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夏晓北抱着脑袋细细回想了一遍那番话。   粗心……?没有,她校对稿子的时候可认真得很!   咋呼……?笑话,用在宣婷身上更合适吧!   迟钝……?不会呀,不然她哪里听得出原来李维夫是个gay!   怕疼……?这个倒是确实有那么一丁点……   爱哭……?放屁!没人惹她她哭干嘛!   没上进心……?她只是不习惯和别人争好伐!   麻烦……?纯属诽谤!   不对不对,怎么回事儿,为毛都是些贬人的话?   如此差劲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可是……宋以朗说他将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她自是希望自己就是这个所谓心尖上的女人,但同时,她又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多缺点。   肿么破,好为难啊……   歪头见宋以朗淡定如初,夏晓北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蓦然向后靠到躺椅上,无声地用双手纠着自己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宋以朗察觉身边的人渐渐没了动静,他才撇过脸来,正看到她安和平静的睡颜。   她的头发长得还算快,此前被烧的头发几乎已经看不出痕迹,自然而然地分规到两侧形成中分,不再戴帽子遮挡也没有关系。   宋以朗伸出手指,拂过她光洁的额头,抚上她平顺的眉毛,沿着她的脸颊勾勒出轮廓。   她闭着眼睛,沉静如许,睫毛轻轻颤动,樱唇微微撅着,似在睡梦中表达着某种不满。   正想着,便看到她的脸朝他的方向略微侧了侧,低声喃喃了一句:“……到底是不是……”   说得含糊不清,宋以朗却是了然她的意思,不由淡淡地翘起唇角,忽然俯身低头,在她饱满的唇瓣上轻啄而过。   抬眼时,发现黄博不知何时竟走了过来,此时正满脸震惊地盯着他,显然是看到了刚刚这一幕。   宋以朗未露出一丝羞赧或尴尬,只是神态自若地对他笑了笑。   而在他们俩都没发现的另一个角落里,唐岳微闪的目光于夏晓北和宋以朗之间来回徘徊,神色晦暗不明。   ……   夏晓北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帐篷,反正等她醒来后,听到凌琳和张珞还在兴奋地讨论昨晚看到的红月亮多么漂亮,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美景,不免有些懊恼。   更懊恼的是……   她不禁将满是哀怨的眼神落在走在前头的宋以朗身上。   更懊恼的是,昨晚纠结的事情,还没从他口中得到确认呢……   “好了,我们到了!”   郁飞的声音使得夏晓北暂且收回了思绪,发现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身周是比营地那边更加茂密的树林。   凌琳环视一圈后,气喘吁吁地问:“一大早让我们爬山,结果就是来带我们看树的吗?”   黄博笑了笑,接口回答她:“当然不是了,耐心点听郁飞说完嘛,尊重一下组长。”   凌琳拉着夏晓北靠着一旁的岩石上,朝他们挥挥手,示意郁飞继续说。   郁飞略微红了红脸,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这是我们匹隆之行的最后一个活动,也是校方唯一硬性规定的一个活动,寻宝游戏。”   “呆会儿我们抽签分成三队,每队三个人。每一队的队长都从我这里领取一个小背包,背包里配备有指南针和地图,以及其他认为可能有需要的物品。每一队都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找寻特定的东西,直到有人当先寻到最后的终极‘宝藏’,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集合地点还是在这里,最迟到下午四点,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都要回来,我们要下山回酒店。对了,还有,你们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暂时没收。好,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茬,一群人听后均面面相觑,宋以朗突然问了一句:“可以带着自己的背包吗?”   郁飞闻言思索了片刻,然后回道:“其它东西你们要带着就带着吧。不过,游戏的运动量有些大,建议大家还是别给自己增加负担,该留在这里的就留在这里吧。”   他说话间,张珞已经拿着盒子一个个地走过去没收手机和平板,凌琳稍稍提了提相机的问题,终是以抗议无效告终。   没收完通讯工具后,张珞又将作为签条的扑克牌送到大家面前,每个人都从她手中抽取了一张,按照相同的数字组队,最后,宋以朗、凌琳、董恬微一队,唐岳、涂文竹、朱婧夷一队,剩下的则是黄博、李维夫和夏晓北。   对于这样的抽签结果,夏晓北自是庆幸能和唐岳避免尴尬,然而……也用不着放个李维夫和她一起吧……   如若昨晚没听到董恬微和宋以朗的对话便也罢了,眼下已经知道李维夫和宋以朗曾经的纠葛,她着实无法再同之前一样以平常心对待他。他这该算是……情敌?   还有介怀的是,为毛董恬微会那么幸运地和宋以朗分到一起……   暗暗怨念间,黄博作为他们队的队长已经把小背包领了回来,三个队伍就此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出发,开始了“寻宝之旅”。   三人由黄博带头穿行树林,夏晓北自是紧紧跟在他身边,李维夫似乎独来独往习惯了,一个人落后几步,嘴里叼着草根,模样如闲庭散步一般悠闲。   许是见她时不时便悄悄回头看李维夫,黄博亦随之瞥了他一眼,半是戏谑地问她:“你干嘛?暗恋他?”   噗……   夏晓北默默吐了口老血,“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黄博嘿嘿笑了笑,反问:“那什么笑话好笑?你暗恋我?”   “……”夏晓北瞪了他一眼,选择无视他的自恋。   不过,黄博似乎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追问:“你既然不喜欢唐岳,那你到底喜欢谁?”   夏晓北困惑地盯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婆?”   黄博打哈哈地应道:“不是为你担心嘛。你都二十六了,要是再没着落,成了老姑娘赖上我可怎么办?”   “大黄,你欠扁了吗……”夏晓北语气幽幽。   黄博兄弟式地搂上她的肩,悄悄问:“喂,跟你说认真的,你现在的口味是怎样?你仔细说一说,我好给你物色物色。比如,我们这一行人当中,有没有接近你喜好的?李维夫?郁飞?文竹?抑或是……宋以朗?”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夏晓北的眉头霎时跳了跳。因为两人凑得近,所以她敏锐地发现黄博期待的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的精光。   他……也察觉到什么了吗?   狐疑间,却听后头的李维夫蓦地迟疑地问道:“这路,是不是走错了……”   应声回头时,李维夫已经走上前来,从黄博的手里拿过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好像应该直走,不该拐弯。”   闻言,黄博先是故作神秘地嘿嘿一笑,然后解释道:“昨天下午郁飞让我陪他去踩过点,虽然具体的位置没透露给我,但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方向,哈哈!所以,我们不必完全按照地图的指示,地图上的指示其实都是要绕远路的,直接跟着我就对了。放心吧,我们队一定会是最快的!”      情,浅尝辄止 第93章 所以我来了      寻宝地图画出了他们游戏范围内所有能通的路线,但只标明了第一个关卡的所在位置,所有一共有多少关卡他们并不知道,只能前往那里取得通往下一个关卡的提示。   三支队伍虽是从不同的方向出发,但大家都能预料到,应该是前几关的设置不一样,而后一定会在某个关卡汇合,区别只在于每个队伍的速度罢了。   黄博果真不服气带,很快便带着他们抵达了第一关,并顺顺利利地接着过了第二关和第三关,直到第四关,他们才多花了些时间。   而在他们即将离开第四关走向第五关时,碰到了刚刚抵达此处的唐岳等人。   唐岳倒还好,但朱婧夷看起来已经累得不行,连涂文竹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由此通过对比,夏晓北才感受到,黄博的捷径确实省了她许多体力。   见状,黄博难免有些志得意满,遥遥对唐岳等三人挥了挥手,颇为幼稚地挑衅道:“你们别急,慢慢休息!反正冠军一定会是我们,哈哈哈哈!”   结果说完一转头,黄博便失了前一秒的高兴,轰着夏晓北赶紧走:“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没想到唐岳并不比我们慢很多,快走快走!”   夏晓北本是没什么好胜心的,但因着前几关黄博的优势而尝到了些甜头,如今发现别的队伍紧紧咬在自己后头,自是也跟着紧张起来,从善如流地一改之前的慢悠悠。   黄博充分发挥他极强的方向感,配合着李维夫的推测能力,三人到达第五关大致所在的位置后,没一会儿便在一个隐秘的岩石细缝里发现了通往下一关的提示卡。   不过,拿卡片的时候,黄博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卡片只剩两张,有人比我们早到!”   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们已经失去了一直领先的优势。   “唐岳他们方才分明在我们后面,难道是他们找到了比我们更快的路线?”夏晓北狐疑。   “别忘了还有以朗他们队,也有可能是他们……”李维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他们队带着两个女人,照理该会比较慢的……”   黄博冷静地制止了他们的揣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们要做的是继续赶上去,走!”   越走到后面,越接近终点,关卡设置的题也越来越难。夏晓北等三人花了比此前任何一关都要长的时间,才摸到了第六关的地点。   没想到的是,就是在这里,他们和宋以朗的队伍打到了照面。   “还真的是你们?”   面对黄博毫不掩饰的惊诧,凌琳双手叉腰,很是得意洋洋,“这叫后来者居上!多亏了我们队长领导有方!”   比起黄博关心的速度问题,夏晓北困惑的是为何凌琳的精神状态还能如此充沛。   “走吧。”宋以朗在这时指着另一边密林森森的区域,对凌琳和董恬微道:“再去那边看看。”   经他提醒,黄博才想起找提示卡的事情。   摸到地点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找指示牌其实比寻路更难。显然,宋以朗一队应该就是为此耽搁在这,所以两队才能够碰上。   毕竟和夏晓北不是一个队伍的,尤其队长发话,凌琳也不好再与夏晓北多加唠嗑,连忙归队,帮着一起搜寻目标。   黄博皱着眉头环视了四周一圈,眸底蓦地一亮,立即把夏晓北和李维夫召唤到面前:“我想起来了!听好了,这附近应该有个山洞。昨天郁飞踩点时,去的是山洞的另一头。所以,我们就循着山壁、岩壁找!我们两队是对手,小心点,别把信息透露过去了。”   说完后,三人去往和宋以朗等人所在的相反方向,也开始了他们的搜寻。而没一会儿,黄博便在一面长满藤条的石壁后发现洞口。   “我觉得,还是先让黄博一个人进去。我和晓北就留在这外面假装继续找,防止以朗他们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察觉。怎样?”李维夫细致地分析道。   黄博瞄了瞄宋以朗他们一眼,表示了赞同:“这个主意靠谱!”   说着,他已是从李维夫手里接过手电筒,脸上泛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还是那句话,我们队一定会是最快的!”   “小心点!”不知为何,夏晓北的心底突然无故生出一丝不安,“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拿第一的。”   黄博佯装不高兴地道:“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杞人忧天。放心吧,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如果我猜测错误没发现提示卡,一定会马上回来的。”   随即,他挥了挥手,背影很快隐没在洞内的黑暗中。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一些,到边上去。”   闻言,夏晓北听从李维夫的提议,如黄博叮嘱得那般,继续在附近徘徊。   就这样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黄博还没有回来。别说夏晓北面色担忧,连李维夫都有些奇怪:“照理该回来了……要不,我进去找他吧!可能是遇上什么难题需要照应了。”   “没事的,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过,如果分头行动就要留暗号的嘛,我循着他的暗号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李维夫和善一笑,然后也进了洞里。   然而,他这一去,也和黄博一般没了动静。   如此一来,夏晓北愈发不安。本想找寻宋以朗他们的帮忙。但他们进了另一边的树林后迟迟没有回来,踌躇之余,她实在无法坐以待毙,壮了壮胆子,也探进洞里面去。   站在洞口能够感觉到一丝凉气,夏晓北试着喊了他们两声,但传回来的只有自己的回音。犹豫间,她开始朝里走。   洞口看起来只能容纳一个人弯身进去,可一进去,就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高度约有两三米,宽的地方可以并排走六七个人。地上很不平整,坑坑洼洼,地下似乎有细小的流水。   越往里走,方才的那股清凉感觉得越发明显。夏晓北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时不时地喊着黄博和李维夫,却是始终没有回应。直到大概两分钟后,她面临着一个分岔口。   夏晓北深觉到了这里就不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因为无论她选择哪一个岔口,都面临着和黄博他们彻底走叉的风险。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她蓦地看到右边的岔路口边侧,有小石子摆成的十字形。   这不就是他们三人在路上为了防止走散而达成一致的暗号吗!   辨认出后,夏晓北不疑有它,当即拐往右边的岔路口走去。   这里的地面比外面平整多了,像是经过专门的处理。灯光所及之处,空气中似蒙着层水雾,周边的墙壁是凿出来的不规则形状。墙上有看起来像是烛台的东西,但显然又比烛台偏大,烛台对应的璧山,有火烧过的黑色痕迹。   难道是火把台?   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好像进了人家家里一样……   走进没多远,挡在面前的是一道石门,而在石门底下的边角,她再次看到了标识。于是,她的手仅是轻轻一推,便进入了石门背后的通道。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中,她并没有听到石门关上后很轻的一声“咔擦”。   通道比外面还要再黑上几分,夏晓北紧紧地握着手电筒,颤悠悠地喊道:“大黄,李师兄!你们在吗?”   没有人应她。   两分钟,再往里走两分钟。两分钟后如果还是没有找到黄博和李维夫,她就出去!   思考清楚后,夏晓北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她发现,里头的墙壁是用砖头细致地砌成,墙角铺设着类似下水道的排水系统,越看越觉得,貌似是精心设计和修建过的。   这……还真的很像别人的家欸……   只是……有种说不出的诡秘之感……   困惑间,她蓦地停下了脚步——电筒照见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小纸船。   再次见到这眼熟的纸船,她脊背当即冷汗涔涔。她发誓她很想立即回头跑走,然而电筒的光亮慢慢上移之后呈现在眼前的画面,令她的脚似生了钉子一般,半步无法挪开——两只,三只,四只,无数只的纸船铺满了地面,而纸船遍布所环绕着的尽头,一张熟悉的面孔绽着灿烂的笑脸,直勾勾地盯着她。   此时此刻,宋以朗等三人在林子里找寻无果重新返回来,正看到一瘸一拐的黄博被李维夫扶着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怎么了?”   “在找提示卡的时候摔了一跤。”黄博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半是恼怒地抱怨道:“也不知道是谁,竟放了个老鼠夹在里头,幸亏我及时躲避,否则现在就不仅仅是摔跤的问题了!”   “里头?”宋以朗抓住了关键词,略微困惑地皱了皱眉,然后不由转头朝他们俩方才出来的方向看——长长的藤条还在晃荡,晃荡间,隐秘的洞口若隐若现。   见状,黄博知道无法再隐瞒,干脆不再遮遮掩掩,将手中新一张的提示卡亮出来:“就在里面。”   “好啊,黄博,你既然早知道在里面,怎么也不提醒我们一下,害得我们白白找了那么久!”凌琳对他的这种自私的行为十分不满。   黄博张了张嘴正欲解释时,忽听李维夫问道:“晓北呢?你们没看到晓北吗?”   黄博怔了怔,“对呀,怎么没看到晓北?不是让她在这外面等着吗?”   “没看见她呀。”凌琳应道,“我们才从林子里出来的,一出来就只看到你们俩。”   “糟了,”李维夫猜测:“她是不是进洞里去找我们了?”   闻言,宋以朗的脸色微微一变,霍然上前抓住李维夫的手,拉着他就朝洞口走,“带路!进去找人!”   看到凌琳想要跟进去,黄博肃然将她唤住:“不要进去添乱,里面就一条道,他们两个就够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万一晓北在这期间出来了呢?”   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董恬微看着李维夫的背影,一双丹凤眼微微地眯起。   ……   山洞里,看着面前的分岔路口,宋以朗问李维夫道:“走哪条?”   李维夫指着左手边的路回道:“我和黄博走的是这边,因为另一边是死路。”   “左边过去之后还有岔道吗?”宋以朗接着问。   “没有。”李维夫答。   “你和黄博返回的时候确定没有见到她?会不会是错过了?”宋以朗又问。   李维夫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自嘲,然后摇了摇头,“确定没有错过。你走过去就知道了,那条道越走下去越窄,要是碰到谁,不可能不会发现的。”   宋以朗似是没看到他的那抹自嘲之色一般,兀自蹙着眉头盯着分岔路口。沉吟片刻,他做出了选择:“去右边看看。”   “那条路是死路,我进去过。”李维夫提醒道。   宋以朗脚步没停,“不管怎样都要过去看看。”   李维夫的目光应声闪了闪,随即紧随其后。   然而没一会儿,路到了尽头,只有一块石门挡在面前。宋以朗下意识地去推它——纹丝不动。   “我说过了,这里是死路。我进来找黄博的时候,也走错到这边。”李维夫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宋以朗顿了顿,慢慢地转回身来,定定地盯着李维夫,眼神带着探究的锐利。   李维夫镇定地与他对视片刻,忽而和善地笑了笑,“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我希望这件事情和你无关。”宋以朗的语气听来无波,但神色却蕴着丝隐隐的警告。   李维夫的笑容因他的话蓦地僵在嘴角,渐渐如退潮一般淡去,转而变成了平静。   带点受伤的平静。   “你爱她。”顷刻,李维夫语声缓缓地说。   宋以朗沉默着与他对视半晌,随即淡漠地道:“和你无关。”   说完,他背过身去,继续在石门上摸索,似是非要找出什么异常不可。   而李维夫不知道是彻底被他的这四个字伤到,还是被触及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底骤然凝上冷冷的寒意,忽然后退了一步,伸手到墙上转动了火把台。   猝不及防下,正按在石门上的宋以朗,身体猛然踉跄着往前倾去。   他心下一惊,极力稳住身体时本欲回身抵住石门,怎料,一股劲风于同一时刻迎面朝他袭来,他只能先闪身避开前头的攻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只听有什么东西重重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而后他的手背上蓦地一疼——却是对方攥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对方时,脑袋里忽然有道灵光一闪而过,宋以朗才记起来抬起手电筒照上对方的脸。   “夏晓北。”   连名带姓的唤声传入耳中,夏晓北恍如刹那间被雷电劈中,久久凝定不动。   宋以朗只感觉咬在他手背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正想抽回手时,蓦地有一滴水落了上去,紧接着两滴三滴齐齐落下,接连不断。   他顿时愣怔不动了。   下一瞬,她温软的身子狠狠地扑了上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等……”   一吸一吸的抽噎透过他的心脏清晰地传递过来,如淬了火的箭一般穿透他的心,灼热地烧着他,烧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而近在咫尺覆在耳畔的她的话语,像点点鼓声,一下一下,沉沉地打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地抬起手,有点怜惜地按上了她的背,“嗯,所以我来了。”   一句话,立即让怀里的人抽噎地更加厉害,也抱得他更紧。   宋以朗静静地站立着,眼底泛着温柔亦泛着愧疚,内心波涛澎湃地感受着她所积聚的所有情绪。   那些恐惧,那些无助,那些委屈,还有那些他无法感同身受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感受着自己的衣襟像浸了水一般越来越湿,而她却似乎越哭越起劲,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征兆。   宋以朗的脸渐渐有些黑了:“夏晓北,你还想不想出去?”   “想、想……”夏晓北猛地抽了个大噎,用满腔的鼻音回答。   隐隐察觉到她的鼻涕可能又要全蹭在他身上,宋以朗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一下,尽量缓着口吻道:“想的话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嗯、嗯……”情绪尚不稳定,倒还记得乖乖地听话,当即离开了宋以朗的怀抱。   瞬间温度尽失,宋以朗顿觉似乎连心都跟着空了空。   压下心绪,他弯腰捡起地上方才被夏晓北用来做凶器的手电筒,重新递回给她:“收好了。”   这个举动令夏晓北骤然回忆起自己险些谋杀亲夫,不由有些羞赧:“不好意思,我以为是……”   “哼,”宋以朗颇为鄙夷地截断她的话,“就你那点力气,如果真的是歹徒,也不过是徒劳。”   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恢复面目可憎!早知道她就在他怀里多哭一会儿了!   夏晓北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朝他猛翻白眼——当然,她之所以敢如此大逆不道,是因为此时宋以朗正背对着她,查看石门。   他一会儿趴在上面听声音,一会儿敲敲打打,一会儿又在石门上和周边的墙上乱摸,夏晓北看在眼里,完全就是武侠小说里密室的即视感。   思及此,她将存在心中的疑惑问出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以朗没有理她。   见状,夏晓北学着他平日的口吻轻嗤道:“我看不是你不想说,而是你压根也不知道。”   许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宋以朗停下动作,转回身来目光幽幽地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你想知道?”   他的神色显然不对劲,夏晓北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念头一转,还是咽了咽口水,“为什么我不想知道!”   宋以朗应声古怪地勾了勾唇,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古墓。”   “哔——”,夏晓北的耳朵自动屏蔽了一秒,“你说什么?”   宋以朗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道:“古、墓。”   “哔——”,夏晓北再次选择了自动屏蔽,但,青白的脸色显然出卖了她。   “你故意吓唬我!”对对!一定是这样!   宋以朗送给她一个“信不信由你”的表情,然后道:“应该就是古墓。不过你放心,这里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主人,可能在你脚下。”   “啊——”夏晓北吓得惊叫一声,霍然跳到一旁,紧接着听宋以朗把话说完:“也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   “欸?什么意思?”不在这里?那在哪里?   宋以朗掀了掀眼皮子,似乎懒得跟她解释,只是提点道:“盗墓。”   十有八九很早之前就被盗墓贼光顾过,所以才会残留这些莫名其妙的机关。否则,这些悠远的人类智慧,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在历史中,顶多在考古学家的研究中,被寥寥几笔地记载于纸页上。   “那我们还出得去吗?”夏晓北的声音有些发抖。   虽然了解不多,但宋以朗既然说这里是古墓,不就代表着,这石门真的是像武侠小说里那样的机关吗?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已然脑补了无数悲惨的死法。   饿死?渴死?窒息致死?还是……风干?   雅蠛蝶雅蠛蝶!没有一种结果是她想要的!   她勒个观音如来佛,这种奇葩的经历,竟能被她遇上?也太狗血了吧!   “不知道。看李维夫是不是真想我们死。”   这种时候了,也亏他还能如此淡定!   嘶——等等!   听到李维夫的名字,夏晓北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当即拉着宋以朗往里面走。   “干嘛?”宋以朗对她的举动很莫名其妙。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她的语气有些肃然,宋以朗心下霎时突了突。   而不到一会儿,夏晓北便停下了脚步站定,脸色略微青白地看着他,然后将手电筒的光亮朝前方照射。   宋以朗顺着方向看过去,脸色亦“唰”地白下来。      情,浅尝辄止 第94章 杜蕾斯的妙用      蓬松的短发,熟悉的秀气的面庞,绽着的灿烂笑容。   和那张旧合影上的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白的遗像,就这么,摆放在遍地的白色纸船中间。   不知从哪吹来似有若无的凉气,荡出一室的灰土尘埃,静谧而冷清。   宋以朗一动不动地站立着,表情已从乍见之下的震动变成难以掩饰的诧异,随后又在疑惑中化为平静,而看似的平静之下,蕴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复杂之色。   知道他向来很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夏晓北也判别不了他现在内心的想法究竟是怎样,但她有些不安,不安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李维夫……他……”虽然一开始也被这样的画面吓到了,但定下心来细细整理思绪之后,已然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李维夫吧……”   一语毕,她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地颤了颤。   夏晓北的手禁不住握紧了两分,陪着他一起沉默下来。   白色纸船的祭奠之人,终于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个李维夫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和真正的李维夫长得一模一样。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显然对宋以朗抱有恨意。   而这份恨意,无疑同真正的李维夫有莫大的关系。   怎样的恨意,深到他欲致他们于死地?   思忖间,指尖触到他手背上尚未消去的齿印,夏晓北抬起他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咧开嘴:“嘿嘿,不好意思,好像力道太大了点。”   闻言,宋以朗终于将凝定的视线从遗像上收了回来。   看着她故意摆出的笑意盈盈,他的眼波微微动了动,而后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将电筒往她脸上照。   刺目的光亮令夏晓北下意识地松开他的手转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先把你的花猫脸擦干净吧。”   瞬间恢复他刻薄的嘲弄,夏晓北忿忿然撇撇嘴,却是从善如流地用袖口蹭了蹭自己的脸,随即抱怨道:“哪有什么不干净的?”   宋以朗在这时伸过手来在她的两侧脸颊和鼻尖上点了点:“这,这,这,都很脏。好了,我帮你擦掉了。”   等他放下手来后,夏晓北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悉数沾上了他方才摸墙找机关时蹭到的灰----这下子,她当真成了花猫脸。   完全不知情的夏晓北尚因为他的触碰而略微娇羞地道:“谢谢……”   宋以朗面上无波,嘴角不动声色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哎呀,糟糕!”夏晓北蓦地惊呼,“电筒的灯变暗了!”   宋以朗蹙了蹙眉头,将她手上的电筒关掉:“你这个先收起来,节省电量。”   然夏晓北依旧垮着脸:“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面吧?”   “我可没有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的打算。”宋以朗嗤之以鼻。   夏晓北的眼睛应声亮了亮:“你找到出去办法了?”   既然他这么说,言外之意不难听出。   怎料,宋以朗如实回答:“没有。”   切,没有办法竟还应得如此有底气,他是当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夏晓北不满地腹诽,随即便听宋以朗语气一转:“不过,你没发现发现一件事吗?”   “什么?”   面对她的迟钝,宋以朗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面的空间并不大,而且不见天日,照理氧气并不多,尤其以我们两个成年人的呼吸量来说。你被关在这里的时间比我久,你说说看,你觉得空气渐渐稀薄了吗?”   夏晓北听得一愣一愣的,随着他的话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摇摇头:“好像……确实没有……”   只是空气里有股潮湿夹杂腐烂的味道……   “这就对了。”宋以朗解释道:“这说明,这里不仅不是密室,而且,肯定有一处通风口。你没感觉到吗?似乎隐约从哪里吹着凉气。”   凉气呀……   凉气的确有。从她进洞开始就有所察觉。不过,这里头如此诡异,她哪里分辨得出,到底是凉气还是阴气呀……   瞥见她心不在焉的表情,宋以朗就知道她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干脆不再搭理她,兀自试图循着他自己的推理,寻找通风口。   少顷,收回思绪的夏晓北看到他在为出去而做努力,她也没好意思闲着,问道:“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嘘----”宋以朗正在最里头的墙角处站着,闭着眼睛呈侧耳倾听状。   咦!怎么搞得好像神婆一样……   他不让她出声,她也不欲打扰他,干脆靠到另一边的墙上暂作休息。   哎,虽然没做什么,但是所受的惊吓和历的跌宕,也足以让人身心疲惫呐。   只是……为毛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咽了咽口水,她转了转眼珠子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蓦地和遗像上的那双眼睛对视上。   夏晓北浑身骤然一个哆嗦,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抱住两臂抚平自己身上的寒毛。   她想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但此时此刻自己一个人站着,没有什么能够分散她注意力的事情,使得她愈发感觉它的存在,好似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亦愈发森然,压根没法忽略。   于是,夏晓北不由自主地再次转过眼去看它。   放大了的面容,比在旧照片上看到时更加清晰,而仔仔细细注视着的时候,会渐渐发现,他所洋溢出的阳光比森然多得多,连眼底都漾着自然而然的笑意。   夏晓北下意识地瞥了眼宋以朗,再看回遗像,她忽然很好奇,遗像上的这个,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和外面的那个李维夫平日所表现出来的一个样吗?   应该是大致相像的吧,否则为何连宋以朗都没辨别出真伪?   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吧!   她想起初见李维夫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深深的违和感。现在想来,也许不单单是由于他奇怪的外形,恐怕更是因为扮演另一个人所造成的不易察觉的生硬。   看它越久,越觉得它面和心善,也越来越觉得,让它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们看,着实不是太好。   犹豫片刻,夏晓北慢慢走了过去,伸手将它盖了下去。   呼,氛围立即就不一样了嘛!   就是在她暗舒一口气的时候,她的目光倏然落在了墙上凸出的一小块地方上----之前因为遗像立着,所以完全被挡住了。现在,这个是……   “快来快来快来!”夏晓北兴奋地唤着宋以朗,“你快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开门的机关?!”   宋以朗快步走了过来,拿着电筒照着仔细打量一会儿,对上夏晓北饱含期待的眸子,“或许还真被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欸欸欸,怎么说话呢!她怎么就是瞎猫了!啊呸!   “哼哼,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你忙活了那么久,怎么没见你也碰上只死耗子?”夏晓北得意忘形地反唇相讥。   宋以朗睨了她一眼,不欲与她多作口舌之争,回到正题上来:“别高兴得太久,现在还不确定,它是开门的用的,还是……”   他故意拉长尾音顿了顿,然后接着道:“还是另有陷阱。”   闻言,夏晓北脸上的喜色顿失,瞬间脑补了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惨绝人寰的暗器,光想想,便是陡然一个激灵。   见宋以朗的指头伸过去就要摁上,夏晓北赶忙阻止了他,被吓唬得磕磕巴巴:“你、你不先、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开石门、门的按钮?”   宋以朗很是无语地横了她一眼,幽幽讥笑:“如果把你脑袋里的古装武侠剧清理出来,或许你的脑容量才能够勉强支撑你继续活下去。”   说着,未及夏晓北反应,他的手上已然用力。   几乎是摁下去的同一时刻,他们就听到了沉重的石块缓缓挪动而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底看到爆出的喜悦。   然而,等他们回头时才发现,确实没有暗器和陷阱,也确实是开门的机关,但打开的不是他们进来的那道石门……   正是在方才宋以朗定身凝听的墙角处,裂开了一条可一人侧身通过的缝,夏晓北愣了足足一分钟,随即苦着脸问宋以朗:“现在怎么办?”   她真的是要哭了!确定他们不是在演古装悬疑剧吗?不带这样的!快放他们出去!   宋以朗盯着这道缝若有所思片刻,沉声道:“走吧,也只能试一试了。”   试一试?他说得倒是轻巧,谁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将遗像特意放在那个位置挡住按钮,指不定就是李维夫故意为之,引他们往更深的陷阱里走,变态的想法,鬼能料得到哟!   呃……   想到鬼这个字眼时,夏晓北猛地捂住嘴,不由朝盖着的遗像瞟了眼,默默地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说的是外头的那个变态哈,不是你!绝对不是你!   一回头,发现宋以朗已丢下她兀自穿行过缝,夏晓北心下一紧,忙不迭紧随其后,早把自己刚刚的抱怨抛诸脑后。   又是一条长长的道,和进来之时所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清楚他们打开的根本不是进来时的石门,她险些错觉,他们正安然无恙地原路返回。   瞧瞧这不规则的墙体,瞧瞧这烧黑的火把台,瞧瞧这坑坑洼洼的地面,再瞧瞧这山洞----咦,等等,还真是完全复制般的设计!   那是不是代表……   念头才闪过,她跟着宋以朗弯腰穿过一道拱形门,清新的空气和微凉的轻风霍然迎面扑来,耳畔是虫鸣的交响曲,抬头,深蓝色的夜空上繁星满布圆月悬挂。   夏晓北怔忡着眨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来了?   哦买噶!请告诉她,这是真的!   夏晓北用惊喜的眼神对宋以朗进行无声的询问。   宋以朗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   “哇哇哇!我们真的出来啦!”夏晓北兴奋地手舞足蹈,猛地想要往宋以朗身上扑。   眼疾手快的宋以朗果断决绝地用他的一阳指抵住夏晓北的额头,将她阻止在自己一步之外,凉凉地提醒道:“还没完……”   嘎?   夏晓北保持着姿势原地僵住,“什么意思?”   宋以朗慢悠悠地收回手指,嫌弃地擦了擦方才碰过她的指尖,随即抬了抬下颔,指示她朝四周看。   有种……不祥的预感呐……   夏晓北顺势偏头。   入目之处尽是淡淡烟气缭绕的森森树林……   “洞里面的道路曲曲绕绕,根本分辨不了方向,现在出来是出来了,但根本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我们身上没有任何能和黄博他们取得联系的通讯工具,而且,天色已晚,林子里也起了雾,又增加了迷路的危险----”   他每说一句,夏晓北的心里就跟着沉了一分,为了不让自己深陷绝望,她干脆掐断了他的进一步打击:“那该怎么办……”   她简直要哭了……   宋以朗忽地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丧气的脸。   一瞬间,夏晓北感觉自己在他的嘴角看到了一抹很淡的笑意,稍纵即逝。待她凝神定睛时,却只剩他抿得笔直的唇线。   好吧,或许是她眼花了……   紧接着便见宋以朗伸出一根手指,回答道:“第一,黄博他们此时一定在竭尽全力寻找我们,所以,我们大可以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返回山洞里守株待兔。”   夏晓北一边听着一边故作深沉地摸摸下巴,甚觉这个主意很不错。   “但是,如果李维夫从中作梗误导他们,那么也许……”他拉长了尾音不再继续说下去,可意思不言而喻,夏晓北听得神色又是一白。   “所以,”宋以朗伸出第二根手指,“……”   正侧耳倾听着他接下来的好主意,结果他忽地迈开步子自顾自朝树林里去:“走吧!”   欸?   夏晓北怔了怔,连忙小跑着跟上:“我们要去哪里?”   宋以朗没有回头,步子也不停,用背影回答她简洁明了的四个字:“自寻出路。”   ……   越往树林里走,雾气随着夜的深入而益发浓重,五步之外的东西便看得很是模糊。   夏晓北亦步亦趋在宋以朗身后,注意力紧紧地凝在他背后,生怕自己稍稍慢了一丁点就会跟丢。当然,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直接绑在他身上。或者……   天知道她多想他能温柔地拉住她,两人携手而行……   偷偷地瞄了一眼他晃动着的手,她终是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哎,还是别看了,看得再多,也不过是妄想,而且只会让她心里愈加幽怨。   虽然他出发前将两人的局势说得很恶劣,但一路上也没见他露出过半丝担忧,只是时不时若有所思地仰望星空,而后带着她在雾气蒙蒙当中穿行,并且偶尔停下来,在树枝上绑上一根红绳。   而红绳,是从他自带的腰包里拿出来的。   夏晓北顿时想起来,他在寻宝游戏开始前,似乎特意询问过郁飞能否带上自己的包。   啧啧,他以为是荒野生存吗?   呃,不对……他们眼下的状况,还真有点像荒野生存……   “喂,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懂?”   宋以朗用他一贯不屑的口吻轻嗤着回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夏晓北噎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谁没事儿学着怎么夜观星象啊……”   “一点居安思危的意识都没有。”宋以朗反驳,“没听说过技多不压身吗?”   行行行,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她好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人能够把宋以朗堵得无话可说。   “我们今晚能走出这里吗?”无聊也是无聊,夏晓北打算继续和他唠嗑。   但显然宋以朗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你少说些话,我们或许就能走出去。”   夏晓北:“……”哄谁呢!她说不说话和能不能出去有半毛钱关系哟!   “如果出不去呢?”其实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有他在身边,总是有种特别的安全感。哪怕真的走不出去又怎样呢?反正,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未及宋以朗回答,蓦地一声悠长的“咕----”响彻在两人之间。   夏晓北霎时愣怔住。   宋以朗亦顿住了脚步,转回头来看她。   下一秒,又是一声“咕----”,却是比前一声还要悠长。   “……”两人面面相觑了两秒后,夏晓北脸色微红地捂住了肚子。   “饿了?”宋以朗对她的羞赧不以为意,淡淡地问。   夏晓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并不敢告诉他,其实早在出山洞的时候,她就饿了。   郁飞给每个队伍分配的食物本就有限。中午吃过午饭后,又是跟着黄博寻宝,又是山洞历险,那点食物,早就消化光了。   “再等一会儿吧。”宋以朗往看似没有尽头的树林张望,“应该马上就到了。”   就这样,约莫二十分钟后,夏晓北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终于明白宋以朗一直在找寻的是什么了。   宋以朗正抱着一路走来拾到的柴火,朝一块岩石努了努嘴:“在这里休息吧。”   说着,他已率先走了过去,紧接着扔下柴火,将郁飞配备给他们的小背包放下,将里头的东西都倒在地上,而后将背包当作坐垫铺在其中一处较为平整光滑的位置,示意她坐上去。   待夏晓北坐定后,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她:“先将就着吃吧。”   安顿好她,他才开始处理地上的柴火。   看这样子,两人今晚是得在这里过夜了。   两只手电筒,只剩一只残留着微弱的光,已然无法再继续前行。所以,宋以朗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寻找水源吧!   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水囊里已没有水了,更是因为,只有在靠近水源的地方,他们才能安心地生火。   宋以朗熟稔地架起柴堆,然后在底下中空的地方塞进枯脆的树叶,紧接着从腰包里取出打火机。本以为接下来的步骤该是点燃树叶了,怎料,却是看到他再一次掏了掏腰包,然后手上多了一盒……杜蕾斯……   惊吓之余,夏晓北被嘴里的饼干呛了一下,掩着嘴咳起来,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盒里拿出了两只安全套。   宋以朗在这时不咸不淡地抬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随即用打火机将安全套点燃,扔进了树叶里。   似是明白夏晓北的困惑,宋以朗一边摆弄着火堆,一边解释道:“安全套的助燃性很强,比光点树叶好用多了。”   夏晓北:“……”好吧,算她见识浅薄,殊不知杜蕾斯还有此番妙用。涨姿势了,彻底涨姿势了!   生完火后,宋以朗带着水囊去了水边打水。   等他回来时,不仅带回水囊,更是多了两颗圆鼓鼓的水球。   夏晓北不由兴奋地朝他伸出手:“你怎么连气球都带着!快给我玩玩!”   宋以朗应声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然后递给她一颗,提醒道:“不是气球,是我买来的最新款的变形水囊。据说装在里面的水喝起来比一般的都要甜,你可以试一试。”   “噢?”夏晓北的两眼霎地放光,越看越觉得手上的水球晶莹透亮,只是最底下有个突出的“小肚脐”,形状略微怪异了些。   宋以朗已是帮她把系着的小口打开,“试试看,就从这里吸!”   见他难得如此主动热情,夏晓北只觉得心花怒放,哪里还会怀疑,当即按照他所说的方式,就着小口吸了两口水。   唔……   夏晓北吧唧了两下嘴,试图回味一下。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你多喝几口试试。”宋以朗再次怂恿道。   夏晓北从善如流地猛地吸了好几大口。   唔……   好像,还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夏晓北这才狐疑地抬起头来,正看到宋以朗嘴角别有意味的笑容。   他这笑可是眼熟得很,夏晓北的眼皮蓦然跳了跳,“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   “水。”宋以朗淡定地回。   骗人!   如果只是水,他笑成这样干嘛!   紧接着便见宋以朗从她手里接回水球重新系上口子,而后轻巧地晃了晃:“杜蕾斯真是好用。”   夏晓北的脸皮应声抽了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95章 独一无二      这种时候,他还有闲情逸致戏弄她,也不知该骂他不知死活,还是该夸他苦中作乐。偏偏还不能拿他怎样,只得自己默默地吞下黄莲。   见他在火堆的另一边坐下,从之前背包中倒出的东西里,挑出了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而那面包里尚夹着火腿,夏晓北的心里再次不平衡了:“吃独食!我怎么只有干巴巴的压缩饼干?”   宋以朗置若罔闻,不疾不徐地咬下面包,当着她的面将火腿细嚼慢咽完毕,才挤出一点闲工夫,浅浅地睨她一眼:“要是你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倒不介意把它给你。”   呸!马后炮!都吃光了才说这种风凉话!   夏晓北悲愤异常,有了对比,霎时觉得嘴里的压缩饼干难以下咽,又咬了两口后,决定以实际行动对他进行抗议,干脆不吃了。   夜色越来越深,雾气也越来越浓重,宋以朗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两根树枝,或者拨弄两下,偶尔传出“啪嗒-啪嗒”的轻微爆裂声,反衬得一切益发静谧安和。   就是在这片静谧安和中,夏晓北靠着岩壁断断续续地睡着。   睡梦中,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   夏晓北惺惺松松地半睁开眼睛,宋以朗依旧守在火堆前,而自己的身周并没有人。   好吧,做梦呢吧……   眯上眼睛继续睡。   没一会儿,又有人触碰她的手,却比之前感受到的还要明显,微凉,似乎还毛绒绒的。   再次睁开眼,低头瞅见手里捏着的压缩饼干袋不知何时松开了小口,夏晓北狐疑地瞄了瞄对面的人----宋以朗就着火光认真地看着地图。   幻觉?   夏晓北扎紧了饼干袋,抱在怀里,警惕地环视四周。   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动静……   盯着盯着,连连栽了几下脑袋后,终是敌不过眼皮的沉重,歪过头睡过去。   半晌,一股力量试图从她怀里拉扯出什么,朦朦胧胧的夏晓北下意识地抱紧饼干袋,与那股力量作斗争。而后,额头上突地一疼,她这才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便与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子对上。   “啊啊啊啊!鬼!有鬼!”怔了一秒之后,夏晓北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简直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宋以朗身边,躲在了他后头,“快!快!有鬼!”   未及宋以朗回应她什么,只听那头传来有些尖锐的“吱吱-唧唧”声,紧接着才听宋以朗颇为无奈地道:“是猴子。”   欸?猴子?   夏晓北小心翼翼地从宋以朗背后探出身子定睛一瞧,正见一道敏捷的黑影树上落到她方才坐着的地方。果然是一只小猴,浑身棕色的毛,鼻子塌塌扁扁,鼻孔倒是大得很。   “大惊小怪。”宋以朗口吻鄙夷。   哼哼,倒是也被骚扰看看,说不准吓得比她还要失态!   夏晓北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自腹诽,见宋以朗不以为意地就此坐下,她愣了愣,“你不处理一下吗?”   宋以朗反问:“有什么好处理的?”   怎么没什么好处理的?难道就让它鸠占鹊巢吗?那她怎么办?   愤慨之际,夏晓北下意识地瞟了眼那只猴子。它的眼睛骨碌骨碌地直转,视线却是没有离开她手里头的饼干袋。   嗯?是想吃饼干吗?   难怪了,难怪睡梦中感觉有人跟她抢东西。   可是,猴子不是吃香蕉的吗?什么时候对饼干也感兴趣了?   算了算了,管它吃什么,既然它缠着她要吃饼干,那就给它呗!   想着,夏晓北在它直勾勾地目光下慢慢朝它走过去,伸手到袋子里准备拿出一片饼干时,突然被人按住了手:“如果还想顺利从这里出去,就不要做出愚蠢的行为。”   “什么意思?”顾不及去反抗他对她的嘲讽,解答疑惑要紧。   宋以朗没好脸色地将她拉了回去,瞥了一眼神色失望的猴子,解释道:“双嵇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猴子山,就是因为山脚处有片小山头集中居住着很多猴子,被开发成了景点。旅客来看猴子,也喜欢给猴子喂东西,久而久之,这里的猴子便被惯得凶恶起来,抢夺游客物品的事情屡屡发生。”   “你最好别轻易给它甜头,否则会没完没了的。”顿了顿,他半是不满半是生气地指责道:“你来匹隆之前就没有仔细看过旅行指南吗?连基本的常识和技能都不懂,难怪轻而易举就入了李维夫的套!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是!就你懂!就你最懂!你是现代诸葛亮!谁也没你博学多才!谁也没有你聪明机智!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大傻蛋!”   解释就解释,还非得在最后顺道训斥她一顿。这是集体出游,又不是孤身徒步,她干嘛要懂得这懂得那!何况,她怎么就能料到会有此一劫?   一会儿古墓密室,一会儿丛林探险,她已够憋屈的了,身边还跟着个只会戏弄她嘲笑她的人,她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平白遭受这些罪!   越想,心里越是犯堵,鼻尖亦随之迅速地酝酿上来酸楚。夏晓北半是气恼半是委屈地一屁股敦石头上坐着,尽量控制这酸楚不蔓延到眼睛里头去。   宋以朗因为她抖筛子般噼里啪啦的一番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夏晓北才不管他究竟是被她顶得暴怒还是怎么着,反正,她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打定主意不主动理他了!   忍他好久了!什么人嘛!尽会欺压她,这往后日子还得怎么过下去!   半晌之后,宋以朗忽然在她身旁坐下了,却依旧沉默不语,沉默得夏晓北的心里莫名地忧伤,忧伤着忧伤着,便忧伤到眼睛里去了。   她不敢用手去挡眼睛,只赌气般稍稍别开脸去,微微抬高下颔,暗自努力地把水汽往回憋。升腾的火焰中,恰好与那只猴子四目相对,不知是不是灵性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它桃形的小脸歪了歪,静静地盯着她看。   都是这只鬼东西惹的祸!   思及此,夏晓北不由恨恨地瞪了它一眼,小猴子立即“嗖”地跳回树上,少顷,倒挂着探出脑袋来,眼神里似乎含着分好奇的探究。   就是在这个时候,忽听宋以朗唤了她一声,淡然地道:“夏晓北,你又哭了。”   用的是肯定句,当即让她心里直喊“擦!”   “没有!”夏晓北没好气地迅速吐字----只怕说得太慢,就被他听出声音里的不妥。   闻言,宋以朗重复了一遍:“夏晓北,你就是哭了。”   擦擦擦擦擦!   夏晓北憋住一口气,猛地转回去,指着自己的脸,气汹汹应道:“看到了吗?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怎料,她的尾音尚在空气里,却听宋以朗倏然道:“对不起。”   一瞬间,夏晓北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无法动弹,保持着自指的姿势,愣愣地望定他。   火堆的光芒照得他侧着的脸恰好呈红亮和黑暗的微妙衔接,映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泽,但依然疏朗干净,且棱角分明,然目光是少有的柔若春水。   随即他垂下眼睫,转过身去,定定地看着火焰,手里长长的木棍看似随意地拨弄着火堆,醇厚的声音继续传出:“对不起,因为我和李维夫的事情,将你牵扯在内。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惊吓和担忧。对不起,毁了你本该愉快的年假。”   语调很轻,却异常清晰,口吻是他一惯的淡淡,但听得夏晓北的心一跳一跳,视线哗啦模糊成灾。   谁说言语轻巧浅薄只可听取三分?面对向来惜字如金又刻薄吝啬的宋以朗,能说出“对不起”三个字,那是比得到皇帝的金口玉言还惊喜,亦是比世界上任何的甜言蜜语还珍贵。   不,不对。应该说,这三句话,便是宋以朗的甜言蜜语了。   憋了半天的眼泪,轻而易举地被他的话击溃,心里头更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所攻城略地,侵略得完全失了自主权。   “瞧,我就说你哭了。”宋以朗重新偏回脸来,盯着她狼狈的脸,轻笑着揶揄。   夏晓北斩钉截铁地抹了一把眼泪,却是对他的嘲笑不加追究,而是接着他的前一番话,软糯地回应:“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   宋以朗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微微闪动片刻,语气蓦地一转,“好了,我的过错我已认了,你是不是也该承认你脸丑人傻没常识还----”   真真有种一秒钟变脸的即视感,夏晓北很想捡起石头朝他脸上砸,但还是忍了下来,换做忿忿然鼓着腮帮子大逆不道地截断他的话:“你够了!”   宋以朗仿佛没听见她的愤怒一般,悠哉悠哉地把话说完:“还反应迟钝……”   而说话间,他的指腹已然抚上她的眼角,轻轻擦拭她的泪珠,亦瞬间灭掉她的恼意。   又说她迟钝……   她并非迟钝的。   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才总有那么多的不确定。   呆呆地凝视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脸,夏晓北终于将前一天的不确定问出口:“告诉我,你对董恬微提到的,那个你放在心上的人,是谁?”   话一落下,便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顿了顿,“你偷听我说话。”   不好,还是暴露了……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紧接着,只听他饶有意味地反问:“你该不会认为是你吧?”   呃……   完蛋了,听他这口气……哭,真的是她自作多情……   盯着他眼底泛起的浓浓笑意,夏晓北局促着手脚,正期期艾艾地不知该怎么办时,只听宋以朗轻笑一声,突然捏住她的下颔,微微抬起她的脸,于她的猝不及防下,贴上她的唇。   夏晓北惊得瞪大了眼睛,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看到自己诧异的表情。   宋以朗浅笑着搂住她的腰,将她彻底拉进自己的怀里。   温软凉滑,一步步,一寸寸,细细浅酌,耐心品尝。隔着衣料的肌肤轻触,感受着彼此最安稳的怀抱。   他的心跳,沉厚有力,一声声将她催眠;他的气息,淡淡萦绕,一丝丝使她迷离;他的温柔,如春风解冻万里冰封,一点点把她融化。   相拥的影子,在火光中荡漾着夜的深沉,映照在石壁上,摆动在小猴子不明所以的眼中……   很久之后,蜜腻的长吻结束,夏晓北侧靠着宋以朗的肩上,静静地与他并排而坐在火堆前,尚无法从那种奇异的心情里恍回神来。   就好像隔了漫漫的年华和岁月,终在寂寥无边的宇宙尽头,找寻到那束能够照亮自己的光。   宋以朗,就是她的这束光。   独一无二的。无与伦比的。   对面的小猴子有模有样地端坐着,许是这样的平和静谧也感染到了它,它不再“吱吱唧唧”地乱吵,也不再虎视眈眈着压缩饼干。   然而,夏晓北还是瞧它不顺眼:“你这个色胚!诅咒你长针眼!”   仿佛听懂了她的恶言恶语,小猴子忽然背过身,翘起尾巴,朝她撅起了它红通通的屁股。   见状,宋以朗蓦地轻笑一声,“它怎么就色胚了?”   “它……它……它……”夏晓北的脸上禁不住飞上两抹红霞,期期艾艾到最后,几乎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如蚊蝇:“它偷看我们……”打啵……   “嗯?什么?”宋以朗的语气满是不明所以。   混蛋!故意的!   夏晓北臊得更加厉害,决定忽视他的明知故问。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夏晓北踌躇着问:“出去之后,李维夫……要怎么处理?”   “不知道。”宋以朗顿了顿,语气颇为怅然,“我之前并不知道他已去世了……”   夏晓北应声扣住了他的手,然后摊开他的手掌,并上她自己的手掌,抓着一起晃了晃,在对面的石壁上映出影子,“看,像不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鸟?”   “无聊!”宋以朗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抽回自己的手。   却听夏晓北缓缓道:“我不想再一个人留在地上看着你飞……我想和你一起飞……”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96章 没有名分的寡妇 270钻加更完毕      她的口吻隐隐蕴着酸楚,乍然之下还能听出一分独守空闺的哀怨。   所以,是在责怪他总丢下她一个人,是在害怕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吗?   宋以朗了然地勾了勾唇,正欲嘲笑她时,被她再一次扣住了手。彼此灼热掌心的相触间,她轻轻地道:“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夫妻两个字本身便承载着对彼此的誓言。就像刚才的手影那样,分我一半翅膀,让我和你一起飞。”   闻言,他的身形蓦地一僵。   她的手指紧紧缠上了他的手指,亦缠上他此刻波动难言的心情。   他这才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比肌肤之亲更贴近的契合,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深情。   望定石壁上两人相互偎依的影子,忽觉这一刻是何等的宝贵。   一刻,一生。   夏晓北亦享受在此番时光静好之中,只觉得无论物是人非斗转星移,都抵不过所爱之人温柔的拥抱。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那个变态的李维夫咧?否则怎么会有如此惊险却美好的夜晚?   就是在这个时候,忽听宋以朗轻笑着道:“应该没人敢冒着坠落的风险把翅膀分一半给你吧?”   所有的意境都随着他这句话戛然而止,夏晓北恨得险些把牙齿都咬出“嘎嘎”响。   太尼玛煞风景了好不好!   某人却似压根没意识到气氛的突变一般,继续刻薄吝言地道:“你连走路都没稳,能飞得起来吗?”   夏晓北:“……”别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离谱了哈!   “要真分你一半,那应该不是一起飞吧?完全就是个累赘,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呆在地上,过你小鸡该过的生活。”   “哔----”夏晓北竖起招风耳,将外界的不和谐之声悉数屏蔽。   呀,快看,连小猴子都比宋以朗可爱,它正单脚立在石头上,托腮呈思考状。   咦,难道也在研究宋以朗这货为何翻脸和翻书一个样?   “睡吧,明早或许还要继续走路。”宋以朗依旧像拍嘟嘟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夏晓北:“……”好吧,看在他的语气比鄙夷好太多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反正……   夏晓北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舔了舔唇舌,嘴角翘出和蜜一样甜的笑容。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树林里的雾气也都散去,但呈现的依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茫然。   耳畔流水淙淙声不停,夏晓北也终得以见到它的真面目----晶莹透澈宛若玉带一条,自看不到头的地方遥遥地缓缓流。   宋以朗自溪边站起来转身往回走,看到他手中又装了一颗水球,夏晓北的嘴角禁不住抽动了两下,想起了他昨晚诱骗她的恶劣行为,心中再次生出忿然。   记下了!   她在内心的小本本上,已记下了所有的仇。啧啧,真要细数起来,他的恶劣行径,用“罄竹难书”这个词都无法准确表达。   边想着,夏晓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晚上都靠着坚硬的岩壁睡觉,身体一舒展,感觉连骨头都“咔咔”作响。   也是在舒展身体的同一时刻,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正是宋以朗原本穿在外面的冲锋衣。   好吧,算他有绅士风度,哈哈!   喜不自禁间,她连忙弯腰将他的衣服捡起,未及她坐回去,只听宋以朗忽地厉声命令道:“不要动!”   啊?   不要动?   为毛?   保持这个姿势很难受的好不好?   在这样弯腰的姿势中,夏晓北抬起头去瞄他,用眼神询问他想干吗。   宋以朗肃然的目光刚刚从她的身后收回,微蹙着眉头,慢慢地走到她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走得有些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得很不自然。   不明所以间,宋以朗已然近在咫尺,居高临下地俯睨着她,但却什么话都不说。   说真的,虽然才一会儿,但她的脖子真的僵得快麻了,没耐心地问道:“还是不能动吗?你到底想干嘛?”   不知道是否依旧是错觉,她似乎发现宋以朗放在身侧的手隐约在轻轻地颤抖。   紧张?   为毛紧张?   耳边在这时传来小猴子尖利的“吱吱唧唧”声,夏晓北闻声看过去,正看到它挂在树上,一边乱叫一边抖动着身体,跟疯了一般。   呃……   怎么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念头才闪过,便见宋以朗一只手伸入了腰包里掏着什么,另一只手对她伸出:“人别动,把衣服给我就行。”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但夏晓北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接过衣服后,宋以朗饶有意味地打量了她两眼,嘴角勾出一如既往的讥嘲:“你给我行的这个礼,也忒大了点吧。”   摔!   敢情命令她定格这么久,又是为了戏弄她?!   明白过来后,夏晓北当即起身。   不想,变故正是在这一瞬间----只见宋以朗的双眼凛然眯起,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过到身侧,大声喊了一句:“跑!”边喊着,他霍地将手里的衣服迅速丢出。   夏晓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听到他的话,便条件反射地跑开。等跑了几步远后,猛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停下脚步回头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吓得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宋以朗是怎么做到的,但瑞士军刀已是将一条通体发黑的小蛇定在了地上,而一旁冲锋衣盖着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手腕上在这时蓦地一疼,夏晓北这才发现小猴不知何时竟跑到她身旁,手里揪着条暖金色的手链,飞速地重新跳回了树上,冲着她炫耀性地手舞足蹈。   擦!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强盗!   “站着干什么!不是让你跑吗!”暗暗咒骂间,来不及去夺回她宝贝的手链,宋以朗已顺手拎着包到了她身边,生气地吼了她一句,随即拉起她继续朝树林里跑去。   “怎、怎么回事儿?”跑出一段路后,夏晓北才寻回思绪慌慌张张地问。   “就是你看到的,有蛇。”宋以朗沉声应道,“两条,一大一小。”   夏晓北的脸应声有些发青。   照方才的情形看来,那两条蛇就在她身后吗?   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夏晓北紧张地问道:“你、你、你没事吧?”   才刚问完,宋以朗带着她在一块稍微平坦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然后一把坐到地上,背抵着树干,右手低垂地放着,另一只手迅速地在腰包里翻着什么。   不明所以的夏晓北怔了两秒,随即瞥见他右手手腕处的一排小齿印,脸色瞬间变得如纸一般白,忙不迭跪坐到他面前,眼泪哗地就下来了:“你被咬了?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被咬了?怎么办?是不是有毒啊?怎么办怎么办?”   “别碰!”见她手足无措地想要去碰他的伤口,宋以朗沉声制止,颇为冷静地道:“齿印比较平整,应该是没毒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现在要马上处理。”   “嗯,噢,好!”或许是“没毒”两个字安抚道她,又或许是他的冷静感染到她,夏晓北闻声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嗓音问:“快快!现在要做什么?我能不能帮上忙?让我帮忙吧!”   “好。”宋以朗应。   简单的一个字,却令夏晓北微微愣了愣,而宋以朗却是已吩咐道:“把杜蕾斯拿出来。”   夏晓北:“……”为毛……又是这玩意……   心里狐疑地嘀咕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毫不犹豫,迅速地从他的腰包里翻出那盒东西。   “拿出来一个,将它拉长,当作医用松紧带,在伤口上方七八厘米的地方扎紧,防止毒素扩散。”宋以朗紧接着吩咐。   夏晓北连忙照做,“好了。接下来呢?”   她的动作比他想象中的要迅速准确,宋以朗的眼底不由露出一抹赞许之色,然后翻了翻两个包里的东西,轻蹙了一下眉头:“瑞士军刀被我丢那里了……”   “是要冲洗伤口吗?”夏晓北接口问,瞥了一眼包里的东西,不安道:“怎么办?打火机还在,可是既没有刀,也没有药水。”   随即,她拿起了安全套的水球,有些为难:“这个溪水恐怕不行,万一感染了呢……”   “对了!”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吸毒!吸毒!不是还可以吸毒吗!”   说着,她已然俯下头准备实践,立马被宋以朗一把推开,“馊主意!”   夏晓北被推得彻底敦坐到了地上,不满地重新跪坐起来,不顾他黑沉的神色,抗议道:“怎么是馊主意?这也是紧急处理的一种方法!只要不直接接触伤口就行了!”   被他一推,她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确实有些愚蠢----当然不能像古装剧里那样直接用嘴吸的啦……   然后,她开始去翻包里的东西,“你的腰包里既然装了那么多野外求生的东西,肯定也会备着些急用药吧?”   话还没完,果真翻出了一小瓶蛇虫咬伤的药粉。   不过夏晓北还不满意,“纱布呢?没有纱布吗?只要在伤口上隔几层纱布,就可以帮你吸毒了……”   定定地看着她低头认真找东西的模样,又想起她刚刚抗议时的笃定神色,宋以朗的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在一层层地氤氲开来。   “用这个吧。”   少顷,他的声音淡淡地传出,同时往她面前递过去杜蕾斯。   夏晓北怔忡了一下,困惑地抬起头来询问他。   “没有医用纱布,只有这个。它也可以代替纱布,比纱布好用一些。”   他解释得不尴不尬,可夏晓北颤悠悠地接过,表情微窘。   这个杜蕾斯……作用怎么这么多……难怪,他要带上整整一盒……   呃……   稍微试了试,发现,这玩意还当真轻薄……   不过……   昨晚和水球里的水仅是被宋以朗捉弄之下的意外,眼下,要把嘴唇贴到这上面,真的是……好奇怪啊……   许是见夏晓北有些犹豫,宋以朗在这时开口道:“所以,还是不用吸了。我现在身体没什么不适,可能真的没有毒。”   “不行!”夏晓北果断道,立即俯下头,用嘴隔着“纱布”用力地吸吮。   然宋以朗只允许她吸一次,两人都已做出了各自的退让,夏晓北只得无奈。   因着每隔十分钟左右就要将“松紧带”先放开,所以在这休息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她被要求去漱口----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但不管怎样,每一种隐患都要消除。   随后再次帮他扎上“松紧带”,而她也开始帮他把药粉先洒上。   此后,夏晓北时不时便去注意他的脸色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更别忘询问他身体的舒适程度。   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切似乎都正常,夏晓北才稍稍松了口气,坐到了宋以朗身旁,拿出水囊喝了两口水舒缓心情。   察觉到宋以朗灼热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夏晓北偏过头去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又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宋以朗沉默少顷,忽地道:“没想到,关键时候,你还是有些作用的。”   本该是“刮目相看”的赞赏之言,从他嘴里说出来,硬生生就是“噢,原来你并不完全是废物”的鄙夷和不屑。   夏晓北哼哼了两下,反唇相讥:“这只能说明,平时你的眼睛被眼屎糊了。”   话一出口,她便立即捂住自己的嘴,谄媚地嘿嘿笑----完蛋了,一时得意忘形!宋以朗就算是被蛇咬了,那也还是宋以朗啊!   不想,宋以朗并未如她所料的那般生气,而是突然神色古怪地问:“夏晓北,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是不是连个寡妇都算不上?”   欸?   夏晓北一怔,脑筋转了两转才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确实,法律上他们俩是夫妻,但,知道这件事的人根本就没几个。   不过,他提这个干嘛?而且……   “呸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多不吉利!”   夏晓北白了他一眼,正欲再说什么时,身后霍地传来凌琳半是欢喜半是哽咽的声音:“晓北!晓北!可找着你们了!”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一群人都朝他们奔了过来,而黄博的手上,正抱着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猴……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97章 万般柔情皆定格      “你们都没事吧?吓死我们了!失踪了一个晚上!”凌琳冲过来猛地抱住夏晓北,不住地絮叨,声音里满是哭腔。   夏晓北颇为无奈地安抚道:“没事,我们没事。”   “我们在山洞里头找了你们好久!”涂文竹道,“还是大叔说那个山洞是个早年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古墓,及时联系了这里的旅游局,才知道原来还有另一个出口。”   黄博也在这时走了过来,未及他说什么,那只小猴忽然从他手中跳了下去,飞快地跑到宋以朗面前,抓起了扔在地上的那包压缩饼干,而后迅速窜到了树上,一脸得逞地朝夏晓北“吱吱唧唧”地叫。   “这……”黄博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问夏晓北道:“你和它认识啊?难怪。我们本来打算搜山的,它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要不是在它手里发现了你的手链,也不会这么快找到你们。”   他这一提,夏晓北非但没有感激它的意思,反而对着它伸出手破口大喊:“死猴子!快把我的手链还回来!”   话才说完,便有人将一线暖金放入了她的掌心。   夏晓北怔了怔,偏头,正撞进唐岳默然凝注的眸子里。眼瞧着他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她率先收起掌心,微笑道:“谢谢。”   一回头,就看见宋以朗刚在郁飞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深湛的眼神不辨喜怒地瞟过来。夏晓北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之间把他给忽略了,连忙对黄博道:“他被蛇咬了!能不能先送去医院?”   “有医务人员!”张珞立马应道:“我们带了医务人员过来!”   见两三个人抬着担架走上前来,宋以朗摆了摆手表示拒绝,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倏然沉声问道:“李维夫呢?”   夏晓北亦随着他环视一圈,看到了神色意味不明的董恬微和朱婧夷,但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变故的始作俑者。   听出了宋以朗语气中的不善,大家顿时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最后只听郁飞迟疑地解释道:“李师兄说他有事,一早就先走了……怎、怎么了吗?”   闻言,夏晓北和宋以朗默默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眸底看到了一丝凝重。   ……   明明只是八天的时间而已,却好似被拉长了有一个月那么久。而八天之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即便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还历历在目仿如就在昨日,清晰得夏晓北觉得,她这一辈子或许再也不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   “喂,你还没从长假里回过神来啊?”宣婷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了她的沉思,没好气地抱怨道:“这个星期你都发了多少次呆了?也不怕被主任逮住!知道你的长假一定过得很精彩,但也不用一直变相地寒碜我这个没去成的人吧?”   说着,她在夏晓北身旁坐下,丧气地将脸侧趴在桌上,颇为幽怨地盯着夏晓北看。   夏晓北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没关系的啦,这样你积累的年假就比我长啦!下次可以玩得更痛快!”   显然,宣婷并没有被安抚到,深深地翻了个白眼:“别自己玩得爽了,就在那说风凉话。听说你家老公也一块去了?啧啧,快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嗯?”   虽然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夏晓北还是紧张地瞟了瞟身周,然后飞着红霞嗔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哟哟!还装傻呢?”宣婷从桌上起来,转而一手撑着脑袋斜睨她,一手戳了戳她红透了的面颊,以一种流氓式的轻佻口吻戏谑道:“你自己都没照过镜子吗?长假回来之后,你身上的春水骚气荡漾得都足以将整个办公室从里到外洗个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夏晓北顿了两秒,才将她一串不带停的话句读通顺,揪出了“春水”和“骚气”这两个关键词,然后烧着耳根子去抓她的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宣婷嬉笑着闪开,用手肘捅了捅她,“欸,透露一下嘛!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就没有打个野战什么的?”   “万宣婷!”夏晓北又羞又恼,却还不敢把声音吼得太大。   瞥见她烧得跟猪头一样,宣婷也不欲再逗她,反正从她整个人的容光焕发里也能猜到几分蜜意。她忽然叹了口气,向椅背靠了下去,感慨道:“这下好了,当真只剩我孤家寡人一个了。”   见状,夏晓北敛了敛神色,也往椅背靠了靠,斟酌片刻后张口问:“你最近还和顾非联系吗?”   听到顾非的名字,宣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僵,但也只是一秒而已,随即恢复了轻松的口吻:“既然都踢了决定一刀两断,还纠缠不清干什么?”   夏晓北偏过头去仔细盯了会儿她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反常,她才微微放下心来,抿起嘴角提议道:“要不我来给你当红娘?”   唔……   托着腮将自己所认识又适合的男人想了一遍。   黄博,涂文竹,欸……译,怎么好像没了……   然后,脑袋里突然记起了joe那张略带猥琐笑意的脸。   对咯!还有他!   而此时此刻,毫不知情的joe正走进宋以朗的办公室里,将一份文件夹放在了他的面前:“宋总,这是你要我调查的关于你的大学同学李维夫的资料。”   “直接说吧。”宋以朗看也没看,只是不胜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淡淡地道。   “是。”joe从善如流,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古怪:“宋总一开始跟我提时,我以为对方该是个已故之人。但是,他明明还活着。”   宋以朗的手应声滞了滞,却没有说话。   知道这是让他继续的意思,joe紧接着汇报道:“李维夫,男,29岁,父母均是普通的公务员。他从南城大学毕业后就去了美国深造,随后供职于纽约的一家证券公司,不过干了一年就辞职,之后不知去向杳无音讯,直到一年前,海关那里才有了他的出入境记录。但貌似并没有回他父母那里。”   “他的父母对自己儿子的行踪都不关心的吗?”宋以朗开口问。   joe似乎已把资料熟记于心,应对自如地回道:“李维夫是十岁时被从孤儿院里领养出来的,所以刚刚提到的父母,只是他的养父母。而且,他的养父母在他上高中之后,自己生了孩子。因此,之后对他似乎并不是很好……”   宋以朗顿了顿,又问:“他被领养前的事情呢?比如原本的家庭是什么情况?”   “这个……”joe终于面露惭愧,“他当时所在的孤儿院已经不在了。所以,这方面的信息,也很难了解……”   良久,又是一阵沉默,宋以朗才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淡淡地道:“行了,我知道了。”   见joe并未马上离开,宋以朗瞥了一眼他的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事?”   “是南城大学那边……”说完半句,joe先观察了一下宋以朗的脸色——没办法,这次的匹隆之行,自家老板貌似玩得不是很愉快,搞得他都不好再提校友会的事情。   “有屁快放。”宋以朗对他的婆婆妈妈有些不耐。   joe这才壮着胆子把话说完:“后天是校庆庆典,结束后,晚上有个拍卖会形式的募捐,说是为学校贫困学生成立的专项奖学金。听说去过匹隆的校友多数也会参加这个后续活动……”   “所以?”目前全是废话,最后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吧?   joe摆出一副“知我者莫若宋总也”的马屁表情,谨慎地道:“宋总,南城大学是你的母校,而且这个募捐活动算是社会公益,如果你去参加,不仅可以增进你和母校之间的感情,更是对公司声誉的一次提升。”   宋以朗不屑地轻嗤:“我们rt做的公益还少吗?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我的宋总啊!公司的公益确实做了不少,但是没人知道呀!”joe的脸因为他的话而苦哈哈了起来,“知道你低调,知道你做好事不留名,但咱们又不是慈善公司。如果你担心人家非议,这次的活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你亲自出席学校的庆典,给学校捐款,多么名正言顺合情合理的事情啊!”   这次,宋以朗并未立即反驳。见他若有所思似在考虑,joe就知道有戏。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他道:“那好吧,你安排好时间就行。还有,拍卖会上的拍卖品,你也准备一下吧。”   “好咧!”joe忙不迭语调浮夸地应着,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自家老板,终于听他一次劝了!英明的决定啊!   ……   下班后,夏晓北和宣婷兴致勃勃地逛商场,中途接到凌琳的电话,反正彼此之间已相互认识,所以两人一起去赴约。   刚进餐厅,便看见凌琳使劲地朝她们挥手示意。   “什么事啊?找得我这么急?”   凌琳狡黠地笑了笑,“我挑了些在匹隆那拍的照片洗出来,这不是特意拿来给你看看效果嘛!”   “是照片啊!”听罢,夏晓北顿时兴奋了起来——要知道,凌琳的摄影技术可是一流的,她以前就清楚,通过这次游行,她更是亲身体会到。而且一路上确实拍了不少,她一直没机会翻看。   凌琳已然将一叠照片摊摆在桌面上,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每一张几乎都能回忆起当时的某些细节。   一旁的宣婷自然插不上话,半晌,恨恨地咬了咬吸管,“敢情这下子是两个人一起欺负我了。”   对于宣婷的脾性,凌琳早已有所了解,当即和夏晓北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呈做低伏小状:“好好好,怪我们冷落你了,这就给你谢罪!”   宣婷本也不是真的生气,才说完,三人便一起欢乐地笑了起来。   “晓北,凌琳,你们也在?”熟悉的嗓音蓦地打断了三人。   凌琳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唤道:“唐岳?”   同一时刻,夏晓北发现宣婷的笑容一下僵在嘴角,她这才抬头看人,首先是见唐岳笑着对凌琳回道:“嗯,是,和朋友一起来这吃饭。”   而他的身旁,正站着顾非。   更令夏晓北诧异的是,顾非之后还站着一个女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梁小姐。   不知是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目光,还是也对她留有印象,梁小姐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算作问候,整个举止所流露出的气质,一如既往地清新淡雅。   夏晓北微微一怔,才回以一个颔首。   “啊!我认得你!”凌琳忽然指着顾非,兴奋地道:“你就是顾老的孙子!和唐岳一起创立‘z’品牌的人!”   顾非习惯性地邪邪勾唇,却是拍上唐岳的肩,调侃道:“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勾搭的妹纸这么多。”   话一出,别说是凌琳了,就是已经熟知他作风的夏晓北都对他的措辞半是尴尬半是生气。   “顾非,你的嘴又犯贱了!”唐岳沉声警告了他一句,然后对凌琳抱歉道:“不好意思,他就是这副德行。”   “没事没事!”凌琳摆摆手,然后看着梁小姐,迟疑地问:“这是……”   就是在这时,顾非蓦地一把揽过梁小姐的肩,口吻随意地介绍道:“我未婚妻。”   注意到他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朝一直缄默着的宣婷扫去,夏晓北不满地蹙了蹙眉,语气倏然有些冰凉:“不是说来吃饭的吗?招呼打完了就行,没看见服务员还等着你们吗?”   明知道她话里的刺是针对顾非,可唐岳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嗫嚅着唇瓣看着她,似准备说些什么时,顾非率先懒懒地舒展着腰离开了她们的桌前继续走,“吃饭喽!”   当事人自己轻轻松松地离开,留下他们几人陷入诡异的尴尬里,还是梁小姐最先开口:“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夏晓北不知她是毫无察觉,还是天性淡然,终归她是对顾非令人讨厌的行为未置一词,反隐隐带着丝纵容,与他们俩第一次相亲见面时针尖对麦芒的状况完全不同。   这样的态度,使得夏晓北对她的好感完全消失殆尽,立即忿忿地别过脸去,不去搭理唐岳瞥过来的目光。   “我也走了,改天再见。”少顷,唐岳亦对凌琳告辞。   三人之间的欢乐气氛因为这小插曲打破,凌琳也没多问什么,只兀自托着下巴喝饮料,一会儿左瞅瞅望着窗外的宣婷,一会儿右看看盯着宣婷的夏晓北。   良久,宣婷无奈地回过头来,与夏晓北对视:“我有那么好看?”   夏晓北耸耸肩:“一般般。”   “你——”宣婷被她的话堵得啼笑皆非。   凌琳适时地插进来幽幽地抱怨:“你们俩冷落我好久了……”   夏晓北和宣婷对视一眼,终是“噗嗤”笑出声。   凌琳咧开嘴跟着她们一起乐,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将一个信封递给夏晓北,“喏,给你的。”   夏晓北糊里糊涂地接过:“什么东西?”   “先别打开,回去再看!”凌琳阻止了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送你的礼物。”   ……   被蛇咬到的伤口最终检查结果是没毒的,而自匹隆回来之后,宋以朗又进入了工作狂模式,似乎积压了许多公事要处理,虽然没再出差,但一个星期以来,基本都是早出晚归。   所以,当夏晓北回家后发现他的鞋平平整整地放在鞋柜里,心下不免一惊,而才走进客厅里,便碰上他从地下一楼上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夏晓北惴惴不安地问——是呀,确实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他吃过晚饭没。   他应该是刚在他的健身房里折腾过一番,背上的运动衫被汗浸湿,额上亦可见斑斑汗渍。闻言,他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上哪了?”   一张口就是查她的岗,她都没查他的岗呢……   “先和宣婷逛商场,然后和凌琳吃了点东西。”夏晓北如实回答。   听罢,他只是轻描淡写应了句“噢”,随即自顾自朝楼上走。   没生气,也没其他嘱咐,那就是不用管他饭啦?   呼,虚惊一场!   紧随其后上楼后,夏晓北把脏衣服收拾进洗衣机,然后收了晾干的衣服,一切整理完后,她才有空坐下来歇口气。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她抓过自己的包正准确把从杂志社带回来的样刊拿到小工作室去,蓦地看到凌琳塞给她的信封,这才记起来它。   信封并未封口,只是虚折着,夏晓北不过轻轻一抖,里头的东西便滑了出来。   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在式溪的小船上被抓拍到的。因着是转头的一瞬间,所以照片上所呈现的是她半侧着的脸,微微低着头。她确定看不出她的脸颊上有红晕,但无论是那神情还是嘴角翘起的那抹笑,都只给人一个感觉——怀春少女羞涩娇嗔。   呃……   浮现出这八个字,连她自己都不由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一地——都是已婚妇女了,还有脸把自己说成少女……   尤其是,她自是记得被抓拍的前一秒,她才被宋以朗无声地嘲讽过。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连被他嘲讽,都会羞嗔?   打死不承认!一定是角度的问题才造成的错觉!   嗯嗯!   找完理由后,她下意识地再度瞥了一眼这张黑照,却是突然怔忡住,随后立即凑近了仔细看,但不是看她自己,而是背景上无意间入镜的宋以朗。   清朗而柔和的笑容,斑斓中蕴着万般宠溺,只集中在她一人的背影上。   夏晓北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最后确定,她没有眼花!   她完全呆住了。   一瞬间捕捉到她的羞嗔。   更是一瞬间定格住他的柔情。   曾经无数次从他嘴角稍纵即逝的不明意味的淡淡的笑容,此刻清晰而完整地呈现在她面前,他、他、他,他再也无法抵赖了!   咩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抑制的暗暗狂喜中,冷不丁一只手神出鬼没地将她手中的照片抽走。   回头,宋以朗不知何时洗完澡出来了,捏着照片看,神情嘛……   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拍得不错。不过,侵犯我肖像权,没收。”几秒之后,他不咸不淡地吐话。   夏晓北几乎是于他开口的同时便去抢夺,但比不得他眼疾手快。   “还我!那是凌琳送我的!”   宋以朗才不管她的声嘶力竭,揣着照片兀自走进了衣帽间。   “强盗!”   夏晓北破口大骂,正准备再追上去时,倏然想起手里还有一张。   咦,这张是……   她和宋以朗两人背对着镜头并肩而立地看悬崖夕阳?   虽然没有如上一张那般捕捉到宋以朗少有的一面,但,这张的意境……怎么看怎么浪漫……   唔,这么一想,貌似,她还没有过和宋以朗的合影来着……   哇哈哈,也好珍贵!也好喜欢!   大赞!绝对得大赞!   眼角余光“嗖”地有道身影晃过,夏晓北立即将照片藏到身后,抬头,果然是宋以朗走出来了。   “什么东西?”他锐利的目光即刻扫射过来。   夏晓北心下一紧,慢慢地朝边上挪去,脸上极力保持镇定:“没什么,没什么。”   哼哼!甭想再把这张也抢走!魂淡!   腹诽间,她迅速抓起沙发椅上的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照片塞了回去,然后道:“我去工作室一趟!”   “等等!”宋以朗的声音立刻阻止了她的跑路。   嘎!他想怎样?!   紧接着便听他继续问道:“后天是周末,你应该有空吧?”   嗯?   夏晓北愣了愣,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有空。怎么啦?”   宋以朗不明意味地盯了她片刻,“南城大学的校庆庆典在那天,还有一场拍卖会。”   “噢。”夏晓北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你要去就去呗。”   这种事情怎么会突然问她的意见?他没毛病吧?   “你也跟着一起去。”   啊?   夏晓北懵了,“我去干嘛?”   宋以朗却已经重新走进衣帽间,用背影不耐烦地道:“让你去你就去。”   夏晓北:“……”她肿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情,浅尝辄止 第98章 我很爱他      南城大学算是在国内能够跻身前十的著名高校,培养出许多各行各业的人才精英,但即便是百年名校,校庆的流程也免不了开大会这一项。   尤其是邀请作为嘉宾前来的,无论是商界名流还是政界权贵,都有代表。所以一整场庆典,从校长讲话,到各个重要嘉宾讲话,再到学生代表讲话,絮絮叨叨下来都是些无聊的官方之语。   宋以朗最烦的就是这种场合,偏生已骑虎难下,除了继续端坐着,没有其它办法。好不容易折腾结束后,别的人都三五聚首着寒暄问候,唯独宋以朗避之不及地去了休息室。其实joe是很想劝劝他,可眼见他的脸黑沉得不行,便一句屁话都不再放。   晚上的校庆活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学生广场的晚会,另一部分是大堂里的拍卖会。宋以朗需要出席的是后者。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joe去餐厅吃过东西后回来,发现宋以朗正靠坐在沙发上假寐,便不敢出声,只是将给他带回来的餐点放在桌上。   “拍卖品准备的是什么?”宋以朗依旧闭着眼睛,蓦地开口问。   拍卖会上的拍卖品全是参加拍卖会的校友各自提供,之后一件件地展出,由其他校友叫价竞拍,拍得的款项悉数作为奖学金储备。这其中,首先,拍卖品代表着提供者的诚意,其次,到时竞得者的叫价亦是如此。   是以,当宋以朗把准备拍卖品的任务交给joe后,joe可是费劲了心思,终于挑了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宋以朗只听到首饰盒打开的声音,等他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对祖母绿耳环。色泽鲜明活泼,且呈微妙的蓝绿色调,外廓切割为八边的正方形,清澈明亮,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乘之品。   “你什么时候买的?”宋以朗略一眯眼,瞥了joe一下。   这样的东西,可不是两天的时间就能准备妥善的,必定是早些时候就有的。   作为自家老板肚子里的蛔虫,joe当然听得出宋以朗不动声色的惊讶,立即得意洋洋了起来:“年前陪你在美国的时候,不是正赶上晓北的生日嘛,本估摸着你是要给她挑礼物的,我恰好发现了这对宝贝,就买下来了。不过后来……”   joe没有说完,但意思不明而喻——后来晓北的生日没有下文,所以他不再提,耳环便一直留到现在,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当然,说到这,joe心里难免暗自骄傲——一个优秀的助理,不仅要在公事上为老板分忧解劳,更是要在私事上为老板周全思虑。   听罢,宋以朗轻哼一声,“自作主张!”   joe应言谄媚地嘿嘿笑了两下,哪里听不出这四个字明贬暗赞。   “行了,把它送去登记吧!”宋以朗再次眯上眼,做出一副要继续休息的模样。   joe正准备退出去时,才又听他吩咐了一句:“顺便注意一下她来了没有,时间到了就把她领到我们的座上去。”   “她”指的当然是夏晓北。听到这句话,joe心里很想马上高声喊一句“喳——”,不过考虑到调侃自家老板的后果,他只是禁不住掩嘴偷笑,中规中矩地应道:“好!”   此时此刻,即将举办拍卖会的大厅门外,夏晓北被收在门口的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伸手拦住:“不好意思,请先到那边做好登记,领取竞拍号。”   夏晓北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朝他指示的方向走过去,对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出示了宋以朗给她的邀请函。   那工作人员接过邀请函后,在登记薄上翻找着什么,随即眼神古怪地抬头看了夏晓北一眼,才将本子和笔递到她面前,“麻烦在这一栏签个字。”   “噢,好。”狐疑间,夏晓北也没来得及对对方异样的目光多做探究,拿起笔照做。签完字后,她才微微一怔——签字处紧跟在宋以朗的名字之后,而栏目上标的分明是……女伴……   女伴……?   宋以朗,他,想干嘛……?   “晓北?”思绪混乱之时,一道熟悉的女声略显迟疑地唤了她一声。   夏晓北闻声转头,正看到凌琳满面诧异地走到她跟前,目光已是将她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三遍,“真的是你?”   夏晓北被她打量得有些尴尬:“嗯……怎么了……”   凌琳顿了顿,然后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见她一脸窘相,凌琳被逗得笑了笑,转口问:“不过,你怎么会来这里?貌似……”   受邀来拍卖会的,都是些比较有来头的校友,凌琳的父亲是学校的董事之一,她自然有资格。可显然,夏晓北出现在这,就有些突兀了。   才问完,她便想起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于是凑到夏晓北耳边轻声问:“你到底是和谁一起的?唐岳,还是……rt的宋总?”   夏晓北脸上一红,张了张口准备回答她时,却见凌琳突然朝她背后的方向蹙起了眉头,同时另一道耳熟的女音也传来:“又见面了。”   转过身去时,正看到盛装打扮的朱婧夷挽着一个男人的臂弯,趾高气扬地睨了眼凌琳,随后目光不甚在意地扫过夏晓北。下一秒,她滞了滞,重新望回来,狐疑地瞅了两眼,才认出来:“是你?”   紧接着,她已是重新抬高下颔,对夏晓北嘲讽道:“你怎么也能混进来?”   话闭,夏晓北尚未反应,倒是凌琳当先为她打抱不平:“她怎么就不能来?她现在就进去给你看!”   说着,她拉着夏晓北就往大堂里走。   背后,朱婧夷不屑地将目光从她们身上收回,然后和她的男伴一起走过去登记,倏然看到了夏晓北方才写过字的那一栏。   ……   “切!她以为自己有多风光?”好一会儿,凌琳依旧忿忿:“不过是榜了个地产业的暴发户,她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知道那个老男人色名远播,见着个女人都随意调戏。”   色眯眯……老男人……   呃……   确实,那个男人不仅秃顶啤酒肚,而且,盯着人的眼神,也令人十分不舒服,但说得如此赤果果,真的好吗……   凌琳继续自顾自地贬低朱婧夷:“和那么多个女人睡同一个男人,也不怕得性病,想想都觉得恶心。为了钱,还真是什么男人都敢嫁。”   “行了行了。”夏晓北适时阻止了她,“这种场合,遇到她在所难免。你倒是喜欢平白给自己心里添堵,有这气力,还不如多吃点东西。”   说着,她伸手到一旁的餐点桌上想要拿曲奇饼,却冷不防和另一只手碰到了一起。   抬眼,唐岳正略显诧异地看着她,亦和凌琳此前一样多打量了她两眼,才含笑道:“你也在。”   “嗯。”夏晓北应着,随即便见他拿起装着曲奇饼的盘子递给她。她顿了顿,并不矫情,坦然地接过:“谢谢。”   凌琳凑过来,在他俩之间徘徊了两眼,不甘寂寞地道:“我也在呢……”   “哟,人来得还真齐!”朱婧夷不和谐的声音再次插了进来。   凌琳当即皱起眉头,毫不避讳地指桑骂槐道:“有人怎么和苍蝇似的,走到哪跟到哪,赶都赶不走。”   朱婧夷并不生气,反笑着回击道:“如果我是苍蝇,那你们不就是屎?所以我才哪香往哪凑。”   “你——”没想到她为了伤敌自损八千,凌琳彻底被激怒:“你想当苍蝇,还没人愿意当屎呢!闪开,这里不欢迎你!”   朱婧夷慢悠悠地晃了晃她杯子里的酒液,“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急什么呀?喏,晓北和唐岳才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可都没说什么。”   才说完,便听唐岳不是很高兴地道:“朱婧夷,要挑事麻烦看看时间和场合。”   “好。”朱婧夷依旧不生气,好声好气地应了一句,随即眼珠子不明意味地往夏晓北身上瞟。   自她出现开始,夏晓北便只把她当空气,兀自认真的挑着几种小蛋糕品尝,试图将自己隔绝在战火在外。   可惜,她无意招惹别人,别人却是喜欢来找她麻烦。   见朱婧夷摇曳生姿地朝夏晓北走近,凌琳赶忙侧身挡在面前,“你又想干嘛?”   夏晓北这才偏过脸来淡淡地瞥了朱婧夷一眼。对视的瞬间,朱婧夷抬起手中的酒杯对她隔空一敬,意有所指地道:“你比想象得还有能耐。不过——”   她笑了笑,轻呡一口杯中的酒,接着道:“夏晓北,有句话叫‘好了伤疤忘了疼’。我觉得,是时候,也有必要,帮你记起一些事情。”   边说着,她的目光亦往唐岳瞥去,貌似很感兴趣地问:“不知道我们的唐大画家,今天给出的拍卖品会是什么?会是宝贵的画作吗?”   提及“画作”两个字,唐岳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去看夏晓北,果然见她的神色也比方才难看。   而朱婧夷似乎已达到自己的目的,事不关己地翩然离去。   好好的心情,连番被朱婧夷毁掉,凌琳本就气恼异常,此刻明显地察觉到夏晓北的情绪也有所变化,似乎是受了朱婧夷最后一句话的影响。   “你们先聊着,我去阳台上透透气。”夏晓北淡淡地说着,已是迈开了步子。   困惑之余,凌琳不禁用眼神询问唐岳。   然唐岳的注意力都在夏晓北身上,并没有回答她,便跟在夏晓北身后离开。   春寒料峭,陡然从室内走到露天阳台上,感受得益发深刻。夏晓北倏然一个激灵,但思绪却是一下清醒许多。   随即,肩上一暖,却是紧随其后的唐岳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见她几乎是立刻就要挣开,唐岳按住了她的肩阻止道:“一会,就一会。这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的好意。”   他的口吻是她从未听到过的酸涩,使得夏晓北想起那一次的拒绝后,她似乎就没再和唐岳多说过什么话,就算有一两句,除了疏离的客套,便是不善的恼怒了。   确实,就算是对待一个普通朋友,她也不该用这样的态度。   或许,她还是在所难免地伤害到了他。   但,她也别无办法。   “还在想朱婧夷的话?”她沉默了半晌,脸上若有所思,唐岳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夏晓北定定地凝望着栏杆外开着的几朵小花:“没有。那一刻确实在想。现在已经不想了。有些事情,存在了就是存在了,可能就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吧。”   唐岳注视着她的背影,少顷,怅然而艰难地问:“晓北,你后悔了是吗?你后悔……曾经那样热烈地喜欢过我……”   夏晓北应声愣了愣,然后缓缓地转回身来,坦然地与他的目光对上,笃定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不信鬼神,但我始终相信,冥冥之中,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安排好了我们每个人的路,环环相扣,无法逃避,无法跳过。”   “所以,任何事情,再回头看时,都不是简单的一句后悔或者不后悔可以概括的。如果真的没发生过,或许,我就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她的最后一句话隐隐含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但听在唐岳的耳中,首先浮现出的,是那一个男人的面孔。而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不自觉问出了口:“他……对你好不好?”   其实他心中是有答案的——她方才的憧憬不就已经是答案了吗?   只是,人心的微妙之处总是如此,不到最后,总是抱有期待……   夏晓北笑了,笑得眸光流转,以身后的黑夜为背景,笑得像是萤火虫一般熠熠生光:“是,他对我很好。我很爱他。”   明明就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在听她亲口说出来后,唐岳的身体还是不可抑制地僵了僵。   他瞬间彻底醒悟,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段他以前并未觉得有多特别的诗酒年华,已于他的不经意间彻底流失。   情,浅尝辄止 第99章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宝石被你承包了 320钻加更完毕但,他后悔了。   是后悔,是痛苦,更是难过。   恍然间,他仿佛有种错觉,错觉时光转回那段遥远而纯粹的岁月,如果他能够上点心,如果他能够早些明了,或许,她该是对他笑着说:“我很爱你。”   然而,一切,终只是如果……   “唐岳,谢谢你。”良久之后,夏晓北清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深思。   唐岳怔了怔,看着她嘴角旋开的浅窝,亦回以一个笑容,“晓北,我也谢谢你。”   听罢,夏晓北将肩上的外套还给他:“你快进去吧,拍卖会好像要开始了。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你就不一样了。”   “好。”唐岳接过,提醒道:“你也别站太久,小心着凉。”   “嗯。”夏晓北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他离开。   然后,joe的脸从门旁始料未及地探了出来,瞅了瞅唐岳远去的背影,才转回来盯着夏晓北,恍然大悟道:“原来,唐先生是你的旧情人啊!”   难怪……难怪啊!   难怪自家老板才和人家见过一次面,就莫名地怀有敌意。   也难怪,自家老板要他将人家的身家背景调查得跟查户口似的。   如今才解释得通嘛!   joe走了出来,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夏晓北,戏谑道:“没想到,你还有些魅力。”   他本以为,只有自家老板吃亏,帮忙收容了夏晓北,没想到,她还是有市场的。   被他偷听到她和唐岳之间的对话,已是够窘迫的,如今还要被他如此打击,夏晓北顿觉这个世界对她欺压太甚——怎么连宋以朗身边的助理都能够骑到她头上来了?   “你怎么在这?宋以朗呢?”他敢这么说话,肯定就说明宋以朗此时不在这里喽。   joe暧昧地笑了笑:“怎么?刚刚说得还不够,想亲口跟老板表达爱意吗?”   “……”她好想把他的嘴缝起来,“不许在他耳边乱嚼舌根!”   “嗯?”joe佯装没听懂,“你是不让我告诉他你和你的旧情人说悄悄话,还是不让我告诉他你说你爱他?”   缝嘴完全不够!应该杀人灭口!   无奈的是,留给她的唯一选择就是恨恨地瞪他一眼。   joe哈哈哈地笑了两下,蓦地抬腕看一下表,才想起正事来:“糟了!时间快到了!走走走!宋总担心你找不着座儿,让我先带你过去!”   然而,两人紧赶慢赶地走到席间时,宋以朗比他们早到一步,端着身子坐在那——因为夏晓北跑去阳台,所以才让joe一顿好找,耽误了时间。   许是眼角余光察觉到他们的身影,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夏晓北身上。   头发蓬松地盘起,身上穿着es今年春季款的黑色无袖悬垂褶皱礼裙,肩部是白色的镂空蕾丝设计,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既不过分裸露,又能恰到好处地体现出些许妩媚。   一直以为她只适合那些清淡浅柔的颜色,其实不一样的尝试,也许会将她不常见的一面展露出来。   宋以朗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夏晓北不好意思地跟其他人借过,好不容易在他身旁落了座,便听他轻嗤一声:“人还是得靠衣装。”   “……”夏晓北噎了一下,决定从乐观的一层意思来理解,不羞不臊地反问他道:“所以你也觉得我今天很漂亮?”   她笑得像朵芙蓉花一般,宋以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下,随即斜睨着她弯弯的眉眼回道:“你觉得猴子披上龙袍做好皇帝的宝座吗?”   他的比喻过于不恰当,以致于夏晓北一时之间没有意识到是在讥讽她,竟是很认真地回答道:“不能。”   然后,宋以朗很无语地掀了掀眼皮子,不再搭理她。   夏晓北,就真的不知道他几个意思了……   拍卖会正式开始,一件跟着一件的拍卖品上来,多是些陶瓷玉器或珠宝首饰,并没有真正值得收藏的古董画作等,但门面上都不寒酸。毕竟拍卖只是形式,捐款才是实质。   宋以朗自是对这些东西无动于衷,直到唐岳的拍卖品展出时,他才多看了两眼。   夏晓北对“z”品牌旗下的设计作品还算熟悉,所以一眼便认出,这是他早年在法国参加一个比赛时的获奖作品。   在场识货的人不少,他的拍卖品出来后,瞬间引发了今晚的第一次竞价高chao。   本以为宋以朗等了这么久,也该出手了,怎料,最后还是被别人拍板。   他不急,夏晓北却有些着急了。   这次的拍卖会和普通的拍卖会不一样,每个人都至少要拍下一件东西,而她更是清楚,宋以朗的竞价不可能太低。是以,与其拍下那些名不副实的东西,倒不如拍下唐岳的设计作品,日后升值空间还很大。   大概是察觉了她的躁动,宋以朗在这时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怎么?你很想要?”   口吻乍听之下不辨喜怒,但夏晓北隐约发觉,貌似有那么一丁点的阴阳怪气。   于是,她识趣地选择了摇头,安安分分地坐定。   “好,接下来一件拍卖品,是出自rt公司的祖母绿耳环。”   主持人的音调不知为何突然带了些颤抖,而他的话音刚落下,夏晓北便发现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堂忽地起了骚动,不少人甚至站起身来,似想要把拍卖品看得更清楚。   “咳咳!”主持人伸出手对大家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不用着急,我们已经将它的照片放大在屏幕上了,色泽的璀璨是有目共睹的,切口呈平整的阶梯形,大家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至于真伪,更是不用质疑,在台下的时候,我们已经找来专家鉴定过了,这是非常稀有的高净度祖母绿,重13.7克。无论是目前的价值,还是日后的价值,都不用我再多说了。好,底价50万,现在开始竞拍!”   “100万!”   “110万!”   “150万!”   “200万!”   “……”   夏晓北对珠宝首饰向来不在行,只是觉得它看着确实很漂亮。再加上主持人的介绍和众人此起彼伏直直往上升的叫价,她才意识到,宋以朗拿出的这玩意,貌似真的很值钱。   可问题是,这东西越是值钱,夏晓北越是不高兴——要真拍出去了,不仅宝石没了,连钱都拿不到手,这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   思及此,她悄悄扯了扯宋以朗的衣袖:“喂,别人可都是马马虎虎地应付而已,你干嘛把这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拍卖?。捐款归捐款,犯不着把家底都翻出来吧?”   “家底?”宋以朗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你知道我们的家底有多少?”   “……”好吧,她不清楚,但是:“我光听着他们喊价都肉疼。”   宋以朗忽地偏过头来盯着她的脸,似在思索着什么,少顷,不明意味地问:“你想把它留下来?”   嗯嗯嗯嗯!   夏晓北忙不迭用力地点头。   见状,宋以朗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回头去,在前一个人刚喊完500万时,他霍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不轻不重地喊道:“一千万。”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嗖嗖嗖”地集中过来,主持人愣了一秒钟,然后半是开玩笑地道:“宋总真是有意思,自己拿出来拍的东西,自己又要拍回去,哈哈,该不会只是为了再次抬高价格吧?”   “好,一千万一次!”   “一千万两次!”   “一千万三——”   “一千五百万!”不知是太想得到这对祖母绿耳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之前喊出500万的人打断了主持人的话,似拼了血本一般,一下子喊出了这个价码。   从宋以朗突然竞价开始便惊呆了的夏晓北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瞄了一眼究竟是谁如此土豪,结果看到的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秃顶老男人,而朱婧夷正坐在他身旁,脸色难看地帮他的心口顺气——显然,是在心疼钱。   然而,下一刻,一声醇厚而洪亮的“三千万”响在她的身侧,冲进她的耳膜。   全场一刹那间如死般寂静,夏晓北亦清晰地听到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震惊地盯着淡然如初的宋以朗,然后捂上了自己的抖了三抖的心口——天呐呐呐呐呐,快快快!谁来给她顺气?!她要被宋以朗这个败家子气死了!   三、三、三、三千万?!他疯了吗?   那可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又是能够拯救多少受苦受难的非洲儿童,他竟然潇潇洒洒地大手一挥就出去了?   就出去了?出去了?去了?了?!   擦!哭!怒!摔!心塞!哦买噶!他勒个七大姑八大姨!   夏晓北一瞬间把能想出的所有粗口都爆了一遍,随即机智地意识到——现在不是受惊吓和爆粗口的时候!现在要阻止他这个疯狂的行为!   思及此,夏晓北正欲开口,台上的主持人也晃回神来,清了清嗓子,“宋总到底有没有机会把自己的东西再要回去呢?”   “三千万一次!”   夏晓北抓住了宋以朗的手臂。   “三千万两次!”   宋以朗撇过脸来看她。   “三千万三次!成交!”   锤子重重地落下,亦落在了夏晓北的心上,然后她看到,宋以朗很淡地笑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摸上她的耳垂:“总觉得你身上少了些什么,现在完整了。”   夏晓北蓦地一个战栗,未出口的劝阻之语卡在喉咙口,仰着脸凝定他深深的眼眸,只觉得时间如若只定格在这一刻,死去也愿意。   同时心中微微一动,又是微微一痛。   一动,是为他此番无视身周人的目光,毫不吝啬他的温柔。   一痛,是为他此番举动所承载的意义,是他为她所作出的改变。   满眼都是他,满心都是他,满得连眼睛的水似乎都要抑制不住地往外流了。   她正考虑着,自己是否该狠狠抱住他给他一个热切的香吻,然宋以朗已然缩起手偏回脸去,从容淡定地站起身给大家礼貌地鞠了个躬,再坐下时,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鼻子,神情还是那个无波无澜的神情……   夏晓北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他面无表情。   夏晓北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他还是面无表情。   夏晓北偷偷在腿上恰了自己一把——他真的面无表情。   苍天呐!难道方才的一幕全是错觉吗?   他明明做出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宝石被你承包了”的举动,为毛眨眼间就如泡沫般幻灭了?!   夏晓北不甘心:“喂,那对祖母绿耳环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噢,”宋以朗斜睨她赏过来一个眼皮子:“你该问joe。”   欸?   “这原本是joe年前买来准备送你的生日礼物。”   “……”夏晓北顺势别过脸去瞅joe,joe恰恰也朝她看了过来,露出一脸暧昧而猥琐的笑容,仿佛在说“怎么样?还满意吗?”   然后她的额上顿时下来三道黑线,没好气地剜了joe一眼立即忿忿别回脸来。   可怜无辜的joe对夏晓北的反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难道不是干了件好事吗?他难道不是帮她体会到啥叫“霸道总裁大手一挥为红颜”吗?为什么好像反倒被狗咬吕洞宾了?   “恭喜宋总拍回珍贵的祖母绿耳环,同时也感谢宋总为本校做作的巨大贡献,让我们再次送上掌声!”   主持人话闭,整个大堂顿时“啪啪啪”掌声如雷,久久停不下来,而身周坐得近的人,已然发现了夏晓北的存在,偶见几人指着她切切私语。   “好,接下来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了。”主持人将流程进行下去,“这一件拍卖品比较特别,据说是一张珍贵的照片。说实话,我也没来得及见识有多珍贵,现在我们一起看大屏幕吧!”   终于到了最后一件拍卖品,大家的精神都是一震,更是被主持人的话吊起了胃口,夏晓北也饶有兴趣地将目光移到了屏幕上。   而下一秒,当屏幕上缓缓弹出那张照片时,她的脑中骤然“轰”地一声,宛若被洪水冲垮堤坝。      情,浅尝辄止 第100章      大家的期待在照片出来的瞬间变成困惑和失望,连主持人都怔了一秒,对台下的工作人员使眼色,似在询问是不是搞错了。   因为,这对外人来说,根本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   拍摄的角度是隔着窗帘缝往里看,房内似乎是个画室,摆放着许多画架,三四张桌子被凌乱散落的颜料染得五彩缤纷。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角落里,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镂空雕花红木床上,跪坐着一个赤裸的女人。   其实究竟是不是全身赤裸并看不清楚,因为恰好被一面画板挡住了她的下半身。柔顺的乌丝撩在肩侧,露出整面光洁无瑕的背,似有光泽般,顺着脊椎一路流线滑至若隐若现的股尾,戛然而止,却不禁诱人遐想。   看的人确实只能遐想,然而画上却有一个男人定定地盯着,伸出的手指看似即将触摸上如脂的肌肤。那女人则以一种柔若无骨的姿势微偏着头,仿若想要看背后的那个男人,却并未与他对上视线。   结合背景,很容易猜测出那女人可能是个人体模特。可偏偏正是这样欲拒还休的场景,油然而生出的暧昧,无法不使人想歪。   几乎是在众人因不明所以而共同愣怔的一秒之后,有人霍然从座上站起,口吻满是怒意地对操控屏幕的工作人员喊道:“把照片撤了!”   夏晓北亦被这熟悉的嗓音叱得颤了颤,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如预料中地和唐岳满是担忧的目光遇上。   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自是也跟着落在了唐岳的身上,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激动,有几个眼尖的,已然拿照片上男人的侧脸同唐岳进行对比,隐约发现,似乎就是同一个人。   而在夏晓北的恍惚中,回忆中那一天的场景纷纷闪现,异样的目光,不堪的辱骂,混乱的推搡,悉数重磅袭来,措手不及得她无法抑制地打颤。   “十万。”   身旁的人在这时站起身来,低沉而不辨情绪的声音将大家带入了更加茫然的状况。   僵硬在椅子上的夏晓北下意识地仰起脸,呆滞失神的目光撞上他居高临下的黑不见底,只让人觉得凉,恍有针尖般的利光一闪。   缺水断粮一般的窒息感随着他的这丝利光刺上心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想要张嘴解释什么,然主持人在这时打圆场道:“嗯呵,想来只有唐先生和宋总知道这张照片的……意义。唐先生,您……要叫价吗?”   遥遥望着夏晓北和宋以朗二人,唐岳身侧的手早已忍不住握成了拳头,目光微闪片刻,终是没有说话。   见状,主持人有些尴尬地自己接话将拍卖完成,“好,那么这招照片由宋总拍得,成交价为十万……”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夏晓北完全没听见,只感觉到身周的人似乎开始散场,而她的喉咙口依旧紧紧地卡着。   “哟,夏晓北,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那个时候的照片竟然还留着呢?”   听着像是为她操心的嗔怪,但其中所包含的得逞嘲讽丝毫不加遮掩,夏晓北应声僵着脖子偏过头去看朱婧夷时,她装作刚发现一旁的宋以朗一般,对他道:“宋总,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吧?我和夏晓北一样都是书画社的成员。”   “朱婧夷!”唐岳口气不善地几欲咬牙切齿,脸色冷得和平日温文尔雅的他判若两人。   见他大步地走过来,朱婧夷眸底精光一闪,赶在他再度开口前,率先堵住了他的嘴,对宋以朗道:“宋总可能不了解吧?当年夏晓北苦苦纠缠唐岳,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也是在看到这张照片后,才知道,原来她竟浪荡到这种程度,以免费人体模特的名义,色诱他人。啧啧,真是毁了艺术这两个字。她这种女人,可能早就是破鞋了,你可不要被她小白兔的外表给骗----”   话没说完,便见宋以朗对她扫过来一个眼神,看似淡淡,实则煞气生冷,朱婧夷不禁住了口,而唐岳在这时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站定,看也不看朱婧夷一眼,只是目露愧疚地瞥了一下面如白纸的夏晓北,转而肃然对宋以朗道:“宋总,麻烦借一步说话。”   闻言,宋以朗眸光微凛地盯着唐岳,却是一声不吭。   “我……我……”夏晓北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干涩着喉咙,努力地将字眼挤出来:“不……不是----”   抬到一半的手随着她戛然而止的声音,连他的衣袖都没碰到,就这样僵在了空气里,而宋以朗的背影朝着大堂外渐渐远去。   “晓北,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你放心。”看着失魂落魄的夏晓北,唐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是最妥当,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个而已。   眼瞧着唐岳紧跟着宋以朗走出了大堂,朱婧夷展开手掌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悠然道:“不是早跟你打过招呼了吗?有些事情,你要是忘得太快,我就帮你记起来。怎么样?这样的回忆方式还满意吗?和以前一样呢!呵呵!”   她兀自掩嘴笑了笑,随即用一根手指挑起夏晓北的下巴,“啧啧,看来效果很好,瞧瞧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啪----”   她的尾音尚未落下,紧随其后的便是干净利落的一声脆响,朱婧夷只觉得左脸腮帮子一麻再一痛,愣了两三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掴了巴掌,而抬眼时,夏晓北的神色宛若蒙了层冰霜一般清冷。   朱婧夷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从呆愣到不可思议,最后是恼羞成怒的狰狞,扬起手对着夏晓北就要掴回去时,凭空出现另一只手掌,速度比她更快地,落到了她的右脸上。   连着两个巴掌,朱婧夷一时被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脚下的高跟一崴,整个人便跌到了地上。   “晓北……”出手之后的凌琳根本不再去管她,已是关切地唤了句夏晓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们……你们----”   “你什么你!烦不烦!”凌琳打断了朱婧夷,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大堂里远远看热闹的人后,剜了地上的朱婧夷一眼,威胁道:“你大可试试看,若是再敢轻举妄动,就别怪我当着众人的面把你扒光!”   “欸?晓北!晓北!你去哪?”她一说完,尚未来得及欣赏朱婧夷的反应,便发现夏晓北游魂般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此时此刻,大堂外的草地上,唐岳看着背对着他站立的宋以朗,默默地在心里考虑了几分钟,酝酿好恰当的措辞后,正准备开口,却被宋以朗先抢了话头:“她喜欢过你?”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唐岳滞了滞,犹豫间,如实回答道:“曾经是的。”   听罢,宋以朗蓦地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沉沉地看着他:“那幅画就是她?”   唐岳一怔,有些不解:“什么画?”   然而宋以朗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眸光愈发幽黑。   心思斗转少顷,唐岳才明白过来他所指为何,不由诧异地反问:“你见过?”   “那幅画就是她?”宋以朗似并没有听见他的疑惑,重复了一遍问题。   唐岳轻轻蹙了蹙眉头,点了点头:“是。不过,事情并非朱婧夷所说的那般----”   宋以朗对他作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口吻很是冷硬:“这个不用你来解释。”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晓北,我有义务也有责任----”   唐岳话未说完,便见宋以朗的眼睛骤然一眯,转眼间快步走到他面前。等唐岳反应过来时,自己脸上已经挨了一拳。   “我说了,这个不用你来解释!”宋以朗的眉宇间满是怒意,揪过他的领口,一字一句沉声道:“你对她没有任何的义务和责任!她是我老婆!”   他不分青红皂白的行为本令唐岳亦十分生气,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剩余的只有诧异。   宋以朗已然松开手,才不顾他的反应,冷冷地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迎面碰上夏晓北站在几步之远外。   她整个人背着大堂映照出来的灯光,但即便如此,也难掩她浮着苍白的脸色,和她两只漆黑眸子里的水色波动。   不动声色地轻扫而过,宋以朗心下一顿,脚下的步子却并未停下,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径直走过。   夏晓北如雕塑般岿然僵了几秒,微抬起脸吸了吸鼻子,然后转身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就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他的步子很快,她从来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看似近在咫尺,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却总是慢了那么几步,永远都追不上。   不过这一次,他连最后的等待都没有留给她。   joe透过车窗递给她一个为难的表情,而后,车子毫不迟疑从她面前掠过,一晃而过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线条。   半晌,夏晓北缓缓地蹲到了地上,瞬间,眼眶里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地往她的下巴聚集,最后不堪重负地滴落。   :   :      情,浅尝辄止 第101章      宋以朗不见了。   夏晓北自己打车从南城大学回去的路上,整理好了所有的思绪,亦打好了全部的腹稿,只等着回家之后和他解释。   但,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漆黑和冰凉。   她蜷缩在沙发里整整一个晚上没有闭眼,没有等来他的任何音讯,只在第二天上午等来宣婷的电话。   “夏晓北,你又死哪里去了?胆子忒大了,连假都没请就无故翘班?”   炮仗一样的嗓门吼完,却半晌得不到回应,宣婷似乎也察觉到了些许异常,“喂,夏晓北,你在吗?”   回答她的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得宣婷心里一个“咯噔”深觉不好,然后,夏晓北的哭声在电话里彻底崩溃:“宣……宣婷……我、我、我该怎么办……”   她抽噎得连话都断断续续,宣婷急忙安抚她:“别急别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慢慢说!你得先跟我说清楚,我才能帮到你啊!”   本来已清晰的脑子,因为情绪得波动再次混乱,夏晓北的脑子里跟塞了团棉花一样,回荡着的只有一个念头:宋以朗生大气了……宋以朗不理她了……   “晓北!晓北!你还在吗?别光顾着哭啊!晓北!”   听到宣婷焦急的声音,夏晓北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张口,听筒里“嘟嘟”了两声,蓦地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   瞥见joe的名字,夏晓北又惊又喜,忙不迭对宣婷道:“我有通重要的电话要接,先挂了!”   一说完,她立即划开接听键:“喂!你们去哪里了?在公司吗?”   她不是没有打过宋以朗的电话,但却是关机状态。短信也发过几条,同样石沉大海。   “嘘----你轻点声……”joe压低着嗓子,“我是背着宋总给你打的,你想害死我吗?”   这边,夏晓北的眼泪像水龙头开了闸一样流不停,再次禁不住抽抽搭搭了起来:“好……好……我、我轻声,你、你们在、在哪里?”   joe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叹了口气:“你别再哭了,哭得我心里怪难受的。宋总在忙一些事情,你就安安分分地该干嘛干嘛。”   说了等于没说,根本没有她想听到的信息。夏晓北干脆道:“你、你让他听电话!”   “我的姑奶奶,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背着他给你打的,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他一重复,夏晓北心下只觉得不好:“他果然在为那张照片生气……”   如果不生气,为什么电话关机、短信不回,还不让joe打电话给她……   这是绝了她所有的路啊……   “宋总的心思我也不清楚……”joe略有些为难,“反正,听我的,不会出大事的。好了,我不能跟你多聊,就这样!”   哎哟喂,夹在两人中间,可真是麻烦!   匆匆忙忙地挂掉电话,joe禁不住暗暗抱怨,结果一回头,宋以朗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自己的身后。   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电话,joe下意识地往身后一藏,故作镇定地道:“宋总,看完东西了?”   宋以朗的目光从电话上收回,转而落在他堆着谄媚之笑的脸,拧起眉头不答反问:“给她打电话了?”   joe早就料到逃不过他的法眼,便也不欲多加隐瞒,收起脸上的笑,转而换上怜惜,叹口气:“光听着那声音,就该是哭了一夜喽!似乎也没有去上班,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一边说着,他一边偷偷去瞄宋以朗的神色。令人失望的是,非但没有露出心疼或犹豫,反而颇为冷淡地轻哼一声,对他道:“怎么?你想去陪她?”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joe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要是敢说是,恐怕下一秒就会被炒鱿鱼彻底滚席子走人!   不过……   joe斟酌着问:“宋总,容我多嘴问一句,从那个朱婧夷手里拿到的东西,里头到底都有些什么……”   他没敢告诉夏晓北,其实昨晚一离开拍卖会,他便着手调查那张照片的事。当然,切入口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朱婧夷。而没想到,原来她手里还藏着其它东西。   是一段存在优盘里的视频。他自是没有资格看,只能试图问一问宋以朗能否透露一些。   他的问话似乎令宋以朗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joe心下一紧,隐隐担心会不会又是对夏晓北不利的把柄,连忙提醒道:“宋总,那个朱婧夷很不靠谱,小心她又使诈耍什么鬼花样!”   却听宋以朗冷哼一声,“你是觉得我不明事理黑白不分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joe再次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堆上谄媚的笑,“我们的宋总当然是最英明的。”   是,是很英明。既然很英明,为什么要把冷落自己的老婆呢?   joe不解地嘀咕着,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助理竟然也有不了解自家老板心思的时候了!   “帮我给二叔公打个电话。”   嘀咕间,宋以朗蓦地淡淡地吩咐道。   joe怔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宋以朗将闪动的目光转移至窗外,并没有多加解释。   ……   joe的那通电话,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夏晓北的情绪依旧不佳,况且一个晚上没睡觉,眼睛也肿得跟核桃似的。想着自己翘了一个早上的班,主任怎么着都是生气,她也不打算打电话去解释,甚至干脆招呼都不打的,把下午的班也翘了。   回卧室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忽然传来门铃声。   宋以朗回来了?!   夏晓北惊得立即从床上跳起,外套都来不及披,便匆匆忙忙地飞跑下楼开门。然后----站在门外的自然不是宋以朗,因为内心的过度企盼,她竟忘记了,宋以朗回家是不需要摁门铃的。   但……   迎面便是一只半人高的白毛大狗扑过来,吓得夏晓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欲惊呼时,一道甜甜的声音率先传出:“哈喽!晓北姐姐!好久不见!”   让开让开让开!   夏晓北忿忿地将嘟嘟无耻的大爪子推开,抬头问敏敏道:“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二叔公吗?”   边问着,她边探着脑袋往外看,与其说是想看到二叔公宋铭,心里隐隐期盼的却是另一个人。   敏敏似没听到她的问题一般,自顾自地走进来,顺带将门带上,阻挡了夏晓北的视线,然后熟稔地脱了鞋朝里走:“我就是来玩一玩啊!听说阿朗哥哥的房子很漂亮,我特意来看看,长长见识!”   许是看到敏敏走了,嘟嘟也失了捣弄夏晓北的兴致,紧随起来后。   不知是不是对这个新地方感到新奇,它兴奋地撒开脚丫子一下冲到了敏敏的前头,跑进厨房里兜了一圈,又在客厅转了两圈,欲图顺着楼梯往上面去,夏晓北连忙开口制止:“你给我回来啦!没允许你上楼!”   嘟嘟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却是拐了个弯直接蹦到了沙发上。   夏晓北瞬间想哭!----它刚从外头进来,那脚丫子也不知道得多脏,尤其是它这么随随便便地蹭,之后她可怎么敢直接窝沙发里头哟!   敏敏的目光在夏晓北哭丧着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坐上沙发拍了拍嘟嘟的脑袋,嘟嘟立即乖巧得像个三好学生,竟是人模人样地端坐着。   只是,夏晓北依旧没能高兴起来----作为古牧犬,嘟嘟的体型很庞大,这一坐,也是把大半张的沙发都挤得没空了。也不知道,它的爪子会不会把沙发都划出洞来……   夏晓北无奈地走进厨房切水果,看着沙发上一狗一人一大一小形成的强烈对比,她之前就存在的疑惑又上来了:“敏敏,小姑娘家一般不是都喜欢小巧又可爱的宠物吗?你怎么会养嘟嘟呢?”   敏敏偏过脸来看她,甜甜一笑,答得很简洁:“就是喜欢。”   而她刚说完,嘟嘟竟似听懂了一般,趴到了她的腿上蹭她的怀抱,逗得敏敏抱着它的头咯咯直笑。   呃……   果然是一对怪异的组合……   夏晓北将切好的水果端出来放到茶几上,“你要呆到什么时候?你的阿朗哥哥这几天估计都不在家,要是来找他的,那你可扑了个空。”   敏敏伸手拿了块苹果放在掌心让嘟嘟舔,“谁说我是来找阿郎哥哥了?我是来和晓北姐姐玩的。”   边说着,她边抬起脸来对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夏晓北正因她的话竖了竖汗毛,此刻面对着这个笑容,只觉得诡异,下意识地有些毛骨悚然----没办法,之前被她戏弄的惨痛历留下了深深的后遗症,使得每回见着这笑,她都得在心中多留个心眼。   思忖间,却听敏敏面露诧异地指着她的脸,惊奇地问:“咦?晓北姐姐,你被人打了吗?怎么眼睛是肿的,脸也是歪的?”   夏晓北:“……”难道现在才看到吗?!      情,浅尝辄止 第102章      不过,脸歪了吗?   夏晓北狐疑地走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泪崩,为毛多哭了几分钟而已,怎么把脸也哭歪了,好像连肤色也有了些变化(画外音:确定只是多哭了几分钟吗……)。   不久,她重新走出来,佯装凄凉委屈地对敏敏道:“是啊,晓北姐姐我确实被打了,打我的人就是你的阿朗哥哥。家暴啊家暴,你打算为我报仇吗?”   她的谎言显然十分拙劣,连嘟嘟地状似不屑地懒得鸟她。不过木有关系,敏敏鸟她了,却是摸着下巴仔细地打量了夏晓北一会儿,才小大人般道:“既然是阿郎哥哥打你,就说明你肯定哪里欠抽。”   瞧瞧那摸下巴的模样,再听听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活脱脱就是和宋以朗那货学的!   “敏敏,从小学生的嘴里,是不该吐出‘欠抽’这种字眼的。”夏晓北谆谆教诲道:“尤其是不该学宋以朗的嘴贱。”   咦,提起小学生,夏晓北倒猛然记起一件事:“今天不是周一吗?你怎么没去上课?”   敏敏继续梳理嘟嘟身上的长毛,不以为意地应道:“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呗。”   哇塞,现在的小孩纸都如此霸气外露吊炸天吗?   夏晓北想起自己以前被逼着在教室里倒数下课时间的日子,不禁对敏敏流露出羡慕和崇拜之情。但心里真嫉妒,嘴上也得装装逼:“嗯哼,敏敏,你这样任性,二叔公会不高兴的。小孩子就该去上学,认识很多的新同学和新朋友。”   才不会天天和嘟嘟腻在一起最后一句话,考虑到有些离间的意味,她选择地吞回肚子里。   怎料,敏敏貌似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她,笑眯眯地说:“晓北姐姐,我和嘟嘟都饿了,你是不是该煮晚饭了?”   转移话题的功力倒是蛮深厚的……   夏晓北睨着她腹诽,这才因着她的话而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也饿了。   “好吧,我就来给你做顿大餐!”   家里多了一人一狗,似乎将之前的清冷都扫空了,而嘟嘟时不时跑进厨房里添乱,或者听着客厅里敏敏逗嘟嘟的笑声,夏晓北甚觉原本恹郁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下厨动力过甚导致的结果是一桌子的才最后没法全部解决,夏晓北和敏敏都摊着手脚靠着椅背挺着撑圆的肚子,桌底下的嘟嘟也饱到平时最爱的红烧肉都不愿搭理了。   “晓北姐姐,没想到你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煮的菜味道倒是很不错。”   夏晓北自动忽略了带贬义之嫌的“迷迷糊糊”一词,只着重听了最后半句的赞扬之语,意得志满地对敏敏夸口道:“那是自然,你阿郎哥哥的嘴,不就是被我的手艺给养刁的嘛!”   嘿嘿,反正他现在人不在,任由她怎么胡扯都没人管得着!   然敏敏显然未被她哄骗到,“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真不可爱。”夏晓北撇撇嘴,“你这个年纪,嘴不该是甜的吗?”   闻言,敏敏似经她提醒记起了什么,走到沙发上从她带来的小背包里掏出了一药瓶子晃了晃,“有温开水吗?”   “有的。”夏晓北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你怎么也吃药?吃的什么?”   “增强体质的。”敏敏随口回答,见夏晓北也拿出药瓶子,便反问道:“晓北姐姐的呢?”   夏晓北刚吞下苦巴巴的药丸,皱着张脸回着:“我也不懂,问你的阿郎哥哥去。”   药一直在吃,他没说停,她也就不敢自作主张。夏晓北蓦地觉得自己可能对此太不上心了,改天该找个机会上药房咨询这到底是啥玩意儿,万一是慢性毒药呢?她岂不是到死都不晓得?   晚饭后,敏敏和嘟嘟在客厅看电视,夏晓北敷着面膜下来时,发现屏幕上正是一对男女深情地热吻,而敏敏的眼睛似黏在了画面上一般一眼不眨。   夏晓北默默地晃荡到她身旁坐下,摇头叹息:“唉,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啊,把小屁孩都带坏了。”   敏敏转过头来表情古怪地看着她:“既然无聊,为什么你还要和阿郎哥哥结婚?”   “……”夏晓北噎了一下,解释道:“结婚是结婚,恋爱是恋爱。”   “不是都要谈过恋爱才结婚的吗?”敏敏不解地问,下一瞬便自己恍然大悟:“对,我想起来了,阿郎哥哥是为了遵守指腹为婚的约定才娶的你。”   她本是无心之言,但夏晓北的表情应声僵了僵,所幸面膜掩住了脸色。   确实,这场婚姻的开端不是很美好。或许正是因为没有感情基础,所以等到她想珍惜时,才很容易患得患失。但如若不是这层迫不得已,她,甚至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反过来这么一想,其实也不算坏事。   大概是她的突然沉默令敏敏察觉到什么异常,敏敏蓦地关掉电视机,站起身来语气轻松地提议道:“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夏晓北的思绪被拉回,摁了摁脸上的面膜,含糊地声音问:“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明天我可没空陪你的,我还得上班。”   “晓北姐姐好没礼貌,我才刚来就赶我走。”敏敏回道。   夏晓北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她当然没有赶她走人的意思,只是觉得她这趟着实来得奇怪了些。   紧接着便见敏敏转了转眼珠子,甜甜地笑着说:“我也不清楚要呆多久,该走的时候我就走,说不定你明天下班回来就看不见我了。”   闻言,夏晓北的心里倏地升起了一种猜测:“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不声不响地过来,还说不出回家的具体时间,可不正符合离家出走的感觉吗?   然,只听敏敏莫名其妙地拍了拍嘟嘟的脑袋,无奈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完,她就和嘟嘟往楼上走,独留夏晓北丈二和尚似的摸不懂她的意思。   ……   夏晓北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的场景再度回到了双嵇山上那片茂密的树林里,一条大蟒蛇在身后追赶着她和宋以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大蟒蛇就是不咬宋以朗,张开大嘴只想咬她。   眼看被追到了悬崖边上,她着急地朝宋以朗呼救。宋以朗却始终远远地站立不定,冷冷地看着大蟒蛇对她吐出了长长的信子。梦境十分真实,真实得她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沾满了大蟒蛇的口水,黏糊且冰凉。   心痛地挣扎中,她猛然惊醒,手捂住胸口异常快速的心跳,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而耳朵就是在这个时候捕捉到低沉的犬吠。   声音离她很近,夏晓北不禁蹙了蹙眉。   好像是……嘟嘟?   意识到这一点,夏晓北立即掀背下床,出了卧室门来到廊上,声音愈发清晰。   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嘟嘟叫得这么厉害?敏敏没听见吗?   眼皮一跳,她连忙朝客卧去,推开门的第一时间,对上的便是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   打开灯的同一时刻,嘟嘟便往她身上扑了扑,吠得更加厉害,随即立即跑到床边。   而紧跟其后的夏晓北在看到床上的敏敏时,吓得心脏蓦地一缩只见她两眼上翻、全身痉挛,张着的嘴里直吐白沫,鼻子里发出轻微的连续不断的抖音。   “敏敏?敏敏?你怎么了?别吓我呀!你醒醒!”夏晓北立刻拍了拍她的脸。然而她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意识,四肢益发抽搐。   羊、羊癫疯吗?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看到她的牙齿马上就要咬上舌头,夏晓北心里只顾着急,也没多想,马上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敏敏咬得十分狠,痛得夏晓北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但此时此刻根本没有时间给她喊痛。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没人告诉过她明明有羊癫疯?   现在该怎么办?她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一旁的嘟嘟还在使劲地吠着,仿佛也在为这突发状况着急。夏晓北被吠得愈加无法冷静思考,不知所措间,蓦然瞥见敏敏放在床头的手机。   对!对!打电话!   ……   来得很快,敏敏立即被送去了急救室,夏晓北忙上忙下地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后,才想起来给二叔公宋铭打电话。   她走得匆忙,手机并没有带,只是抓着敏敏的手机。   敏敏的手机里只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宋铭,另一个便是宋以朗。   正犹豫着是否该通知宋以朗时,一位护士好心地问道:“小姐,你的手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夏晓北怔了怔,低头一看,才发现手掌上两排深深的牙印,血已凝固成暗红色,看上去十分狰狞。   “你一看就是没有经验的。以后再遇到癫痫患者发病咬舌,可千万别再把自己的手放进她嘴里!一个小姑娘都能把你咬成这样,要是换成成人,你的手骨可能都要被咬裂了!”   “嗯,确实没经验。谢谢提醒。”夏晓北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准备跟她走,眼前却是突然一黑,多亏了护士小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这位小姐,你还好吗?”   稳了稳身形,视野渐渐恢复,夏晓北才摇了摇头:“没事,有些头晕,可能刚刚起得太厉害了吧。”   护士小姐犹豫着问:“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很不好看,气血似乎也有些虚,还是做个详细的检查吧!不要家人醒来了,你却病倒了。”   见夏晓北还要推辞,护士小姐已经扶着她走:“你别担心,小姑娘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我会替你看着的。”   ……   做完检查回来时,急救室外多了两个人。   看到宋以朗的身影,夏晓北的心猛地紧了紧,正欲迈开步子朝他走去,急救室的门在这时打开。   “情况是暂且稳定了。你们办理手续时所填的信息并不完整。病人是长期的癫痫患者,之前事出紧急所以我们先接收了,现在建议你们把她转回原本的主治医院去。”   “好好!我们现在就去办理转院手续!”宋铭紧张地回应,见护士将敏敏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他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二叔公你就留在这和敏敏一起吧,我去办手续。”宋以朗沉声道,转身时,这才看到了夏晓北。   然而,他只是微微一顿,随后径直从她身旁走过。   嗯,现在敏敏的事情比较重要。   夏晓北深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然后快步朝宋铭走去。   手续办完后,三人随着敏敏转去了其他医院。   宋以朗和宋铭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讨论病情迟迟没有出来,夏晓北一个人在病房里陪敏敏,后来终是不敌困倦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脑袋还有些昏沉,夏晓北揉了揉太阳穴后下床,一把撩开帘子正看到宋以朗坐在敏敏的病床旁。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皮子看她,霎时四目相对。   始料未及之下,夏晓北一怔,舔了舔干燥的唇,条件发射地问道:“二叔公呢?”   “他出去买点东西。”宋以朗边说着,边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过来给她。   “谢谢。”夏晓北心下一顿,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后,又问:“敏敏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宋以朗已经重新坐下,将视线凝回敏敏安睡的脸上,淡淡地道:“暂时没事。”   见他似乎并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夏晓北的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硬忍了下来,继续问道:“敏敏怎么会有癫痫症?”   顿了顿,宋以朗才缓声回道:“敏敏怀得很不容易,且当时二叔婆是高龄产妇,生敏敏时还遇上了难产。后来,孩子出来了,二叔婆的命没保住,而敏敏……之后也被检查出患有癫痫。”   她和二叔公家接触的并不多,之前只听说敏敏的母亲是病逝,却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何况,敏敏看起来很健康,一点也不像是生了病的孩子。   夏晓北一时沉默了下来。      情,浅尝辄止 第103章      虽然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她也多少耳闻过,癫痫很容易反复病情,要有足够的毅力才能完全治愈。而严重的患者,完全会影响到正常的生活,无论对患者本身还是其家人而言,都有很大的压力。   敏敏吃的那个药……恐怕不是如她说的仅仅只是增强体质的作用吧?   思忖间,却见宋以朗拨了拨敏敏耳畔的碎发,再次开口:“小时候比较严重,这些年随着药物的控制和调理,状况好了很多,偶尔小发作,已好久没有像这次这样大发作过了。”   “因为这病,她受了不少苦。别看她似乎天天都和嘟嘟调皮玩闹,其实她比同龄的小孩敏感很多。她知道自己和正常小孩的不一样,也害怕别人的异样目光,所以……”   “所以她才不喜欢上学……所以她才不和其他人交朋友……”夏晓北蓦地开口接着他的话说完。   闻言,宋以朗转过脸来不明意味地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不赞同二叔公当年的决定。或许他们会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而遗憾,但相比于眼下的情况……总是能够过得开心一些……”   夏晓北的目光不禁微微一闪。   敏敏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伤心的吧。他的话,等于是在否定敏敏的存在啊。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冷静理性地在心中快速地考虑出解决事情的最佳方案。正是因为他的理性总是多过于感性,所以他行为处事,总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无情。   其实,他明明也是格外疼惜敏敏的,不是吗?可他还是要用这种思维来考量……   那么,他这一天一夜的消失,也是考量之后决定的行为吗?   想到这里,夏晓北犹豫着嗫嚅道:“我……”   “你先回去吧。”才吐出一个字,宋以朗便打断了她,“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呆在这里,我和二叔公还要多操份心。”   “我不想回去。”夏晓北立即回道。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冰冰冷冷,说句话仿佛都有回声。难得他现身,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了?   宋以朗却是不再看她,口吻淡漠地道:“好,不想回去,就到外面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我。”   夏晓北定定地坐着,半晌不语。   见状,宋以朗忽然站起身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拉。   因着是在敏敏的病房里,她不敢发出声响,只能一手拉住床,梗着身体不愿意出去。宋以朗亦不说话,只是抿着平直的唇线拽她。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走进来,便会看见两个人似在演默剧一般,一个拖着另一个,各执势力,就是谁都不愿意先妥协。   而确实有人进来了。   “你们……这是……”宋铭古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夏晓北一惊,急忙松了手,而她松手的一瞬间,却是被宋以朗继续拉着往外走:“二叔公,我先把她送走。”   一下便被拉到了走廊上,夏晓北紧紧抓住墙上的扶手,憋着气喊道:“我说了我不走!”   宋以朗应声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看着她。   夏晓北趁机将另一只手也抽了回来,也想要抓住扶手,可刚一碰上,掌上便传来微微的刺痛感,这才记得被敏敏咬出的伤口就是在这只手上。   宋以朗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上的纱布扫过,而后落在她脸上时,是一片冰凉:“夏晓北,现在马上回去!”   “不要!”夏晓北梗着脖子应道,下意识地咬着唇瓣,瞪大了眼睛看他。   一时之间,两人再一次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他的脸自始至终绷着,夏晓北却比不得他有耐心,心里的酸楚在他的面无表情中越涌越甚,终是忍不住冲口问道:“你是不是在为照片的事情生气?好,你生气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生气归生气,为什么不能听我好好解释呢?是!我曾是喜欢唐岳,我也确实给他当过模特,可是,并没有……也不是朱婧夷所说的……”   几个字眼她怎么都无法吐出,而还没说完,她便发现眼里有水漫出来。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哭哭啼啼,她在意志上也是不愿意流泪的。明明之前已哭了一夜,眼泪依旧还能这么多,别说宋以朗了,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然,身体的自然反应,根本由不得她。   “我、我现在就擦掉!”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抱怨她爱哭,没等他说完,夏晓北就忙不迭截住他的话,伸出手想要擦眼泪,却见他立即握住了她的手腕,眉头一拧,盯住了她手上的纱布。   而下一瞬,夏晓北已是不顾他的黑脸,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蓦地抱住了他,不可抑制地吸了吸鼻子,软糯地声音抽抽噎噎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尽管可以问我,但是请不要……再这样突然消失了好不好……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好不容易敏敏来了,三更半夜却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我真的很、很害怕……”   她能想到的就是抱住他,用力地抱住他,这样就算他欲图丝毫不留情地推开她,她也能够不被她推开。   “夏晓北,”沉默了很久的宋以朗突然把手按在了她的背上,“你不用跟我解释。”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的……   脑海里,纷乱闪过的是从朱婧夷手中拿到的那段视频。   他的手不由又紧了一分。   他从来不知道,她曾遭受那样的屈辱。   在社团活动展上,被那么多人看到那张照片,被那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又被朱婧夷那样肆意羞辱,以她这么容易被打击的心理,当时该是多么崩溃……   “敏敏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半晌,宋以朗似有若无地抚了抚她的背,口吻无奈,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你什么时候才能……”   末尾的几个字眼吞在了他的喉咙口,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夏晓北更是没听见,只是深深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哭得脑袋一片混沌。   ……   结果夏晓北还是回了家。区别只在于,之前是宋以朗赶她走,现在是宋以朗和她一起回来。   而早在车上时,她其实已睡过去了,所以等她一眼睁开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从床上跳起,沿着过道一路寻至楼下,然后在厨房里看到了嘟嘟乖巧地蹲着,朝宋以朗不停地摇晃尾巴。   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宋以朗在这时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夏晓北,却并没有搭理她,兀自拿过料酒便重新转回身去。   夏晓北也没开口,慢慢地走到高脚椅上坐着,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在厨房里的背影。   锅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空气里飘散着浓淡适宜的香气,她尚有些鼻塞,闻不出他究竟在煲什么汤。   所幸她也没兴趣知道。   伏下身子侧脸趴在桌上,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镜头将他框住。   只要,他在就好。   嘴角情不自禁地翘出这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可没等完全展开,悠长的一声“咕----”打破了眼下的沉寂。   夏晓北即刻捂住了肚子,看着宋以朗应声回过头来,丢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   “哈哈,我好像饿了……”夏晓北摸着后脑勺,佯装轻松地道,却还是没能盖住她的羞赧。   宋以朗没说什么,只是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她的眼睛,然后伸手掀开另一个锅盖,拿出了两颗鸡蛋,送到她面前。   “哇塞!有鸡蛋吃!”夏晓北故作夸张地喊道,拿起鸡蛋正要敲碎,宋以朗先一步拿起另一颗鸡蛋摁到了她的眼睛上:“不是给你吃的。”   顿了一秒,他又补了一刀:“丑得跟鬼一样。”   夏晓北不满地扁了扁嘴,却是无力反驳----因为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自己敷!还要我伺候你吗?”宋以朗皱了皱眉,语气很是不悦。   “噢。”夏晓北温顺地应了一句,从善如流。   “两只眼睛一起敷。”宋以朗还是不满意。   “好。”夏晓北乖乖地照做。   听到他走回去的脚步声,夏晓北将左边的鸡蛋顺着眼眶揉了一圈眼睛,然后偏至一侧,偷偷将眼皮撑起一条缝,盯着他的背影。   紧接着将右边的鸡蛋也偏了偏,悄然睁开半只眼。   见宋以朗貌似又要转过身来拿东西,她立即重新闭上双眼,节奏均匀地用鸡蛋揉着自己的眼睛,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能喝汤咧?”   既然鸡蛋不是用来吃的,那她只能等喝汤喽。   然而,宋以朗的心思依旧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不是给你的。”   欸?   夏晓北闻声停下动作,紧接着便听他继续道:“是给二叔公的。”   “你又要走?”夏晓北的音调因失望而略微拔高。   “难道让二叔公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吗?我去换他的班。”   “那我也去!”夏晓北连忙道。   宋以朗这才回头瞟了她一眼,果断地扔出两个字:“不行。”      情,浅尝辄止 第104章      又来了!专制!霸权!   夏晓北暗暗咒骂,正欲再度争取一下时,心下念头转了转,忽然恢复了温顺乖巧,眯着眼笑答:“好,我知道了,不行就不行。”   嘿嘿,大不了不和他一起去呗!她又不是没手没脚,到时候她自己去,他还能拿她怎样呢?   心中有了计较,她便继续她的揉鸡蛋大业。   宋以朗双眼一眯,盯着她奸计淫淫的笑颜,蓦地道:“杂志社来过电话。”   “啊?”经他提醒,夏晓北骤然想起自己今天又不打招呼地翘了班,“什么时候的事?”   “你睡觉的时候。”宋以朗不疾不徐地回道,“对方说是你办公室的主任。”   主任?!   完了!出大事了!   夏晓北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他说什么?”   “当然是问你为什么连旷两天的班,是不是不想干了。”宋以朗双手环胸地靠着料理台。   “想干!当然想干了!”夏晓北迫不及待地喊道,见他眸底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精光,她眼皮一跳,“你、你不会跟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宋以朗反问:“什么叫不该说的话?”   呃……   “我只是告诉他你明天早上就会老老实实地去上班。”她噎话间,宋以朗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背过身去查看他的汤。   嗯嗯,好像确实没乱说话。   夏晓北正准备长吁一口气,下一瞬却是蓦地惊呼:“什么?明天早上就去上班?!”   宋以朗用沉默无声地表达了重复着这个噩耗对夏晓北来讲,可不正是噩耗嘛!她还没做好回去上班的准备!她不要去上班!她要和他一起去医院!   她兀自哀嚎期间,宋以朗已经把汤装进保温杯里,回头时,正看到夏晓北的腮帮子鼓鼓,目光里满是幽怨。   “脏!”刚揉过眼睛的鸡蛋直接塞嘴里吃,也就夏晓北能干得出来!宋以朗丝毫不遮掩口吻中的嫌弃,然后提着保温杯从厨房里出来:“我晚上不回来。”   边说着,他已然拿过自己的外套往外走,走到玄关穿鞋时,不忘用等着看笑话一般的语气道:“希望明天过后,你不会是无业游民。”   “……”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再关门,夏晓北毅然决然怒摔,然后……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水!水!水水水!   她真的噎住了……   无故旷班两天后灰溜溜地回杂志社,能够诌来减轻罪行的理由,夏晓北只想得到两个:一个是自己病了,另一个是家人病了。   而事实上,家里也的确有人病了。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夏晓北还是借敏敏来当挡箭牌了。大概是看到她的眼睛还是有些微肿,主任在半信半疑之中,选择了相信,毕竟诅咒家人这种事儿,一般人干不出来。   将就着过关出来,还没走回去,卦婆宣婷已经鸠占鹊巢在她的办公桌前等候多时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惊天地泣鬼神地大哭,然后突然挂掉电话没有下文,害得她平白担心了两天,夏晓北的这种行为,换做其他人,早该绝交了。   夏晓北也自知有错,双眼一弯,正欲说点好听的,却见宣婷的两只眼睛“咻咻咻”地扫射一通,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被家暴了。”   她滴个亲娘舅,要不要如此明察秋毫?   哎,冷暴力也属于家暴的一种,不算冤枉了宋以朗。   不过,夏晓北还是耸耸肩解释道:“就是有点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误会?”宣婷满脸狐疑,戳了戳她浮肿的眼袋,“你不会是躲在家里哭了两天吧?”   “没有!家里有小孩生病,我送她去医院,所以多折腾了一宿。”夏晓北拂开她的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夏晓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宣婷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瞧瞧你摆明是就是被吃得死死的那一个,真给咱们女同胞丢脸!”   夏晓北却是不以为意:“我丢脸的地方多的去了,不怕再多这一个。”   她话一说完,瞬间便感觉身边人的火气指数蹭蹭蹭地往上爬,似乎立即就要炸开,夏晓北赶忙赔着笑脸给她的胸口顺气:“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啦!”   “我可没在跟你开玩笑。”宣婷表情难得的肃然,语气已是少见的认真,“以前我就提醒过你,嫁给宋以朗这种优秀的男人,光是防小三和狐狸精就够你忙的了,还要天天提心吊胆着自己哪一天就成了下堂妇。”   小三和狐狸精吗……   夏晓北眨巴眨巴眼睛:“宣婷,这点我还是有自信的,他不是那种会出轨搞外遇的男人。”   “那感情呢?对你们的感情你有自信吗?”宣婷即刻回击,抓住她的手,面露担忧,“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你们平常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就我从你所透露的细节和情绪变化来看,你们给我的感觉……总是有点怪怪的。”   “有时候感觉你像热恋中的少女沉浸在甜蜜中,有时候又感觉你像被抛弃冷落的深闺怨妇。即便是情感上有波折,但你这反差也太大了些吧?你倒是解释解释,只是你自己太作总自寻烦恼,还是真如我的感受一般,你们存在很大的问题?”   闻言,夏晓北只有一个感慨宣婷这丫的眼睛也忒毒了些吧,单是靠感觉和观察,竟也能猜测得九不离十。   愣怔之后,夏晓北反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行了,你的关心我收到了。”   说了半天,只得到她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宣婷自是有种热脸白贴人家冷屁股的气恼,沉着脸甩开她的手就要走人时,却听夏晓北忽然道:“宣婷,你不知道,我感受得到他的变化。虽然很细微,但是循序渐进。”   “以前因为不懂,所以无所谓;后来爱上他,所以我才上心,才渐渐多了那些小情绪。可是,当发现他并非完全不在意我,并且在为我们的婚姻做出努力时,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感情不是天平,很少有人能够找着中心的平衡点。因此,总是有人付出的多一点,另一个人少一点。现在是我这边沉一些,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也在慢慢加大他的重量,我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就可以了。”   “夏晓北,”沉默了半晌,宣婷转过头来,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继续秉持着你这样的爱情观走下去,证明给我看看。”   夏晓北眉眼弯弯地盯着她笑,点头还不够,嘴里也应了一句“好”。   见状,宣婷摇了摇头,语气重新恢复她的轻快,砸吧着唇酸溜溜抱怨道:“不就是比我多个老公而已,还像个大情圣似的说箴言,啧啧,恋爱次数都没我多……”   夏晓北淬了她一口,“快回去吧!手里头的事情一堆!”   ……   工作积累得有点多,但她又急着去医院,所以效率倒是比平日快了不少,到了下班的点,她该走还是走了。   路上顺便买了一篮子水果,抵达病房时,才看到敏敏已经醒来了,正坐在床上和宋铭、蒋燕说话。   “爸,妈,你们也来了?”事先并未收到通知,夏晓北不免有些诧异,而诧异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敏敏生病,他们要是不来探望,才是不正常吧!   宋铭和蒋燕还没回应什么,敏敏当先对她伸出手臂:“晓北姐姐,快给我看看篮子里都有些什么?”   夏晓北走过去将水果篮放在桌上,宋铭这才嗔怪道:“你怎么也不早点打电话告诉我们?”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夏晓北解释道,随即便听敏敏插进话来不满地抱怨:“怎么也是这些东西啊!没意思!我以为晓北姐姐能够懂我一些,会给我带巧克力呢……”   蒋燕接口道:“吃什么巧克力,小孩子就是不懂什么是好东西。”   “巧克力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面对长辈,敏敏也不好太任性,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后,双手托着下巴叹口气:“这里好无聊啊,要是嘟嘟在该多好……”   貌似无意,可偏偏是看着夏晓北说的,夏晓北怎么还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没等她安慰,身后蓦地传来宋以朗的声音:“那你就安安分分地呆在医院,把各项检查都做完,早一些完成任务,你也能早一些见到它。”   闻声回头,才看到他和宋铭两人刚刚走进来。见到她,宋以朗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者怒意,显然早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一般。虽然他只是淡淡地瞥过来一眼,但夏晓北还是抓住机会对他讨好地笑了笑。   他们似乎又去主治医生那讨论敏敏的病情了,宋钲询问着他们细节,夏晓北则和蒋燕两人坐在敏敏的床边。   敏敏兀自翻阅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漫画书,看上去对自己的病情一点都不关心,时不时随着漫画书里的内容而呵呵地笑,精神状态很是不错。   她这,还真是乐观……   夏晓北带着好奇的目光出神地盯了她一会儿,蒋燕忽然问她道:“听说你被提名新策奖了?”   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一茬,夏晓北怔了怔,然后道:“嗯,是的。”   “前些天和几个老朋友吃饭,席上刚好有两个文化局的,听他们聊起这次的候选人。之前怎么也没听你说过?”   婆婆退休前的工作单位和文化局关系很近,这点夏晓北是知道的。闻言,她浅浅笑了笑:“只是提名而已,不确定的事情,所以就没说了,而且,只是运气,机会也不大。”   蒋燕不明意味地瞥了她一眼,“运气可能是有几分,但运气也不会无缘无故落到人身上。”   夏晓北又是一愣,心里顿时有些犯嘀咕她这话,算是在隐晦地夸奖吗……?   “结果好像在最近就会出来吧?”蒋燕接着问。   “可、可能吧。”夏晓北没关注过这件事,所以其实根本不清楚,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大概也瞧出她的懵懵懂懂,蒋燕便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伸手拿了个苹果,自顾自沉默地削着。   而那头宋以朗他们也聊完了,正听宋铭问道:“你们今晚是要回去吗?时间有些晚了呀。”   这话显然是在问宋钲和蒋燕,但却是宋以朗回道:“不回。爸妈今晚就住我那了。”   “也好。”宋钲接口道,“就在南城住两天吧,等敏敏出院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听到他们父子的话,蒋燕没任何意见,夏晓北则……略微窘了那么一下下不是没和公婆一起住过,然,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们留宿在南城这……   一家四口在外面吃了饭后才回的家。   可怜嘟嘟近日成天成天地被关在家里,他们一进门,它便缠着宋以朗在客厅里玩。   安排了宋钲和蒋燕去洗漱,夏晓北在此期间将客卧里的被单被套统统换过新的之后,又去工作室里将傍晚留下的一些事情收了尾。   回到卧室后不久,宋以朗也回来了,手里却是提着家里的医药箱。   “你手上的纱布该换了。”   “噢。”感觉已经好几天没有和他一起呆在两人的主卧里,夏晓北本就高兴着,眼瞧着他又有要亲自上阵“伺候”她的架势,心里更是吞了蜜一般,乖乖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其实她的手早就不疼了,况且伤在左手上,所以也没什么不方便。   拆开纱布时,伤口已然结疤,因为她一直盯着宋以朗,所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带着他的额头都起了褶子。   夏晓北下意识地伸手压了压:“你应该在你每次皱眉头的时候照一下镜子,皱纹越来越多,真的很像老头子。”   话出口,她立即发现自己貌似又一个不小心调侃了他。   所幸宋以朗只是抬起眼皮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置一词,随即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夏晓北则也继续专注于盯着他的脸看。   然而没一会儿,他就站起身来。   “这么快好了?”夏晓北很是诧异她还没看够呢……   宋以朗才懒得理她,收拾好医药箱后,兀自进去浴室。   夏晓北扁扁嘴,一抬手,额上顿时三道黑线下来五根手指在毫无察觉中竟被用绷带紧紧绑成连体婴儿了……   显然是在报复她的调侃,锱铢必较的小气鬼!   而直到拆绷带的时候,才发现每根手指都被打了很结实的结。夏晓北硬是凭借单只手把全部的结都解开。   当然,也花了她很长的时间。   宋以朗出来时,她刚把绷带丢进垃圾桶里。   “浪费资源!”夏晓北大声谴责。   见宋以朗置若罔闻地上床睡觉,夏晓北也迅速地爬上床,而身子才钻进被窝里,床头灯便立即“啪嗒”一声关掉了,瞬间将她说话的欲望全部都堵住。   她本来还打算和他多聊几句的……   聊什么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说话,可他现在算是怎样嘛!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和她同床共枕了吗……   夏晓北幽怨地盯着他的后背迟迟不愿移开。   就在他的背即将被她盯出一个洞来时,忽地听他道:“睡吧。”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却隐约听出了一丝疲惫,夏晓北心下蓦地一顿。   是啊,是该很疲惫吧!光是昨晚呆在医院里,可能都没有好好睡觉……   “嗯,睡吧。”夏晓北软糯地应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他们还有无数个同床共枕的日子,还有无数次聊天的机会,不急在这一时,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接下来的两天,夏晓北的行程基本就是早上去杂志社,傍晚下班过去医院,然后和宋以朗、宋钲以及蒋燕一块回家,当然,也有他们留下来陪宋铭的时候。   到了第三天又是周末,夏晓北终于得以一整天呆在医院里。   因为这几天在南城,所以宋钲和蒋燕顺便约了几个朋友见面,宋以朗则去了公司。   宋铭提着午饭进来的时候,夏晓北正窝在敏敏的床上,两人一起对着ipa里播着的电视剧哈哈笑。   “行了,先吃饭吧你们俩。”   听到声音,夏晓北一秒钟收敛神色,赶忙爬下床,颇为不好意思要是被宋以朗看到,铁定也是要说她不成体统的。   给敏敏在桌上摆好饭菜后,回头见夏晓北有些局促,宋铭了然对她笑了笑:“没关系的,不用拘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敏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看得出她很喜欢你。除了嘟嘟和宋以朗,她还没对其他人放开过。”   是啊,确实很放得开,第一次见面就和嘟嘟联合起来撞鬼吓唬她。   夏晓北尚记得那次的仇,至今心有余悸,一边暗暗嘀咕着,一边瞥了一眼敏敏。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敏敏恰也在这时抬起头来,对她做了个鬼脸。   “来,你也来吃饭吧。”宋铭笑了笑招呼着,夏晓北也正觉得自己能量消耗太多肚子饿,便不客气地坐下大快朵颐。   宋铭是在外面先吃过了回来的,见他坐在自己身旁,相互沉默着难免有些奇怪,她便开口和他聊了起来:“二叔公一个人带着敏敏,很不容易吧?”   “我倒没什么关系,她是我的女儿,怎么都是我的女儿。”宋铭摇摇头,随即看了敏敏一眼,叹了口气:“只是对不起她。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没能给她完整的爱,也没能给她健康的身体。”   他的伤感不由令夏晓北心中发酸,想起了夏耿新。   同样是单亲父亲,她也总能感受到夏耿新时不时对她流露出的愧疚。   但其实,他们都是不需要愧疚的。   “二叔公,这不是您的过错,您不需要对敏敏有所愧疚。她肯定是理解您的。”   “晓北你不知道,这确实是我的错。”宋铭瞥了一眼夏晓北,“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着出人头地,连累得孩子她妈跟着我东奔西跑。其实在敏敏之前,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但因为操劳过度流掉了,导致后来生育艰难。”   “很多年了,她都怀不上,我们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有了敏敏。可是那时无论是她的年龄还是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养孩子,医生也建议我们拿掉,否则到了生产的时候,可能会出大问题。”   “二叔婆一定是不同意的……”夏晓北接口道,同样是女人,她很清楚孩子对她们的重要性,是男人所无法切身体会的另一种微妙的情感。   宋铭再次摇了摇头,神色堆满了后悔,“她确实不同意,但是我也不够坚定。我心怀侥幸地抱着那一点的希望,结果还是……”   “不能这么想。”夏晓北下意识地瞄了眼敏敏,见她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才轻声道:“您如果这么想,就是在否定敏敏的存在啊!”   就和那天宋以朗的想法是一样的……间接地伤害敏敏……   宋铭应声怔了怔,偏头看了一眼敏敏,“是,你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敏敏,所以我才避免自己这么想,今天只是一时有些……哎……失态了……”   夏晓北也偏头看着敏敏,“二叔婆没能活下来,的确令人唏嘘;敏敏没能健康,也的确令人遗憾。可你和敏敏,才有了比其他父女更深刻的牵挂,不是吗?”   随即,她故作轻松地清恬一笑:“这一点,二叔公就得跟我父亲好好学学。用一种方式怀念故人,用另一种方式珍惜活着的人。虽然我比敏敏幸运,并未遭受疾病的折磨,但我相信,她会和我一样,理解您,爱着您,最后更加坚强地成长起来。”   宋铭自是知道一些夏晓北的情况,随着她笑了笑,然后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晓北姐姐你吃得好慢啊!我不等你!我要接着往下看!”   敏敏抱怨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夏晓北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说话了,连忙道:“不行不行!我马上就好了!等我一分钟!不许先看!要等我!”   “不要,你们大人都是说话不算话,一分钟肯定不止一分钟……”   “谁说的!我说的一分钟其实是半分钟,欸,你等等我啊……”   “……”      情,浅尝辄止 第105章 动静      “宋总,与德国合作商的会面帮你推到了周一下午。”   “这是下个月香港展销会的进度表。”   “这是新产品上市后截至昨天为止的各项数据统计表。”   “放在左手的文件是需要立即处理的,右手边的可以再多等两三天。”   “以及……”   “行了,我知道了。”宋以朗不胜疲倦地捏了捏鼻梁,打断了joe的话,“一下说这么多,你想把我累死吗?”   joe顿时有些委屈--他也不想啊,可就是堆了这么多事情,有什么办法?   “你先出去吧,有问题我会再找你。”   “是,宋总。”joe应着,往外走了几步,临出门前又忍不住回头提了一句:“宋总,周一,一定要记得!德国合作商的会面!很重要!不能再推了!”   “啰嗦!”宋以朗掀了掀眼皮子,差点将手里的文件朝他脸上扔,吓得joe连忙闪身出去。   他一出去,宋以朗便转而把文件随手丢桌上,身子往椅背重重地靠下去,仰脸闭上眼睛,脑袋里忽然浮现出夏晓北说他老头子。   他下意识地压了压自己的眉头。   最近的干劲似乎真的不如以前足了。   公司刚创办那会儿,连着三天三夜加班熬夜似乎都不觉得累。   是单纯的倦怠期,还是……和某个胸无大志懒惰成性的人呆太久而受到了影响?   宋以朗的嘴角禁不住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即蓦地睁眼端直身体坐好,恢复一脸的严肃认真,开始看文件。   傍晚,他出办公室时,员工们也正陆陆续续下班。   joe刚和大厦保卫处的人说完话,回头便看见宋以朗,“宋总,还是直接送你去医院吗?”   宋以朗点点头,当先一步走进电梯,“保卫处找你有什么事吗?”   joe摁了电梯,“噢,恰好碰上,他就提醒我们注意一点,说是其它楼层有丢东西的情况发生。最近楼下进出查得比较严,让我们的员工记得随身带好证件,省得麻烦。”   “嗯。”宋以朗淡淡地应了一个字,随后沉默,直至电梯抵达一楼。   在大厦门口等车时,隐约感觉似乎有道异样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宋以朗下意识地朝四周扫了几眼,恰看到两个保安在指示着不远处的一辆大众往别处停车。   joe在这时开着车过来。未加多看,眼角余光只瞥过车内人压低的帽檐,他便不以为意地上了车。   ……   周一,夏晓北趁着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赶去医院,抵达时,敏敏的衣物等已收拾好了,一群人坐着闲聊。   敏敏最先看到她,甜甜地喊了句“晓北姐姐!”   “晓北来了?”宋铭高兴地唤了一声,随即玩笑道:“我们家敏敏真是大牌,出院也要这么多人一起来送。”   闻言,宋钲摸了摸敏敏的头,“应该的,应该的,以后敏敏结婚,我们发动更多的人,一起送嫁。”   “说什么,孩子才多大呀,也不考虑考虑女孩子家脸皮薄。”蒋燕嗔怪道。   见宋钲面色讪讪,又看到敏敏竟当真羞红了脸蛋,夏晓北禁不住掩嘴轻笑。   宋以朗在这时办完出院手续回来,一行人这才拿了东西往外走。   一出医院门口,敏敏当即惊喜地大喊一声:“嘟嘟!”   同一时刻,一道黑影扑了过来,搭在敏敏的身上哈喇着口水直舔她的脸颊。   见状,夏晓北下意识地瞥了宋以朗一眼,正捕捉到他看着敏敏时嘴角的那道微小的弧度。   等在车旁的joe抬腕看了看表,小声地提醒宋以朗:“宋总,该走了……”   “好了好了,回去随便你和嘟嘟怎么玩。”宋铭亦笑着打断了敏敏和嘟嘟之间的温存,随即张罗着敏敏和嘟嘟上车,对宋以朗等人道:“我们先回去了,这次谢谢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宋钲应着,然后对敏敏道:“下次有空去我那里玩,带着嘟嘟一起!”   “好的。”敏敏笑眼眯眯地点头,不忘透过车窗对夏晓北挥挥手:“晓北姐姐,我会再来和你一起看电视的。”   夏晓北咧开嘴半是威胁道:“我还不一定欢迎呢,看你到时的身体状况喽!”   “那我就找阿郎哥哥!”显然,威胁并不奏效,敏敏直朝她做鬼脸,逗得宋钲等人又是一笑。   在欢乐中送走宋铭和敏敏后,宋钲和蒋燕也告辞回临市。   临走前,趁着宋钲和宋以朗父子俩说话时,蒋燕也在一旁拉着夏晓北问:“你们还是没什么动静吗?”   夏晓北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略微羞涩地摇了摇头:“好像……还没有……”   边应着,脑袋里蓦地闪过一道光,却转瞬即逝没抓住,只觉得自己貌似忘记了一件什么要紧的事情。   未及她细思,便听蒋燕继续道:“我又跟别人要了些配方,汤底已塞在你们的冰箱里了,你回去记得找一找。上回给你们的,你们好像还没喝完。平时要多上点心,这些东西都要坚持才有效果。”   “嗯嗯嗯嗯。”夏晓北忙不迭点头----婆婆难得这么啰嗦来着,看来孩子的事情二老很是着急啊……   那头宋钲也和宋以朗说完话,唤着蒋燕走人。   看着二老坐车离开后,宋以朗偏头问夏晓北道:“你要回杂志社?”   夏晓北点点头,然后反问道:“你要回公司?”   宋以朗亦点点头,顿了顿,接着道:“你打车回去吧,这个时间段公交挤。我赶时间,先走了。”   “好的。”夏晓北本就没有要他送的意思,何况也不顺路,当即摆摆手,“赶时间就快去吧,joe都已看了好几次手表。”   瞥了眼急得似乎快冒火的joe,宋以朗似有若无地哼了个“嗯”,转身上了车。   目送着他的车消失在拐角,夏晓北抬手挡了挡春日下午暖得略微刺眼的阳光,包里的电话忽地铃声大作。   “您好,请问是夏小姐吗?”温柔客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   夏晓北愣了一下,迟疑地应道:“嗯,我是。”   “这里是南城第一医院。”对方继续道,“上周二您在我们这里做过身体检查,可是一直没来领取报告单,请问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夏晓北又是一愣,“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现在就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呼,这几天真是忙糊涂了,倒是把这码子事丢得一干二净。   深吁一口气,看了看表。   还好还有些时间,且第一医院也顺路。   想着,她匆匆走出几步,伸手拦了辆的士。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106章 惊喜?      “护士小姐,麻、麻烦,有个问题请教一下。夏晓北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指着体检报告单上的一行字,“这、这里写的‘确认妊娠’,是、是、是什么意思?”   听她的声音又是颤抖又是结巴,护士小姐甚觉好笑,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意思就是,恭喜你,怀孕了。”   一句话十个字,只有“怀孕”两个字特别响亮地撞进她的耳膜中。夏晓北觉得世界忽地安静了一秒,随即她终于想起自己之前忘记的是什么事情了----她的大姨妈,已好久没光顾了……   可是……可是……   “夏小姐?夏小姐?”护士小姐的声音将她从呆愣中拉了回来,夏晓北霍然抓住护士的手,“是、是真的对不对?你、你、你们不会骗我吧?”   护士小姐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怔了怔,随即笑了笑,“我们骗你干什么?化验结果当然是不会出错的。不过----”   “还有不过?”夏晓北心下一紧,截断了她的话,语气担忧,“不过什么?”   “别激动别激动!”护士小姐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是想说,建议你去妇产科做一个详细检查,可以进一步了解情况。你这份是体检报告,不是孕检报告。”   “好,好,我知道了。”夏晓北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我现在就去!谢谢!”   话一说完,她便着急地走掉。护士小姐看着她咋咋呼呼的背影,想起方才她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一看就是第一次怀孕的年轻妈妈。   这一边,夏晓北自是不知道自己被护士笑话了,一路去了妇产科,结果一堆的孕妇在排队做产检,而且还有很多是提前预约的。   哭!为毛关键时刻,有这么多人挡在前头?   国民大众平时都闲得慌吗,平常没事就窝在家里造人?否则咋的这么多孕妇?   夏晓北赶在最后一波取了号码,但拿到号码后,却是要继续在预约窗口排长队。   本来只是拿个体检报告就打算走人的,现在如此一耽搁,下午的班肯定是来不及了,何况眼下的情况,她心焦的是孕检。于是,她果断让宣婷帮忙请个假----她自己没胆直接打给主任呀……   不顾宣婷好奇的追问掐断电话后,她将号码薄翻到宋以朗所在的页面。   他现在该是在忙吧……这个时候打过去,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的……   思及此,夏晓北顿住了手指。   可……   手掌不禁抚上自己的肚子。   有宝宝了……她有宝宝了……是他们俩的宝宝……   她,好想立即和他分享这个消息……   心脏仿佛胀开来一般满满的,她再次准备拨通电话。   但……   看着慢慢挪动的队伍,夏晓北蓦地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总感觉,还是等孕检结果出来再告诉他,会更好一些……   上一回……上一回闹的乌龙尚记忆犹新。虽然护士告诉她已确认怀孕,她依旧免不了隐隐不安。   之前三年一直在避孕,她偶尔也吃过几次紧急避孕药,总担心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无论是宋家二老还是她自己,都对这个孩子企盼太久了,她真的很害怕,再度失望……   本就是极度纠结的性格,现在一边排着队,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亦一股脑出来捣乱,折腾之下,直到排完队预约好日期,她也没决定好,究竟要不要告知宋以朗这个消息。   走出医院时,时间正显示着下午三点五十四分。   不想回杂志社。   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呆站半晌后,夏晓北暂且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   许是心理作用,今天路上的孩子似乎特别多。每隔一会儿,总会有大人带着小孩从自己身旁过。男孩,女孩,双胞胎。那个由奶奶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走,这个粉嘟嘟得被母亲搂在怀里。   唔……还有夫妻俩推着婴儿车慢慢地在公园里散步。   她和宋以朗,以后也会这样吗……   十字路口,红灯过后,绿灯亮起,迎面恰有十多个小学生走来。   他们似乎刚去哪里参加完活动回来,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行进间,小有兴奋地相互讨论着,洋溢着活力和生气。   擦身而过后,夏晓北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们两眼。收回视线时,目光落在了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播着rt新产品的广告。   明明在发布会上已看过,更是常出现在电视和各大视频网站上,内容早就熟记于心,可夏晓北还是站定着将它看完,随即,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只是,半个小时后,当她抬头看着rt所在的大厦时,坚定的心再一次动摇了。   除去那一回的采访任务,这还是第一次来公司。   虽说是想着要给他惊喜,但依照宋以朗的脾气,她不请自来,会不会反惹他生气呢?   上去,还是不上去?   又是选择题,好头疼呐……   大概是她在门口徘徊很久却又不进去,一个警卫大哥走了过来,狐疑地打量着她:“这位小姐,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不要在门口逗留太久。”   “有,有事。我是来找人的。”眼瞅着有被轰走的趋势,夏晓北连忙从包里拿出杂志社的记者证,解释道:“我是记者,我是来rt采访的。”   警卫大哥接过她的记者证瞄了两眼,神色间还是对她有所疑虑,“马上就是下班的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采访?”   欸欸诶,这是什么意思?她长得很像坏人吗?   “我怎么知道?反正和他们约的就是这种时间。”夏晓北小声嘀咕着抱怨道。   警卫大哥依旧不松口:“不好意思,光凭这张记者证,是没办法直接放你上去的。你还是联系一下公司里的人下来接你吧。”   嘎?有必要这样吗……   联系宋以朗?那不就没有惊喜了……   夏晓北霎时有些苦恼。   结果她犹豫了这么久,都在浪费时间喽?人家都还不让进呢……   心塞……她的惊喜计划尚未实施,便要夭折在摇篮里……   拿出手机翻到宋以朗的电话,盯着好久,她还是没有勇气摁下去。   算了,反正都到了下班的点,要不……就在楼下等他?   诶嘿,好主意!   夏晓北瞬间被自己灵光一闪的机智所折服。   “小姐,你现在到底是----”   “不用,不用了!”夏晓北打断了警卫大哥的话,“我现在就走。”   不让她逗留门口,她就走远点呗!   想着,她已然走到大厦前靠近公路的喷水池----嗯嗯,这里不仅视野开阔,坐着等人还不累!   警卫大哥古怪地多看了她一眼,也只能无奈地回自己的岗位上去。   没一会儿,陆陆续续便有公司职员从里面走出来。   人渐渐多起来,也有些乱,夏晓北一眼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   就是在她全神贯注于大厦门口时,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107章 失踪      上一次去德国的会议双方就合作事宜已经基本确定下来,此次他们来中国,主要是想参观一下工厂,宋以朗自是亲自作陪,而后又在餐厅愉快地共进了晚餐,才散席。   回到家的时候其实才八点,不过并未看到夏晓北的踪影。   她不是第一次迟归,想着可能又是和宣婷或者凌琳在一起,他便也没太放在心上,兀自去地下一层游泳。然而,直到他洗完澡出浴室,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她竟还是没有回家,宋以朗这才觉得有些异常。   先打了她的电话,却是关机状态。   难道是玩得得意忘形,连手机没电都不知道?   记起跨年夜的不好回忆,心里再次微微生出莫名的恼意。有过前科,宋以朗认为十有八九又是这种情况,决定不再管她,自己先上床关灯睡觉。   然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很久,他都无法定下心来。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干脆起来看书。   奈何,书没看进去几个字,倒是控制不住地一直瞅着钟表看。   就这样于三分烦躁三分气恼和四分心神不宁中过了十二点,宋以朗霍然放下书,拨通了joe的电话。   joe接得很快,声音也很清楚,听起来尚未入睡,一开口便是条件反射的“宋总,有什么吩咐?”   “帮我打电话给宣婷和凌琳,问问她们夏晓北怎么还没回来。”   “嗯?”joe一时没反应过来,“宣什么?哪个琳?”   “宣婷,凌琳。”宋以朗隐忍着情绪重复了一遍后,又补充道:“一个是夏晓北杂志社的同事,另一个是夏晓北的大学同学。”   joe一愣:“晓北怎么了吗?还没回家吗?”   “不知道。”宋以朗语气很是不悦,随即提醒道:“那个凌琳的电话应该好找些,上次校友会的邀请函就是她发的,好像是南城报社的记者。至于宣婷,她之前和夏晓北一起来rt采访,公司里应该还留有她的联系方式,实在不行,就打去杂志社问。”   闻言,电话那一头的joe不禁在心里嘀咕,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让他这个外人打电话找……   不过,嘴上自然是迅速地回道:“好的,宋总,我现在就去办。”   十几分钟之后,宋以朗才接到joe的回电——这样的速度,让他有种想炒他鱿鱼的冲动。而joe接下来的话让他暂时忘记这个念头:“宋总,凌琳说她拍卖会之后就没再和晓北联系过。而且,晓北下午根本没去上班。”   “没去上班?”宋以朗皱了皱眉,冷静地压下心底越来越盛的不安,听joe继续报告情况:“宣婷说,大概近两点的时候接到晓北的电话,匆匆忙忙地交代她帮忙跟主任请假,也没说具体什么原因就挂电话了。”   半晌没有听到自家老板的回音,joe跟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提醒:“宋总,临市宋家以及敏敏那里也问一问吧。我这边再帮着联系联系晓北的其他同学,不是说上次校友会上有几个书画社的朋友吗?”   “嗯。”少顷,宋以朗应了一个字,声音里暂时辨不出情绪。   虽然joe那么说,但宋以朗并没有去问宋钲和宋铭——一方面,三更半夜给他们打电话,不仅是种惊扰,更会让他们也跟着担心;另一方面……下午大家才刚分开,夏晓北完全没有理由去找他们……   沉思片刻,宋以朗拨了唐岳的电话。   之前因为合作的关系,两人都存了对方的号码,但其实从来没有直接联络过,都是通过彼此的秘书。所以,接通后,唐岳显然很诧异,“宋总?”   “你现在在干嘛?”   面对宋以朗直接丢过来的如此莫名其妙的问话,唐岳一时愣怔住,下意识地回道:“在睡觉。”   然后……电话快速而果决地掐断了……   宋以朗管不着唐岳那边的反应,他只知道,他自己,终于有些无法镇定了。   ……   走进办公室里,宋以朗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依旧端坐在桌前看文件。   其实,早上发现他正常来上班时,joe就已经很惊讶,毕竟,夏晓北至今没有消息。   察觉到有人进来,未及他说话,宋以朗头也没抬,先一步发出命令:“说。”   “宋总……”他的口吻能够果然有素似没事人一般,joe却做不到,“医院那边的监控录像不让调出来给我们看,说是除非是公安机关出面……”   “嗯。”宋以朗轻描淡写地应了一个字,手上动作没停,时不时在文件上写几个字,然后迅速再拿过另一份文件。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指示,joe干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该留时,只见宋以朗突然扔下笔,指了指一摞的文件,对他道:“行了,都拿出去吧。”   joe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这是都看完了……   “现在几点?”宋以朗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似乎疲惫得连墙上的时钟都懒得看。   闻言,joe抬腕看了看表,“两点过十分。”   “宣婷说昨天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接到夏晓北的电话?”   “约莫两点吧。”joe略微一想,回答道。   “好。”宋以朗接口,语气淡淡地吩咐:“去报案吧……”   ……   报了案,却依旧无法立案,警察给他做了笔录后,也是让他暂且先回家再等等。   一切都是按法律的固定程序来,宋以朗并未有任何异议。   只是回到家时开门的一瞬间,还是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眉眼弯弯。他定定地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环视着安安静静的房子,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夏晓北平日的落寞——一个人面对这里,真的什么都是空荡荡的……   穿过客厅准备上楼时,家里的固定电话忽然响了。   宋以朗的双眼蓦地一眯,迅速走过去接起电话。   但,和他预想得不一样,听筒里传出的是一道客气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夏晓北夏小姐吗?”   沉默了一下,宋以朗才缓声答道:“她现在不在,我是她丈夫,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那边的人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回道:“噢,是这样的。夏小姐预约了明天早上九点的孕检,我们想确认一下,可是她的手机打不……喂,你好先生,请问你还在吗?喂……”      情,浅尝辄止 第108章 她的方向      夏晓北失踪的第四天上午,南城公安局。   由公安机关终于介入调查,出面调出了一部分的监控录像。   敏敏所在的南城总院门口,他走后不久,夏晓北接了个电话,也匆匆忙忙地离开。   然后是南城第二医院。   她拿到体检报告单。她和护士说话。她小跑着离开。她在妇产科大厅里排队。   没有一点声音。但,盯着画面上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种神色,每一次犹疑,宋以朗都能在心中默默重现着她当时所有的内心活动。   joe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静静地坐着,眉头习惯性地微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视线乍看时是一眼不眨地定在屏幕上,细瞧之下会发现,并没有落在实处。   不过,落没落在实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从昨天晚上拿到录像带到现在,他反反复复地不知看了多少遍,恐怕早就已烂熟于心。   也难怪,好好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失踪本足够焦心,现在发现,连带着肚子里那个小的也一起丢。   如果不是医院打来的那通电话,还蒙在鼓里吧?也对亏了那通电话,才多了一条关键的线索。   但,这条线索,暂时也摸不下去了……   暗暗叹了口气,joe将打包回来的食物放在宋以朗面前:“宋总,先吃点东西吧……”   屏幕上的画面此时播放的是第二医院门口,夏晓北若有所思地走出来,呆呆地站立片刻,随后左拐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走出了摄像头的范围之内。   到此为止,没有后续。   “其它的监控录像呢?”半晌,宋以朗的声音淡淡地传出。   “警方还在找。”joe回道,“从医院出去后,有无数个方向,所以并不知道晓北到底往哪走。何况,更不清楚,她中途是否搭了公交或者打了车……”   顿了顿,joe把警察告诉他的话完整地转述:“警察正在通过各种途径帮忙找人。首先考虑的是绑架,让我们这几天多加注意,绑匪或许会联系我们。还有就是,不排除被拐卖,或者遭遇抢劫,以及……其他的可能……”   尾音落下,空气瞬间陷入一阵寂静,沉沉地压在人心上。   少顷,宋以朗缓缓地站起身来。见他一声不吭地迈步往外走,joe忙不迭跟上:“宋总,你上哪?”   宋以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跟着,“出去透透气。”   ……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等他回过神来时,车子已停在了第二医院的门口。   愣愣地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宋以朗下了车,往里走。   在接到医院的电话后,他就来过一趟,而后警察也对相关人员询问了情况。该问的,都问了;该看的,监控里也有,再来这里,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但这里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下意识间,他还是来了。   就是在这里,她从护士手里接过体检报告单。翻看了几页后,她的表情……   宋以朗闭上眼睛想了想。   懵懂中,带着一丝诧异,古怪中,含着一分惊喜。   然后,她指着报告单和护士说话。   她一定很紧张。虽然不易察觉,但是他肯定,监控画面上,她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   那个护士不是也记得,她当时连说话都是结巴的吗?   紧接着,她听从护士的建议,前往妇产科。   回忆到这个画面时,他的眉头禁不住皱了皱——至于那么乍乍呼呼吗?跑得一点都不稳,脚步虚虚浮浮,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摔跤似的。   追寻着她的路径,宋以朗走来了妇产科的大厅。   人满为患,和那天的情景差不多。   看到这么多人,她应该也颇为苦恼吧!   所以,她垂头丧气地过去领了号码,接在了长队的后面。   等的过程中,她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来不及上下午的班,这才打电话给宣婷帮忙请假。   可之后,她并没有立即收起电话,似乎又要打给另一个人。但一瞬间,她便神色犹豫,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屏幕看,脸上的表情变幻得十分丰富。   这是她内心纠结时的外化表现。他很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是以,他隐隐猜测到,她是在纠结,是否要马上告诉他这个消息。   那个温柔轻抚肚子的小动作,他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傻瓜。   哪有那么多可纠结的事情。   腻着他的时候,不是死皮白赖吗?恼着他的时候,不是胆大包天吗?委屈的时候,不是义无反顾地洒泪剖真心吗?   结果,她依旧没在纠结中爆发,倒在纠结中沉默了。   为什么最后,还是没有拨通他的电话……   她决定暂时不告诉他了。因此,预约好孕检的时间后,她就走了。   就像他现在这样,慢慢地,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到了医院门口。   她再次看了看时间。应该是三点五十四分。   随即,在门口站定几分钟。   那几分钟里,她在想什么?   仍然沉浸在查出怀孕的欣喜中?   眉梢确实洋溢着掩不去的幸福感。只是为何,似乎也蕴着淡淡的茫然?   茫然……茫然……   时间有点尴尬,且请过假,以她的性格,是不会想回杂志社吧。   那么,回家?   不,没有——住宅区的监控,并没有拍到她回去过……   宋以朗的眸色略微黯淡了两分,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车上,沿着左拐之后的路边慢慢地行驶。   茫然,所以……她会不会只是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踱步?   人行道一边是马路,另一边是绿化带,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事物。貌似附近有个居民区,所以来来往往的行人倒是不少——那么,是不是代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段路上,不太容易遇到危险?   她还没出事……她还没出事……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到了十字路口。   红灯亮起,熙熙攘攘的人流大波大波地从车前交叉涌过,彻底乱了他欲图极力保持清晰和冷静的思绪。   宋以朗将脸埋在了方向盘上。   三个方向,她到底会选择往哪里走……   曾以为她的心思很单纯,情绪也基本写在脸上,对他来说,根本无需多加费心。   可现在,真的,是这样吗?   他竟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对她的行踪,完全不知情……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后面的车不住地响喇叭,宋以朗抬起头来,这才看到已转成绿灯了。   而同时瞥见的还有巨大的电子广告屏。   目光闪动着盯了片刻,他的脑海中蓦地有道灵感一闪而过。   她,会不会,去公司找他了?   ……   “不让进?凭什么不让进?你是狗眼看人低吗?”大厦门口警卫的阻拦,让心情本就不爽的宣婷更加火爆。   夏晓北自那通电话之后就撂了人,四五天没个踪影,手机还关机打不通,而两人多年好友,直到最近,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竟是连她家在哪都不晓得。   想起前些天三更半夜有个陌生男人打电话询问她夏晓北的行踪,宣婷后来回想,才隐约记起貌似是宋以朗身边那个助理的声音,随即越想越觉得古怪。   既然找不着她,那就只能亲自上门来找她老公。   怎料,嘿哟,好家伙!门都不让进?是瞧着她看起来不像坐办公室的白领吗?   闻言,警卫大哥颇为无奈地解释道:“不是狗眼看人低,只是我们的规矩如此。如果是这里面的员工,就可以直接刷工作证进去;如果是外来访客,麻烦出示证明。”   “证明?需要什么证明?”宣婷从包里拿出记者证摊他面前:“这个可以了吧?我是来rt采访他们的宋总,都和人家助理约好了,你现在不让我上去,完全在耽误正事儿嘛。”   宋以朗准备进大厦时,恰好听到她的话,闻声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认出是宣婷,他走了过来,对警卫道:“我认识她。确实是来采访的。”   “是你?!”看到他,宣婷的音调当即拔高了分贝,张口便质问道:“晓北在哪里?你是不是又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让她躲在家里哭得见不了人?”   面对她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污蔑,宋以朗应声皱了皱眉——听着语气,是知道他和夏晓北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她的朋友,对他的印象,貌似很差。   宋以朗的不作声,在宣婷眼中大有默认和心绪的意味。她再次质问:“好啊,我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还当真有家暴这回事儿!”   她的嗓门本就大,此时又毫不避讳,几个敏感的字眼更是立刻引起身周的一些目光。宋以朗本就赶着办事儿,不欲在门口久站,也为了不让她越说越离谱,便对她道:“先跟我上去吧。”   何况,他有打算将夏晓北的失踪一事告诉她,这样兴许能多点线索。   “看到了吗?我都说我是来找rt的宋总!敢怀疑我!”宣婷满脸凶恶而不满地从警卫大哥的手中夺回记者证。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又不是故意怀疑你的。”警卫大哥亦有些委屈,不禁嘀咕了一句:“前几天也有个女人拿着和你一样的记者证,最后还不是心虚地走了……”   一句话,瞬间令宋以朗的脚步滞了滞,霍然回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同一时刻,不远处,有人正透过喷水池的水帘看着宋以朗和警卫说话,压低的帽檐下露出的阴鸷眸子划过捕获猎物的贪婪精光。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109章 猫捉老鼠      “对,就是右边第二个画面!调出来!”rt所在大厦的监控室里,宋以朗指示着工作人员,声音肃然而冷冽,强大的压迫力令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很凝重。聪明人都反着念:{说小}:度百发首节章新最宋以朗自是没空理会这些,只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夏晓北。   她真的是来公司找他了。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关键的线索,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喷水池,再找一找能拍到喷水池的角度。”比起刚才,他的嗓音因紧张而略微干涩。   没一会儿,便听工作人员道:“找到了!”   画面被放大,拍到的夏晓北坐在喷水池前直往大厦门口瞅。   看着她的侧脸,宋以朗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于不自觉中握成了拳头,而紧接着看到,一双手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   只见夏晓北回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面色顿时满是骇意,然后她似乎被拉开了两步,突然出了画面。   宋以朗的心脏随之骤然一缩,“脸呢?!其它画面!再找!那个人是谁!”   几乎是怒吼,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得条件反射地抖了抖,随即便听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弱弱地说了一句:“找到了……”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调出来的画面已放大在了屏幕上——高高的个子,灰色的外套,戴着顶帽子,从背影上看应该是个男人,而夏晓北看起来就像完全不省人事一般,任由被他半搂着往一辆很普通的大众带去。   后座的车门打开,她就那样被丢了进去,看得宋以朗心脏微微一疼。   然下一瞬,那个男人终于转过身来。   压低的帽檐本是可以挡住他的样貌。但他却像故意一般忽地抬起头来,眯起眼对着摄像头,不,准确来说,是对着宋以朗,如刚吃完美味佳肴似的,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死死地盯着画面上那张满是挑衅的脸,宋以朗的拳头捏得青筋暴起,而身旁,宣婷终于禁不住放声大哭:“晓北!晓北!晓北!晓北她……那个混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抓晓北?他想要干嘛?晓北、晓北她——”   “宋以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晓北失踪的事情?”蓦地一转口,宣婷抹了把眼泪指尖直指宋以朗,“你都在干什么?这都第四天了!第四天了!她在你公司门口丢的你竟然都不知道!你这个老公究竟是怎么当的?她、她要是出了——”   “她不会有事的。”没等她骂完,宋以朗忽然开口,口吻蕴满力量地笃定。   看着他黑不见底的眸子,宣婷刹那间呆住,剩余的责怪悉数卡在了喉咙。   “现在看来是被绑架,绑匪的样子也拍到了,你认识他?是熟人干的?”一起看监控的警察问宋以朗。   宋以朗正欲开口,joe在这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宋总!电话!找你的!”   通过joe的号码找他的,通常都是生意场上的人,照理是不需要他亲自处理的。问题在于,joe并非不知轻重的人,那么……   蹙了蹙眉,无声地交流一个眼神后,宋以朗接过电话,随即,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以朗?呵呵,你的助理干得不错,听话又利索。”   宋以朗的眸子应声危险地眯起,“李、维、夫!”   “在匹隆不是才见过面吗?何必如此咬牙切齿地对我表达思念。”无视他口吻中的凛然和恼怒,李维夫半是讽刺半是调侃地道。   “她人在哪里?”宋以朗亦无视他的虚以委蛇,直接问重点。   “啧啧,连问候的时间都不留给我,这样真的好吗?”李维夫依旧笑着转移话题。   这种状况,明明李维夫是绑匪,却似乎半丝畏惧都没有,就像只是普通朋友打电话过来和他闲聊一般悠哉。   反观宋以朗的简短快速,倒更像是害怕拖延时间。   “她、人、在、哪、里!”冰冷着声音,宋以朗一字一顿地重复。   那头,李维夫蓦地轻嗤一声:“你不是应该表现得无所谓一些,好让我感觉手里的人票没有价值,威胁不到你?”   “有这个必要吗?”宋以朗沉声回道——在匹隆时,他确认得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李维夫貌似很开心,“以朗,你果然还是最擅长洞察人心。”   是么?他若真的擅长,此时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乍听之下指代不明,但,彼此明白就好。   闻言,李维夫沉默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反问道:“如果我不出现,你还会记起他吗?”   而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宋以朗回答,紧接着笑了一声,“监控录像看得还满意吗?不过,你的速度可是比我想象中的慢呐,接下来,可是要抓紧时间了噢,我会再联系你的……”   “你想——”干什么?!   话没说完,那头已迅速地挂掉了。   宋以朗神色冰冷地捏紧手机,随即转头将手机递给警察:“可以根据号码追踪到对方的位置吧?”   虽然警察点了点头,但宋以朗知道,这还是不比及时追踪来得有效率——其实早在警方介入调查时,就考虑到绑架的情况,即便知道他们之间夫妻关系的人不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家里和办公室的座机以及他的手机上都安装了监听系统。   唯独,漏了joe——毕竟,一般人的思维,都会直接联络关系最亲密的人。   刚刚那种情况,只能事后通过号码追踪。   可是,李维夫根本不是那么笨的人,既然敢用手机打来,就说明,他完全有恃无恐……而回想方才的对话,他,是想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思及此,宋以朗的心不禁再度沉了沉。   ……   他说会再联系他,宋以朗自是不会守株待兔地干等。   不过,距离昨天的电话,又是一夜过去了,再一次,什么线索都断了——如他所料,那通电话的号码登记的是假名,而在挂断电话后,李维夫就将电话卡丢进了垃圾桶里,除了判定他曾出现在那附近之外,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确定了具体对象,公安局已开始彻查李维夫的背景资料,而得知人票是个孕妇后,警方也加大了对这次绑架案的重视,正在商讨更加有效的措施。   只是,一夜的时间,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对宋以朗来说,却从未觉得,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竟都是如此漫长……   推开办公室门时发现宋以朗的身影,joe不免有些惊讶:“宋总,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宋以朗依旧站定窗前一动不动,并没有应声——他不想说,家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他不敢久呆……   他的沉默,joe多少明白点意思,便也跟着安静下来不作声。   “有消息吗?”半晌,宋以朗淡淡地问。   这样的问题,joe根本不可能直接回答“有”或者“没有”,心里默默地叹口气,换了种方式回答他:“公安局已联系了美国那边调用李维夫的资料。我的电话也接受了监控,宣婷那里也时刻紧张着,公司的职员我已打过招呼,提醒他们近日注意一下是否有可疑的电话或者人事物。”   虽然起不到实质性的安慰作用,但起码要让他感受到,所有人都在为找人而努力。   但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根本不确定,夏晓北是否安然无恙……每个人都不敢想……   “宋家二老那……还是先瞒着吗?”迟疑间,joe提了提。   “嗯……”良久之后,宋以朗应了一句,转身往洗手间里走。   本想洗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可水龙头却好似跟他作对一般流不出水。   眼瞧着他的神色愈发煞冷,joe忙不迭解释道:“我等下就去报修。宋总,要不您先屈尊降贵用一用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是很干净的!”   听出他这是在故作谄声欲图缓缓他的情绪,宋以朗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然后走出办公室。   没想到,只是他去洗手间的这个空档,回来时,joe刚签收完一个包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宋、宋总,李维夫寄来的……”   宋以朗的眼皮应声跳了跳,慢慢地走到桌前。   包裹看起来很大,他抓起来称了称,却是并不重。   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只有……   见他想要直接上手拆,joe连忙阻止:“宋、宋总,还是先等警察检查过再说吧,万一……万一是什么——”   “危险品”三个字还没说完,宋以朗已撕掉了最一层。   joe的手猛然一抖,惊疑不定间,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了盒子。   以下是      情,浅尝辄止 第110章 怵      从joe的角度,偌大的盒子貌似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然,宋以朗已伸手至盒底,缓缓地将一张照片拿了出来。   一块墓碑占据了整张照片的画面,李维夫的面容笑得灿烂,左下角刻着他卒于去年的……今天……   “宋总,你看!”joe忽然惊叫一声,指着墓碑上本该放贡品的地方,却是放着一条暖金色的项链。   他的话刚说完,便见宋以朗攥着照片往外走,joe连忙问道:“宋总,你去哪里?”   “西区陵园!”宋以朗脚步不停,沉声交待道:“你留在这里等警察来检查包裹!”   “宋总!你等等!等警察一起去啊!”joe一边掏手机往警局打电话,一边慌慌张张地追出去喊,而宋以朗面无表情的脸已消失在闭上的电梯门后。   ……   宋以朗肯定,李维夫送这张照片过来,就是为了故意引诱他前往陵园——除了夏晓北的项链,背景上不起眼的角落里,隐约照出了“南城西区陵园”的字样,等于告诉他地址。   他不知道李维夫是不是在陵园等着他,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去一趟——这也正是对方所料准的事情。   从rt到西区陵园,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他用四十分钟的时间解决。   而似乎早有人和管理员打过招呼,宋以朗只是拿出照片问了一下,管理员连查都不查一下,便告诉他具体方位。   上午的陵园处于一片风萧萧的安静之中,他沉缓的脚步稳稳地踏过人行道的石板,最后在李维夫的墓前站定。   和照片上所拍摄的一模一样。   墓碑上的字寥寥无几。   卒年。连所葬之人的名字都没有,亦没有立碑之人的署名。   简单得令人怀疑,这里可能只是传闻中的“衣冠冢”。   和照片上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碑前多了一支蔷薇,颜色如血欲滴,看得宋以朗的眼皮禁不住跳了跳。   瞥见放在蔷薇旁的项链,宋以朗毫不犹豫地弯腰拾起,重新站直身体时,脑中蓦地有个念头划过。他怔了怔,注视定照片上笑颜如昔的人。   他忽然隐约明白李维夫将他引诱至此的原因了——或许,就是为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弯腰。   在忌日里。在墓碑前。给已故之人一个深深的,鞠躬。   抑或说是,致歉……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以朗的神色变成一种不明意味的复杂。   若有所思半晌,他再次弯腰。   如果……可能,他们至今会是很亲密的好朋友……   滞了整整五秒,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已恢复如常,霍然转身离开。   而就是在他刚刚走出陵园时,joe的电话call了过来:“宋、宋总!又来了!又有一份包裹寄到公司来了!”   闻言,他当即挂线,匆匆走去停车场。   旁边有两个人正在为划伤车身的事情争吵。   其中一人看见宋以朗过来拿车,顺便提醒了他一句:“这位先生,这车是你的啊?你快一起来,我看见你的车尾也被他的车刮花了!我们得一起要求赔偿的!”   另一个人自是不满被告状,禁不住大声为自己辩护:“要不是突然冒出个人来,我怎么会紧急刹车!罪魁祸首已逃逸了,可别把罪怪到我身上!我看那人鬼鬼祟祟,估计是个偷车贼……”   宋以朗自是没空理会这种事情,置若罔闻地上了自己的车,果断赶回去。   ……   正值中午车流量的高峰期,路上堵了很久,在心焦中好不容易抵达公司楼下,一直等着的joe立马迎了上来:“宋总!”   宋以朗点点头,一边步伐飞快地走去电梯,一边问:“什么东西?看了没有?”   “警方在对包裹进行检查后打开的。和早上一样,还是一张照片……”两人一起上了电梯,而在说到最后一句时,joe的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察觉到这一点,宋以朗的眉头立即一皱:“什么照片?”   “……”迟疑间,joe只是回答:“宋总你还是自己看吧……”   他这么一说,宋以朗的心中立即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电梯门一开,他便迅速地迈了出去。   “现在什么情况?”一进办公室,宋以朗张口便问负责人陆警官,口吻因紧张而稍稍有些冲。   “两个包裹上的指纹需要花点时间。寄包裹的地点都在同一家店,我们已问过了。但每天的客人太多,他们根本不记得,只说包裹是几天前就预寄的。监控我们也还在调,需要时间。你去陵园有什么收获?”   听到“需要时间”这四个字,宋以朗的脸不由黑了两分,并不回答他,反沉着声音问:“照片呢?”   陆警官暗暗无奈地叹口气,从身旁的另一个警察手里接过东西递给宋以朗:“你……”   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宋以朗完全没有听见,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完全无法从照片上挪开了。   “在哪里?没查出这是在哪里吗?”   一旁的joe根本不敢出声,只是听着宋以朗的声音似一字一字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艰难而干涩。更是看到,他捏着照片的手指如失了血色般发白。   “还在分析,暂时不清楚,我们需要……”说到一半,陆警官还是把时间两个字吞掉,然后道:“依照这个犯人之前的行为来判断,他寄照片给你,应该不是纯粹为了打击你。你仔细看看,照片上是不是存在只有你才知道的线索。”   不用陆警官提醒,其实在一拿到照片时,他就仔仔细细地挖掘每一个细节了。但他,真的看不出来……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宋总,我们别急,慢慢看,你慢慢看……晓北一定会没事的。”察觉到他身侧攥成拳头的手爆满青筋,joe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一句。虽然,很苍白无力……   宋以朗应声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窗前,抬头望定广阔的天空,深深呼吸几口,随即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脑海中闪现的只有照片上的画面。   昏暗的光线。   披头散发的女人。   低垂着脑袋。   手脚均被绑定在椅子上。   脚踝上隐约勒出血痕。   那是她的衣着……   那是她的体型……   他很确定,他不会看错,那就是她……   可是,究竟在哪里……   昏暗的光线……闭塞的房间?背景虽然看不分明,但似乎很空旷……   还有透光进来的方式,窗户应该很高还有点窄……   入镜的那一部分地面,好像是地板,有一小条白漆刷出的圆弧在角落划过,线条粗而均匀……   那椅子……木制,四脚,方方正正,刷成绿色的漆,椅腿上似乎也有白色的漆……白色的漆……白色的漆被她的腿挡住了一部分……是个阿拉伯数字七?椅子上编了号码?编了号码……是公共用品?   等等……那条圆弧……那个七的写法……还有那把椅子……   骤然睁眼,宋以朗忙不迭重新抓起照片,死死地盯着,两三秒后,他满脸肃然地朝外走。   他知道了!   他知道照片上的地点是哪里了!   ……   周末下午的南城大学,一路还是能碰上许多学生,各种露天球场上声音此起彼伏,不远处似乎还在举办什么活动,欢笑声阵阵。   和他上学时期相比,不少建筑和路段都较以前有了些许变化,尤其是彼时,他们还住在老宿舍楼,所以,连活动范围也都基本集中在那附近。   宋以朗凭着半模糊半清晰的记忆,雷厉风行地朝目的地走去,渐渐将喧哗的人声丢在身后,走入静谧的老宿舍楼区域。   当破旧的老楼进入视野时,他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绕过去,继续往后走。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南城大学的旧篮球馆。   恰在他毕业的那一年,旧篮球馆正式停用。一开始还是有不听话的学生偷偷进来,但近一两年,已完全荒废掉。上次校友会的时候,似乎还听说今年下半年,这块区域终于要推翻重新规划。   而此时此刻,本该空无一人的旧篮球馆里,却传出了球声。   脚底划过地板的尖锐。篮球撞击地板的低沉。篮球进框。触板弹出。   一下下,一声声,接连不断,似在打着一场精彩的球赛,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而越发清晰。   走到门前,宋以朗顿了顿,看着门上被撬开的锈迹斑斑的锁,然后握上手把,猛地拉开。   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音,带起腐朽和铁锈的气味冲入鼻间。   一脚跨了进去,透过扬起的灰尘,宋以朗看到一道身影正步法稳健地运着球,左右闪躲、回旋转身绕过想象中的对手,却是在还没到达篮下时就猛然跃起,双手抓着球,狠狠地灌进了篮筐里。   巨大的动静震得人的心脏仿佛都跟着缩了缩。   这期间,宋以朗已走到球场中央,眯起双眼盯着尚挂在篮筐上不下来的人,眸底稍纵即逝一抹恍惚。   “是不是几乎一模一样?”李维夫从球框上跳下来,慢慢转回身来,“这就是你当年最拿手的。只是……”   他的目光望定三分线外某个位置,道:“只是,给你传球的人,已不在了……”   “她人呢?”边问着,宋以朗的眼睛边往周围扫射,看到了那把椅子,却没有看到想找的人。   李维夫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捡起球,背对着他有节奏地运着,“你能找到这里,我很替他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你并没有完全忘记他。这里堆着的每一把椅子上的号码,是你们当年一起刷上去的。你还嘲笑过他写七的方式很女气。”   “对,是的,就是这样。和你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丝毫不漏记得一清二楚。无数次,他对你表达思念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活成了你。这样一个,残忍对待他的你。”   “看着篮球队的合影,他一遍一遍地对我描述着你。明明是最痛苦的回忆,也恰恰是最幸福的回忆。这样轮番地,反复地,在痛苦和幸福中,忍受着煎熬和折磨。”   “他完全理解你当时的冷漠薄情。毕竟这种感情,在大多数人眼中,是畸形的,是……恶心的……但是!”他语调忽地拔高,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连看人的眼神都变得阴冷:“你不该骗他!你怎么可以骗他!”   “招摇撞骗的狗男女,天天那般故意地在他面前晃悠,你们觉得很好玩是吗?!你们觉得很可笑是吗?!你们觉得很爽快是吗?!”   宋以朗似乎对他的话毫无感觉,静冷的眸子在黑暗中无限延伸:“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闻言,李维夫指着自己反问,随后突然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神情刹那间再度恢复成了之前的和善,缓着声音道:“以朗,我是维夫啊,你怎么能不认得我?”   貌似两个不同的人格在身体里自如地转换,情绪像处在不自然的癫狂状态,宋以朗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你想怎样?”   李维夫应声摇了摇头,笑得半是桀然半是温柔,“以朗,我不想怎样,更不想对你怎样……”   宋以朗的眼皮蓦地因为他的话而跳了跳,“你——”   “宋以朗,”才吐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且仅是一两秒的时间而已,他的口吻立即又变得悠远而怅然,“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为了你,他避去了美国,但,没避过思念。”顿了顿,他继续道:“他想你,他想得几欲发狂。白天安然无恙地正常上班,晚上饱受思念的折磨。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所以……他开始碰那些东西……”   宋以朗的眼眸比方才更黑沉,黑沉得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是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一种,两种,三种……数不清楚了,只要有效,他都尝试,而每一次尝试过后,都陷入了更加无助的境地。他知道自己那种状态已无法工作,所以辞了职。我就是在那时遇到他的……”   李维夫静静地凝视着宋以朗:“你懂那种思念的感觉吗?像是被丢进狭窄而封闭的空间里,你大口地喘气,想要拼命地挽留,可空气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抽走。讽刺的是,你越是挣扎,它流失得越快,你便跟着越发窒息。窒息……窒息……窒息……”   似是要给他生动地演示,李维夫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唇边却是狞笑。   “够了。”宋以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李维夫竟当真放开自己的手,却是冷笑一声,“你不懂。你不懂在身边却爱不得的痛楚,你不懂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面前慢慢耗掉生命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助。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激动之下,他仿佛又魔怔了一般,缩起手脚抱着自己,喃喃道:“那么窄的地方,他把自己关在那么窄的地方,弓着身体。那么近……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以为他失踪了,到处找他,疯狂地找他,报了警,连警察也找不到。谁都找不到……直到——”   “唔唔!呜呜呜呜!唔呜呜唔呜呜……”   突然传出的呜咽声打断了李维夫的回忆,亦让宋以朗蓦然一惊,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看到宋以朗紧张的神色,李维夫的眼中闪过如针尖般的锐利,勾唇一笑,走到场边,从看台底下拖出了一个麻布袋。麻布袋里的人因为他的拖动而挣扎得厉害,呜咽之声也更加响。   “站住!”见宋以朗要过来,李维夫喝叱一声,同时,手里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刀。   “放开她!”宋以朗果然不敢再动,站定在原地,“既然是来找我报仇,我现在就在这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警车的声音近在咫尺。两人都下意识地往门外瞥了一眼,再度转回来四目相对时,宋以朗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在李维夫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慌张和惧怕。   不慌张……不惧怕……   其实早在发现李维夫当真现身于此时,宋以朗就隐隐不安——李维夫明知道他身边有警察,明知道这样自己被抓到的几率特别高,却还是出现了。原因无非是两个,第一,对自己顺利逃脱很有自信,第二……他压根就没想逃……   他压根就没想逃,便是下定决心要在忌日这一天做出什么大事……   那么,他的大事,是什么……?   眼下的情况,已然印证了猜测,思及此,宋以朗的心底反倒生出了慌张和惧怕,“不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警车的声音停在了门外,有一批人往里涌来的动静。李维夫自始至终神态自若,应声笑了笑:“怕什么,这几天,我可没亏待她,该吃的该喝的,一样都不少,没看见她还活蹦乱跳着吗?”   说着,他竟是抬脚踢了两下,宋以朗眼里看着她的挣扎耳中听着她的呜咽,心中只觉得刺刺地疼,再抬头时,脸上像结了冰渣子一般。   “晓北!晓北!”宣婷的哭声在这时忽然传来,一边唤着一边跑过来,要往李维夫那边冲去时,先一步被joe拉住。而警察也一窝蜂地将人包围:“前面的绑匪,放开人质!”   李维夫镇定自若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随即将目光重新落到宋以朗身上,桀桀一笑:“放开她吗……?”   长长尾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他突然抬起手,将刀毫不迟疑地朝她的小腿刺去。   “呜呜呜呜呜……唔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晓北!晓北!你这个混蛋!变态!晓北……”   “李维夫,我不会放过你的!”   “住手!再伤害人质!我们就开枪了!”   五道声音同时传出,错乱地交杂在一起,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长笑过后,李维夫的手再次抬起,却是悬在空中并不落下,目光地盯着面若冰霜的宋以朗,“以朗,这是你们当年联合起来欺骗他的下场。你说,下一刀,该落在哪里呢?”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的刀子上,宋以朗并未太仔细听他的话,而当看到他的手指慢慢挑选着下一刀的落处,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出声,宣婷已突然跪到了地上,哭道:“求求你!不要再伤害她了!她肚子里还有宝宝!这样下去会一尸两命的!求求你!”   听罢,李维夫的表情先是闪过一丝古怪,而后注视着宋以朗,再度笑了起来:“这个人票,真的是太值了……”   一语出,同一时刻,眼看着他手里的刀又要落下,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陆警官开出的枪瞬间击中了他拿刀的手腕,李维夫当即捂住手腕,倒在了地上。   几乎全部的人都拥了过去,一部分是彻底将李维夫包围,另一部分冲向地上的麻布袋。   “晓北!晓北!晓北!”宣婷已泣不成声,被joe揽着才跌跌撞撞地过去了。   最先冲过去的,是宋以朗。   麻布袋里的人在不停呜咽和挣扎着,宋以朗跪坐在地上,一边颤动着手指解结,一边抖着嗓音安抚道:“是我是我!别怕!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晓北……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怎么办……”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将那一处的麻布袋染成深红,宣婷很想伸手去捂,却又怕让她更疼,被眼泪模糊的视线往上移去时,麻袋恰好解开。   只是,当看到里面的人时,在场所有人都愣怔住,宋以朗脸色一变,当即丢开狼狈不堪的董恬微,转身迅速跑到李维夫面前将他从地上揪起:“你把她藏哪里了?!”   “你猜……”就像情人之间玩闹时的撒娇语调,李维夫温和着声音吐出两个字,唇角的笑容戾气深深。   而未及宋以朗反应,却见李维夫突然翻着白眼全身抽搐。   “不好!”见状,陆警官蓦地惊呼一声,连忙对手下喊道:“快送去医院!不能让他死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抽搐着的李维夫已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她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你快回答我!”宋以朗依旧揪着他的衣领不停地质问,陆警官在这时伸手到李维夫的鼻息间探了探,然后阻止了宋以朗的举动:“没用的,他死了。”   宋以朗的身体滞了滞,僵着脖子偏头看着陆警官。   “他事先在自己体内注射了大量的海洛因……”   话闭,宋以朗的手猝然一松,宣婷大哭的声音响彻耳畔:“那晓北呢?晓北到底在哪里?”      情,浅尝辄止 第111章 感同身受      那响枪声几乎震动了整座校园,引来许多学生的围观。然而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一批警察将原本荒废的旧篮球馆封住。   该送走的人已送走,陆警官也带着手下在校园各处进行寻,希望能够找到人。   空旷的篮球馆里,除了还在工作的采证人员,只有坐在看台上埋首静思的宋以朗。   埋首静思……   不。   他根本就没法思考……   又断了。什么都断了。连人都死了……   哪里……到底是哪里……   她究竟在哪里……   他不知道……   他的脑袋完全是空白的……   有人慢慢地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随即,joe的声音斟酌着传出:“宋总……”   “宣婷还好吗?”沉默少顷,宋以朗问。   “刚送走,情绪还是很不稳定,一直……一直……”唤着夏晓北……   “董恬微呢?”良久,宋以朗又问。   “除了腿上的那一刀,身上还有被鞭子抽打过的伤痕。”   鞭子抽打过……   她呢?她是否也遭遇了此般残忍的暴力……   “……似乎受到过很大的惊吓,暂时无法正常说话……”   受到惊吓……   她胆子那么小,是不是又害怕地落泪了……   “……所以,问不出有用的口供……”   问不出……   问不出吗……   为什么,就是问不出……   “好,我知道了……”又是一阵压抑的无言后,宋以朗淡淡地应着,声音干而沙哑,隐隐带着一分疲倦,艰涩地轻响在静谧的空气里,听得joe心中莫名地酸楚,“宋总,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闻言,宋以朗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   下午倾斜的阳光透过篮球馆的窗户照射进来,恰在这时移至他的脸上。他并没有伸手挡住,只是微微地眯起眼睛,与肆无忌惮的刺目光芒对视。   无数尘埃身不由己地漂浮着,斑驳光影的回转中,似乎映出一张笑意晏晏的眉目,俏生生地凝注着他,唇瓣翕动,轻轻地吐出言语,声音却缥缈在渐渐炫开的光晕中。   他努力地侧耳倾听。   但,什么都听不清。   她的面容慢慢地远离,消散。   他霍然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前走,抬起手臂试图抓住她。   “……宋总!宋总!你在干什么!你别吓我啊!”   手臂突然被人拉住,涣散的视线在joe心急如焚的召唤中一点点恢复清晰,宋以朗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看台的边缘,而眼前……依旧是空旷安静的篮球馆。   “没事……走吧……”   拂开joe的手,宋以朗转身下阶梯至球场,joe忙不迭跟在他身后,不忍地看着他略微踉跄的脚步,想上前扶一扶他。   然而,宋以朗在这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站着,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某个地方。   joe顺着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是放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   他记得那把椅子。   就是照片上,夏晓北坐着的那把。   宋以朗顿了顿,慢慢地走过去,绕着那把椅子走了一圈,将手放在了椅背上,立定,微低着头注视着它。   “把领带解下来。”半晌,他蓦地开口吩咐。   joe愣了愣,虽然不明白他想干嘛,但见他神色肃然,还是照做。   递给宋以朗时,他却并未接过,而是忽然就着椅子坐下,“把我绑住。”   “……”joe一怔,“宋总,你这是……”   宋以朗并拢着双脚,两手伸到椅背后,微仰着头看着joe,缓声道:“我就是想知道……她被绑在这里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   像个无助孩子一般,口吻带点任性,含着无能为力之下的求救意味。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深浓的眸色在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那些往日习惯掩盖起来的情绪,如今悉数分崩离析,一览无余地摊开在人前。   太多了。交杂在一起,反而无法一一辨别。joe也不敢去辨别,悄然收住盈在眼眶中的水汽,敛好神色后,才对他点了点头,“好的,宋总。”   答应间,joe已开始动作,遵照着宋以朗的意思,按照照片那样,用领带,将他的双手紧紧地缠住绑紧。   “还有脚……”宋以朗语声淡淡地提醒。   joe哽着声音,“好的,我再去给你找条绳子。”   “用我的吧。”身旁冷不防传出陆警官的声音,瞥了一眼宋以朗后,他补了一句:“本来你不该这样随意碰触证物的……”   joe偏头看着他轻轻点头算作表达谢意,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领带,蹲下来把宋以朗的两脚也用力地绑住固定在椅腿上。   然后,所有人都不出声。就连那些还在工作的采证人员,也都停下了动作,静默地看着这个……奇怪而疯狂的男人……   这个奇怪而疯狂的男人,此时此刻,对落在他身上的所有目光,都自动屏蔽,闭着眼睛,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中。   束手束脚。舒展不开身体。比想象中得更加难受。并且这种难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剧。   她被绑在这里多久?   如果想要挣扎,只会被绳子勒得发紧、发疼。   他只是用领带就如此,何况绑着她的还是粗糙的麻绳……   她一定试图反抗过,所以照片上,她的脚踝处才会有伤口。   手呢?   虽然照片上没拍到,但她的手腕,应该也和脚踝一样,都受伤了吧……   想着,宋以朗的手动了动,想象着她挣扎时该有的样子,用力地挣扎,挣扎……   眼瞧着好端端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胡乱动弹,joe只觉得心里难受之极,正欲不忍心地别过脸去时,却见宋以朗忽地滞住了身体,原本紧闭的眼睛亦蓦然睁开,眉头微皱着,神色在古怪和狐疑间变幻。   “怎、怎么了,宋总?”   “帮我把领带解开!”宋以朗沉声命令道。   joe和陆警官下意识无声地对视一眼,均被他肃然的表情哄住,连忙依照吩咐。   “宋总,你的手……”瞥见宋以朗的手指上不知被什么扎到竟是冒出了一串小血珠,joe不由惊讶地问了一句。   然宋以朗只是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已然站起身来绕到椅背后蹲下去,眸子紧盯似在寻着什么,随即目光一动,抬头对陆警官道:“这里好像有东西。”   陆警官一愣,即刻蹲下,顺着他所指的位置看。宋以朗将椅子稍微挪了挪对着光——果然可见有针头的光芒闪了闪。   见状,陆警官连忙找人采证人员,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抽了出来——一根顶部磨成尖锐针头的铁丝模样的东西。   藏在木质椅子的缝隙里,如果不仔细查探,根本很难发现。就算无意间发现了,也极有可能忽略过,或者只把它当做固定椅架的普通铁丝。   先不管是不是眼下的状况令宋以朗过于敏感,但当他在被不小心扎到时,心里就是有种微妙的感觉,来得突然,来得奇怪,隐隐认定,它或许……它或许可以帮他找到她……   很紧张,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掌心里的汗不断地溢出,宋以朗饱含期待地盯着采证人员,随即便听陆警官道:“初步判断,这是一把‘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   小偷盗窃时使用的能打开任何带锁之门的钥匙?   是李维夫留下的!一定是李维夫留下的!   钥匙钥匙钥匙!   他用来开什么门用的?   “宋总……”   “别说话!”看到他神色略微慌乱,joe本想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却被宋以朗厉声打断。   李维夫喜欢玩猜谜游戏!那么他一定留下了什么提示!   冷静冷静冷静!   把这几天的事情重新理一遍!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找到的!   宋以朗蓦地扶住joe的手臂,试图将自己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平复下来,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过画面。   找到公司门口的监控录像,接到挑衅电话;用照片引他去墓地;再用照片诱他来篮球馆;麻布袋里的不是她;椅子上藏有万能钥匙……   倒回去倒回去!   “……那么窄的地方,他把自己关在那么窄的地方,弓着身体……”   宋以朗心头一动,忽然转头,抖着声音对陆警官道:“狭窄的地方!她被关在很狭窄的地方!”   箱子?柜子?   宋以朗的心更乱了,脑海里再度浮出李维夫的话——“……那么近……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我以为他失踪了,到处找他,疯狂地找他,报了警,连警察也找不到。谁都找不到……直到——”   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宋以朗的身形猛地一僵,下一秒,他已是突然往外跑。   耳畔是因快速奔跑而呼啸过的风声,脑中的记忆尚在不住地回想起来——“……车尾刮花了……”;“……要不是突然冒出个人来……那人鬼鬼祟祟……偷车贼……”   快点!再快点!   “……以朗,接下来,可是要抓紧时间了噢……”   近了!看到了!车!   宋以朗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遥遥对着车子摁下按钮。   “……像是被丢进狭窄而封闭的空间里,你大口地喘气,想要拼命地挽留,可空气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抽走。讽刺的是,你越是挣扎,它流失得越快,你便跟着越发窒息……”   直接奔到车尾,宋以朗的眼皮猛地一跳,抖着手猛地拉开后备箱。   “……你不懂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面前慢慢耗掉生命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助。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情,浅尝辄止 第112章 恸      夏晓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破碎的梦。   身处一条一眼望不到边的隧道里。   哪里都去不了,但脑袋里就是有个念头----沿隧道一直走,不停地走,永远地走。   大多数时候,它都是黑漆漆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每隔一段时间,它便会如天眼裂开一般,突然有阳光渗进来。   打开时会发现,隧道的一侧是透明的玻璃,却不知为何,总是像蒙着一层雾气般朦胧。   就是透过这雾气朦胧的玻璃,她看到了李维夫的脸。   她想起来了----自己沉睡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她很害怕。她害怕得往后退,可隧道和狭窄,她只是退了一步,便碰上了背后的墙。   李维夫亦透过玻璃在对着她笑。   一开始笑得和善。然后,他一边对她伸出手,一边笑得诡异。   诡异的笑容在雾气的愈发朦胧中渐渐消失,随即,整片天地再度黑了下来。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却好似经历了跋山涉水一般疲倦,靠着墙大口地喘气呼吸,很久之后,才继续走长长的隧道。   她数不清楚自己被突然出现的李维夫吓了多少次,也计算不了她究竟走了多远的路,只是此番反复,反复,没有尽头似的。   最后一次打开天眼时,她已是条件反射地躲在角落不敢动弹,掌心下意识地捂上自己的肚子。   就是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里,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秒后,僵着脖子偏头往隧道望去----原本黑不见底的隧道尽头竟是出现了一扇门。   那扇门!便是她一直走下去的目的!   她蓦地起身往那扇门跑,拼命地跑,身后,李维夫的手也紧随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而,她明明用尽了全力,那扇门依旧离她很遥远,怎么也够不着。   下一瞬,天旋地转,脚下一空,她蓦地再次落入黑沉之中。   这一次的黑沉显然和隧道里的漆黑不同。   更加无助。更加恐慌。更加绝望。   她看不见四周到底有什么。她只能感觉到身体完全舒展不开,只能弓着背蜷缩着,双手无意识地护在自己的腹部----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袋很沉,像塞了团棉花,白茫茫之中,貌似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一点安全感。   耳朵里是嗡嗡嗡的声音,四周在震动轻晃,晃得她本就不清醒的意识益发涣散。   似乎中途声音和震感都消失过一小段时间。   但她记不得了,也没心思去记----她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渐渐高起来的温度上。细细密密的汗从身体里不住地冒出来,似乎吸进去的每一口气,也比之前的少了许多。   是错觉吗?   不……不是的……   就像在被一点点地抽掉一般,她真的,慢慢地,呼吸不过来了……   张大了嘴巴,不知自己是想吞咽空气,还是想呼唤出声。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做无用功……   很安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安静了……?   嗡嗡声呢……晃动感呢……   怎么连这两种动静都抛弃了她……   抛弃?   貌似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   好黑……好安静……好难受……好疲倦……好想睡……   所有的感官触觉,都在渐渐地远离她……   咦?不对,原来她还看得见……那是什么?萤火虫吗?   可是……   为什么,它要从自己的身体里飞出来……   为什么,看着它飞出来,她的胸口好像突然缺了一个角,空落落的……   为什么,她觉得唯独剩下的那一丢丢安全感在随着它的飞离而慢慢流失……   为什么,她的心,好疼……   能不能,不要走……   她试图伸臂挽留它,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   怎么办……不要离开……不要……   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得更加厉害,弓着背,护着它,圈住它……   谁,能来帮帮她……   宋以朗……   轻轻地在心底唤出这个名字后,她感觉自己即将坠入愈发深沉的黑暗。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束光照在了自己身体上。   太亮了……亮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去看清楚状况……   不过……她现在是突然飘到云上面了吗……   空气好像也在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呢……   这是谁的气息……好熟悉……   但,她还是不想睁开眼看……好累……真的好累……   要不就直接睡过去吧……   好吵……好乱……为什么忽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多声音……不要吵她睡觉好不好……   咦?萤火虫……   它还没离开?它是在绕着自己飞吗?它也舍不得她吗?   对不起……对不起……被拖累着一起受苦,所以刚刚才想离开的吧……   现在,能不能重新回来……一定能被好好照顾好好保护的……不要走……好不好……   “……夏晓北,你醒醒!不要睡!不要再睡了!夏晓北!……”   谁?谁的声音这么耳熟?谁在叫她?   对了!是他!是他!   不要走……不要走……她做不到,他也一定能做到的……   对的!就是他!   缓缓地睁开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刺目的光亮里,他熟悉的面容渐渐地显露出来。   他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他的神情怎么那么紧张……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用了很大的力气,她终于挪出了另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努力睁着眼睛盯着他的眸子。她想开口,可是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救它……请救救它……它那么微弱……它要是飞走了,该怎么办……   可是,他好像没听见……   他在听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话……   “……不少安眠药……迷药虽然微量,但是……缺氧……太晚了……必须拿掉,否则……”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和她抢话说?什么拿掉?拿掉什么?她听不懂……她不要听……   宋以朗……宋以朗……   她努力地攥着他的衣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但,为什么,他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不对不对,他有感觉!他转回头来了!他转回头来看她了!   宋以朗,救救它!快救救它呀!它要飞走了!   只是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他便再次侧过脸去。   宋以朗……宋以朗……   她急忙喊他,拼命地喊他。   然而,他不理她,他就是不理她。   等等!他那是什么神色?为什么如此淡漠如此生冷?   他的唇瓣好像在动?他在说什么?他在对那个白大褂的人说什么?   “……不要孩子……”   不要……孩子……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以……   灭顶的绝望彻底将她淹没,大片大片的冰凉,在一瞬间,随着脑中不断回响的这四个字,涌上心口,涌过整个身体。   他,怎么,可以……   手上一松,自己正不知被往何处送去。   可是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盯着他不辨神色的面容渐渐消失在关起的门外。   一起消失在门外的,还有那一零星淡淡的,荧光。   而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眼前蓦地一黑,原本一直抚在腹部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   夏晓北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个又长又破碎的梦。   长,而破碎地,重复交错着两个画面。   双嵇山上那片茂密的树林里,一条大蟒蛇在身后追赶着她和宋以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大蟒蛇就是不咬宋以朗,张开大嘴只想咬她。   眼看被追到了悬崖边上,她着急地朝宋以朗呼救。宋以朗却始终远远地站立不动,冷冷地看着大蟒蛇对她吐出了长长的信子。   她绝望地注视着他,场景瞬间一变,他淡漠生冷的面容渐渐消失在关起的门外,就那样当着她的面,残忍地,无情地,掐灭了微弱荧光……   “宋总,晓北她,又哭了……”   对于joe略显犹豫的声音,宋以朗却似置若罔闻一般,始终定定地站立在窗前,背对着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和神色。   “唔……”坐在病床旁的宣婷隐忍着咬唇,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丝呜咽,抓着纸巾,轻轻地为沉睡中的夏晓北拭泪。   可是,不管怎么擦,她眼角的那痕水光就是擦不干净,而宣婷已经禁不住,跟着她无声地流泪。   这样凄凉的场景,joe怎么忍心继续看下去,只怕再看下去,连自己都要跟着一块哭。一回头,看到宋以朗依旧岿然不动的背影,他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宋总,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而和预料中一样,宋以朗沉默如初,不发一语。   见状,joe暗暗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宋以朗的声音淡淡地传出:“她不愿意醒,我又能拿她怎样……”      情,浅尝辄止 第113章 他的责任      “她不醒,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门外突然爆出沉沉的声音,许是顾及着夏晓北,所以嗓子刻意压低,但仍难掩其中浓重的恼怒。   joe闻声回头的时候,宋钲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抬手便给了宋以朗一个巴掌。   始料未及之下,谁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只是感觉这一掌异常地狠,狠得连空气似乎都被扇出的风震了三震,而宋以朗在那一瞬间本该踉跄的,却是硬生生地稳住身形,保持着歪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好长一阵,都没有人敢出声,仿佛连呼吸都屏住,均被宋钲的雷霆暴怒所震撼。   “阿朗!”蒋燕最先打破寂静,连忙上前一步,盯着宋以朗的脸心疼地唤了一句,随后以护子心切的姿势挡在宋以朗面前,与宋钲对峙:“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事情都发生了,打孩子有什么用!”   “你让开!”宋钲黑沉着脸,一点都不给蒋燕留颜面。   蒋燕自是不肯,梗着脖子正欲反驳宋钲什么时,身后的宋以朗忽然按住了她的肩,“妈,我没事。”   边说着,边把蒋燕拉到身旁,自己则和宋钲面对面:“爸。”   “混球----”   再次一抬手要扇过去,却见宋以朗一动不动地站着,并没有要闪躲的意思,脸上的表情亦没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嘴角似隐隐有抹血丝。   见状,宋钲的目光微微闪动,终是下不去手,但依旧怒不可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瞒我们到现在!”   闻言,宋以朗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低头瑟缩的joe,然后才答宋钲道:“不想让你们担心。”   “混球!”宋钲又是一声怒骂,气愤之下,似乎连唾沫星子都飞到了空气里,指着床上躺着的夏晓北,道:“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担心!”   “老头子!这又不是阿朗的错----”   “你住嘴!”宋钲毫不犹豫地截断蒋燕的话,“不管是谁的错,他都有难以推脱的责任!让晓北身处危险,有他的责任!没能将晓北安然的救出,有他的责任!把……把孙子弄没了,有他的责任!晓北醒不过来,更有他的责任!”   说到后面,气势犹在,但口吻里已隐隐蕴着沉痛,连着的四句“有他的责任”,一句紧接着一句憾在空气中,一句紧接着一句敲在人心上,也是一句紧接着一句,将宋以朗逼进死角里。   也是在这沉痛的四句话之后,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极致的静寂中,只余尾音压得气氛很是僵硬。   就是在这片僵硬的气氛里,忽地有人轻轻地唤了两声“爸,妈”,嗓音清冽中带着干涩,亦带着几分虚浮,让所有人都愣了愣,更是让宋以朗的身体蓦地一震。   闻声转头,大家这才发现,夏晓北不知何时竟已清醒过来,静静地坐在床上。   “晓、晓北!”宣婷惊喜地大喊,随即便是嚎啕大哭:“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刚说完,她急忙甩了甩自己的嘴:“不对不对!呸呸呸!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字眼!不行不行!”   见宣婷又哭又笑,夏晓北的唇角禁不住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拍了拍她的脑袋算作安抚,然后一抬头,正撞进宋以朗沉黑如墨的眸底。   一如既往地深,只是似乎流动着点点浮光掠影。   一触之后,夏晓北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瞬间移开,落在了宋钲身上。   “晓北……”宋钲朝病床走近两步,然后犹豫地停住,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愧疚,“对----”   “爸。”夏晓北迅速堵住宋钲欲待出口的话,微微笑着,对他展开双臂。   宋钲这才走了过去,夏晓北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抱中,声音闷闷:“对不起,让你和妈担心了,对不起……”   明明想说对不起的是他,却被她夺去了话语,宋钲顺势揽住她的肩,心里满是酸楚:“好孩子……你才是好孩子……受苦了……”   如同父女俩天伦相聚的画面,已是令站在一旁的宣婷禁不住再次流泪。   “宋总……”joe默默地走到依旧呆呆站立的宋以朗身边,提醒道:“你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便见宋以朗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joe瞬间愣怔住,不明白夏晓北好不容易醒了,自家老板怎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未及多想,他瞥了一眼夏晓北,立即追着宋以朗出去了。   结果一出去,根本不需要他花时间找,一眼就看见宋以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神色晦暗不明。   犹豫间,joe还是走了过去,却不敢多嘴问,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宋总,我去找护士拿冰块给你敷脸,再上点药?”----他挨巴掌的那一半面颊起了一大片红。   “好。”良久,宋以朗淡淡地应了一个字。   半晌之后,待joe拿完东西回来时,宋以朗依旧保持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端坐姿势,目光定定地落在对着的墙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病房时,joe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看到夏晓北靠坐在床上,和宋钲、宣婷说着什么,尚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蒋燕就是在这时走了出来,“我来吧。”   接过joe手上的东西,她走到宋以朗身旁坐下,将冰袋摁到他的脸上:“疼,你忍着点。”   宋以朗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蒋燕,表情温和地摇了摇头。   “你这孩子……”蒋燕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病房门口,“都受苦了。你们俩都一样……你爸他----”   “妈,”宋以朗开口打断了她的话,缓缓道:“确实是我对不起她,爸打得应该,也理所当然。”   “好好好!应该!理所当然!父子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便你们!”蒋燕叹了口气,“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怎么就呢……”   宋以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却是落在病房门口,“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情,浅尝辄止 第114章 决定      手术之后又睡了两天,夏晓北的清醒,总算是缓解了大家原本凝重的心情。   当天下午,陆警官便过来给她做笔录。夏晓北的记忆并不多----吸入迷药后被抓去当人票的那些天,每隔一段时间,李维夫就会给她灌安眠药,分量不轻不重,却是恰恰让她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混沌状态。   绑匪死了,人票也救回来了,剩下的只是后续收尾结案,而案子最后的一个谜底----绑匪的身份,在美国那边相关机关的帮助下,也很快查清楚了。   宋以朗一边翻阅手里头的资料,一边听陆警官道:“真正的李维夫在美国时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同事们对他也不了解,所以他从证券公司辞职后,便再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还是从毒品管制局这条路找到的线索。”   顿了顿,陆警官指着资料所附的一张照片:“这个就是绑匪原来的样子。是个毒贩,外号疯子,在道上小有名气,恰好也在一年前失踪,有传言他死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不是死了,只是整了容,冒充成李维夫……”   看着照片上陌生的脸,想起他死前所说的那些话,宋以朗已是在心里将事情大致理顺。   毒贩子爱上瘾君子,人生的命运总是讽刺。   “好,我知道了,这次的事情,麻烦陆警官了。”   “我明白你也就是客套一下罢了。”陆警官接回资料,喟叹一句:“至少大人还是平安的。行,那我告辞了!”   宋以朗眸光微动,淡淡道:“嗯,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来问。再见。”   陆警官摇了摇头笑道:“还是不要再见了,要真的再见,可能又不是什么好事。”   送走陆警官,宋以朗走回病房时,宣婷还在跟夏晓北描述那天的场景:“……你都不知道,他完全就像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拿起刀就往麻布袋上刺,都快把我吓死了!还好还好,还好里头的人不是你!”   边说着她边把切好的苹果片往夏晓北嘴里递,“后来我被送走了,只是听joe说,你是被装在行李袋塞到了车后备厢。那么、那么窄小的空间,我光是听着,都觉得……都觉得……”   是啊,那么窄小的空间。打开后备厢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行李袋拉开的一瞬间,看到她像只孱弱的猫一样蜷成一团,那样地毫无气息,他的心脏似乎都跟着停止了跳动……   “好啦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细想,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听到宣婷的声音再次浮出哭腔,夏晓北浅笑着安抚她,顺手也拿起一片苹果塞住她的嘴,然后不经意地转头时,猝不及防地看到默默凝定站立的宋以朗。   “……不要孩子……”   耳中蓦地回响起那日听到的这四个字,夏晓北浑身禁不住颤了颤,连忙别开脸,下意识地抓住宣婷的手,“主、主任对我没什么意见吧?办公室里,大家还好吗?”   口吻有些急迫,神情也比方才显得紧张,宣婷有意无意地扫了宋以朗一眼,佯装什么也没发现,故作语气轻松地回答:“没意见,怎么可能有意见。难道还不让人请病假的吗?你不知道……”   宋以朗的眸光黯了黯,随即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而他刚出去,宣婷便清晰地感觉到夏晓北的手指跟着松了松。   看着她明明心不在焉却还状似认真地听着她说话,宣婷的干脆停下来,转口道:“晓北,如果不是宋以朗,可能真的找不回你。你可能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些天,他真的是----”   “宣婷,”夏晓北打断她的话,笑得盈盈,口吻却隐隐蕴着哀求,“我们、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晓北……”宣婷盯着她盈盈眸光里氤氲着的水汽,踌躇间,还是说道:“其实……真的不能怪他,如果可以,谁都不愿意变成这----”   话没说完,便见夏晓北咬着唇,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落下,宣婷立即慌了:“欸欸欸,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哭你别哭!我真的不说了!你才刚醒来,这样哭怎么行?你不要吓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怪他……”夏晓北直摇头,泪眼婆娑地望定宣婷,声音因哽咽而有些模糊:“可是……可是我就是忘不了……我忘不了他说不要孩子时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那样果决?哪怕是一丁点犹豫都没有……没有……”   “晓北……呜呜呜……你不要这样……”本想要安慰她,结果自己反倒也跟着哭了起来,宣婷抱着夏晓北,不住地抚着她的背,听着她继续抽抽噎噎地胡乱言语:“他怎么就可以那样狠心……敏敏生病的时候,他也是那样说……那样否认敏敏的存在……为什么……那是他的孩子啊……是我们的孩子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病房里,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泣不成声,病房外,宋以朗僵直着身子抵住墙,微微抬高下颔,目光里似有水光闪动。   ……   宋钲和蒋燕再次在南城住了下来,两人天天捣弄的就是怎么给夏晓北补身体。宣婷亦是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过来探望,或者说些办公室里的趣事儿,或者挑着最近热门的新闻趣事儿,目的都在于舒缓夏晓北的心情。   唯独宋以朗,白天似乎总是很忙,只在傍晚的时候过来一趟,逗留一会儿后,便接着宋钲和蒋燕一起回家。   而每个人都发现,自夏晓北醒来之后,她和宋以朗之间,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宋钲和蒋燕都曾试图将话头撂到他们身上,但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两人似一致地保持了默契一般,谁都不愿意打破僵局。   之后,不知是不是宣婷同宋钲说了什么,二老也不再白费力气。   就这样,时间晃过去一个多星期。   和刚醒来那会儿的苍白如纸相比,夏晓北的气色已然好了很多,但整个人还是比过去瘦了一圈,只盼着以后能够慢慢补回来。   这一天是周末,宣婷得以一早就过来陪夏晓北,下午,护士突然过来询问,要将原本安排在明天的检查提前到今天。她也闲着无聊,自是没什么所谓,便听从护士的安排,在宣婷的陪同下一起去了。   因着是出院前的最后一次全身检查,所以项目有些多,也多是集中在身体机能上,以及最后被关进后备厢的几个小时里严重缺氧,一直担心是否会对她的大脑造成伤害。   而这些项目全部做完后,夏晓北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去了医生办公室。   “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检查结果,要等过两天才能出来。”   “不,不是这个问题。”夏晓北摇了摇头,双手局促地绞着衣角,“我是想问一问,这个……这个孩子没了,是不是会影响我以后的受孕?”   结婚前三年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所以她从来没关心过这方面的事,而这个孩子来得匆匆去得匆匆,根本就没有给她了解的时间。但隐约听人说过,流产一类的事情,对母体似乎是有伤害的。   “你丈夫没告诉你吗?上次他已经来咨询过了,你们没有通过气吗?”医生狐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咨询过了吗?   夏晓北顿了顿,随口扯谎道:“说、说了,但他说得不清楚,我想亲自再问一遍。”   闻言,医生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十指交叉着放在桌上,看着夏晓北,“好吧,那我就再说一遍,确实,多多少少是有影响的。”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夏晓北的手指还是禁不住抖了抖,却听医生紧接着道:“对一般人而言,养一养,并不会有多大影响。不过,你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个。你是不易受孕的体质,生养----”   “什、什么?”夏晓北的眼皮骤然一跳,“什么不易受孕的体质?”   “你不知道吗?”医生的眉头应声一皱,“先天性排卵障碍。”   夏晓北彻底愣怔住,半晌,呆呆地摇了摇头。   见状,医生露出一副古怪的眼神:“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懂得吃药调理?那些药不便宜吧?国外买回来的,对促进排卵很有疗效。”   “吃、吃药?”夏晓北更加懵了,刚想回答自己并未吃过什么药时,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是一怔。   药……   一直以来她在吃的药,只有……   “对……是……是,我一时忘记了……”夏晓北蓦地转口,随即忽然问:“你说……我丈夫已经来咨询过?他,全都知道?”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医生并没有回答,只是颇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而夏晓北已是心中了然,“好……我知道……谢谢医生……”   说着,她开门走了出去。   “晓北,都问清楚啦?”等在门口的宣婷看见她出来,本欲挽着她的手一块,结果却看到她整个人恍恍惚惚,兀自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晓北?你、你怎么了?是医生说什么不好的话了?”宣婷不免有些担心,顿时后悔自己刚刚没看好她。   “没,不是,没事。”夏晓北愣愣地回过神来,僵硬地扯了扯嘴皮子,“我们回去吧……”   ……   傍晚,宋以朗照例来医院,在门口时,蒋燕就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宣婷说,医院把检查时间提前,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就不对劲了……我没想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宋以朗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去看夏晓北,恰好与她的目光碰个正着。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挪开眼睛,反而一瞬不移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有话和你说。”   一语毕,宋以朗心下蓦然一突。   宋钲和蒋燕均愣了愣,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后,宋钲哈哈地笑了两声:“好!好!夫妻俩有什么问题,本来就是要摊在台面上好好说清楚,这样才能解开心结嘛!”   “行了,就你话最多!”蒋燕拉着宋钲往外走,“你们慢慢聊,我和你爸出去散散步。”   随着二老的离开,房间里顿时只剩他们俩。   宋以朗慢慢地走进来,踱步到沙发椅上坐下。   夏晓北侧身对着他坐在床上,缩着两腿抱着膝盖,略微偏大的病号服显得她的两肩愈发削瘦,长长的黑发披在背上,光泽似乎也不如以前。   她一直沉默不语,只是聚焦在窗户外面,一棵银杏树的嫩芽舒展出满树活泼的鲜绿,而她的眼底则似秋水一般,细细密密地带着明净,细看之下,藏着一分寥落。   就是这分寥落,令他心底微微一顿----那是以前很难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   犹自思忖间,忽然便听她语声淡淡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宋以朗略为不解地反问。   夏晓北应声偏过头来,目光有些幽然:“告诉我,那些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宋以朗蹙了蹙眉,大约了解了情况,不以为意地答:“没什么必要。”   “没必要……没必要……”夏晓北呢喃地重复着,随即“呵呵”地轻笑一声,笑得宋以朗的心底无故生出一丝不安,紧接着听她继续问:“我很好奇,什么事在你眼中,才是有必要的?”   口吻是平静的,但阴阳怪调之甚,叫他下意识地记起新年那一次两人因为照片一事的小吵。宋以朗眉心一跳,“夏晓北,你----”   “宋以朗,你回答我,什么事在你看来,才是有必要的?!”她的音量猝不及防地拔高,脆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而宋以朗定睛看时,她的脸上已经湿哒哒一片。   吸了吸鼻子,她狠狠地抹了抹眼泪,“我的身体有问题,我有权知道!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就擅自决定别人的事情,你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尊重?”   “对,你何时懂得过尊重我……”又是新一轮的眼泪下来,夏晓北很想控制,却无可奈何,“从来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无论大事小事,你都习惯于专断,习惯于装在自己心里,你就认定我那么没用吗?你就那么怕被别人知道你的心思吗?还是说,看着我天天围着你转,猜来猜去,任由你捉弄逗趣,很好玩?”   “可能你高兴了就给我一颗糖,于你是随意,于我却是珍宝;而不高兴了,你又赏我个巴掌,让我不知所措。”她的语气终于缓了下来,泪水却并未跟着少,“为什么,我就非得以你的喜怒无常为生活重心,患得患失,患失患得……就因为,我爱着你吗……”   她抬眼看着他,“我不聪明,也很容易误会,你不说明白,我就只能永远原地打转。我以为,我看到了你在为我们的婚姻而作着改变,可是现在我重新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   宋以朗自始至终都凝注在她身上,此时四目相对之下,他更是看清楚了她眼底的受伤和疲倦。   “宋以朗,”夏晓北撇过脸,将视线重新落回窗外,声音彻底弱了下来,却不是往常因怯懦而生出的弱,“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们,离婚吧……”   最后三个字,尾音似波浪一般层层在空气中回荡,荡进宋以朗的耳中时,他的身形已是僵硬如实石。   “什么离婚!不许离婚!离什么婚!”房门猛地从外推撞进来,宋钲的声音亦随之撞了进来,“好好的,提什么离婚!晓北,不要任性!”   “老头子,你----”跟在回头的蒋燕颇为羞赧----两人本来已经走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了,结果宋钲硬是不放心,非要回过头来,躲在门口偷听,恰好就听到了“离婚”两个字,当即激动得闯进来,她连拦都来不及拦。   宋钲哪里还管得着自己的行为是否不妥,着急地走到夏晓北面前:“晓北,不要任性!那小子确实混了点,但没关系,有爸在!他要是敢再对不起你,我就算是把他的腿打断,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婚姻是大事,不要一时冲动就使性子。夫妻俩总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和你爸,两人也是经常吵得面红耳赤,但现在还不是相安无事地一起走过这么多年。”蒋燕接着宋钲插话进来----暂且撇开她对夏晓北的那一点点疙瘩,其实她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他们离婚的。   吵得面红耳赤吗……   夏晓北默默地在心里念着这句话,只觉得好笑。她倒是希望自己也能和宋以朗吵一次面红耳赤,但,可能吗?他们不懂,根本不可能……   “是,你妈说的对!”宋钲继续苦口婆心,“你可从来都是好孩子,没让我担心过。我知道,这次因为那混小子的腌臜事,你受了不少苦,心里头难受是应该的。你打他,骂他,我们一点意见都不会有!但可不要拿离婚开玩笑,他肯定也不愿意和你离婚!”   “还不过来和你老婆道个歉,让她收回这句话?”沉声说着,他已是过去将宋以朗抓到夏晓北面前。   两人目光再次触碰,一个黑沉如渊,一个静默似湖。   夏晓北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无畏过他的眼眸,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清楚他掩在黑沉之下的情绪。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真想离婚吗?”宋钲急声呵斥。   宋以朗的眸光微微闪动,深深地看着夏晓北,缓缓地开了口:“……好。”   一语毕,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而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此刻他答得如此干脆,夏晓北的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臭小子!你说什么!”两秒之后,宋钲才反应过来宋以朗究竟说了什么,顿时怒气攻心,抡起手臂又要往宋以朗头上盖去,却是被蒋燕眼疾手快地挡住,着急地对宋以朗道:“阿朗,你糊涂了吗!快收回去!这话不能随便乱说!”   “嗯,我知道了。协议书你准备好吧。”没听到宋以朗说话,夏晓北倒是在这个时候平静地接口。   “晓北!”   “晓北!”   宋钲和蒋燕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好。我去准备。”宋以朗亦颇为淡定地应道,随即,转身朝外走。   而同一时刻,夏晓北顺势钻进被子里,背对着门躺着。   两人就这样无视二老的存在,如同商量着谁今天出去买菜一般,把离婚的事情决定了下来。   宋钲和蒋燕,完全愣怔住了。   ……   接下来的两三天,宋以朗都没有再出现,夏晓北则也和没事人一般,任由宋钲和蒋燕如何软硬兼施地劝说,她都只是乐呵呵地以笑面佛般地姿态应对,令人无招可施。至于宋以朗那边遭受到怎样的轰炸,她看不见,也不想知道。   出院的那一天很快来临,宣婷自是来了,但没想到,跟着来的还有凌琳以及……梁小姐。   其实早在joe打那通电话询问夏晓北的行踪,凌琳就心存疑虑,只是手头上恰好忙着事儿,而等她抽出空来从宣婷那里软磨硬泡地套出话来时,夏晓北已经要伤愈出院了。而她和宋以朗之间的具体关系,也是从宣婷口中彻底漏了出去。   不过,对夏晓北来说,如今,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三人说了几句话后,瞥见梁小姐始终淡然微笑着坐在一旁,夏晓北才想起自己冷落她太久,“不好意思。”   “我的到访本来就很冒昧。” 梁小姐摇了摇头,“你心里一定在想,这个梁小姐真是奇怪,我和她好像只是两面之交,为何会来医院。”   她的揶揄倒是打破了夏晓北对陌生人的拘谨,轻轻笑了笑,“说奇怪,确实奇怪。但细细一想,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为什么会出现。”   “噢?”这下梁小姐反倒好奇了:“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猜测。”   闻言,夏晓北瞥了一眼凌琳,然后道:“是唐岳,对吧?”   梁小姐唇角一抿,却是摇了摇头:“不对。”   欸?   夏晓北怔了怔,随即便见梁小姐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片递到她面前。   接过后,瞅了一眼,夏晓北再次一愣,而梁小姐并未解释太多,已然起身告辞:“该送的东西送到,我的任务完成了。有缘的话……会再见的。”      情,浅尝辄止 第115章 内心深处的秘密      “什么东西?”梁小姐走后,宣婷才好奇地凑过来问,夏晓北立即将手中的卡片收起,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房间给我准备好了吗?晚上可是要住你家的。”   宣婷应声一愣:“你、你真要住我那?你、你真的要……”离婚?   夏晓北翻了翻白眼:“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宣婷顿时无语----她一直以为,以夏晓北的性格,这回顶多就是兔子被惹急红了眼一时冲动,高烧过去热度一退就没问题,何况,宋家二老不是每天都紧盯着这件事吗?怎么还会离得成?   一旁的夏晓北自顾自收拾着行李,沉默半晌,忽地有些怅然道:“宣婷,或许我是真的错了。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无法秉持着我的爱情观,走下去证明给你看……路,断了……”   “晓北……”宣婷被她说得很是伤感,而夏晓北的语气已然恢复正常,看了看时间,困惑地自言自语:“爸和妈照理该来了的……”   再抬头时,她分别拍了拍宣婷和凌琳,“算了,我们去门口等他们吧。”   说着,她当先往外走,宣婷和凌琳默默地交流了一个眼神后,亦忙不迭跟上。   而三人刚走到医院门口,一辆车恰好停下,几天都未露面的宋以朗从驾驶座上下来,“先回……家一趟。”   中间打那个停顿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然听到“回家”两个字,夏晓北的目光还是微微一闪,“怎么了?”   宋以朗眼波静静地看着夏晓北:“爸把户口本藏起来了。”   说得很简单,但夏晓北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没有户口本,离婚手续无法办理。看来宋钲是要上杀手锏了,铁了心都要阻止。   “好。”夏晓北轻轻地应着,回身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宣婷:“你和凌琳先走,我去处理一下,下午自己过去。”   宣婷表面上从善如流地点头,瞥了一眼宋以朗,心里头却是嘀咕着最好这一回去就出不来了那她便不用收容失婚少妇!   交代妥当后,夏晓北才上了车。   坐在他副驾驶座旁的次数,三年多来,寥寥无几。而这寥寥无几的次数里,每一次的心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平静过。   平静得两人一路无话,径直回到了家。   宋钲和蒋燕两人分开两边坐在客厅里。看到夏晓北的身影,翘首以盼的宋钲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略一反应后,终只是双手环胸地端坐着,摆出一副封建时代大家长的严肃模样,似在等待着对夏晓北开堂公审。   “爸。”在他面前站定后,夏晓北轻轻地唤了一声。   闻言,宋钲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是都要离婚吗?那还喊我爸?”   夏晓北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干脆顺着他的话,改口唤道:“宋叔叔。”   “晓北,你----”一听到这个早年的称呼,宋钲气得当即从沙发上坐起,而瞥见夏晓北脸上隐隐得逞的笑容后,才发现自己上了当。   眼瞧着宋钲吹胡子瞪眼,夏晓北连忙上前一步,“行了爸,别任性了。”   分明就是哄小孩一般的口吻,还是将他之前劝说她的用词原样返还,宋钲的面色立刻一沉,重重地重新坐回沙发里:“究竟是我任性还是你任性?”   “爸……”夏晓北并未和以前一样在他身旁坐下,只是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任性,也没有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宋钲依旧气呼呼,抬头看着她反驳道:“年轻人的性子就是浮躁,你们认为的深思熟虑,还不就是一时冲动!”   这样的话,显然已是有些胡搅蛮缠,夏晓北顿了顿,扫了一眼始终沉默的宋以朗,然后对宋钲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也是我和他共同的决定,就算您把户口本藏起来,也无权阻止我和他离婚。”   一句话,却口口声声的三个“我和他”,有意无意地将两人的关系撇清,宋以朗的手在背后悄然蜷紧,紧接着便听宋钲沉厚的声音巍巍传出:“我怎么无权阻止?你是我亲手挑的儿媳!要离婚,自然也得经过我的同意!”   说着,他还不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瞪宋以朗。   “爸……”夏晓北再次无奈----就像宋钲对她凶不起来一样,她对宋钲,也无法真的生气。   而宋钲已是拉着夏晓北坐下,缓了缓口气,试图和她商量道:“晓北,既然你还喊我爸,就听我的劝,不要离婚了,好不好?”   夏晓北应声垂下眸子,不敢和宋钲饱含期待的目光对视。   就是在这一会儿的安静中,宋以朗忽然开口淡淡地道:“爸,你就不要再逼她了。”   “你给我闭嘴!”他的话音尚未落定,宋钲暴怒的大吼便似要惊破天一般:“我说过了,你没资格同意离婚!逆子!”   “老头子!你够了!”本已不打算再插手的蒋燕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这样不仅是在逼晓北,也是在逼阿朗!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宋钲憋着张脸,还是不甘心:“晓北,看在我的面子,就当做是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头子的心,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事情闹成这般境地,夏晓北自是不愿意看到的,而其实在刚刚,她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妥协,此时宋钲更是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同她说话,她终是开口道:“好,可以不用马上离。”   短短几个字,却是令局势陡然有了转机,宋钲和蒋燕都紧紧地盯着她,夏晓北则抬眸与宋以朗的诧异对视,继续把话说完:“分居吧。”   分居?   那还不是要分开各过各的?   在宋钲看来,这和离婚自然是没有区别,正欲反对时,被蒋燕横了一眼加以阻止。他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要没有签下离婚协议,那分居又如何?多的是机会让他们复合!   思及此,宋钲的表情已是一片舒缓。   见大家总算都没有意见,夏晓北站起身来,往楼上走:“我去收拾我的行李。”   “晓北!不用收拾!这是你的家!你搬干什么!晓北!”宋钲忙不迭追上两步,再次被蒋燕伸手拦住,“我上去看看吧。”   说完,她又对宋以朗摇摇头,才跟在夏晓北身后上了楼。   当真拿出行李箱时,夏晓北发现,这个家里,自己要带走的,根本不多----常穿的几件衣服,梳妆台上的一些瓶瓶罐罐,还有工作室里的几份文件,不多不少,恰恰把行李箱装的空间大致占据。   环视了一圈熟悉的卧室,夏晓北回头时,看到蒋燕站在门边,意味不明地注视着她。   顿了顿,夏晓北冲她微微一笑:“妈,我走了。”   蒋燕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两人擦身而过时,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对你的疙瘩都无法彻底消除吗?”   夏晓北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时,蒋燕也回头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们都以为,原因在于你母亲。其实,不完全是这样的。”   “晓北,”蒋燕喟叹一声,“比起你的母亲,我更在意的是,你改变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或许不明显,但我这个做母亲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阿朗,他变了……他真的变了……”   夏晓北瞬间滞了滞。   他变了吗……   或许是吧……   可是……   “嗯,我知道了,谢谢妈,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儿媳。”夏晓北翘出一抹浅笑,“给我一点空间,也给他一段时间。我和他,都需要。”   蒋燕不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夏晓北微微欠了欠身,然后拖着行李箱下楼。   宋钲坐立不安地等在楼梯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夏晓北当先堵住:“爸,我已经做出了让步,请您也能理解、体谅我。”   她都这么说了,宋钲也只能咽下话----至少,在自己的据理力争下,婚总算是没离成。   “那、那你住哪里?”宋钲改口问道。   “暂时和宣婷一起。”夏晓北答,“放心吧,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等我安顿下来,会告诉您的。”   “好好好!”宋钲稍稍放下了心,紧接着提议:“要不让阿朗送送你?”   夏晓北这才瞥了一眼宋以朗,四目一触即过,“不用了,我自己打车。爸,我走了。”   “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不行,就到门口,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   不顾夏晓北的反对,宋钲还是追了上去。   两人的声音随着身影的远去而消散在风中,客厅里一下恢复了安静,宋以朗默默站立良久,直到蒋燕出现在他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宋以朗偏过头,对她和缓地勾了勾唇角,然后转身上了楼。   主卧里,乍看之下和原来并没什么两样。   他的眸光在梳妆台上顿了顿,随即走到衣柜前,打开,看到的是,唯一还挂着的一件衬衣。   摘了吊牌,洗过一遍,熨得服服帖帖的,男式衬衣。   ……   第二天,夏晓北便回去杂志社。先是无故旷班,没安分几天又是病假,没有被开除,她已经觉得万分庆幸。   本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然而,新策奖的最终结果竟是在这时出来了,并且从天而降的馅饼掉到了夏晓北的头上。   于是,哪里还会计较她掉过多少链子?总编从文化局帮她把奖领回来后,当即把她请到了办公室里喝茶。   因为这项殊荣,一整天,大家都处于炸开锅的激动当中,根本没多少心思工作,如若不是近日有个大的主题项目需要赶,恐怕已经在几个积极分子的怂恿下出去庆祝。   总是爱起哄凑热闹的宣婷最后没能达成目的,失望地和夏晓北回去后,仍然不甘心地念叨:“不和大家一起,那就我们俩自己单独出去庆祝呗?”   夏晓北将米饭端到宣婷面前,连眼皮子都懒得掀给她,兀自坐下开始动筷吃饭。   “喂,夏晓北,装什么死鱼眼!”宣婷嚷嚷着将一颗鱼眼丢进她的碗里,“别想逃过去哈!你这个奖肯定有一大笔奖金!怎么着都是要狠搓你一顿的,不是今天,那也是明天!”   顿了顿,她继续问道:“话说,今天总编把你叫进去都说了什么,那么久?总不会光是夸你吧?‘哎哟晓北呀,你真是我们杂志社的福星!’‘哎哟晓北呀,你真是我们杂志社的大功臣!’”   惟妙惟肖地学着总编的语调,宣婷哈哈哈地问:“你没听到鸡皮疙瘩掉一地吗?”   捧腹大笑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骤然停下笑声,用筷子敲了敲夏晓北面前的盘子:“喂,你哑巴啦?”   “没有奖金。”夏晓北这才回了一句,“但是,给了一个进修的名额。省里全权出资提供的。”   宣婷的脸上立马跃出兴奋:“好机会啊!这是完全把你当人才培养!虽然不如捏在手里的钱实际,但发展空间大,以后一下子就回本了呀!何况还不需要你自己出本!”   “可是……”夏晓北抬头看着宣婷,神色犹豫着道:“要去美国。一年。”   宣婷愣了愣,瞬间明白她的犹豫何来,沉默片刻,随即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一次你主动提出离婚,虽然我也劝过你,但说实话,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的,尤其是看到你现在似乎比以前轻松,更是为你高兴。”   “所以,晓北,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实地遵从自己的心意,而不是首先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遵从自己的心意吗……   夏晓北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脑袋里忽然想起梁小姐特意给她送来的卡片。   “唔,我再考虑考虑吧。”若有所思半晌,她才重新拿起筷子。   如果是遵从自己的心意,那么,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   自夏晓北从家里搬出去后第二天,宋以朗便重新开始了在各处飞来飞去的日子。这一趟出去了整整半个月,才得以回到南城歇口气。   车在路上平缓地行驶,遇到红灯,正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joe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家老板略微失神地盯着窗外,不由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另一条分岔路罢了。   往左行是通往rt,往右行是……   joe的心中顿时一动,悄悄在司机耳旁说了两句话。   绿灯亮起,待车行出去半晌,宋以朗才蓦地恍过神来,眉头一皱:“这是要去哪里?”   “回公司啊!”joe佯装无意地回道:“刚刚听说那边有一段路在施工,所以转从这边开,绕是绕了点,但比较省麻烦。嘿嘿!”   最后两声贱贱的笑,直接暴露了他的别有目的。听罢,宋以朗只是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却是不置可否。   就这么行下去没多久,远远地便看到路旁“南城生活周刊杂志社”的标识。   joe的心中再次一动,在即将经过杂志社门口时,忽然对着司机着急地大声嚷嚷:“嘶----不行不行!先靠边停车!我肚子疼!要马上解决问题!快快快!”   “宋总!对不住!麻烦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车刚停稳,joe回头对后座上的宋以朗道了歉后,便匆匆忙忙地下了车。   蹩脚的借口,浮夸的演技。宋以朗沉默着在心底给了joe一个差评,而后,再次静静地盯着窗外。   车子的位置停得刚刚好,在杂志社所在院落的正门对面,恰能将进进出出的人一览无余。   此时逢着中午放午休,三三两两地就有人说说笑笑着一起走出来,或者讨论着上哪下馆子开个荤,或者商量着要不要去附近逛会儿街。   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宋以朗依旧可以透过这些陌生的面孔,勾勒出夏晓北平日的生活----懒,又怕麻烦,所以假如没必要,她应该是宁愿叫外卖,直接在办公桌上解决午餐。省钱省时又省力。   思及此,宋以朗顿时有些不悦----外卖大多是些快餐,不干净,营养更不均衡,她上回才瘦下去那么一大圈,怎么补得回来?   正这么想着,joe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人还没上车,就隔着窗口焦急地对他道:“宋、宋总!大、大、大、大事不妙啊!”   不知是因为气喘还是紧张,joe的话磕磕巴巴,咽了下口水才稍稍利索了点:“我在公共厕所里听到有个人说,晓、晓北她拿到今年的新策奖了!”   新策奖……   宋以朗对此不是很了解,不过早些时候,貌似确实听蒋燕说起过,夏晓北得到提名的事情。   所以,还真让那个胸无大志的人拿了奖?   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哎呀!宋总!你还有心情笑!”情急之下,joe已全然忘记了对宋以朗的敬畏,“去美国进修了!要去一年!晓北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要去美国了!”   宋以朗唇角上扬着的笑容刹那间滞住。   “现在十二点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得马上回去机场!时间很紧迫!”六神无主地嘀咕着,joe正准备问宋以朗的决定时,却听宋以朗已然当机立断地对司机命令道:“掉头去机场!”   他怔了怔,下一瞬反应过来时,急忙追着车子大喊:“欸欸欸欸!宋总!我还没上车呢!我还没上车!等等我!宋总……”   此时此刻的宋以朗,哪里还顾得上joe,脑子里已经完全被这个重磅消息所击溃。   她累,他便放开束缚。   她想自由地呼吸,他便给她留出空间。   即便是她提出离婚,他也可以按照她的意愿给她那份协议。   这些都没有关系,这些都是他欠她的,这些也都是他永远无法补偿的愧疚。   可是,所有的这些任凭和给予,都是因为,他心中始终坚信,倦鸟总会归巢。   她要暂时脱离他的羽翼,他便让她自己飞。   然,他从来没想过,她竟然要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在他的催促下,好不容易赶到机场,他几乎是一路飞奔着,到处询问着寻找登机入口。   兜里的手机自下车后就一直响个不停,锲而不舍得宋以朗实在不耐烦,只得接起来。   责怪的话还没出口,那头joe满是哭腔的话先传了过来:“宋总!我错了!我对不住你!晓北她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她不去美国了!”   闻言,宋以朗正欲长舒一口气,却在joe紧接着的话中将手机失手摔到地上。   “半个小时前,她已经去法国了……”   此时此刻,飞往法国的飞机上,夏晓北正戴着耳麦,听着里头随机播放的乐曲,安静地闭目养神。   一曲毕,停了四五秒后,耳中忽地涌进来一把款款深情的男声。   虽然多了一分沧桑的味道,但那般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那般舒缓轻柔的旋律,夹着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英文单词,狠狠撞击着夏晓北的心。   她蓦地睁开眼,扶着耳麦,试图将曲调听得更清楚一些,随即确认----和去年平安夜宋以朗在沙滩音乐广场上所唱的是同一首歌。   “不好意思,麻烦请问一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夏晓北摘下耳麦递给身旁的人询问,不知怎的,手竟是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噢,这首啊!”对方只听了一下,便迅速辨别出来,轻轻一划手中的ipad,“我这里有它的原版mv,是js大叔晚年特意为他老伴写的,很经典,与其说是情歌,不如说是告白……欸,小姐,你、你怎么了?别、别哭啊?你这是……”   原本安静的机舱里,霎时因为夏晓北起了不小的骚动,身周所有的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看着这个抱着ipad无声哭泣的女人。   是谁在地上眸光幽深地仰望碧蓝晴天。   而一万两千米的高空上,是哪一句歌词在轻轻回响……   “……you never knoy secret,my only love……”      爱,讳莫如深 第116章 撒欢子归来      春假放回来的第一个工作日就是二月十四号,即便是令人丧气的不恰巧,还是没能压住整座南城飘散着的那股蠢蠢欲动的春意,并深深地渗进rt里的每一个角落。 而骚气最浓重的那个人,正在老板办公室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的宋总呀,我可是肩负广大民众的意志特来跟你请命的,责任艰重!如果我没能顺利完成任务,那么一踏出这里,我就算不被大家的脚丫子碾死,也会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宋总,快看!看到我真挚而无辜的小眼神没有?!”   磨得口水都要干透,宋以朗还是连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话:“你的眼睛很小,不用看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joe狠狠地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一鼻子的灰,默默地嘀咕了一句:“眼睛是大是小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宋以朗终于恩宠地将视线暂时从手上的文件挪开,赏赐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皮子,“不是说你和宣婷约了四点半见面吗?现在已经四点了。”   joe不明所以地怔了三秒,随即感恩戴德得痛哭流涕:“我的宋总……我就知道宋总是最通情达理的!”   谄媚完后,急忙再追问了一句:“那……其他人呢?”   “你想让员工在私底下议论我厚此薄彼吗?”宋以朗幽幽地回。   那这样的意思不就是……   反应过来后,连肚子里准备好的马屁都彻底忘记拍,joe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人将可以提前下班的好消息带出去,顺口便问候了一句:“宋总,情人节快乐!”   出口的同一时刻,他就意识到自己竟是乐傻了犯下大错,心底当即“啊噢”一声,手上已是自觉地捂住嘴做出一副噤声的模样,抱歉地看着自家老板微微闪动的眼眸。   顷刻沉默之后,只听宋以朗平静地问:“宣婷那最近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joe正色着如实回答:“五个月前的那封邮件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次音讯。”   “……顾非那里”   “顾先生嫌我太烦,说要是再骚扰他,就报警处理。”   听罢,宋以朗冷哼一声:“我还没报警告他拐骗良家妇女,他倒恶人先告状。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可他未婚妻无缘无故跑去医院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每回谈论到这个问题,自家老板都跟吃了炮仗一般发火,joe早已见怪不怪近两年了,老婆平白无由地销声匿迹近两年,除了发过三封邮件给宣婷,再除了打过一通电话给宋家二老,简直和杳无音信没有差别。   “宋总……”等他抱怨完后,joe才弱弱地出声问:“那下周还去吗?”   因为唯一的线索就是法国,所以两年来,但凡有空,他都要飞一趟法国,每次都去不同的城市。结果,当然都是无功而返,毕竟这和大海捞针无异,找得到才有鬼。   宋以朗没有回答他。但joe明白,这等同于默认。   “宋总,”即便知道没用,joe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壮着胆子劝道:“晓北应该是故意躲着你,否则为什么两年来都”   “不是两年。没到两年。”宋以朗并未生气,只是淡淡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四点一刻,你确定不会迟到吗?”   经他提醒,joe才猛然记起自己的正事儿,哀嚎着冲了出去,不久,便听到外面传来轰然的欢呼声。   宋以朗的唇角很淡地勾了勾,随即,目光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电子日历。   不是两年……没到两年……   是一年九个月零七天……   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然后轻轻地合上,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然后在桌前站定:“宋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宋以朗回过神来,不以为意道:“没关系,难得过节,让大家都开心一点。anne,你也可以下班了。”   作为新招聘进来的这个助理,anne和joe的工作方式很不一样,是属于严谨干练的类型,如若不是清楚她的履历,完全看不出她刚从大学毕业出来。一年来,倒是和joe两人互搭互补,帮了不少忙。   闻言,anne略有犹豫地问了一句:“那宋总你呢?”   “把这些处理完我就回去。”宋以朗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不再多说什么,而后便感觉到anne悄声走了出去。   两个小时后,他走出办公室,身旁冷不防一把脆生生的声音礼貌地喊道:“宋总。”   “anne?”宋以朗习惯性地蹙了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有两份表格的数据还没录入,就干脆收完尾再走。”anne微笑着解释,随即转口问道:“宋总这是要走了吗?”   “你也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宋以朗淡淡地点点头,继续迈开自己的步子,走去电梯下了楼。   之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宋以朗开车从停车场出来经过大厦楼前时,正看见anne站在廊下,似乎在为打不到车而焦急。   他打了个转返回去停在她面前:“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anne并没有忸怩做作,当即拉来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你……”   刚系好安全带回过头来,发现他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己看,anne不解地问:“怎么了,宋总?”   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后座,宋以朗摇了摇头,“啪嗒”一声将门锁住,然后问:“上哪?”   “世贸大厦。”anne简洁地回答,随即补充了一句:“谢谢宋总!”   宋以朗似有若无地颔首,紧接着车内是很长一阵的安静。   许是觉得这样不说话有些尴尬,anne开口扯了个话题:“宋总今天没约吗?”   问出口时,她便发现有些不妥她很清楚,宋以朗盛名在外,作为助理跟在他身边近一年,她负责的基本都是正儿八经的公事,尽管对他的私生活小有兴趣,但向来都是谨言慎行,方才那句话,着实有窥探人隐私的嫌疑。   没想到,宋以朗只是不甚在意地答道:“嗯,直接回家。”   anne的心里顿时一松,瞄见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斟酌间,趁着此时轻松的气氛将自己很久以来的疑惑问出口:“宋总……是不打算结婚吗?”   “嗯?”宋以朗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anne伸了伸她自己的手示意着解释道:“你的左手手指上不是一直戴着枚戒指吗?”   宋以朗应声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所以戴在这个位置是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听出他口吻中蕴着的淡淡笑意,anne便知道自己误会了,“也对,现在很多人都是随便戴着玩。倒是我多想了。”   “不过……”顿了顿,anne又是狐疑地盯了会儿他的戒指,随即抬头瞥了一眼光线下他舒缓的侧脸,终是没再继续追问。   说到一半的话没了下文,宋以朗也不好奇,车内一下重新归于安静。   没一会儿便到达世贸大厦,才停下,未及下车,anne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宋以朗耐心地等着她接完电话。雨太大,雨刷器左右不停摆动,依旧模糊着挡风玻璃。就是透过这样的雨帘,他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前头的一辆的士上下去,本就不清楚的面容,被雨伞一遮,只露出下巴。   不尖瘦,也不圆润。   他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   “……宋总?”   anne的声音将他的愣神拉了回来,只是一瞬间而已,等他再定睛时,已经不见踪影,耳畔继续传来anne的话:“宋总,你不着急着回去吧?”   “嗯?”宋以朗轻蹙眉头:“怎么了?”   “是这样的,本来和一个朋友约好了晚上在caprice吃饭,可是她临时来不了。你知道的,这家餐厅的消费不低,订金已经付了,位置也是好不容易才预约到的,不想浪费。宋总如果不嫌弃,就一起上去吧!你正好也还没吃饭,不是吗?”   见宋以朗面露犹豫,anne紧接着说服:“虽然知道宋总不缺这顿饭,不过,就当作我的心意吧,谢谢宋总这一年的照顾和提携。”   后面有车要借道行驶,喇叭“嘟嘟嘟”地直摁。见anne表情诚恳,宋以朗干脆应承了下来,然后顺势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   十分钟后,世贸大厦内部商场的观光电梯,宋以朗静静地站定在透明玻璃前,眼前不停地掠过各层的店面,从四楼晃过五楼后,他忽然转回身来,正遇上了anne略微好奇的目光:“宋总是在看什么吗?”   宋以朗双手插在裤袋里,却是答非所问:“好久没来了。”   瞥见他神色中的一瞬间的恍惚,anne转了转心思,不再追问。   而当抵达19楼走进caprice后,宋以朗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上来了今天是情人节,餐厅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情侣来此庆祝,他和自己的女助理在这里吃饭,算是怎么回事儿……   然,anne已经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往里走,宋以朗的脚步滞了滞,也只能跟着走。   他们的位置不算太好,偏近角落,但好处是私人空间比较大。坐下点完餐不久,远远地看见几个小提琴手围住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演奏悠扬的乐曲。   紧接着,在悠扬的乐曲中,一个男人慢慢地走了过去。身材笔挺高大,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但眼睛却是呈蓝褐色,尤其在特意调得浪漫的灯光下,闪烁着异常晶亮的光芒。他在桌前站定,将怀中抱着的一大束如火艳丽的玫瑰递送出去。   无论是这个男人的长相,还是那一大束玫瑰,都吸引了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anne亦扭过头去瞅了两眼,笑言:“这是要求婚吗?貌似这种节日是男方求婚最偏爱的选择。”   宋以朗用轻嗤来表达对这种高调行为的不屑,随即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站了起来。   背对着他,看不见正脸,只能看到她的头发编成三股辫绕成髻随性地固定在脑后。   他的眼皮,又是没来由地一跳。   ……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晓北清恬地笑着接过玫瑰,两只手环着都险些抱不过来,瞥了一眼身周的目光,然后斜睨着对面的男人,“接下来你是要跟我求婚吗?”   威廉挑了挑眉,竟是当真摆出一副要单膝跪地的架势,惊得夏晓北心下一抖,随即便见他顺势坐到位置上,甩手一挥让小提琴手退走,这才扭头对看热闹的人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我很小气,求婚这种独一无二的场景,可不想跟外人分享。”   他说得不羞不臊,但夏晓北已然脸红当然不是因为他所说的内容,而是他的口吻着实很不礼貌。   “喂,这是在中国!你就不能收敛一下你的傲慢!”脸都被他丢光了,夏晓北自是不会再站着任人观赏,急忙坐回自己的位置,将花放在身侧把自己挡住。   还没坐稳,额上骤然一疼,反应过来时,正看到他赏完爆栗的手刚刚收回去,竟是还颇为嫌弃地弾了弾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北北,才回国第一天,你就撒欢子忘了本?嗯?”   呃……   来了来了,他又吊眼了!他一吊眼,就代表着……唐僧的“紧箍咒”要念叨出来了……   “要我收起傲慢,那就先拜托国人们先收起他们的无礼。而且,我这怎么就是傲慢了?我这是在坚守自己的格调和底线,你没看到吗?从我一踏进这里,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就没停过。”   “我又不是动物园里面的猴子,他们那是什么表情?就算要看,那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吧?看杂耍还得收个费,何况还是珍贵的求婚。还有,什么喂喂喂,我的名字叫喂喂喂吗?……”   夏晓北无奈地将水杯递到威廉面前。威廉顺手接过,正准备喝时,临到嘴边又停了下来,瞅了一眼杯子里的液体,狐疑地问:“你不会下了毒吧?”   “呵呵呵。”夏晓北双手托着腮对他皮笑肉不笑:“是啊,能够让你瞬间变成哑巴的剧毒。”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着,他才抿了一口。   当真是抿了一口。直到认识威廉后,夏晓北才深刻地体会到“抿”字的优雅所在,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好像千百年前皇帝后宫贵妃娘娘之风姿海市蜃楼在眼前似的。   “你又在脑子里意淫我了。”抿完水,威廉幽蓝的眸光如利刃一闪,肯定地一语道破。   夏晓北自然没把“威廉娘娘”的幻想透露出来,作为补偿,便也不纠正他的“意淫”二字,反正,两年下来她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干嘛跟着我回国?”本以为终于逃离他的魔爪,结果她下午前脚才下飞机入住酒店,后脚便收到他的“约会”短信。   威廉一把将她的撑着脑袋的手推开:“如果我不跟着来,你现在不就又眼巴巴地贴回去了。”   “怎么就眼巴巴地贴回去了……”夏晓北的目光应声一闪,被迫恢复得体的端坐姿态,继续问:“干嘛约我来这里还送花?”   “你不是没体会过情人节吗?让你体会一下。”边说着,威廉已经嫌弃地把手里的菜单丢到一旁,“来错地方了。米其林三星餐厅,也就这点水平,唐岳也真是的,又不是没呆过法国,竟然给我推荐这种店。下次还是找顾非,那家伙对吃喝玩乐比较在行。”   所以才物以类聚……   默默地腹诽完,抬眼便看见威廉正盯着她看,话头突然倒了回去:“北北,你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作品,我可不想让我两年的心血白费。今晚开始就乖乖呆我身边。”   “又要干什么?”夏晓北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我不是提前完成你的要求了吗?是你亲口答应放我回来的,你想反悔?”   想起那段与关禁闭苦修无异的日子她就后怕吃喝拉撒睡全都被他用时间表框得死死的,所有的通讯工具亦受到严格的控制,她本是去法国追寻自由的,结果反落入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网。   威廉才不管她的恐惧,解释道:“我的国内首个作品展,怎么能不亲自前来监督?你是我的徒弟,怎么能不跟在身边伺候?”   未及她吐槽,便见他深深地看着她,语气蓦地一转,“北北,如果你仅是单纯为了那个男人才回来的,那么,我认栽,看走眼。”   “威廉,”顿了顿,夏晓北怅然地叹口气,与他蓝褐色的眸子对视,“你都说了我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就算对我没信心,难道对你自己没信心吗?”   “bingo!”威廉笑着打了个响指,恢复了他的一脸清高傲慢,“我对自己的实力从来都是有信心的,不像顾非,只会耍嘴皮子。”   看着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夏晓北不由摇摇头,想起两人之间的缘分。   当年梁小姐并没有说谎,让她转交卡片的确实不是唐岳,但就算是顾非交代的,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反正总是逃不过唐岳那层关系。   早在重逢时,唐岳就问过她重操旧业的事情。一开始是她不愿再碰,后来释怀了,是认为没必要再碰。直到离婚的那段时间,她才渐渐抑制不住拿画笔的想法。   人生有时候真就是不断轮回的过程。两次对画笔燃起疯狂的念头,都适逢痛失亲人之时。   但她肯定,这将会是最后一次。因为,她应该是不会再中途放弃了近两年的时光,虽然嘴上抱怨着是被威廉这个吹毛求疵的艺术家逼迫压榨,然,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享受其中?   不过……   瞥了眼威廉尚在志得意满,夏晓北很想打击他,其实他臭屁起来的程度,和顾非完全不相上下。   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他可是高冷得很,令她险些以为自己遇到第二个宋以朗。   还好还好,相处下来之后最终证明,并不是那样的。   思及此,她不得不再次佩服梁小姐夹在威廉这个哥哥和顾非这个未婚夫之间,也真是难为她能够始终保持如清莲一般的淡然。   ……   “宋总,这是我的水杯……”   anne的提醒让宋以朗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是伸到她面前去了,连忙放回水杯,尴尬地道歉:“对不起。”   “宋总,是东西不合你胃口吗?”问虽是这么问的,但anne早就注意到,他总是心不在焉地往某个方向瞟去目光。   顺着看过去,似乎是……方才高调送花的那一桌?   正这么想着,那一桌的男女恰好起身,那女人始终背对他,和那个蓝眼睛的男人相谈甚欢地朝外走。   这头宋以朗显然也察觉到,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见状,anne的心思一转,问道:“宋总,是遇到熟人了吗?”   “嗯嗯……可能是吧……”宋以朗含含糊糊地应着,目光依旧一眨不眨。   anne笑了笑:“什么叫可能,过去确认一下不就行了?认错了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闻言,宋以朗怔了怔,蓦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anne正因为他这一笑而怔忡时,又听宋以朗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人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而出餐厅门口时,他们乘坐的电梯已经在下落。   中途没停,一路下去地下停车场!   确认后,他连忙搭上旁侧的电梯追下去,心中却是一直在后悔自己席间的犹豫。   出门慢了一步,电梯又慢了一步,好不容易抵达,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恰从自己面前开走。   那女人似是刚凑在蓝眼睛男人的耳畔说完什么,正微微偏回头来,侧脸就那么一晃而过。   宋以朗的身形刹那间僵住。      心,此生不渝 第117章 较劲      是她回来了!   真的是她!   他没有认错!   就是她!   心脏忽然就起了战栗,等完全反应过来时,宋以朗发现自己已经再次追了出去,站定在停车场出口的岔道。   雨还在倾盆地下,车来车往的川流不息中,却是再也寻不到目标的踪迹。   不知所措地来回张望无果,身后倒是有要出来的车不满他的挡道,经过他身边时生气地怒骂。宋以朗依旧呆呆地愣着,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joe的电话。   竟是响了许久都没人接,临近断线时才听到joe满是哀怨地唤道:“宋总……”   不知怎的,方才明明等得几乎不耐烦,此刻电话接通了,宋以朗反而噎住了,在自己的助理面前难得地噎住了话。   沉默得有些久,自是令joe察觉到了不妥,重新关心地唤道:“宋总……?”   背景里传出宣婷小声询问joe“怎么了”的声音,宋以朗顿了顿,恢复了平静,缓缓地开口:“提醒宣婷,这两天注意一下,夏晓北可能会联系她。”   “……晓北?”怔了一秒后,joe惊诧地重复了一句,还未多说什么,手机已经被宣婷抢了过去:“什么什么?晓北回来了?!在哪里?你怎么知道?你在哪里看到她了吗?那个没有良心的死女人!她终于回来了!她竟然还敢回来!”   “行了行了,要骂人等见到她人再骂,别耽误我和宋总谈正事儿!”那头joe絮絮叨叨地将手机重新抢回去,随后便传出宣婷教训他的动静。   听着这对小冤家隔着话筒吵吵闹闹,宋以朗不由轻轻地勾了勾唇。   “见笑了!见笑了!”好一会儿joe的声音才得以重新传出,“宋总,你的吩咐她已经听到了,会注意的,届时定将及时汇报给你!”   “黑色的丰田越野,车牌号是”脑中一瞬间闪现她坐在车里笑着的模样,宋以朗蓦地皱了皱眉,亦止住了话。   没听到下文,joe着急地询问:“什么车牌号?是晓北的车吗?车牌号是多少?需要我去查吗?”   “没有,不是,不用了。”少顷,宋以朗看着地上雨水倒映出的霓虹灯火,挂断了电话。   他想等等看。   他想等等看,她会不会……   蓦然睁开眼,宋以朗盯着天花板看了一秒,随即抓过床头依旧整夜未关机的电话,再次在短信和来电记录里仔仔细细地翻查一遍后,终于有些烦躁地手机丢到身旁。   良久,等他洗漱完穿戴整齐准备去公司时,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周末。   第五天了,竟然已经是第五天了……距离那日遇见她……   久得他几乎要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者眼花。   思及此,心底又是一阵烦躁,他干脆拿出手机拨通joe的电话。   “喂,宋总啊……”joe很随意地打着长长的呵欠,“今天打算告诉我车牌号是多少了吗?”   “……”宋以朗的嘴角猛地抽搐两下,硬是被他堵住了话。   没听到回应,joe又是打了一个呵欠:“宋总,你要是没想清楚,那就先这样了,我约了和宣婷一会儿一起去游乐园的。”   “我有说今天放你的假吗……”宋以朗语气幽幽。   “嘿嘿,”joe谄媚一笑:“宋总你怎么会舍得破坏我的约会呢?加班的事,anne一定很乐意,也比我尽心尽力。”   临挂电话前,他不忘补充了一句:“对了宋总,你要是又兴起想告诉我车牌号,改成发短信可能方便些,否则我怕待会儿无法第一时间接到电话。”   宋以朗怎么会没听出他话中有意无意的调侃,再一次升起了要炒他鱿鱼的强烈念头自从和宣婷混在一起后,他这个助理不仅变得越发贱,甚至渐渐有蹬鼻子上脸的趋势。   气闷地将手机随手一丢,宋以朗重重地坐进沙发里,松了松领结,仰面盯着天花板,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鸿一瞥的她的笑颜。   笑得那么开心,她是……   笑得那么开心,她是……   同一时刻,威廉盯着夏晓北合不拢嘴的乐呵,亦在心底不动声色地转动着念头。   “师傅,来,刚烤好的面包!”夏晓北甜甜地唤着他,同时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盘子递到他面前。   威廉耸了耸一身的鸡皮疙瘩,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片,坐在了餐桌前。瞥了一眼满桌丰盛的早餐后,他重新将目光落到她殷勤满满的面容上:“说吧。”   闻言,夏晓北迫不及待地把设计稿呈上。   挑了挑眉,威廉接过,一边咬着面包,一边问:“昨晚熬夜了?”   “你先看看合不合格。”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她并不回答。   威廉却并不看设计稿,反驳道:“你先说说你要干什么,我再决定它合不合格。”   他的态度看似散漫,但夏晓北已经熟知他向来说到做到,于是,只得妥协,如实告知:“想出门。”   自情人节那晚后,就被关在房间里画设计图,日子过得和在巴黎时并无差异,这个样子,她千辛万苦回国来的意义何在?   “出门干嘛?”威廉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鲜榨的橙汁。   “回家一趟。”怕他误会,夏晓北紧接着解释道:“去趟临市。我都回国了,好歹要让父母知道一下。就刚到法国的时候联系过,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   “父母吗……”威廉故意拖着长音,“是他的父母吧……”   夏晓北也不否认,只是强调道:“也是我的父母。”   威廉的蓝褐色眸子幽光一闪:“北北,你还是耐不住性子。”   “再耐得住性子的人,也需要喘口气吧?”夏晓北彻底收起虚伪的恭敬,佯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翻了翻白眼道:“难怪你只有我一个徒弟。还有其他人能受得了你的禁闭式苦训吗?”   “啧啧,”威廉孺子不可教般地摇了摇头,“回国了就是比在法国有底气。你这是该有多心不甘情不愿,嗯?”   夏晓北倾身对他抿唇一笑:“好啦好啦,我晚上就回来。设计稿有什么不满意的,任由你挑毛病,接下来再关上个十天八天修改都不成问题!这样,行了吧?”   威廉用叉子送了颗圣女果到自己嘴里,别有意味地应道:“我等着你回来。”   ……   没有工作的日子,在家里百无聊赖。   宋以朗从地下一楼上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才发现丢在沙发里的手机有来自蒋燕的三通未接电话。   回拨过去,却是一直无人接听。本想拨宋家的座机,又担心接电话的是宋钲自从夏晓北没打招呼跑去法国后,宋钲便将错怪在了他头上,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差点连家门都不让他进。   为避免尴尬,他还是先去厨房煮了点东西,吃完后,再次回拨蒋燕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这下子,宋以朗可就有些不放心了之前既然连打三通,那该是有急事,怎么就没有后续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亲自回一趟临市看看情况。   周末路上有些堵,宋以朗回到宋家时约莫四点。   菲佣不知道上哪里了,宋钲也不见踪影,狐疑间,听到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水声,宋以朗脱了外套便朝里走,“妈,你中午找我什么”   尚未说完的话在看到立在洗碗池前的背影时,瞬间戛然而止。   夏晓北的手指亦应声不可抑制地滞了滞,下一秒,她稳了稳心绪,继续淡定如初地洗菜,任由那道灼热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自己的背上。   接下来的数分钟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一种默契,整个厨房里只有“哗哗哗”的水声,时间似乎也在这水声中被拉长得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你……”   一个蕴着犹豫的字眼出来的同一时刻,夏晓北忽地停下了动作,连忙关掉了水龙头,将漫出去的菜叶捞回来。   宋以朗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只是感觉随着水声的消失,他手掌心里的汗似乎溢得更快了些,喉咙更是干涩得厉害,完全将想要说的话堵住了。   准确来说,他的脑袋,竟是空白一片。   他曾无数遍地想过两人再见面的场景。   假如他得以将她从法国逮回来,那么他再不管什么给她自由,定然是要把她牢牢地栓在自己身边,像以前那样,哪也不让她去。   假如她自己垂头丧气地从法国回来,那么除非听到她痛彻心扉的忏悔道歉,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而随着她一天接着一天的杳无音讯,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气?哪里还有那么久的气?只要她回来,就行了……只要能让他,看见她……   情人节无意间见到她之后,他也一直在等她。   等她主动联系他。   等她眉眼弯弯地对他说:“我回来了!”   等待的时间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亦是每一分钟都在变动着心思。   可是,眼下,当她当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心中预演过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因为这种猝不及防的不一样而说不出话来,还是别的其他……   别的其他,又该是什么……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夏晓北终于转回身来。   清亮干净的眼珠子,就像浸在泉水里的黑石子一般,头发全部扎成马尾在脑后,温山软水般的面容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但,他的眉头猛地一跳,蓦然明白过来,“别的其他”究竟是什么了她很淡然,淡然地与他对视,随即泛着丝客套的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一瞬间,他的心中升起一丝复杂而微的情绪。   有点生气,有点失望,有点酸楚,有点……涩……   “晓北!快来看看!爸买了好东西回来!”   “好!来了!”听到宋钲的喊声,夏晓北应了一句,然后忙不迭往外走目不斜视地,熟视无睹地,从他旁侧径直穿过。   宋以朗彻底呆愣在原地,而走出去的夏晓北有意无意地朝身后瞥了一眼,心底暗暗松了口气,才迎上宋钲:“呀!是大闸蟹!”   “可不是!我挑了好久的!一定和旺季时一样肥美好吃!”宋钲得意得喜上眉梢,然后回头对刚进门提着食材的蒋燕道:“那个什么,待会儿把老李送给我们的酒也找出来!听他说蒸蟹特别好用!”   说完,他正欲提着大闸蟹往厨房走,正看见宋以朗从里面出来,怔了怔,随即很不高兴地问蒋燕道:“不是说了不准找他回来的吗?!”   “晓北!”转口间,宋钲已是神色紧张地攥住夏晓北的手:“你不会就要走了吧?”   夏晓北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接过宋钲手里的大闸蟹安抚道:“爸,你犯不着这样,答应了一起吃晚饭,我不会走的。”   “那就好,那就好!”宋钲稍稍放下心来,睨着她嗔怪道:“还笑?如果不是你一走就走了两年,我怎么会风声鹤唳?”   “好了好了,要聊到一旁聊去,别挡我的道。”许是因为宋钲方才的责骂,蒋燕的声音有些没好气,不明意味地瞥了一眼夏晓北,然后又看了看宋以朗,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兀自进了厨房。   夏晓北赶忙把大闸蟹递给了要一起进厨房的菲佣,“菜我已经洗完了,提醒妈可以直接用。”   转头时,她已是任由宋钲带着她往后院走去。   宋以朗依旧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并没有错过她一瞬间悄然的吐舌,她做错事微窘时或者表达歉意的习惯性动作。   和以前,一模一样。   心中不由微微一动,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宋以朗略一眯眼,霍然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后院里,宋钲带着夏晓北参观着他近两年来的新成果,父女俩津津有味地聊着,竟是一致地均将跟在身后的宋以朗忽视。   不过宋以朗似乎也不在意,他们走到哪,他便跟到哪,直到他们参观完暖房,重新走进厅里时,已是满面扑鼻的香气。   蒋燕和菲佣端着蒸好的大闸蟹和其他饭菜到桌上,见状,夏晓北忙不迭进厨房里帮忙拿碗筷,一回头,正看到宋以朗又跟了进来,目光黑沉地盯着她看。   夏晓北蓦地将一叠碗塞到他手里,“拿出去。”   宋以朗霎时怔住,蹙起眉头,却见夏晓北又将一把勺子放进他手中的碗里:“一起拿出去。”   宋以朗再次一愣,而夏晓北已然抓着一把筷子当先走出了厨房。   他的嘴角终于禁不住抽了抽她,刚刚是在使唤他?还使唤了两次?   回到厅里时,蒋燕看着他喊道:“阿朗,快过来吃饭!”   瞥了一眼已经坐着和宋钲说话的夏晓北,宋以朗的目光微恻,然后迈步走到餐桌前,坐到了夏晓北的对面,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气力略重,使得碗勺碰撞发出声响,虽然不大,但足以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宋钲当即不满地皱了皱眉,似乎要发火,蒋燕立马将一碗一勺放到夏晓北面前:“多吃点,别浪费了你爸的心意。”   不着痕迹的一句话,一下便将宋钲的注意力重新放回夏晓北身上:“对对对!多吃点!你都两年没回来了!国外的食物哪有家里的好吃!”   说着,他已然把一只蟹弄进了她的碗里。   “谢谢爸妈,确实好久没有尝到妈的手艺了。”夏晓北弯着眉眼笑了笑,“行了,我又不是客人,你们也一起,别光看着我啊。”   “对对对!”宋钲一拍脑袋,显然因为她的话而更加开怀:“晓北不是客人!都是一家人!”   盯着她的面容,宋以朗的眼眸轻轻一闪。   “吃吧,别看了。”   一只蟹送进了他的碗里,宋以朗偏头看着她,温和道:“谢谢妈。”   紧接着便听宋钲问夏晓北道:“今晚就留下来过夜吧!”   “不行,来的时候不是和您说过了嘛。”夏晓北连忙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吃完饭就要赶回去。”   “可是”   “爸……”未及他多说,夏晓北就敛起神色打断了他,“您要是反悔了,那我以后就不再来了!”   “好好好好!不过夜就不过夜!”威胁很奏效,宋钲当即妥协。   闻言,宋以朗正准备拿蟹的手滞了滞,然后收了回去。   “怎么了?”蒋燕奇怪地问。   宋以朗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夏晓北,淡淡地回道:“突然想起我这两天肠胃不舒服,还是不要吃蟹比较好。”   那边夏晓北已然恢复一脸笑意安抚他:“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消失,也会尽量抽空来看你们的。”   尽管如此,宋钲仍忍不住埋怨地嘀咕道:“没待几个小时……这么快就要走了……”   夏晓北只能笑着无奈地摇摇头,转回头来时,与宋以朗的眸光一触即过,然后垂下眼皮。   一顿晚饭,在宋钲的盛情难却之下,硬是吃到了七点过,眼瞧着他还要继续给她夹菜,夏晓北连忙摆摆手拒绝:“行了,爸,我已经很饱了。时间差不多,我要回去了。”   说着,她俨然不给宋钲拖延的机会,立刻站起身来:“下次我再来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还真的不过夜啊……”宋钲一边喃喃着,一边跟着她站起来。   “我送你吧。”   宋以朗冷不防冒出一句,宋钲和蒋燕均一怔,下意识地去看夏晓北的反应。   却见夏晓北看了看时间,不甚在意地应道:“好。”   宋钲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尚未质疑出口,便听蒋燕快一步催促道:“要回去就快点走吧!阿朗恰好回南城,你们就一起回去。”   宋以朗应声点了点,走去沙发拿过外套,当先往外走。   宋钲和蒋燕将夏晓北送出去时,宋以朗的车已经调好头在门口等着。   同二老道了别,正准备拉开后座车门时,便听宋以朗开口提醒:“前些天下雨,后座有些脏,我还没清理,你还是坐前面来。”   顿了顿,她从善如流地转而坐上副驾驶座。   车厢里,依旧是熟悉的檀香味,夏晓北默默地吸了两口,定定地凝视窗外。   郊区的道路两旁,要隔上好长一段时间才会有一盏路灯,且光线昏暗。   宋以朗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   很安静,但不知怎的,就是不让人觉得尴尬。   他觉得,好久没这么舒心。   偶尔偏头去看她,她倒似乎不像以前那样,一坐车就容易犯困。   一直这样彼此保持沉默地驶进南城范围,并渐渐回到市区,借着红灯的机会,宋以朗终于问道:“送你到哪里?”   “君诺大酒店。”   宋以朗的眉头应声一蹙:“你住酒店里?”   “嗯。”又是这种淡淡的语气,还是简洁异常的一个字。   宋以朗暗暗地压下心中的躁意,“你在法国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在餐桌上时,其实宋钲就问过了。不过,夏晓北似乎并不愿多说,要么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要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宋钲的目的只是想要知道的她过得好不好,所以看到夏晓北如今的状态,听着她说起一些趣事儿时,觉得她开心,就满意了,也没有多加计较细节。   但对于宋以朗来说,信息量着实太少了。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少顷,夏晓北忽然偏过头来反问。   背光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唯独一对眸子黑若点漆,隐隐蕴着抹光芒,竟是令人看不分明情绪。   宋以朗的心底倏然一突,顿了顿,回道:“你当年招呼不打一声就出国,近两年来,电话也只有一通,爸真的很伤心。”   夏晓北的目光轻轻闪了闪,别回头去掩住眼底划过的一丝失望,“我知道了。”   口吻再次淡淡,淡得宋以朗的躁意重新升起。   绿灯恰在这时亮起,他脚下一用力,猛地就加速冲了出去。      心,此生不渝 第118章 喂,你的高冷掉了      喇叭“嘟嘟嘟----”直摁,一下超过好几辆车。   宋以朗有点无法集中注意力,不住地用眼角余光去瞄夏晓北的反应。   然,车速的加快对她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她始终偏着头看窗外。   因着光线的缘故,车窗隐约映出她的面容----眼神略微涣散,显然焦点并未落在实处,表情亦是若有所思。   她在想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她,在想什么?   这一分神间,等他重新看前方时,发现又是红灯。   瞳孔骤然一缩,宋以朗猛地刹车,才没有撞上前一辆车的车尾,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前掼了掼。   “你没事吧?”   着急地抬头去看夏晓北,她也刚稳住身形,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她倾下身子,帮忙把掉落在脚边的抽纸盒捡起来,突然瞥见座位底下的一支口红。   普通的中档品牌。哑光橘红色。   心念电转后,下一瞬坐起时,发现宋以朗的手正伸在自己面前。   望定他黑沉的眸子,夏晓北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他的掌心。   她的动作很快,就像避之不及一般,快得连触碰都没有。   宋以朗的心头略微空了空,正准备道谢时,忽地察觉掌心的触感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瞥,他的眉头禁不住跳了跳,再抬眼时,抽纸盒已经摆回原来的位置,而夏晓北也已经偏回头去保持着原本看窗外的姿势。   车窗玻璃上依旧隐约映出她的面容,宋以朗定定地凝注了一会儿,默默地收起口红,亦将自己的视线重新放回前方,继续开车。   就是在他收回视线的同一时刻,夏晓北透过车窗玻璃看着他的侧脸轮廓,目光微恻地咬了咬唇。   小小的意外过后,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语,直到酒店门口。   车刚停下,夏晓北便忙不迭开门下去,不咸不淡地丢出客套至极的四个字:“麻烦你了。”   “等----”   “嘭----”   车门迅速地关上,盖住他才刚吐出的字眼,亦阻了他解安全带的动作。   眼瞧着她走得头也不回,宋以朗的眉头渐渐地拧成小山丘,心里的气闷也是随着眉头的越拧越深而堵得不行,脚下又是一用力。   夏晓北转回身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的车子迫不及待地驶开,瞬间感觉憋在胸口许久的老血终于忍不住要喷出来了。   不行!   稳住!必须稳住自己沉静高冷的气质!   大口大口地作了两三个深呼吸,夏晓北极力平复着心绪,然后……   混蛋!   对着早就看不见踪迹的车子愤恨地跺了跺脚,暗骂间,她气呼呼地迈着大步子走进酒店里。   ……   威廉在厅里的沙发上静坐时,忽然便听到门上一阵按密码锁的声音,快速而杂乱。不久门打开关上,又是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最后重重地落坐在他旁侧,动作依旧大得连累他的身体都因为沙发的弹性而震了震。   “舍得回来了?”他没有睁眼,保持着自己的身形,别有意味地问。   顷刻,感觉到她的呼吸由急促慢慢恢复平缓,才听到她用鼻音哼哼地应了个“嗯”。   “啧啧,出一趟门,就破了五层的功。北北,你自己说说,该用多久的时间补回来?”   话音刚落下,脑袋上立即砸过来一只靠垫,威廉摇了摇头,继续啧啧道:“我说过了,你还是耐不住性子,现在信了吗?”   “是我耐不住性子,还是他太耐得住性子!”夏晓北禁不住忿忿然。   闻言,威廉终于睁开眼睛,偏头去看夏晓北----蜷坐在沙发里,搂着抱枕,上齿咬着下唇瓣,若有所思地盯着茶几。   默了一默,威廉猝然将她怀里的抱枕抽出,嗓音严肃了起来:“不是让你回来谈情说爱的。走吧,早上给我的设计稿简直一塌糊涂。”   说着,他已经起身,然夏晓北依旧一动不动。良久,她轻声地自言自语:“难道又是我理解错了吗?难道那首歌不是唱给我的吗?难道----”   “走,改设计稿…”威廉插话打断她。   夏晓北却似没听到一般,兀自否定自己方才的质疑:“不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就是什么都不肯----”   “夏晓北,我的话你现在是听不进去了对吧?!”   冷厉的嗓音令她的身子一僵,夏晓北蓦地仰起脸,愣愣地凝注着他,原本透亮的眸底满是恍惚。   见状,威廉的蓝褐色眸子幽光一闪,抬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   夏晓北应声一个激灵,晃回神来,听到他恢复和缓的声音继续传出:“该见的人也见到了,就不要把外面的情绪带回这里。还是那句话,北北,你耐不住性子。”   听罢,未及她反应,额上顿时一个爆栗,挡着她眼睛的手也放下了。   “够了够了!”夏晓北捂着惨遭蹂躏的额头翻了他一个白眼:“最烦你老气横秋的时候了。”   “大逆不道,师门不幸。”威廉哼了哼反唇相讥着,随即俯睨着她:“从明天开始,继续关禁闭,下个礼拜天之前必须交出你我都满意的东西。”   “你催得我这么紧,到底想干什么?”夏晓北对着他走开的身影问。   威廉脚步一滞,背对着她道:“怕来不及。”   欸?   来不及干嘛?   正想着,便听威廉补充了一句:“怕你这块璞玉还没琢成器,就先被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挖回去了。”   “梁有才,你就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没信心吗?”   听到敏感的三个字,威廉猛然一个踉跄,回过头来时,正看到夏晓北掩着嘴也憋不住的浓浓笑意,他终于气得黑了脸:“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然而夏晓北已经完全笑趴在了沙发里,再次在心里感激梁小姐的大义灭亲,不惜毁掉自己哥哥的一世英名也要将威廉的本名透露给她----果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居家必备良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北,我觉得可以再多关你三天。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蓦然睁开眼,宋以朗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然后歪头瞥了瞥床头柜上的闹钟。   五点一刻。   所以,断断续续地加起来,他只睡了约莫三个小时。   自昨晚将她送回酒店回家之后,他就失眠了。   周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需要去公司,时间还早着。   想着,他闭上眼睛,试图再度入睡。   十分钟后,他霍然从床上坐起。   放弃。   完全睡不着……   到地下一楼游了泳,再跑个步,上来冲了个澡。   走往衣帽间的途中不小心又瞟了眼时间。   六点半。   等再从衣帽间里出来时,他已然穿戴整齐----黑色直筒西装裤,白色衬衣,深灰毛衣,外套黑色中长款毛呢大衣。   嗯,不老气,又不失稳重。   认真地照了照镜子,宋以朗单手插进裤袋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抓过车钥匙下楼。   七点半。   马路对面的君诺大酒店,进进出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宋以朗再次抬腕看表。   又一分钟过去了。   半个多小时了,他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或许,反正恰好路过,那就干脆进去吃顿早饭。   念头闪过,宋以朗认为,再顺其自然不过。   于是,他打了转调头,开去了君诺大酒店的停车场。   一楼的自助餐厅里,人已经不少。   对,人很多。他觉得,自己不想坐在里面听着旁侧的陌生人聊天。   是以,肚子也就不饿了。   但,都进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出去?   甚是有理。   于是,他拿了份报纸,在酒店大厅提供的沙发椅上,悠闲地坐着。   近期南城似乎有个艺术展要举行,不少国外友人奔赴而来,无论是参展的还是观展的,都提前来准备。而作为公寓式酒店的君诺,更是成为大多数人的入住选择。   才坐了一会儿,宋以朗便看到了各式形形色色的人,甚至认出了几个在生意场上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带着女伴登记入住。   呵,貌似,是养在外头的。   鄙夷地嗤了嗤鼻,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其他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然后,一个蓝褐色眼睛的男人进入了他的视野范围内。   宋以朗的眼眸猝然眯起。   是他?   他,也住这里?   眼瞧着他往电梯走去,未及多想,宋以朗已是放下报纸,紧随其后,赶在电梯门关上前走了进去。   电梯里的人不多,一个接着一个抵达各自要去的楼层后,只余他们两个人。   宋以朗靠着最右边的位置站着,瞥了一眼按键上亮着的“21”,顺带扫过旁侧的男人。   那男人在这时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接听,下一瞬,宋以朗被他口中的称呼震得僵住了身体。   “北北……”   北北?夏晓北?   宋以朗的手指颤了颤。   “嗯嗯,在电梯里,马上就回去了,早餐先温着别冷掉……”   早餐?亲自做早餐?   宋以朗的眸色沉了沉。   “昨晚累坏了吧……”   昨晚……累……坏……了……   宋以朗的呼吸滞了滞。   “行,随便你,没关系……”   “叮”地一声,那男人边讲着电话边走了出去,带着声音渐渐消失。   少顷,宋以朗回过神来时,立即用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跟了出去,垂在身侧的手掌于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头。   “到了,先挂了。”   许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那男人挂完电话后回过头来瞄了一眼,宋以朗的双拳早已插进了口袋里,不动声色地,神态自若地径直从对方旁侧走过。   宋以朗的步子迈得不大,听着身后摁密码的“嘀嘀嘀”声,然后便是开门和关门声。   门关上的一瞬间,宋以朗亦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去,定定地盯着紧闭的“2117”的房门,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了?”夏晓北从厨房里端着煎好的鸡蛋出来时,看到威廉站在门后盯着电子猫眼,不由好奇地问。   威廉这才脱了鞋子走进来,“没事。有个男人跟着我,我以为是小偷。”   “小偷?”夏晓北好奇地重复了一句,随即走了过去,“我看看!”   “不用看了,是我多疑了。那男人人模狗样的,应该不是。”威廉顺手便把夏晓北拉回了餐桌前,“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去冲个澡。”   随即,他一边脱着外套一边往卧室里走,嘴里不忘嫌弃道:“南城真是让人受不了,只是出去一会,就感觉满脸全是灰,空气质量太差了……”   一句话顿时让夏晓北懒得理他,当真不等他了,自己先吃----吃完后又要滚回房间里画图,哎,比较之下,连做早餐都是种享受了。   结果她坐下没一会儿,外头便传出门铃声。   咦,照理……是不会有人会来拜访他们的……   狐疑间,她摁了摁电子猫眼,看到门外站着酒店的服务员。   “什么事?”夏晓北打开门,服务员立即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早上好,小姐,送餐服务,请问可以进去吗?”   “送餐?”夏晓北怔了怔,“你们搞错了吧,我们没有叫送餐服务。”   “是吗?”服务员也愣了愣,检查了一下账单,“2117号房,是你们这里啊!”   “不好意思,我们确实没有叫送餐服务,你还是先回去再确认一遍吧。”   见她表情认真口吻严肃,服务员有些懵了,只能暂时退出去,“抱歉,打扰了。”   服务员走后,夏晓北又狐疑地探头左右张望了过道,没见到奇怪的人,才重新关上了门。   拐弯的角落里,宋以朗黑沉着脸站定,紧紧攥着拳头,极力压下内心不断涌上来的恼怒。   她居然!她居然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她竟敢!她竟敢给他戴绿帽子?!   她……   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彻彻底底地被她给羞辱和践踏了!   对!就是这样!   宋以朗连忙肯定了这个想法!   难怪他感觉自己简直要爆炸了!   这种事情,但凡是个男人都是不能忍的!   捉奸捉双,捉奸当场!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他的脚步已然雷厉风行地迈了出去。   少顷,他抬起的手在即将落上门铃之际,突然滞住了。   随着两人重逢以来的画面纷纷扬扬地从脑海中闪过,宋以朗的神色一变再变。   不是没有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和过去不一样了。   近两年的时间,她在他完全看不到的地方生活,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统统都是他没有参与的。而恰恰是这些人事,很容易就能改变一个人。   那个在他面前总是藏不住心思的女人,那个总是围绕着他的喜怒而哀乐的女人,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夏晓北,竟是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慢慢地垂下手,转身,缓缓地往回走。   她,脱离了他,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脱离了他……   脱离了他?   他们还没离婚!   离婚协议根本就还没签!   她明明还是他老婆!   思及此,宋以朗再次止住了步子,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恢复了黑沉,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已经果断地按下了门铃。   门打开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速,竟是连问都不问一下。   不过,开门的并不是夏晓北,而是那个蓝褐色眼睛的男人,以一种质疑的目光睨着宋以朗,口吻不善:“这位先生,又是你?请问有什么事吗?在我们家门口徘徊了很久的样子。”   而宋以朗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目光已然完全无法从对手的身上挪开----他竟然只在身下扎着条浴巾!他竟然赤裸着上身!   突然地,宋以朗有一种血脉统统涌上头顶的感觉,如针般的眸光,狠狠地刺上了对方的脸。   眼前的场面显然有些不对劲,面对着宋以朗几欲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威廉心下蓦地一顿,随即张口大声喊道:“北北,你洗完没有?太磨叽了吧!没看见我等得着急吗?”   宋以朗的眉头猛地一跳,紧接着便听夏晓北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急什么啊!今天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宋以朗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黑。   “欸,不是有人摁门铃吗?谁呀?”夏晓北的声音一转,似乎越来越近,“又是那个服务员吗?都告诉他送错房间了,我们没点----”   戛然而止的同一时刻,宋以朗的视线也重新恢复光亮,与夏晓北诧异的表情堪堪对视上。   空气仿佛刹那间凝滞,两人四目相对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侧身站在两人中间的威廉右看看夏晓北,左瞅瞅宋以朗。   “你----”   “怎么在这”四个字还没说完,威廉忽地揽住她的肩语气亲昵地道:“北北,我瞧着他眼生,原来真的是找你的?老朋友吗?”   说着,他转而看向宋以朗,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是来找北北的,如有得罪,看在北北的面子上,多加谅解。”   死死盯着他放在夏晓北肩上的手,宋以朗觉得灌顶的气血即将喷出来了。   而宋以朗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夏晓北眼中,他的表情宛如刚吞下苍蝇一般难看。   本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威廉,但威廉的手臂竟是不容挣脱地紧了紧。   夏晓北有些困惑地歪头去看威廉,威廉却压根不看她,继续对宋以朗补刀:“不过你来得真是不恰巧,我和北北还有些事没做,如果只是叙旧这种事,那不着急,下次再来也行,恕不远送。”   下一秒,门已然毫不迟疑地关上,带起一阵风钻进宋以朗张到一半的口中。   宋以朗的大脑即刻死机,呆呆地站立半晌,才终于意识到----他,竟然,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蓝眼睛外国佬当场秒杀?!   门内,夏晓北亦呆愣着原地,看着威廉一个人霸占着电子猫眼,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什么,嘴里是接连不断的“啧啧”。   “你、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夏晓北险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威廉依旧背对着她,不答反问:“他就是你前夫?”   “……”夏晓北默了一默,“还没离,不算前。”   “分居,在我看来和离没两样。”威廉的语气里竟是隐隐带着种看热闹的兴奋,“皮相不错,和你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背影倒是没有出入。”   夏晓北的心下又是一顿,紧接着便听威廉补了一句:“但是,和我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边说着,他已是转回身来志得意满地看着她。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夏晓北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蓦地跳脚:“你光着身体出去开门是几个意思?说得那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揽我的肩又是怎么一回事!”   “啧啧啧。”威廉摇了摇头,“瞧瞧,又破功了。见他一回就破一回,这么下去,你迟早要打回原形。”   “那也比你乱插一脚来得好!闪开!”夏晓北龇牙咧嘴着想要出去,威廉随随便便伸个手臂就将她拦住了,“出去也没用,他已经走了。”   走了?!   夏晓北一下怔忡住。   “啧啧啧啧啧啧,”威廉“啧”得口水都要干了,一掌盖住她的脸,“能找到这里,看来他还有点救。”   威廉自顾自走到沙发前将自己的外套穿上:“遇上你段数这么低的,但凡有点手段的,都能把你吃得死死的,哼,倒是便宜了他。”   “威廉,”却听夏晓北的声音有些幽幽,“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可并不代表希望看到他误会我。”   正扣着扣子的威廉的蓝眸闻声微闪,回过头时,孺子不可教般地摇了摇头,“北北,你信不信我?”   夏晓北愣愣地看着他,听着他继续道:“我比你更了解,这种男人,该怎么逼他。”   威廉走过来再次揽住她的肩:“反正这件事解决不了,你也无法静下心来,不如师傅我亲自出马,助你一臂之力。”   夏晓北:“……”确定是助力,而不是阻力吗……      心,此生不渝 第119章 也真是拼了      夜猫子的习性,终究还是改不了。   同样是憋在房间里,三更半夜的灵感似乎就是比白天来得要多。   不过,再多的灵感,也经不住威廉步步紧逼的否决。   如果把她近两年画的所有设计稿搜集起来,估计都能出本书了;要是再把设计稿上的东西做出成品,那开个个人作品展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但凡入不了威廉蓝眼的,别说成品了,就是连底稿都被丢进垃圾桶渣渣不剩,理由便是不要让废稿桎梏了思路的拓展。   好吧,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他的高标准有时候真的很让人受不了。   就算是曾经伺候过宋以朗那么龟毛的人,夏晓北也是有点hold不住威廉。   所以在法国的时候,她才会深深地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从宋以朗这个坑里掉进了威廉这个坑里——有什么两样呢?同样是无止境的压榨。   随手丢下笔,夏晓北烦躁地抓了抓早已乱成一团的头发,决定出房门搞份紫甘蓝沙拉提提神——反正她偷不偷懒,图就在那,怎么着都是画不完的。   厅里很安静,不用想也知道,威廉此时此刻睡得正香。他和夏晓北向来不一样,作息时间异常规律,特别不符合艺术家的气质。   但细思之下,又可以理解——貌似近两年,威廉都没再有过新作品了。   难道是江郎才尽?   唔……不咋滴像。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只感觉他脑袋里的东西如同水龙头一般,就算是栓紧了开关,也难以阻止它滴水,每每挑剔她的设计稿时,那也都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正在用这段时间沉淀,然后在众人猝不及防下来个惊天动地之举。   唔……很符合他高调的性子。   “北北,你这样可不好,又背后在意淫我。”   冷不丁传出的声音吓得夏晓北手一抖,“喂,你干嘛?走路没个声,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威廉双手环胸着斜倚在墙上,朝她努了努嘴,夏晓北这才发现香油洒了近半瓶到碗里。   “坏了,不能吃了!”夏晓北颇为惋惜,随即不满地剜了威廉一眼。   威廉表情无辜地走过来开冰箱倒牛奶,“正好,那么素,不吃也罢。北北,你再吃得和兔子一样,身上仅剩的那点肉可就真的要没了。”   边说着,他的目光边似有若无地往她脖子以下的某个部位瞄。反应过来后的夏晓北差点之间将碗里的沙拉盖他脸上:“流氓!你真的是够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管我那么多!”   嘴贫这一点,在他成天的浸淫之下,夏晓北已经小有免疫,否则换做以前,可就不是砸碗那么简单。   “啧啧啧,”威廉抿了一口牛奶,“我是在为你前夫着想。”   夏晓北把调错味的沙拉暂且放进冰箱里,转回身来时翻了翻白眼:“不劳师傅操心,您老人家还是快进屋睡觉吧。”   “马上。”威廉在洗碗池前将喝完牛奶的杯子冲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温开水,仰头送服了两颗药丸。   瞥了一眼瓶子上的“安眠药”三个字,夏晓北的眉头禁不住蹙了蹙:“怎么?失眠了?”   威廉已经趿着拖鞋往回走,背对着她摆摆手:“还不是因为在你脑袋里跑太久了。”   夏晓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擦!他又是在暗指她意淫他!   正准备反唇相讥时,忽地听到模模糊糊的一阵按密码锁而后开门关门的动静。   欸?隔壁有人住进去了?这么晚?   一分神间,等她回头时,威廉的房门也已重新紧闭。   “……”好吧,错失报仇良机。   如此一折腾,夜宵也没了,夏晓北只得无奈地叼着冰箱里吃剩的两片面包,回自己的房间慢慢啃。   ……   新一周的工作日的第一天,神清气爽的joe照例一路打着招呼来到了老板办公室门口,一下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连忙收起了自己的春风得意,才轻轻敲门,走了进去。   宋以朗正坐在办公桌前听anne汇报工作。joe侧耳注意听了两句,不过是和平日一样的例行报告,没什么特殊,但为毛老板的眉宇间凝着股浓浓的煞气……而且,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压根就没在认真听anne说话嘛……   joe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对anne投去了佩服的目光——不管是迟钝得没察觉,还是心里明白却不在意,反正,不得不承认,anne的淡定和老板当真有一拼。   暗暗腹诽之后,才发现anne不知何时已经汇报完毕,等待着宋以朗的指示。   而显然,宋以朗尚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办公室里半晌无声。   anne倒是很有耐心,竟没有要提醒宋以朗的意思,反倒是joe多次使眼色无果后,终于禁不住干咳了两声,“那个,宋总,anne还在等你回话。”   宋以朗这才抬起头来对anne道:“你先出去忙吧,有事我再喊你。”   “是,宋总。”anne有意无意地瞥了joe一眼,从善如流地回道,而后准备往外走时,宋以朗突然把她叫住:“你等等。”   说完,他伸手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这是你的吧?”   anne接过,瞥了一眼里头的口红,恍然大悟道:“原来在这里。我以为丢了,已经重新买过一支。”   “嗯。”宋以朗淡淡地应道,“下次小心一些。”   “好,谢谢宋总。”anne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joe目送着anne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回过头来问宋以朗:“宋总,你和anne背着我做了什么?”   眼底是赤裸裸的幽怨,连口吻都散发着浓浓的醋意,看得宋以朗神色一恍,忽地就想起了夏晓北。   如果是以前,捡到口红之后,她应该又会在心中兀自纠结伤心难过。   可是……那晚她的反应……   不想还好,一想,他的心底又是一阵气闷加烦躁加……   “你太闲了是不是?”沉了沉脸,宋以朗冷声问。   joe应声一夹尾巴,瞬间了然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开玩笑,连忙用一贯贱皮贱皮的笑打着哈哈道:“这不是担心我的地位受到威胁嘛!嘿嘿!”   宋以朗摆出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转而将一份清单从桌上递到joe的面前:“晚上下班之前,帮我把列在上面的东西全部准备好。”   joe狐疑地拿起来,瞄了一下,看到的全是生活用品和瓜果时蔬,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宋以朗几眼,“宋总,你这是……”   宋以朗对他的打量不以为意,沉吟片刻,犹豫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哪能够弄到窃听装置?”   joe蓦地一愣,随即满面惊恐地反问宋以朗:“宋总,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想窃听谁?”   他的反应让宋以朗略微窘迫,条件反射地轻咳一声,保持脸上的镇定自若:“是有个朋友需要。”   “哪个朋友?他干嘛要用窃听器?怎么会问你要?”joe下意识地问——他怎么对自家老板的朋友一点印象都没有,不对,准确来说是,自家老板有朋友吗?   一下连发炮珠地问了三个问题,宋以朗突然便有些紧张,然后意识到自己竟是被助理质问,表情顿时一黑:“只是随便问一下罢了,不知道就算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还有,最近如果没什么必要,出差这种事,能免则免。”   joe再次一愣。   他,没听错吧?   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工作狂,竟然说出了能免则免的话?   眼下坐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自己的老板吗?   “宋总,你是还没睡醒吗?”无意识间,joe已然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口,盯着宋以朗下眼睑淡淡的青黑色,“欸?你好像真的没睡好呀?”   “废话别那么多,学学anne,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做事少说话。”宋以朗皱了皱眉截断他的好奇。   闻言,joe暂且忘记了追问,再次醋意大生:“你听,宋总,果然,现在anne才是你的新宠了。”   宋以朗终于禁不住抽了抽唇角——宣婷究竟是怎么和自己这朵奇葩助理看对眼的……   不知不觉又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濒临发霉之际,走到阳台上,料峭的春风即刻迎面扑来,吹得人陡然精神起来。   南城的空气分明很舒服嘛,哪有威廉嫌弃得那么糟?   夏晓北深深地呼吸几口,转身时,眼角余光蓦地瞟见晾在隔壁阳台上的一件男式衬衣。定定地盯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微微闪动,然后走回房中。   一般来说,关禁闭的日子,威廉会陪着她一起足不出户。不过今天下午不知怎的,他匆匆忙忙就出了门,也没多做其他交代。   煮完晚饭又等了他一会儿,竟是连电话都是关机,夏晓北便不再管他,自己填饱肚子后就重新回了房间。   结果没多久,隔壁就传出敲敲打打的声音,似乎是在组装什么东西。其实动响也不是特别大,但对需要完全安静的夏晓北来说,就是无法容忍的存在了。   她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声音也没有了,于是她重新坐回桌案前。   然而,烦人的声音再次传出,却是断断续续,敲敲停停,似乎还距离她越来越近,所以也越来越大声,到最后,近得恰恰就和她隔了一堵墙。   夏晓北眉头一蹙,当即走出阳台,对着隔壁阳台喊道:“不好意思,您的动静太大,吵到我们休息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噪声就马上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有人回应,不过,噪声倒是就此停了下来。事情已然解决,夏晓北便作罢不再纠缠,进了房间,直到威廉突然推开她的房门。   “哇,吓死人!进来之前不会先敲个门吗?”夏晓北拍了拍心口,抱怨道。   威廉显然已经回来好一会儿,头发湿哒哒的,应该是刚洗完澡出来。   似是要印证她的想法,紧接着便见威廉使劲地敲了两下门,反驳道:“该反省的是你的耳朵!”   夏晓北的表情顿时讪讪。所幸威廉也不继续追究,信步走到她身旁:“看来你今天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偷懒,认真得连我回来的动静都没发现。”   说着,他已经伸手拿起她放在旁侧的几张草图,细细地翻看。   “怎样?有什么意见赶紧给,我好早点修改,省得我后面又做无用功,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注意力一散下来,夏晓北才觉得自己累得不行,眼睛也干涩得很,干脆侧脸趴在了桌上,半睁着眼睛,由下至上地盯着他看。   威廉翻看的动作越来越慢,表情亦随之渐渐若有所思。   半晌无声,夏晓北等得眼睛都闭上了,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语焉不详地问:“行还是不行,你倒是给个论断啊威廉娘娘……啊!”   一个不小心将悄悄给他取的外号喊出口,草图当即砸回自己的脸上,夏晓北忙不迭抬头睁眼,便见威廉双手环胸地睨着她:“北北,你觉得,凭你刚刚那句话,我是该给你合格还是不合格,嗯?”   又来威胁她。   老套。   但偏偏是打蛇七寸般地奏效。   无奈地叹口气,夏晓北并未接着他的话回答:“以前每回作业,你都会给我一个主题。这次你什么都不说,任由我发挥,我反而找不着方向了,而且你还催得我这么紧。好歹告诉我,你给我出难题的目的何在吧?”   她说话期间,威廉始终平静地看着她,待她话闭,他的蓝眸幽光一闪,却是走到阳台口,远远地望定深蓝的夜幕,“不是我催得紧,而是时间真的很紧。”   “北北,”威廉转过身来凝视着她:“我希望你一战成名。”   夏晓北蓦地怔忡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蓝褐色的眸底看到深邃莫测,像深海一般,蕴着万畴宏图,浮着信信的傲气,却也莫名地藏着一抹有点奇怪的……   未及她探究出出来,敲敲打打的噪声在这时再次传入了耳中,比之前都要响许多。   夏晓北下意识地偏头看着墙,蹙起了眉头:“又来了!”   “怎么了?什么声音?”威廉也因此转移了注意力。   “我也不知道,”夏晓北的口吻很是没好气,“好像是昨天深夜住进来的,傍晚开始就这样,吵了很久,我已经抱怨过了。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开始了。”   一面解释着,她已是走出阳台,对着隔壁阳台喊道:“不好意思,很晚了,你这样会打扰别人休息的!”   又是没人回复,但噪声应声而停。   目光再次落到挂着的那件衬衣上,夏晓北顿了顿,回头对威廉道:“好了。”   “我倒没注意过,原来你这个房间的阳台和隔壁挨得那么近。”威廉的目光也刚从隔壁阳台上收了回来,轻笑一声,别有意味地提醒道:“晚上睡觉落地窗栓紧些。”   以为他是关心她的安全,夏晓北正欲表达谢意时,便听他紧接着道:“倒不怕对你有什么企图,只怕万一从你这溜进我的房里,对我起了什么色心歹意——”   “威廉你够了……”   “哈哈哈,”威廉走上前来顺势揽住她的肩:“好啦好啦,我开玩笑啦!走,我们回房继续未完成的大业。”   话音才落下,“砰砰砰”的动静紧锣密鼓地响了起来,瞬间令他们的脚步止住,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隔壁的阳台。   “倒越敲越起劲了!”威廉也被吵得生了怒意,拉着夏晓北往里走,“还是打电话到前台投诉,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了。哎呀哎呀,真是什么素质的人都有!”   事实证明,威廉是正确的,酒店人员去隔壁处理之后,噪声总算消失了。   临睡前,夏晓北再次走出阳台好奇地看了一眼。   衬衣已被收走。   静立良久,她走回房间栓紧落地窗,拉上窗帘。   同一时刻,隔壁阳台房间的灯光也瞬间灭掉。   ……   第二天,joe远远地便察觉到了比前一天还要低沉的气压,小心翼翼地走进老板办公室里时,宋以朗正背对人而坐,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默默地在心里打了许久的鼓之后,joe才斟酌着挑了个话题开口:“宋总,宣婷有些等不及了,这两天缠着我问你晓北的下落。不是说……那天看到她人了吗?要不你还是把车牌号给我,我去查一查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   宋以朗在这时忽然一旋椅子转回身来,盯着joe禁不住一个瑟缩。   好、好黑沉的脸……   好、好浓重的熊猫眼……   好、好奇怪的气氛……   他、他难道说错什么了吗……   为、为啥老板要、要这么看着他……   joe心底的小鼓打得更响了,正准备使用他惯用的谄媚招数之时,只听宋以朗倏地幽幽问道:“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针孔摄像头……”   “针、针孔摄像头?”joe惊恐得舌头打结,“又、又是昨天那个朋友需要吗?不、不是说要窃听器吗?”   “全都要……”宋以朗的脸色越发阴沉。   “可、可是,宋总,”joe极力地表现出自己的为难,“你、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那个朋友,要、要用这些东西干什么……?”   一个不小心,那可是要违法的呀,joe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后果。   宋以朗却似根本没get到他的言外之意,双眼眯起隐隐蕴着危险的气息:“听说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他要捉奸……”   joe额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为什么看起来想要捉奸的不是老板的朋友,而更像是老板自己呢……   不知是昨晚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草图终于入了他的眼,傍晚,没精打采的夏晓北从房间里出来准备煮晚饭时,威廉竟是大发慈悲地放了她的假。   “我可以出门了?!”夏晓北的两眼立马放光,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威廉点了点头,“不要太爱我噢!”   见状,夏晓北当即冲回房间快速地换好衣服,出来后还没决定好是该先约宣婷还是把凌琳一块约出来,便听威廉唤她道:“走吧。”   “欸?”夏晓北怔了怔,“不是说放我出门吗?”   “嗯。”威廉应道,“是放你出门,放你和我一起出门。”   “……”夏晓北额上顿时下来三条黑线,二话不说扭头,“那我不出去了。”   没走两步,威廉长长的手臂便把她重新勾了回去,哄孩子一般说服道:“乖,师傅哪次不是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嗯?”   “哪一次都没有……”夏晓北不留情面地戳穿,“九次了,被你骗了九次,结果不是带我去博物馆,就是拐我上美术馆!”   “啧啧,”威廉委屈地解释道:“你怎么就体会不了师傅我的良苦用心呢?那都是为了陶冶你的修养和气质啊!”   “更能直接陶冶的不是展览会吗?怎么就没见你领我去展览会?”夏晓北依旧不服气地挣扎。   威廉义正言辞:“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只会拉低你的品味!看你师傅我的作品就可以了!”   说着,再不容她继续推脱,威廉揽着她往外走:“师傅跟你保证,今晚去的地方很刺激,绝对不无聊!足以让你撒野狂欢,散一散这些天的霉气!”   “不要不要!一定又是什么鬼地方!”   “走啦走啦!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推一拉一拖间,夏晓北终是敌不过威廉,被他塞进了车里。   黑色的丰田越野迎面从自己旁侧开过,宋以朗自是眼尖地发现了车里的满面“红霞”的夏晓北,当即调转车头,尾随其后。   半个小时后,眼瞧着那对“奸夫淫妇”勾肩搭背地走进五彩霓虹闪烁的muz club时,宋以朗的脸黑得和锅底无异。      心,此生不渝 第120章 堵      来酒吧,是夏晓北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过的。   更没想到的是,在里头等着她的,还有两个人。   顾非,和,唐岳。   顾非和威廉自不必说,就算是没有梁小姐这层关系,两人在法国时就已经是旧识。当年如果没有和唐岳一起回国来经营“z”品牌,如今顾非和威廉可能已经一起在法国闯出另一个名堂了。   尤其两人在吃喝玩乐上有所相投,是以一见面,就如难兄难弟一般打得火热。   “北北,愣着干什么?又不是不认识!”回头见夏晓北还站着,威廉连忙推了一把让她坐下。   顾非似此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眼睛看着夏晓北,却是问威廉道:“北北?你还真是叫得出口。”   “怎样?”威廉挑了挑眉,“我的徒弟,怎么喊她都由我。”   “喂,”顾非应声用手肘捅了捅唐岳,“怎么有种你把自己的女人亲手往别人身边推的感觉?”   对于顾非一如既往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晓北和唐岳一致地选择了忽视,而威廉则狠狠拍了拍顾非的肩,“别成天只懂得挑拨关系,你背着我妹妹来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耍嘴皮子?”   “北北,你自个儿先玩着,我和顾非去去就来。”转口对夏晓北交代完,威廉已然拉着顾非走人。   眼瞧着他们下了舞池,夏晓北心有了然地摇了摇头,再偏回头来时,正对上唐岳温和的目光:“在法国还好吗?”   虽说是唐岳通过顾非将她介绍给威廉,但近两年,除了梁小姐,夏晓北和唐岳以及顾非也从来没有碰过面。   尽管如此,夏晓北也知道他其实是在明知故问,因此并未回答,而是道:“谢谢你。”   唐岳笑了笑:“威廉也谢我,你也谢我,这么重,我哪里收得下?”   “威廉谢你?”夏晓北有些不解:“他不是该抱怨么?”   唐岳有意无意地朝舞池里瞥了一眼,然后道:“确实,他确实也对顾非抱怨了不少。”   “喏,我就知道。”夏晓北叹了一口气靠上椅背,“也亏了你费心费力给我找了这么一个严格又龟毛的师傅,害得我险些连亲朋好友都绝交了。”   唐岳知道她是指一年到头关禁闭的事,笑得益发温和,“你放心,凌琳还一直记挂着你,时不时就跑来问我你的消息。以及——”   顿了顿,他的口吻微微收起了笑意,“以及,他也经常让助理来骚扰顾非。”   闻言,夏晓北的眸光轻轻闪烁,却是不接口。   她和宋以朗的这点破事儿,如今倒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晓北,”沉默少顷,唐岳亦姿势轻松地靠上椅背,“我还深深地记得你当年的话。”   有种被打趣的窘迫感,夏晓北佯装失忆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好久远的事情了,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句?”   唐岳微笑地看着她,并不揭穿,只是突然提到:“也深深地记得他打我的那一拳。”   “欸?”夏晓北怔了怔,随即才蓦地想起什么,“他打你了吗?”   在她的印象中,唯一的可能,约莫就是南城大学拍卖会的那一次了。当时她从大堂赶出去的时候,只看到神情冰冷的宋以朗,且当时的心思也全在宋以朗身上,所以并不清楚他们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   如今听来,原来宋以朗竟是出手伤人了?   “没事,也算是我该得的。”唐岳摇了摇头,看着夏晓北蹙起的眉头,转口换了个话题:“说说你吧。这次回来是要参加living的设计大赛吗?”   “欸?”夏晓北又是一愣,“参赛?”   见状,唐岳亦有些困惑,“难道不是吗?不是的话,为什么恰好在这种时间回来?”   闻言,夏晓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舞池,然后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她总算明白威廉的用意了。难怪舍得放她回国,难怪跟在她屁股后头关她禁闭,也难怪一直催着她画图。   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就好了,还搞得神秘兮兮。   “小姐,您好,这是您的饮料。”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杯子放到夏晓北面前后,又将一杯颜色诡异的液体放到唐岳面前:“先生,您好,这是您的酒。”   夏晓北正好口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后对唐岳道:“谢谢啊!”   然唐岳却是面露狐疑:“不是我点的……”   “欸?”夏晓北再次怔忡,随即猜测道:“那可能是威廉点的吧。”   说曹操,曹操恰好在这时从舞池里回来,随手便抓起唐岳面前的杯子,下一秒,他突然一口喷了出来,嚷嚷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夏晓北和唐岳顿时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而相觑间,威廉已经转而拿起夏晓北的橙汁一饮而尽。   同一时刻,不知是过于敏感还是错觉,夏晓北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   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昏暗的灯光里,到处都是影影绰绰,哪里能找到什么可疑?   “怎么了?”威廉在夏晓北的身旁坐下。   “噢,没事。”夏晓北迟疑着回过头来。   muz本就是个讲究情调的地方,墙上灯笼式的壁灯像月晕一样泛着微光,此刻变幻成橘红色,使得酒吧的靡靡之气中多了好几分的暧昧。音乐亦愈加舒缓,扑朔迷离地虚化着中央舞池相拥晃动的男女。   相拥晃动的男女里,夏晓北一眼就看到了顾非搂着个衣着性感的女人……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太久,顾非有所察觉的转头瞥了她一眼,瞥得夏晓北不满地蹙了蹙眉头,别过脸去对威廉道:“你都不管管吗?他好歹是你妹妹的未婚夫。”   威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也说了,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又不是我的未婚夫,怎么样也轮不到我管。”   “威廉,你这是在助纣为虐。”夏晓北没好气地斥责。   “行了行了,北北,”威廉饶有意味的目光刚刚从某个方向收回来,随即毫无预兆地拉起她,“那我们现在就去阻止他对我妹妹的不忠行为。”   纳尼?   猝不及防下,等夏晓北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威廉拉进了舞池里。   “威廉,你别闹了!”夏晓北转身便想走人,然威廉伸长手臂一揽便将她逮了回来,随即迅速地抓过她的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而他的掌心则不虚不实地覆在她的腰上。   这样的触碰让夏晓北猛然一个激灵,威廉快一步“嘘”了一声,有意无意地往她身后瞟了一眼,然后劝道:“北北,难得我有兴致,陪我一下。没关系的,就是随便走路,跟着我的脚步就可以了。”   说着,他蓦地凑到夏晓北的耳畔,轻声道:“别丢脸,有人在看着呢。”   有人?   “谁?”夏晓北下意识地欲往周围张望,威廉快速地将她的脸掰回来,“这不,身边都是人吗?你没瞧见顾非挑衅的眼神吗?”   夏晓北抬头盯着威廉在光线下现着蓝光的眸子,幽幽回道:“没看到。只看到你别有企图的眼神。”   见她的双臂又要缩回去,威廉放在她腰上的手掌随之缩了缩,将她拉近自己的身体,再次凑到她耳廓边:“北北,安分点,别乱动。你会感谢为师的。”   感谢?   正疑惑时,夏晓北立即察觉到之前黏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灼热感重新落了上来。   久违的……熟悉……   意识到这一点时,脑海中蓦地闪过某人的脸。   夏晓北霎时跳了跳眉头,用眼神询问威廉。   威廉并不回答,只是噙一抹似笑非笑,冲她眨了眨眼。   真的是……宋以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北北,你又心不在焉了。”   威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恍回神来的夏晓北这才发现他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轻,且似有若无地吹了吹气。   她本就比较敏感,何况是许久没有和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即便对方是熟悉的威廉,还是立即令她烧了烧耳根,“威廉,演戏就演戏,别把你泡妞调情的招数用在我身上。”   “啧啧,北北,你好歹是个失婚少妇,吃亏的明明是我,怎么倒像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比起威廉的调侃,夏晓北更在意的是他几乎将他的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强忍着想要把他推开的冲动,“你确定这样不会太过了吗?”   才问出口,便听威廉“咦”了一声,“他人怎么不见了?”   闻言,夏晓北果然也察觉背上的灼热感消失,心下蓦地一个“咯噔”。   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长而尖锐的噪音替代了音乐响彻全场,扎得大家均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慌慌张张地处理,夏晓北则匆匆忙忙地用目光满场搜寻,却并未找到想要看到那个身影。   少顷,只听威廉摇摇头叹息道:“唉,不成器啊不成器。”   “都是你的馊主意!”   夏晓北应声转回头来瞪了他一眼,然后兀自满脸不高兴地往座位走回,因着步子太急没看清楚路,一步留神便撞上迎面而来的服务员。   “对不起,小姐!”   “算了算了,没关系。”看着洒在衣服上的酒渍,夏晓北也只能对服务员摆摆手,转而走去洗手间。   水龙头大开,夏晓北沾湿了纸巾在衣服上擦着,力气有些大,似在赌气地发泄着什么一般。   可不是发泄着什么嘛。   无论是在宋家的见面后车上的独处,还是始料未及地在酒店看到他,以及刚刚所感觉到的他的目光,都让她心里越来越堵,也让她质疑,自己这一趟到底回来得值不值。   那个混蛋,他到底是……   暗自气闷间,洗手间的灯光刹那间灭掉,夏晓北愣了愣,下意识地朝外走。   结果才走到门口,走廊外映进来的灯光中,有道身影迅速而敏捷地晃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洗手间里当即黑成一片。   未及她反应,只感觉自己的手腕瞬间被人拽住,一拉又一个回旋后,她的脊背便抵上了门板。      心,此生不渝 第121章 金风玉露      “谁!”   心下倏然一紧,夏晓北促声问出口,对方却并不说话,只是摸索着她的两只手腕,紧接着竟是突然摸上了她的脖子。   冰凉的触感令她陡然一个激灵,闯入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遇到色狼了,立马抬膝朝他胯下踢去。   对方的反应竟是特别快,当先一步将她的腿死死地顶住,宽大的手掌已是紧紧攥住她的腕将她的两手固定在身侧。   “救——唔——”呼叫才吐出一个字,下一瞬,两片微凉的唇瓣将她的话语悉数堵在了喉咙里。   落唇的力道近乎凶猛,如同历经跋山涉水的旅人终得风尘仆仆的相逢,急迫而又不容抗拒,且满满地带着惩罚意味,似有若无地轻咬,当即让夏晓北浑身一颤。   这一颤间,对方的气势随之弱了几分下来,仿佛也蕴着丝不舍一般,顿时化作辗转轻啄,密密麻麻地吞噬着她的唇瓣,细致,温柔,缓慢,似在纾解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一般。   熟悉的气息早已将夏晓北彻底笼罩,隐隐约约地猜测到对方的身份,呆愣间,挣扎已然停止,瞪大着眼睛望定近在咫尺的模糊轮廓,望定黑暗中的深沉眼眸。   他……宋以朗?   心底唤出这个名字的同一时刻,他趁机攻城略地地叩开她的齿关,缠上她柔腻的舌尖,一面用力地吮吸,一面来回地扫荡,一会儿感觉像是一方霸主宣告主权般尽情地占领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一会儿又像是激烈的暴风雨在极力地冲刷别人的印记而打上他的烙印。   偏偏每每快要夺去她的呼吸令她窒息之时,狂风暴雨便渐渐转成柔风细雨,温存缠绵地,轻拢慢捻地,一点点杂揉交织彼此的味道。   急促和温柔的轮番纠缠,没有任何结束的征兆,如同来自遥远山海那一端徜徉的风,拨弄得她的身心具软,被他密不透风地锁在门板和他的身体之间。   混乱的神智中,她终于剥出了一丝清醒。就是在这丝清醒里,她才发现他带着剥茧的手掌不知何时竟是已经钻进了她的衣服里,恰恰徘徊过她的腰,径直滑了上去,熟稔地正欲推开她的bra。   当机立断地伸手按住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同一时刻,她清晰地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一颤,似是也终于恢复了理智,炽热的长吻随之戛然而止。   他依旧压着她,靠在她的脸颊旁侧。静谧的空间里,顿时只余尚未消散的旖旎,以及旖旎之中,两人粗重的呼吸一进一出。   胸口的一起一伏间,触碰到的他的胸腔亦在一起一伏。   稍稍恢复过来后,夏晓北抓着他的手臂,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拉出来——所幸,黑暗中,他看不见她烧满红霞的脸,倒是少了许多的窘迫。   就是在这个时候,颊边忽地触上来温热的柔软,夏晓北蓦地一个战栗,而他的唇从她的颊边一路吻到了她的耳垂上,她的身体再次一软,连忙偏开头躲避,“宋以朗。”   唤出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也是软得有种透骨的酥麻。   暗暗地捺下心头的躁动,夏晓北试图挪开步子远离他的气息范围,然而他的手臂按在了门上,再次把她束缚住。   明明光线不明,她还是能够判断出他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闹得也是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片长久的沉默,沉默得她的心头有些不安。   夏晓北蹙了蹙眉头,干脆去推他的手臂,却是如铁铸一般稳稳地定着纹丝不动。   “宋以朗,请你让开。”不说话,又不让她走,夏晓北的语气禁不住微微带上了恼意。   又是一阵良久的两厢无语后,宋以朗终于用他低沉而暗哑的嗓音勾勒出他的存在,“东西呢?为什么不在身上?”   “什么东西?”下意识地问出口后,夏晓北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紧接着回答道:“没必要,就收起来了。”   “夏晓北,你出息了。”   阴阳怪气的咬牙,和从前一模一样,夏晓北却是已经不吃他这一套,顺着他的话应着:“是,出息了。”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回击噎住了他,黑暗中,宋以朗并不说话,几秒后,他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是谁?”   他的手劲并不大,只是迫使她抬起了头。夏晓北轻轻闪了闪目光,心念电转之后,原本想说的“你为什么想知道”在临出口前因为想起了那晚在车上的无果对话而让她换成了:“关你什么事?”   出口后,她便察觉这句问话语气略冲。   果不其然,宋以朗的手劲应声加重了三分,“夏晓北,我们还没离婚,你怎么就敢和其他男人同居?”   口吻满是理所当然的警告,夏晓北的心中立即生出了一分酸涩,不知不觉便将心中所想的问出口:“你顾及的只是你的颜面吗?”   一语出,宋以朗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   明知他可能看不见,夏晓北肃着自己的脸,保持自己的语声清冽:“宋以朗,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话音落下后,谁都没再说话,然宋以朗捏着她下巴的手却是慢慢地松开了,似在酝酿着什么,随即便听他缓缓地开口:“夏晓北,我——”   “谁呀?谁把门锁在里头了?谁在门口给我立了‘维修’的牌子?”清洁大妈的大嗓门忽然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宋以朗的话,并且把门拍得“砰砰”之响,震着夏晓北的背,似乎下一秒就要闯进来。   两人均是一愣,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一眼后,在夏晓北尚不知如何反应时,自己已然被他拉离了门,紧接着洗手间的门似乎打开,有走廊外的灯光映了进来。   等她回过神来走出去时,宋以朗的踪影早已不见,而门外,以清洁大妈为首的人都端着副古怪的表情盯着她看。   夏晓北与一堆人面面相觑少顷,还是清洁大妈面露羞赧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   紧接着清洁大妈的便是其他等在外面准备进洗手间的人悄声地细语,夏晓北这才低头看了看,然后——立即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不整,窘着脸色逃似的跑开。   威廉说得果然不错!比起宋以朗,她的耐性果然差了一大截!   她就不该心软!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他的话还没说完!   “北北,你这趟洗手间上得也忒就了吧?”   拐角处,一堵人墙冷不防挡在自己面前,抬眼看到的就是双手环胸站立着的威廉。   却见他蓝褐色的眸子敏锐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深深地凝在了她的唇上,惊得夏晓北的眉头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佯装镇定地问道:“看什么?我突然入了你的眼吗?”   威廉的眉尾轻轻挑了挑,忽然走上前来凑到她跟前,如同闻香识女人一般吸吸鼻子嗅了嗅,歪着头睨着她问道:“好浓的一股……”   “一股什么?”因为他的举动,夏晓北下意识地抬臂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吧?   威廉闪开半步表情嫌弃地捏了捏鼻子:“好浓的一股屎味……”   “……”夏晓北的脸色应声变得跟屎一样,“再臭也不及你嘴臭!”   说完,她忿忿地往回走,而背后,威廉盯着她的背影闪了闪目光,回头瞥了一眼女洗手间的方向,才紧随其后地跟上。   回到座位上后不久,威廉和顾非、唐岳又聊了一些最近“z”品牌的动向,便散了席。   因着威廉喝了酒,叫了代驾来开车,两人坐上后座,回去的途中,夏晓北才记起唐岳提及的一事,问威廉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参加living的设计大赛?”   威廉本在闭眼假寐,闻言,睁也没睁眼,只是准确无误地敲了敲她的额头:“是什么比赛都无所谓,不过只是形式而已。”   夏晓北反唇相讥:“既然只是形式,那么参不参加不是都无所谓。”   威廉终于眯开一条缝斜睨她,“北北,无奈的就是这些形式,世人看重的是这些。”   不知是醉意还是什么,他似乎不愿多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有我在。”   重新闭眼前,他不忘补充了一句:“对了,你里头的肩带滑落了一边……不太对称……”   夏晓北:“……”      心,此生不渝 第122章 过招      joe发现,自家老板这两天有些奇怪。(本书黑yan谷;与前两天的低气压不同,转而变成了一种异常的平静,但又不是无情无绪的平静。   似乎是……沉浸在某种疑难杂症之中不得其解?   瞅着宋以朗处理完文件后再次盯着窗外若有所思,joe的好奇心终于禁不住痒痒了,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宋总?你那个戴绿帽子的朋友……捉完奸了?”   “嗯……”   回答得颇为心不在焉,joe都怀疑他是否真的听到自己的问题了,正欲再发问时,却见宋以朗忽地回过神来问道:“那次问你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   “啊?”没等他说完,joe就磕磕巴巴地惊叫:“宋、宋、宋总,真、真、真的要吗?!”   难道不是随口一提而已吗?   见他满脸骇意,宋以朗不由掀了掀眼皮,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不用买了。”   闻言,joe长长地舒了口气,兀自分析道:“宋总,你那个朋友既然会被老婆戴绿帽子,肯定他自己也有问题,否则遇到事情怎么不用正常的法子好好处理,偏得偷偷摸摸地监视别人,手段如此低劣,估计人品也差不多就那样了,他老婆——”   说到一半,隐隐感觉气氛有些诡异,joe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宋以朗,这才发现……为毛,自家老板的脸又黑了……   完蛋了!多年跟屁虫的经验告诉他,他貌似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便听宋以朗阴恻恻地重复道:“有问题……?手段低劣……?人品就那样……?”   joe即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拨浪鼓般摇了摇头——难道这个朋友和宋总的关系特别好,容不得他人置喙?   “有问题吗……”经他提醒,宋以朗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声地念念有词后,开口问道:“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那你倒是说说,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啊?!”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又是一声惊呼,joe挠了挠头苦相道:“宋总,我又不是情圣,问题这么大,要我怎么回答?”   大概是觉得他反驳得有道理,宋以朗干脆换了种方式:“你就拿宣婷当例子说一说。”   “宣婷啊!”提起自己的女朋友,joe的表情瞬间就活了起来,“她很简单的,性子直,想要什么想怎么样哪里能憋住?今天一束花,明天去个游乐园,晴天出门逛街看电影,雨天就一起窝在家里看剧。”   花?游乐园?逛街?看电影?看剧?   每在心底重复一个,宋以朗的眉头就跟着皱得深了一分。   这些很有意思吗?   夏晓北也不像是需要这些的吧?   joe尚在夸夸其谈中:“女人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尽量满足她,偶尔搞些小惊喜小浪漫,让她感受到你对她的关心、体贴和爱护,还怕她不死心塌地——”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joe霎时紧张地盯着宋以朗,“宋总,你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有新欢了吧?!”   宋以朗的额上应声黑了一黑,而joe已然走到他身旁,“宋总!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晓北?不行!绝对不行!是哪个狐狸精缠上你了吗?我现在就去清理!我的宋总啊,你怎么可以——”   眼瞧着他的魔爪随着他喷过来的口水就要触上来,宋以朗先一步旋开转椅背对着他,望向窗外,“她是真的回来了……”   语气中毫不掩饰怅然和寂寥,joe一下愣怔住,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宋总,你找到晓北了?!”   “嗯。”宋以朗轻轻地应一声,“找到她了。”   “她人呢?在哪?”joe激动地问,已然拿出了手机,“得马上告诉宣婷!她一定得高兴坏了!”   宋以朗在这时转回身来,心底倏然一动,对joe道:“明天吧,明天晚上把宣婷约出来,我带你们去找她。”   ……   living是国际上含金量极高的手工艺品设计大赛,最早只是法国国内的比赛项事。随着其影响力越来越大,逐渐设有各个区域的分赛,每隔两年举办一次,今年亚太地区的比赛地点正放在中国。   唐岳提及之后,夏晓北特意去关注后才发现,海选的报名截止日期就在下周日,比威廉给她限定的交稿日期仅仅晚了一个星期罢了。   海选报名时需要提交的是参赛者的基本信息表格并附上一份自己的得意之作。   表格很快就填好了,但是自己的作品倒是把夏晓北难住了——正如之前所说的,近两年来,威廉几乎把她所有的稿图都否决了,除了练手的几件粗糙半成品,貌似并没有什么能够拿出台面的东西。   对着电脑伤脑筋之时,威廉的声音冷不防传出:“你在干什么?”   夏晓北应声偏过头去,怎料他不知何时竟是弯腰俯身在自己耳旁,这一偏头间,她的唇瓣险些擦上他的脸颊,距离堪堪仅一厘米不到。   本是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但瞥见威廉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反显得她小心眼,转而不动声色地捺下不自在,偏回头来指了指报名表:“你不是要我参加比赛吗?不赶紧报名怎么行?”   威廉蓦地伸手将页面关掉,快得夏晓北压根来不及阻止,“你干什么?我写了好久还没点击保存!”   威廉不以为意地站直身子,双手环胸着俯睨手忙脚乱点击鼠标的夏晓北:“不是告诉过你,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吗?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画图,交出一份完美的作品。”   “可是,没进海选,后面还比什么呀?现在连设计主题都没给我们。”   living每次的比赛流程,基本都是海选之后才提供本届大赛的主题,随后贯穿初赛、复赛和决赛。是以,眼下威廉就让她画图,着实是瞎子摸象浪费功夫。   “北北,”威廉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满含失望,“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就能让我略过海选进初赛吗?”刚说完,夏晓北便被自己的话愣了一愣,狐疑地盯着威廉,“不是吧?还真被我说中了?”   威廉伸手将她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你是我的徒弟,用得着和普通人走一样的流程!”   “不够意思!”夏晓北拍掉了他的手,“要真神通广大,你怎么不干脆直接保我夺冠算了!”   “贪心!”威廉的手转而在她额上赏了个爆栗,“你已经比别人快了好几步,再拿不出好作品,为师的老脸就要被你丢光了!”   “不过快了一步,哪里快了好几步……”夏晓北捂着额头不满地小声抱怨,然后又是怔了一怔,随即不可思议地问:“不是吧?难道……”   威廉并不说话,只是用意得志满的笑容作为回答。   意思不言而喻,如此一来,夏晓北当真要承认,她家师傅的臭屁不是白放的。   living的比赛题目向来有一种随意感,随意得让人觉得很抽象,抽象得让人觉得很简单,但要真做出什么好东西,又得费劲心力。例如上一届就是个“creation”,最后拿到冠军的作品也有点……随意——以媾和之姿为灵感设计出的一套杯具……   如果威廉所说属实,那么也就是说,今年的主题就是没有主题?   夏晓北还是不放心地多嘴确认了一下:“真的没有主题啊?”   “不算没有主题吧,”威廉勾了勾唇,“选了个‘无’字,你觉得该怎么理解?”   “无?”夏晓北重复着蹙了蹙眉。   还真是……可以理解为没有主题啊……   不过……   “你怎么得到的内幕消息啊?”夏晓北困惑地问,紧接着质疑道:“不会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威廉当即又要伸手揍她,夏晓北迅速地闪开身子,随即听他应道:“北北,我会亲眼看着你一战成名的。”   口吻是笃定的,但夏晓北敏感地察觉到隐隐蕴着的一丝古怪的不明意味。怔怔地与他的幽深蓝眸对视,她的左眼皮莫名地跳了跳。   而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威廉自觉地往外走,懒懒地舒了舒腰:“哟喂,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找上门来,难道又是……小偷?”   “小偷”一词给夏晓北的第一反应便是宋以朗,连带着就想起两人之间不愉快的互动,心底免不了一阵气闷。   气闷间,她倏然便听到一把熟悉的大嗓门:“夏晓北!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跑法国,怎么没本事出来啊!出来!夏晓北!你出来出来出来啊!”   雪、雪、雪、雪姨?啊呸!宣、宣、宣、宣婷?!   认出之后,夏晓北当即从椅子上一个踉跄,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一下便看到挡也挡不住的宣婷已然冲进客厅里来。   四目相对之下,宣婷脸上的泼妇般的煞气顿时凝住,夏晓北亦是怔忡在原地,还是帮忙绊住威廉的joe惊喜地唤了一声“晓北”,她才恍回神来,而下一秒就见宣婷气势汹汹地大步迈到她面前。   眼瞧着她一副要与她撕逼大战的架势,夏晓北心头一抖,犹豫着是该躲开还是任其鱼肉时,自己便被一把抱住,耳边传出宣婷一半哭腔一半切齿的咒骂:“夏晓北!你要死了!死女人!你怎么能一走就走了两年!竟然还敢杳无音讯?回来了也不第一时间来找我!你真是够可以的!”   一面咒骂着,一面用她的大熊掌不知轻重地狠拍她的背,夏晓北差点岔了气,咳了两下才应道:“万宣婷,再下去,我真的要如你所愿变成死女人了……”   “夏晓北!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有你这样的吗?没看见我正生你的气吗?!”宣婷应声推开她,恶狠狠地咬牙,却见夏晓北眯眼笑着注视她,对她重新展开手臂:“对不起。宣婷,我回来了。”   “你——”宣婷的眼里当即浮上眼泪,再度抱住了她:“我才不接受你的道歉!补偿不了的!补偿不了的!”   夏晓北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笑着,悄悄朝同样满面伤感的joe狡黠地眨了眨眼,那眼神分明在揶揄“好小子,把我家宣婷都拐走了!”,接收到信息的joe立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宣婷在夏晓北面前基本瞒不住事情,早在之前所通的邮件里把事情抖了个干净。   “你们这是还想抱多久,旁若无人吗?”半晌,斜靠着墙观望洒泪重逢大戏的威廉忍不住提醒着,并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夏晓北的脑袋。   闻言,夏晓北还没反应什么,宣婷当先转过身去目光不善地看着威廉问夏晓北道:“你怎么会和一个外国佬住在一起?”   这样的问话显然不符合宣婷从前花痴帅哥的特性,夏晓北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时,威廉已然“啧啧”了两声,口吻颇为嫌弃地对夏晓北摇了摇头:“国民的素质啊,无力吐槽。”   嘶——这是要碰瓷儿的节奏!   眼瞧着宣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夏晓北连忙瞪了瞪威廉,然后拉着宣婷的手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宣婷的注意力果然一下被转移,却是闪了闪目光下意识地瞥了joe一眼。   这一眼,自是让夏晓北瞬间了然,紧接着便听宣婷抱嗔道:“你还敢问?如果我不找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联系了?”   “怎么会?”夏晓北笑着解释道:“只是有很多事缠身,暂时抽不出时间罢了。我发誓,我一点都没有忽视你的意思!”   joe在这时抬腕看了看表提醒道:“好了,一起去吃饭,待会儿再慢慢叙旧。”   “吃饭?”夏晓北怔了怔。   “怎么?”宣婷故作不满地反问:“难得见面,你想就这么算了?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行吗?”   “哪里敢哟!”夏晓北连忙回道,然后用目光询问威廉的意思——毕竟,她还在关禁闭期间,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得尊师重道的。   不过,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支会,威廉哪里不懂她,于是摸了摸肚子,“刚刚好,晚饭时间到,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说着,他已然拿过外套,自然而然地揽住夏晓北的肩出门,亲昵的举动看得宣婷和joe均愣在原地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joe也彻底明白过来,自家老板口口声声的“朋友捉奸”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直到领着夏晓北去了预订好的餐厅时,joe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件最严重的事情……   而看到餐桌前端坐着的熟悉背影,夏晓北顿时停下了脚步,同一时刻,宋以朗转过身来,黑沉的目光第一眼锁定在她身上,然后扫到威廉时,眸色立即深了两分,最后锐利地盯住了joe。   joe委屈地缩了缩脑袋——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事先并不知道还有个威廉,更没料到这个威廉会如此自然而然地跟着来。   无奈之下,joe示意宣婷说话。   “走,晓北,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宣婷本就没在怕,故意无视威廉,拉着夏晓北往座上去。   “咦,少了个座。”威廉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多余,看着四人座的桌子,只装作不懂。   宣婷丝毫不给面子:“不好意思,我们订的本就是四人,这里没有你的座儿。”   威廉置若罔闻地看向夏晓北:“北北……”   夏晓北无奈地扶扶额,准备说点什么时,瞥见了宋以朗沉沉的眸子。顿了一顿,她转头和joe商量道:“能不能换张桌子?”   “这……”为毛要突然把难题抛到他身上……一边是夏晓北,一边是老板,joe真真是哪边都得罪不起。   进退维谷之际,倒是宋以朗蓦地站起身,神情不辨喜怒:“那就换吧。”   “好咧!”听到这话,最高兴的莫过于joe,只差没高喊一声“喳——”,急忙赶在宋以朗反悔前跑去找服务员。   只是,在换完桌子之后,宋老板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不行——六人的方形桌,威廉和夏晓北并坐一侧,joe和宣婷并坐一侧,唯独宋以朗一个人,坐在中间的“大家长”的位置……   joe已是寒颤若噤光低着头装作没看到自家老板眼里赤裸裸的责怪,威廉更是毫无察觉般翻着菜单和夏晓北商量道:“北北,这个牛小排看起来不错,应该符合你的口味,怎么样?”   夏晓北亦是自若地应着:“嗯,那就吃这个吧。”   “好,那我和你一样。”威廉温声附和,紧接着问:“那其他呢?甜点,饮料?我帮你看看……”   满桌子只有威廉的声音,气氛甚是怪异,宣婷将某人的隐忍和某人的淡定尽收眼底后,故意刺了威廉一句:“最了解晓北口味的,当然是她老公,你这个外人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北北的老公?”威廉困惑地皱了皱眉,扫了一圈后,反驳道:“为什么我只看到她的前夫?”   “难道你不知道他们还没离婚吗?”   “分居,和离婚无异。”威廉不以为意。   宣婷哼了一声改变战略:“晓北,你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客人。”   “客人”两个字咬得特别得重,夏晓北已然无法置身事外,简单地回答,“他是威廉。”   闻言,威廉勾了勾唇,揽上了夏晓北的肩,“感谢你们之前对北北的照顾。”   暧昧不清的举动和话语当即让夏晓北微蹙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的爪子时,却听他转而对宋以朗打招呼:“哈喽,北北的前夫,上次真是对不住,让你吃闭门羹了。”   joe和宣婷的目光霎时因这话好奇地集中在了宋以朗身上,夏晓北亦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正与他眯起的眸子轻触而过。   沉默的时间其实并不长,顶多就是三秒而已,然在此时此刻满桌人的心中却似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听到宋以朗沉沉地“呵呵”两声,“威廉先生无需如此,反正,我和她见不见,不差这一两天,更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joe和宣婷双双对宋以朗投去钦佩和赞赏的目光——不仅展现出大度,且不着痕迹地表露出他与夏晓北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岂会在意这朝朝暮暮?   夏晓北的眸光亦是微微一闪,而威廉挑了挑眉,语气不解地反问道:“不在这一时半会儿,那要在什么时候?北北可没那么多时间。”   说完,他不忘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北北教我的中文里头,没有这么绕的话,我听不太懂,见谅见谅。”   呃……睁眼说瞎话……他满口的中文比她还要利索……   夏晓北禁不住斜睨威廉一眼,威廉也在这时冲她抛媚眼似的眨了眨眼。   两人的小互动落在其他三人眼中,分明就是和当众调情无异了,joe当即感觉到自家老板身上的电压不动声色地高了三伏。   “说了半天,你们怎么不饿也不渴?那我先点餐了!”如何诡异的气氛都压不了威廉的自嗨,一个响指把服务员喊了过来,噼里啪啦地点了一堆的东西,而后才对他们三人笑了笑,“我们好了,你们随意。”   “我们”和“你们”分得很清楚,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威廉的话音落下后,半晌没有人说话,还是宣婷颇为忿然地拿过菜单,最后joe根本不敢去触自家老板的霉头,正准备依着他平日的口味顺道帮他点餐时,却听宋以朗淡淡地道:“牛小排。”   夏晓北的眸光再度微微一闪,下意识地瞥了宋以朗一眼,这回,两人的目光胶着了三秒才各自挪开。   “啊,对,牛小排。也是牛小排,牛小排!”joe怔了一下,赶忙对服务员说,全部交代完后,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心,此生不渝 第123章 他想干嘛?      擦虚汗的手尚未放下,便听威廉对服务员道:“不知道你们的牛小排是怎么做的,但还是希望你们注意一下,牛小排麻烦用有筋带骨的,不要拷至全熟,否则筋骨太容易分离,寓意不好。”   吩咐完,他还不忘无奈而宠溺地拍了拍夏晓北的脑袋:“真是拿你没办法。”   见状,joe额上的虚汗再度涌了出来,自家老板阴阳怪调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出来:“不知威廉先生在哪高就,怎么对吃食如此有见解?”   高就……有见解……正过来反过来听都蕴满浓浓的讽意。   威廉正在体贴给夏晓北铺餐巾纸,状似不解地随口应道:“高什么?就什么?我不去哪,北北在哪我就在哪,这两年和她住一起早习惯了。”   一语出,瞬间又给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波澜尽起之余,宣婷最先骇然质问:“夏晓北,你跑去法国就是为了和这个蓝眼睛外国佬同居?!”   噗,给跪了,给威廉故作暧昧的言语跪了,也给宣婷单纯直线的思维跪了!   夏晓北准备扶额时,威廉接口宣婷的话反问道:“同居?同居是睡在一起的意思吗?那有什么奇怪的,我和北北一起睡和奇怪吗?”   威……廉……泥……垢……了……   警告的眼神幽幽地对他飘了过去,威廉拿起叉子用水果拼盘里的一颗圣女果堵住她的嘴,而同时,夏晓北注意到宋以朗又冷又沉的眸子深不可测地盯着她。   她并未避开,轻轻张口含住威廉递过来的圣女果,一面细嚼慢咽着,一面平静地与他对视。   所以,他在想什么?他在生气吗?是生气吧,脸色可是青的很。那么,气的是什么?这些怒气之中,是否有一分妒火?   “北北,你这样心不在焉,会不会太不给为师面子了?”威廉的气息微微拨动她耳畔的碎发,撩得她的耳廓簌簌发痒,猝不及防下,禁不住轻烧起来。   戏演到酣然之时,其他人都在盯着看,夏晓北已然骑虎难下,不方便直接推开威廉,只能在桌下偷偷用手掐了一把他的腰,以示适可而止。   她发誓她的力道很重,照理足以令他吃痛闪开。不想,他却好似被挠了痒痒一般“咯咯”地笑了两声,依旧凑在她颊边不离,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嘻声道:“北北,注意场合,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小手,要玩咱们回去私下里再慢慢玩。”   “……”集体愕然了一秒,夏晓北的脸皮当即抽了抽,分不清楚是被他的话雷到,还是被他的话臊到。   就是在这个时候,宋以朗霍然站起身来,带起一阵盘子和刀叉碰撞的动响,将大家的注意力悉数吸引了过去,而夏晓北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把拽起。   下一秒,又是一阵盘子和刀叉碰撞的剧烈动响,威廉亦蓦地站起来,攥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将夏晓北往他的方向拉过去一些,不善地问:“前夫,你想把北北带到哪里去?”   宋以朗同样使了使劲拉过夏晓北,眉头很不友好地皱起,冷冷道:“我们夫妻俩的事,还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   威廉轻笑着哼了一声:“前夫,该注意身份的是你吧?北北有她自己的人身自由。”   “有人身自由?”宋以朗的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眯起眸子睨着夏晓北:“人身自由不是用来给她勾三搭四用的!”   “勾三搭四?你还真是说得出口!”威廉应声收起和善的面孔,语气隐隐带着怒意。   话冲口而出的同时,宋以朗就已兀自愣怔住,并通过拽着的她的手腕,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气氛一下陷入冰凌丛生的境地,他呆呆地望定夏晓北,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在瞥见她森凉的目光时,瞬间变成哑巴,下意识地拽紧她两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是生出了一分无端的害怕,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轻易就说不出话来。   joe在一旁对自家老板的口误恨铁不成钢地干着急,欲图站起来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却被身旁地宣婷阻止。   半晌沉默之后,夏晓北终于缓缓地开口,嗓音有些疲惫,“都放手吧……”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宋以朗和威廉两人都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牢,甚至在不动声色地较劲,想将夏晓北往自己身边扯。   于是,夏晓北倏然偏过头去看威廉。   接收到她的目光,威廉蓝褐色的眸子闪了闪,耸耸肩,照她的意思率先松手,然后别有意味地对宋以朗道:“我放手,并不代表我妥协,只是不愿看到北北为难。宋先生,麻烦你在做事之前,也先静下心来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心底因为他的话不可抑制地软了软,夏晓北对威廉投去感激的目光。   听到威廉的话,宋以朗亦是不易察觉地抖了抖手指,却在看到两人眼神的交流后,再度冷起了神色:“不劳威廉先生费神。”   说着,趁威廉松手,二话不说,拉着夏晓北就走人,不给其他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他们这一桌闹出的动静极大,早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何况宋以朗如此气势决然。一路被拉出餐厅,又是吸来了不少的目光,直到到达酒店后面的小花园,挣扎无果的夏晓北才寻到机会怒声喝道:“宋以朗,你发什么疯!”   他的脚步应声一滞,转过身来时眉梢亦跃上了恼火:“不是我该问你发什么疯?!”   夏晓北咬着唇不语,倔强地去掰他的手指。她每掰完,他就重新握上去,一来一去,依旧是徒劳无功,她却也锲而不舍,两人比着耐性,均一声不吭。   瞥见她的唇上渐渐起了齿印,再瞥见她红成一片的手腕,宋以朗的脸色愈加青黑,但又担心一放手她又跑了,权衡之下,转而环住她的腰,连同着她的手臂紧紧地箍住。   一瞬间,温香软玉在怀,她尚在挣扎中,如同一条鲜活的鱼蹭着他的身体,属于她的熟悉的体香钻进鼻中,将隐于深处的那丝魂牵梦萦诱上心头。   约莫察觉到他沉默不动和灼热细致的眼神,夏晓北终于安分下来,微仰着脸,静静地与他对视。   静秀的面庞近在咫尺,近得可以看清楚细微的汗毛,看清楚她因恼怒而飞上的红晕,看清楚她清澈的眸底倒映出的他的轮廓。   时隔近两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楚她。把那天晚上在女洗手间里少掉的份补了回来,心底在与她的静默对视中,慢慢地泛上来连他自己都理不分明的涟漪。   轻红一线摆在他的眼前,看起来柔软,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眼睛怎么都挪不开,身体好像也在彼此呼吸的交缠中渐渐起了燥热。宋以朗只觉得喉咙发干,满心满眼的只有她的唇瓣,蓦地就倾头而下。   怀中的人及时地偏过脸,落空了他的唇唇欲动。   这一落空,让宋以朗一滞之后,恍回神来,抬起头,深深地凝视她微侧着的脸,再一次问道:“他是谁?”   在宋家相逢发现她的变化后,他便一直处于愤怒之中;在发现她和那个叫威廉的蓝眼睛外国佬亲昵无间后,他的愤怒暴增至极点,连自己的行为都变得无法控制。   将她堵截在厕所,那个以惩罚为开始以欲罢不能为结束的吻,总算让他找回了满满的熟悉感,找回那个对他无法抗拒的夏晓北,稍稍定下了心。虽然终是不欢而散,但冷静下来后,他开始试图思考她的心思。   然而,他好不容易拉下脸面借由宣婷把她约出来,她却和那个威廉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地卿卿我我,完完全全地无视他的存在,根本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天知道他忍下了多少次要将那个外国佬直接掐死的冲动!天又知道他眼下使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   夏晓北没有动,亦是再一次反问:“你为什么要知道?”   不识抬举!以前那个有问必答的女人究竟上哪了!   “因为我是你丈夫,我有权知道。”宋以朗隐忍着气结淡淡道。   夏晓北的眼底当即掠过无声的叹息,“好,我知道了。”   轻描淡写且答回所问,听得宋以朗的头皮猛地一炸,口吻随之冷了下来:“去了法国后,连我问的话都听不懂了吗?”   “我听得懂。”夏晓北终于转回头来看他,“不过你好像没听懂我问的话。”   宋以朗的眉头紧紧拧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晓北有些没好气。   宋以朗的头皮又是一炸:“夏晓北,你到底在想什么?”   夏晓北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你觉得呢?”   “你”每一句话都跟打哑谜一样,宋以朗的忍耐已然到了极点,而夏晓北就是在这个时候趁机挣脱开他的桎梏,退离他三步远,“宋以朗,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这么没有结果地折腾,你不累,我都嫌烦了。”   烦……   宋以朗有种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感觉,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夏晓北,你果真出息了!”   再一次听到这话,夏晓北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了出来:“是,我出息了,所以,宋以朗,你以前的那一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和我打哑谜吗?想来也该是很擅长猜谜的,那么,你就猜一猜,我到底在想什么。”   “夏晓北,你在拿我当猴耍吗?”眼瞧着她转身要走,宋以朗下意识追上前一步。   夏晓北滞了滞脚步,却并不回头,只是语声幽幽:“你又何尝没有逗我玩过。”   宋以朗应声愣在原地,凝着夏晓北身影消失的方向,伫立,久久。   ……   “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威廉盘腿在沙发上闭眼打坐,朝饭桌努了努嘴:“给你带了,快吃一些填肚子,尽光顾着说话了吧。或者……也做了比说话更激烈的运动……”   调侃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倒是熟悉的香甜气息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威廉的单只眼睛眯开一条缝,果不其然看到夏晓北双手叉腰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干嘛?”威廉挑了挑眉,“和他没谈妥憋了一肚子气?还是欲求不满无处发泄?”   说着,他故意缩了缩身体双臂抱紧自己,“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对出气筒和暖床工具说不!”   “不你个大头鬼!”夏晓北顶着额上的三条黑线抬臂对他的胸口就是一拳:“最欠收拾的就是你的嘴!外人听来误会得有多大啊!”   轻飘飘的绣花拳一把便被威廉的手掌挡住,“大胆!大逆不道!欺师灭祖!逐出师门!”   原本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被他的顾左右而言其他给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夏晓北干脆气呼呼地在他身旁坐下。   她坐下了,威廉就抱怨起来了:“狗咬吕洞宾,我帮你的还不够吗?”   夏晓北哭丧着脸:“你帮得也太过了!存心气人吧你!”   “啧啧啧啧,”威廉经典的咂嘴声又轰炸而来,“才这么一点点动作你就不忍心了?活该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怎样?被他拉到那个角落里就地正法了?”   话音落下,抱枕就准确无误地盖到了他的脸上。   懒懒地拂开后,肩上忽然压上来一股力,偏头一看,夏晓北正不轻不重地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臂上,瓮声瓮气地呢喃:“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呢……”   蓝褐色的眸子幽光流转,静静地盯着她的乌黑发丝,良久,轻轻地将掌心虚摁上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北北,你重了……”   “……”夏晓北黑着脸站起来不再搭理他,兀自走过去处理饭桌上的食物。   威廉笑意浓浓地看了一会儿她的狼吞虎咽,摇了摇头:“北北,他会生气,难道你不该在心底偷着乐吗?要是当真无动于衷,你恐怕哭都来不及。”   夏晓北扒着饭碗,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不好看,“你没听到么?他气得连勾三搭四都出口了。”   “你明明看得透彻,还提这一茬干什么?”威廉一针见血地指出,“夫妻俩,一个生着妒火死不承认,一个又体谅过甚于心不忍。北北,怎么看,都是你更可怜。调教,道阻且长,任重道远。”   “啪”一声,夏晓北把筷子重重地放到桌上,置若罔闻地大步走回房间:“吃完了!工作!哟西!干巴爹!”   目送着她的背影,威廉噙着浅浅的笑,然后重新闭眼打坐。   关上房门后,前一秒的干劲十足立即恹恹央央,夏晓北无声地喟叹,然后走到阳台上想透一透气,一眼看到隔壁阳台上满满地摆满了花盆。   因着那边灯光大亮,所以恰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竟然全部都是含羞草。   呃……   怎么会有人在阳台种满含羞草?   这也该是真爱吧……   轻轻一笑,夏晓北走回了房里,坐在书案前,开始研究living这次的大赛主题,将自己暂且能想到的东西全部先记录下来。   一记,便有些停不下来,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不知几点,直到灵感枯竭哈欠连连,她才倒头沾枕,顺手将灯关掉。   然后,隔壁阳台的房间也终于黑了下来。   ……   第二天早上,夏晓北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打开门看到威廉时,她毫不犹豫地就将拳头砸了过去。   结果当然是被他轻巧地避开:“我今天和美女有约,你一个人乖乖呆在家里别偷懒。”   夏晓北翻了翻浓重的熊猫眼:“随便你,最好不用回来了!”   “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早点归来。”威廉笑了笑,临走前狠狠赏了她额头一个爆栗:“又熬夜!苦媳妇都要熬成婆了!晚上再和你聊聊你都熬出了什么!”   下手够重,疼得她完全清醒过来,回笼觉都没法睡,只得窸窸窣窣地洗漱。   其实威廉特意来交代自己的行程,是有暗示她偷个懒休息的意思。不过吃完早饭后,打开电视都是些无聊的国产家庭伦理剧,过了几台都甚觉无聊,终是习惯性地回了房间。   坐到书案之前,看到灌进来的风吹得落地窗的窗帘“噗噗”作响,她的心下一动,鬼斧神差地就走了出去。   阳光大好,暖烘烘而不热烫,晒得人心情舒畅。转头间,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隔壁阳台,然后,夏晓北蓦地愣怔住金灿灿,黄橙橙,硕大的果盘恰恰朝着她的方向绽开笑脸,一朵朵,一簇簇,几乎没有间隙地堆满阳台,于阳光下璀璨异常,几欲亮瞎她的眼。   向、向日葵?   这、这么多?   昨晚的含羞草呢?   隔壁人家,是开花店的吗?   可是,为什么全部堆到阳台上来了?   虽然空间有限,但还是让人感觉仿佛把整片向日葵花海都搬了过来。夏晓北此前根本就没见过这么多金盘,目瞪口呆只余,已是下意识地靠过去,抬手触了触伸展过来的一朵。   呃……花瓣是软的,嫩的,居然是真的……   瞥见隔壁的落地窗亦是大开,夏晓北好奇地探了探身体,恰好看到一双脚往里缩了缩。   她瞬间一怔,面上微红,连忙跑回自己房间,自责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花看得失了神智,她刚刚的行为已然有偷窥他人隐私的嫌疑。   ……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她的……   窘迫之后,夏晓北决定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画图。   静下心来之后,思绪倒是理顺了不少,有个几个大概的想法,随手画了几张草图。等她不经意抬眼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下午一点钟了。   脑力耗费得有些多,这么停下来,才觉得有点饿了。   想着,夏晓北干脆放下笔,走去厨房打算弄点东西吃。   结果,才刚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门铃就响了。   困惑着摁开电子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宋以朗,夏晓北蓦地怔住。   大概是她许久不开门,宋以朗再次摁响了门铃,皱起眉头盯着电子猫眼,仿佛知道里头有人一般,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迟疑半晌,夏晓北终是开了门,“有何贵干?”   一身的休闲服,看上去连脸上的线条都比平日柔和了几分,头发亦是松软得随意,看得夏晓北的心底不可抑制地动了动。   宋以朗提了提手上的东西示意给她看:“爸托人寄来给你的。”   闻言,夏晓北准备伸手去接,谁知,他已然自顾自往里走,在玄关处换了鞋,还自己在她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家居棉拖,然后悠悠地走进去。   顺理成章得仿佛自己家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坐定在沙发上后,夏晓北才回过神来,听着宋以朗对她吩咐道:“不用忙活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下子终于有了一点客人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口吻听上去还是那么东道主!   见她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似要发作的模样,宋以朗神态自若地道:“有些事情要和你谈一谈。”   夏晓北狐疑地盯着他的脸表情淡然,情绪稳定。   嗯,正常情况下的宋以朗。   鉴定完毕后,夏晓北才关上门,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给他接了一杯温开水这就是他所谓的“和以前一样”。   放在他面前后,正要说话时,便见他的目光往四周扫了扫,“威廉不在?”   虽然是问话,但不知怎的,夏晓北有种他明知故问的感觉。   “嗯,有事出门了。”      心,此生不渝 第124章 就是爱你喝剩的!      说着,他已兀自拿起手边的杂志随手翻阅起来。   夏晓北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他貌似被杂志上的什么内容吸引住,眼睛一瞬不眨,看得十分认真,完全岿然不动无视身周。   无奈,夏晓北只得从善如流地走进厨房。   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她只是打算随便下点面。烧水,切菜,下锅,动作很快,过程也很顺利,不过……   猛然回头瞥了一眼客厅——客厅里的人依旧悠闲地坐着,低垂着头满脸饶有意味,手上正翻过新的页面。   错觉吗?为什么总感到背上黏着道目光……   顿了这么一顿,发现冒上来的气将锅盖顶得咕咕响,夏晓北赶忙转回注意力,慌慌张张地把面放进锅里。   就是她背过身去的同一时刻,宋以朗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手忙脚乱,很淡地笑了一下——记忆中,曾经有无数次类似眼前的场景,熟悉感袭来,心里又是升上来一阵暖意。   目光重新落回杂志上时,蓦地被页面上的一篇人物专访所吸引。文章篇幅不长,宋以朗从头扫到尾也只花了一两分钟,然后停在末尾的人物简介,寥寥数语,但都是很有分量的赞誉。   之前并未认真注意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此时他翻到封面,瞥了一眼,才发现是一本设计行业内刊物。   若有所思间,听到夏晓北走动的脚步声。宋以朗这才抬头,恰看见她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到餐桌前坐下。   “似乎不错。”   闻声望向他时,宋以朗已经放下杂志,竟是径直走进厨房里,自己收拾出一副碗筷,将锅里剩下的面条全部装上,然后走回来,于她对面落座。   看着他的一系列毫无违和感的举动,夏晓北呆愣了半晌没恍回神来,还是宋以朗心满意足地吃了几口后,抬起眼皮子问道:“威廉和唐岳是同行?”   “嗯。”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后,夏晓北才反应过来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个,而是……   “你这是干什么?”夏晓北蹙起眉头:“这里好像不是你家。”   宋以朗将她不善的表情和目光收入眼底后,淡淡地回:“所以我在教你待客之道。”   “不是说有事谈吗?现在可以说了!”噎了一噎,夏晓北转口问,口吻很没好气。   “食不言。”宋以朗轻巧地吐出三个字,随即提醒道:“所以,早点吃完,我们也可以早点谈。”   “……”夏晓北再度愣怔住,而宋以朗已然不管她的反应,自若地继续吃面。   见状,夏晓北只得忍下情绪,感觉面都吃不吃都无所谓了——气也被他气饱了。   好不容易憋着满肚子吃完,宋以朗作为“客人”理所当然地坐回沙发,悠哉地玩手机。   瞥了眼他丢在桌子上的碗筷,夏晓北也不急着收拾,“有什么话说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嗯。”宋以朗淡淡地应着,不知是在考虑什么,顿了几秒。   就是在他似乎准备开口时,厅里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轻飘飘地瞟了一眼,并不说话,夏晓北只得走过去先接电话。   “晓北,”宣婷炮仗似的嗓门通过听筒嚷嚷了过来:“收拾收拾出来!快快快!就等你了!”   “什么?”连个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张口就是莫名其妙的话,夏晓北当即怔了怔,“上哪里?”   背景有些吵闹,隐约还有高声尖叫呼啸而过,宣婷的声音也有些兴奋:“什么上哪?喊你出来玩的!欢乐谷!赶紧过来!二十分钟之内要是没见到你人,你就永远不要来见我了!”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就挂断了,夏晓北愣了三秒,才意识到宣婷是在用“友尽”威胁她。   “怎么了?”   “宣婷,有事找我出去。”夏晓北放下电话,转过身来,“你刚刚要说什么?”   宋以朗的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接口她的前半句话:“你现在要出门?”   “没关系。”夏晓北道,“等你说完我再走。”   然宋以朗已经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夏晓北蹙了蹙眉头,正欲再说什么时,只听宋以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刚好在车上把事情谈妥,节省时间。”   看着他在玄关穿鞋,夏晓北轻轻咬了咬唇,然后回房间拿包,恰错过宋以朗唇边勾起的一抹弧。   ……   车子在路上平缓地行驶,竟是难得地飘着轻柔舒缓的音乐——无论是他自己开车,还是joe或者司机开车,宋以朗都是不喜播放音乐的,何况,还是这种语声靡靡的情歌。   近两年不见,难道他的习惯变了?   狐疑间,夏晓北不禁用古怪地眼神打量他专心致志的侧脸。   许是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宋以朗很快地瞥了她一眼,随即略有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重新开始画画了?”   夏晓北的目光应声闪了闪,淡淡地应了一个字:“嗯。”   “为什么那么突然?”   问得其实不是很明白,是想知道为什么突然重新画画,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突然去法国?   “不为什么。”夏晓北回答得很干脆,心思转了转,蓦地补了一句:“你大概是觉得,如我这般胸无大志的女人,该是一辈子都呆在杂志社直到退休吧?”   他好声好气地询问,她的语气却依旧不是很好,照理他是该生气的,可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无言以对,因为他发现,自己心中的想法,确实如她所说的那般。   这一发现,也令他瞬间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她的真实想法——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一直认定,她的心思完全在自己掌控之内,要么她藏不住,要么他轻而易举就读懂。即便是当年协议离婚的那阵子,他也未曾失过自信。   然而眼下,他开始怀疑,是否恰恰是自己的这份自信,使得他错过了真正了解她的机会?   脑中再次闪过昨天晚上她对他说的话,整个晚上他都在思考的话,现在看来,是不是也在隐隐蕴着对他的责怪和抱怨?   就像当年她所抱怨的,她累了一般?   那么,这两年,离开了他的这两年,她休息够了吗?   “不是说有事谈吗?”夏晓北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宋以朗略一眯眼,倏然关掉了车里的音乐,“开着车,再说吧。”   夏晓北当即蹙起了眉头,想起自放他进门到现在便一直在推托,突然很怀疑,他到底是当真有事相谈,还是打着其它主意。   “宋以朗,你——”   “到了。”宋以朗语声淡淡地提醒,夏晓北应声看向窗外,瞥见兴高采烈地朝他们走来的宣婷和joe时,她才记起——她上车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要来的地方是欢乐谷!   未及她多想,宣婷已经恶声恶气地把她拉下了车:“夏晓北你要死了!你现在真是大牌得很,见个面要约,吃个饭要约,连出来玩也要约!”   “行了行了!要被你勒死了!”夏晓北佯装窒息地扯开她的手,戏谑道:“怎么和joe在一起之后愈发暴力了?都是欺压他欺压习惯了吧?”   joe笑嘻嘻地对夏晓北竖起大拇指:“果然了解她!”   “混蛋!你说什么哈?”见joe附和夏晓北的话,宣婷霎时放开了夏晓北,转而对joe凶神恶煞:“我什么时候欺压你了?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joe哪里会等在原地挨揍,自是眼疾手快地闪开,惹得宣婷气呼呼地追着他打。   眼瞧着两个小冤家打打闹闹,夏晓北打从心眼里乐呵,下意识地侧过来去看宋以朗时,正瞥见他的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唇角弯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的心下蓦地一动,随即便见宋以朗转过脸来发现她的注视,无声地与她对视两秒后略微尴尬地别开,张口冒出一句:“没出息。”   一句话,瞬间让夏晓北心口涌上来一阵气闷。   听到宣婷在远远地召唤她,夏晓北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宋以朗亦是被她莫名其妙的冷脸甩得犯堵——又来了!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去个法国之后,她就性情大变成这副鬼样子!   “……宋总!”   joe也在远远地朝他挥手,宋以朗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如果现在走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先前的布局和隐忍?   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夏晓北的背影,宋以朗冷哼一声,收回了走人的冲动,迈步跟在她身后。   这边,宣婷已经拉着夏晓北在窗口买票:“两份情侣票!”   “情侣票?”夏晓北蹙了蹙眉。   “是啊,这个月的活动,情侣过来买一送一,咱们四个人只需花两个人的钱。”宣婷不以为意地道,伸手拿票付钱。   “四个人?”夏晓北的眉头蹙得更紧,一回头,果然看到宋以朗刚刚走过来,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宋以朗满脸不情愿地对joe道:“既然你们票都买好了,那就不浪费了。下次办事妥当点,不要自作主张,你以为我很闲吗?陪你们在这里疯……”   “是,是!宋总,不敢了!保证没有下次!”joe点头哈腰着连连道歉,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感谢宋总体谅!感谢宋总宽厚!”   “行了,下不为例。”宋以朗懒懒地赦免道,一转头,与夏晓北的眸光撞个正着,各怀心思地胶着两秒,夏晓北当先挪开,挽住宣婷的手:“情侣票就情侣票吧,和你当情侣也没大所谓,反正后面那两只也挺像基友的。”   闻言,宋以朗斜斜睨了一眼joe,嘴角猛地抽了抽。   “宋总,息怒息怒!”joe赶忙体贴地安慰道,眼睁睁地看着夏晓北把他的女朋友拐走,心底苦哈哈一片——有哪个助理要做到这种份上,大周末地还得被自家老板随叫随到陪着追妻……   不过,joe的苦哈哈很快就被乐呵呵所取代——找夏晓北来欢乐谷着实是浪费门票,什么激流勇进过山车太空梭鬼屋,见一个摇一次头,最后宣婷只能放弃她,自顾自和joe两人怎么刺激怎么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晓北掏了掏耳朵,对着太空梭上的宣婷和joe的小身影敷衍地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咬着吸管,一边喝杯子里的西瓜汁,一边抬起眼皮子瞄了瞄对座的宋以朗——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气定神闲地坐着,随意地扫视着四周。   切!   好久没有在心里轻嗤他的装逼,一时没控制好气息,这一“切”竟是一个不小心发出了声响,宋以朗应声转过来看她。   见状,夏晓北干脆一口将剩余的西瓜汁吸干,吸管立即发出与空气摩擦的难听动静,宋以朗的眉头当即拧了起来。   夏晓北只当做没看见,别过脸去,目光忽然在某一处滞住。   宋以朗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后,眸色也深了两分——一个年轻妈妈推着婴儿车坐在了邻桌,婴儿车里的宝宝约莫一岁左右,戴着顶兔耳朵帽,嘴里语焉不详地发着声音,圆嘟嘟的小手兴奋地摆动,乍看之下像是在载歌载舞。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一对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一下便与她的眸子对上。   只是一两秒而已,夏晓北便偏回脸来,又碰上了宋以朗的眼眸。   沉默地凝注彼此半晌,谁也看不清楚对方隐在眸底的那份情绪,只知各有各的深沉。   气氛一下有些压抑,压得她的心底仿佛有小沙粒缓缓地磨,止不住,轻轻地泛着疼。   “夏晓北……”良久,他忽地张口唤了她一声,嗓音低低,欲言又止而没了下文。   所幸,夏晓北巴不得没有下文,突然站起身来,语气轻松地道:“难得来游乐园,总不能什么都不玩。你自便,我走了。”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宋以朗亦站起身来,迈步跟在她身后。   兜兜转转地走着,斟酌了一会儿之后,夏晓北在旋转木马前停了下来——貌似,适合她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宋以朗走到的时候,夏晓北刚刚坐上去,背对着他转去另一个方向。   和他一起站在栏杆外的大多也都是男同胞,或者举着相机拼命地给女朋友拍照,或者满面笑容地回应女朋友的招手。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和自己的女朋友一起上去了。   环视了周围一圈后,他发现,只有他是最闲适的。也是最格格不入的。   意识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抽出来之后,他依旧不自在,瞟了身侧的人,他也拿出了手机,装模作样地点击开相机的功能,才终于感觉舒畅了些。   这一会儿功夫,偏回脸时,恰看到夏晓北慢慢地转了过来。   她正侧脸看着旁边的一对嬉笑男女,嘴角泛着淡淡的笑。   指尖一动,“咔擦”一声快门后,他收回手,低垂着头,愣愣地看着定格的这一瞬间,突然想起,这竟是他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   再抬头时,她在他面前缓缓地移动而过,两人的目光静默地胶着。然后,猝不及防地,她蓦地旋开久违的清恬笑容,宛若一朵新鲜的梨花,绽放在春日下午灿烂的阳光中。   宋以朗的目光轻轻闪动,再次鬼斧神差地抬起手臂,当着她的面,摁下按键。   瞬间,夏晓北微微一怔。   ……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时,正看到宋以朗站在出口处,单手插在裤袋里,鹤立鸡群于一群人之中,眸光深深地锁定在她身上,恍惚之下,脑海里闪现过曾经的某个画面。   再想起他方才的举动,夏晓北的耳根忽然微微地发烫,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兀自继续往前走。   她并未直接走向他的等待,宋以朗发现心底稍纵即逝的不是生气,而是失落。顿了顿,他依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去饮品店。   宋以朗立即掏出自己的钱包,准备递钞票时,她已经快一步伸出了手,并且找回零钱塞回钱包。   就是在这个时候,宋以朗瞥见了她钱包夹层里的照片。   那是……匹隆岛度假时……   夏晓北回头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宋以朗盯着她的古怪眼神,脸上的表情亦是舒缓的,甚至隐约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   狐疑间,她对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橙汁,“要喝自己买。”   宋以朗的眉宇应声再次浮上一团青色之气,冷哼一声,倏然夺过她的橙汁,用力地吸了一大口——那晚酒吧里的某个不和谐画面不识时务地闪过,才因为她钱包里的照片而小有慰藉的心,立即闷了一闷,不自觉地又用力吸了一大口,最后塞回给她。   憋红着脸看着自己手里的空杯子,夏晓北深呼吸了三秒都没能压下火气,忍不住发作:“你乞丐吗!喝人剩的!”   宋以朗被她蹦出的这句话惹得一时忘记了尴尬,脱口便道:“是啊,我就是爱喝你剩的!”   一语出,夏晓北瞬间石化,宋以朗也才意识到他自作地将尴尬推进到至窘迫,当即梗着脖子哼哼两声,然后转身走人。   石化解冻的夏晓北目送着他的背影,少顷,脸上蓦然凝上开怀的笑。   然而,待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回太空梭的地方时,远远地便看见宣婷满面怒气地和joe争吵着什么,joe拉着宣婷的手臂似在着急地解释。   情况显然不对,她连忙加快脚步准备上前劝架,不想,宣婷竟是狠狠地掴了joe一巴掌,力道之大,连三五米外的夏晓北都听得清脆,当即怔了怔。   这一怔,宣婷已然挣开joe的束缚,气冲冲地跑开了。   见状,夏晓北忙不迭跑上去拍了一把尚在呆愣中的joe:“不管怎样先追再说啊!”   清醒过来的joe立刻朝宣婷跑开的方向撒开腿跑。   夏晓北这才瞥了一眼始终事不关己旁观着的宋以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紧随着joe也追了出去。   宋以朗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会儿,眼瞧着夏晓北的背影快要淹没在人群中,脑袋中什么想法也没有,竟是也鬼斧神差地跟了上去。   直到一路吸引来他人好奇的目光,宋以朗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蠢事,当即生出要停止丢脸的念头。可步子才滞了一下,便险些找不着夏晓北,终是继续跟在后头,眼睛倒是死死地盯着她的小短腿,死活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竟能跑得比兔子还快了。   同时,也是越跑脸越黑,只觉得算来算去都得把罪名怪到joe头上——连自己的女朋友都管不好!连累着他一起丢人!   思忖间,竟是就这么跑到了欢乐谷的停车场。   远远看见夏晓北猫在柱子后头,宋以朗已然停下脚步,暗暗平复下自己的气喘,经过别人的车前时不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领,才悠悠地走到她身边,不满地问:“现在是什——”   “嘘——”   话没说完,她便神情紧张地转过身来捂住他的嘴。   近在咫尺的是她静秀的面容,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脸颊因方才的奔跑而泛着红,使得气色看上去很好。而唇上……是她的掌心传过来的触感,温温软软……   四目相对之下,夏晓北才察觉自己的举动颇为暧昧,只是未及她反应,掌心里蓦地一阵湿热。   身体陡然一个战栗,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不自然地背过身去。   同一时刻,宋以朗也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脸上满是窘迫,但在看到她的如避蛇蝎时,窘迫当即化作了失落。   两厢无语了许久,背景里joe和宣婷的声音才传入他的耳中,宋以朗稳了稳心绪,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尴尬被他当先打破,夏晓北却依旧有些不自在,对他指了指柱子:“你自己看。”   闻言,宋以朗偏了偏身子,然后映入眼帘的是……      心,此生不渝 第125章 我一直在等你      现场直播火热的拥吻,宣婷的挣扎很快就沦陷在joe的霸王硬上弓之中,宽敞寂静的停车场里,似有若无地飘散开他们沉溺激吻而不自觉发出的声响。   漫开来的旖旎因子,感染得宋以朗的喉头隐隐发干,有意无意地轻咳两下清了清嗓子,当即收回目光,落在夏晓北身上。   她低垂着眉目,从他的角度,清晰地看见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虽然神色已不如以前那般容易浮上羞赧。但……   瞥过她如珊瑚珠一般的玲珑耳垂,宋以朗一扫郁闷,因为找回的这份熟悉感再度愉悦了心情。   “走吧。”夏晓北提议着,率先迈开步子。   “去哪里?”宋以朗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   夏晓北转过头来朝宣婷和joe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回答他:“总不能呆在这里继续偷听偷看吧?等他们俩把问题解决了,自会联系我们。”   解决问题?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解决了才对吧?   盯着前头夏晓北的背影,宋以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助理似乎并没有把最管用的招数教给他……   傍晚五六点钟的天空暗得昏沉,冰冰凉凉的风吹得人清醒,身后欢乐谷的热闹渐渐远去,街边公园偶尔走过和他们一样散步的人,不乏牵手挽臂的情侣。   宋以朗缄默不语地跟在一声不吭的夏晓北身后,时不时扫视别人的亲昵举动和耳鬓厮磨,不由盯住夏晓北垂落在身侧的手。   “你不冷吗?”   夏晓北闻声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他较为单薄的休闲装,反问:“怎么?你冷了?”   宋以朗睨着她,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鄙夷:“我是在为你着想,别到头来生了病,靠那个外国佬照顾你吗?”   “多谢关心。”夏晓北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将手插进自己的衣兜里,转回身去继续往前走。   听出她语气里似有若无地讽意,宋以朗的眉头禁不住皱了皱,偏生这时从身旁经过的人还狠狠地撞了他一把,心底立即又被涌上来的一阵气闷淹没,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自己的手插进裤兜里。   然后,他蓦地一愣,脑中灵光一闪,下一秒,他已然转身对着方才撞了他一把男人大喊道:“给我站住!”   夏晓北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宋以朗忽然追着一个头戴灰黑色针织帽的男人跑,心思一转,瞬间便反应过来对方估摸着是扒手。   也不知是宋以朗腿长有优势,还是那个扒手速度太慢,没几步,那扒手便被宋以朗从身后揪住了衣服,拖得一个踉跄。   见状,她正欲松口气,不想,那扒手忽然掏出一把小刀。   亮光快速地一晃而过,下一瞬就传出周围有人害怕地惊叫声,同一时刻宋以朗捂住手闪开身体,夏晓北的表情一变,立即冲了过去。   “你”   才吐出一个字,宋以朗便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阻止她上前。   “让……让开!”那个扒手恰好被宋以朗堵在角落里,且看上去战战兢兢。   宋以朗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扒手,“把钱包还给我。”   闻言,那个扒手也不甘示弱:“你让、让开!”   眼瞧着对方朝宋以朗胡乱地挥动小刀,夏晓北的心崩得益发紧,正欲开口劝宋以朗放弃钱包时,却见宋以朗一丝不让地对那扒手伸出手,“钱你拿走,钱包还给我。”   他这一伸手,夏晓北才看到他手掌上的伤口,鲜红的血珠当即滴落在地上,滴得她心头霎时一颤。   那个扒手也看到了从宋以朗手上流出的血,眼睛死死地盯着,脸上骇意盛盛,抓着刀的手便跟着抖了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宋以朗双眸一眯,陡然上前攥住他的手腕,一弯再一折,脚下已然将他绊倒,单膝一抵将扒手压制在地上。   小刀“呛喨”一声落到地上时,夏晓北连忙跑了过去跪坐到宋以朗身旁,“你没事吧?”   宋以朗并不回答,只是指示道:“我的钱包……”   见他还在关心钱包,夏晓北顿觉气恼,“那钱包有那么名贵吗?非得冒着危险也要将它讨”   嘴里没好气地抱怨着,她已经将宋以朗的钱包从扒手的口袋里掏了出来,却在瞥见钱包夹层的照片时,蓦地怔忡住。   愣怔间,钱包被一把夺了回去,夏晓北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宋以朗。   扒手趁机挣脱开宋以朗逃走了,但宋以朗根本不以为意,从容不迫地将钱包塞进裤袋里,站起身来对夏晓北伸出手:“还要蹲多久?”   夏晓北没用动,就那么由下至上地与他对视,半晌,缓声问:“为什么要把它放在钱包里?”   宋以朗黑沉的眸子轻轻闪了闪,神色淡然地问了她同一句话:“为什么要把它放在钱包里?”   外人听来完全打哑谜般的对话,然而他们都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   夏晓北仍然保持着此般姿势,再次在心里给了他一次机会,“你知道为什么的。”   她的声音很软,又一次令他找回了那份熟悉感。眸色深了深,宋以朗给了她同样的回答,“你也知道为什么的。”   呵,又是……这样……就是不妥协那一步吗?   心头划过失落之时,紧接着便听宋以朗忽然叹了口气,“跟我回家吧。”   夏晓北的身体应声一僵,再次抬头,愣愣地注视他,而他亦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低沉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了很久,想得很明白,也很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夏晓北,我要你跟我回家。它真的,空了很久。”   四面沉静近乎无声,他的眼神里满是浅浅的无奈,她的鼻头在此刻涌上久违的酸涩。夏晓北极力敛下“砰砰”的心跳,亦极力保持声音的清亮,“告诉我,为什么要我回……家?”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宋以朗的唇角慢慢地弯出一个很淡的弧度,“夏晓北,我一直在等你。”   语调很轻,但异常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传进她的耳中。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而非他是她的丈夫。   因为他一直在等她,而非其他人在牵挂她。   夏晓北微微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搁在了他的掌心。   他即刻紧紧握住,她缓缓站起身来。   “走吧。”宋以朗语声淡淡。   “好。”夏晓北嫣然一笑,牢牢地回握住,五指轻轻地缠上去。   ……   “好了。”   听到她轻快的语声,宋以朗低头看了一眼她包扎完毕的伤口处,幽幽地问:“这是什么……”   “噢,”夏晓北一边将剩余的纱布收起来,一边回答:“营业员说胶布没了,所以用创可贴代替。”   “可是为什么是癞皮狗……”   “不喜欢吗?”夏晓北把塑料袋重新打开,取出另一套创可贴,“那要不换成这个?”   粉嫩的hellokitty一入眼,宋以朗的嘴角便猛地抽了抽,随即瞥见夏晓北藏着浓浓调侃笑意的眼睛,禁不住咬牙:“夏、晓、北……”   夏晓北只当做没听见,兀自看了看时间,奇怪地嘀咕着:“都这么久了,宣婷和joe怎么还没来找我们?”   宋以朗冷冷哼了一声:“等他们干嘛?尽会折腾人。”   “折腾人的不是你吗?”夏晓北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借由宣婷把我找来游乐园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自作多情。”宋以朗口吻鄙夷,却是别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自作多情吗……”夏晓北重复了一遍,猝然伸出手掌将他的脸掰回来,盯着他来不及掩饰的一丝可疑的窘意,故作困惑地问:“咦?你脸红什么?”   “夏晓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红?”宋以朗嗤笑着拂开她的手。   夏晓北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地回答:“两只眼睛。”   “你”   “好了,不跟你闹了。”夏晓北截断他的恼羞成怒,心满意足地往椅背一靠,笑眯眯地对他道:“走吧,不等他们了,送我回酒店。”   久违的眉眼弯弯瞬间恍了恍宋以朗的眼睛,当即决定原谅她方才的大不敬,正准备发动车子时,才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酒店?”   “嗯,回酒店。”夏晓北只当做他没听清楚,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宋以朗立马蹙起眉头不悦地质问:“不是说好回家的吗?”   夏晓北笑了笑:“是要回家,但不是现在,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夏晓北你是在耍我吗?”   眼瞧着他一脸冰渣子,夏晓北一点不敢怠慢,赶忙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没有,当然没有在耍你。”   “那你”   “宋以朗,”夏晓北再次打断他的激动,对着他微微一笑,“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重新拿画笔?我现在很认真地回答你,因为我喜欢。在匹隆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和画笔之间的机缘。”   “我曾以为自己不再需要它,可是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它又回归成为我生活的重心。这一次,我不想再半途而废了。”   她在说这番话时,眸底跃动着晶亮的光芒,看得他的眉头禁不住跳了跳。沉默地盯了她半晌,宋以朗的语气依旧不太愉悦:“这和你回不回家没有一点冲突。”   夏晓北摇了摇头,“威廉对我很重要。”   闻言,宋以朗顿觉一口闷气堵到了嗓子眼,当即冷了脸色:“他对你很重要?!”   听着他满口阴阳怪调,夏晓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随即正色道:“是,他对我很重要。他帮助我度过了在法国之初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难道还要感谢他?”宋以朗非但觉得宽慰,反更犯堵,硬是将后面一句话憋住把以前那个温顺听话的女人还给他!   他本是满口嘲讽,可不知夏晓北是没听出来还是故作无知,竟接着他的话认真地回答,“是,你应该感谢他。”   听罢,波涛汹涌的怒气涌了上来,正欲反唇相讥时,却听夏晓北补了一句:“我们夫妻都要感谢他。”   一语出,宋以朗怔了怔,看着她堆满笑容的面庞,怒气刹那间烟消云散,受用地冷哼一声,本欲继续纠缠下一个问题,脑袋里在这时有灵光一闪而过,蓦地转口问:“所以,你就是要继续住酒店?住酒店就行了?”   他问得莫名其,夏晓北的眉头下意识地一跳,总觉得有什么陷阱,心思暗暗转了一圈后,并未找到漏洞,便浅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对,继续住酒店。”   “好,那就住酒店吧。”宋以朗爽快地答应。   夏晓北心下应声一突,狐疑地打量着他看上去倒是依旧气定神闲,可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回到酒店的时候,发现威廉还没有回来,夏晓北反倒舒了一口气他的眼睛毒辣得很,铁定她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他瞧出猫腻。而这一瞧出,必定是要遭到嘲笑的。   在爱情的较量里,要么一个人先示弱,要么另一个人先沦陷。   曾经,她先沦陷;如今,他先示弱。   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她想要的,本就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静静地看着钱包里这张存放了近两年的照片,再想起宋以朗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夏晓北的眉眼禁不住凝上笑意。   正窝在沙发里傻乐,门铃在这时响起。放下照片走去门口,在瞥见电子猫眼里的人时,她顿时愣了一愣。   “你……”打开门,夏晓北困惑地看着宋以朗,“你怎么还没走?”   “落了东西。”宋以朗简洁地回着,已然掠过她朝里走。   “什、什么东西?”。   宋以朗回过头来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突然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眼瞧着他径直开门走进她的房间,夏晓北猛然一惊,连忙跟了进去,正看见他打开她的衣柜,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床上扔。   “你干什么?”夏晓北立马冲上去阻止他强盗般的行为。   宋以朗指了指她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悠悠道:“行,那你自己收拾。”   “收拾什么?”夏晓北被他搞得莫名其,“你不是同意我继续住在这里吗?”   宋以朗面无表情:“我同意你继续住酒店,所以,现在跟我回去。”   “你什么意思?”夏晓北被他的话绕得发懵,“住酒店了,怎么回去?”   “噢,”宋以朗这才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忘记告诉你,我现在住在隔壁。”   “隔壁不是早住了人吗?”下意识地反驳出口后,夏晓北顿时怔忡住,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隔壁,“你……你……”   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宋以朗已经摊开她的行李箱,把她的衣服随意往里塞,塞了两下,他自己似乎都嫌烦,“算了,这些东西扔这里也没关系。”   “走吧,跟我回去。”说着,他当先朝外迈开步子。走了几步后回头见夏晓北尚呆呆站在原地,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愣着干什么?等着八抬大轿抬你吗?”   倒是试试八抬大轿能不能抬动她啊!   腹诽间,夏晓北当即回过神来,懒得搭理他,只是抱起床上的衣服打算重新放回衣柜。   未及她多加动作,宋以朗的手臂伸过来拦住了她,半是命令道:“跟我回去。”   夏晓北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绕开他的手臂走去衣柜。   “夏晓北,”下一瞬,宋以朗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声音里满是隐忍,“你想继续拿画笔,你拿;你想继续住酒店,你住。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和那个威廉同居的理由!”   “这算哪门子的同居啊!”一气之下,夏晓北一把将手里的衣服直接朝他脸上丢,“你吃醋也分清楚状况好不好!”   话音刚落下,瞬间便觉得身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久违而熟悉的……风雨欲来的杀气……   下意识地定睛去看宋以朗呃……谁能告诉她……为毛……他的脸上……盖着两片状似……内衣的东东……?   嗬!   什么状似!本来就是!   夏晓北骤然一个激灵,忙不迭将东西从他脸上扯下慌慌张张地随手往被子里塞,随即一回头,便看到他僵硬的表情。   “你、你、你没事吧?”这次还真是她对不住他,夏晓北理亏得舌头打结,如同拂灰尘一般挥挥衣袖在他脸上擦了两下,谄媚道:“没关系没关系!还是很帅!真的!不信你照照镜子!”   说着,她当真扳过他的身子让他面朝穿衣镜,自己则站在他的身旁,对着镜子里他那张黑得不留边的脸堆笑道:“哟呵,两年不见,愈发英俊!唔,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应当比之前还要受小女生的欢迎吧,嗯?”   兄弟式地狠狠拍了一把他的肩,猛然瞥见他正侧过脸来盯着自己,“夏晓北”   声音阴恻恻得可怕,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两年没见到,杀伤力依旧,虽然夏晓北的抵抗力比以前强了许多,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息怒息怒!刚刚确实是我一时失手!”   宋以朗危险地眯起眼睛,随着她迈过来一步,语声幽幽:“你说谁吃醋分不清楚状况……”   呼,原来在意的是这个……   夏晓北顿时松了口气,敛起神色道:“宋以朗,你要住家里还是住酒店,随意。反正,我是要暂时呆在这里。行了,没事的话你快走吧,今天已经被你耽误了一天,威廉马上要回来了,我的图还没画好。”   说完,她不再理会宋以朗,转回身去继续收拾床上被他搞出来的狼藉。   不想,宋以朗的手臂再次横亘上来,按住了她的行李箱。   “宋”   “夏晓北,”宋以朗抢过她的话头,眉梢上满是冷意,“不要再让我说第三次。”   语气不容置疑,态度十分强硬,同以前的专制行为别无二样,但在如今的夏晓北看来已然有些胡搅蛮缠,惹得她的倔劲也跟着上来,用力地揪着行李箱,口吻亦是不善:“宋以朗,有事不能好好商量吗?”   “在车上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宋以朗幽幽道。   那是陷阱还是商量!   火气顿时被他撩上来,正欲发作时,忽然瞥见他按在行李箱上的手正是方才受伤的那只,此刻因为用力过甚,纱布上隐隐泛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夏晓北心下倏然一软,盯着他,咬了咬唇,“宋以朗,不要逼我。”   宋以朗的眸光应声闪了闪,沉默片刻,终是松开了手。   “等我给你重新包扎。”见状,夏晓北亦松开与他的僵持,准备走去厅里拿医药箱,谁知,一时不察,脚下蓦地被掉落在地上的衣服绊到,整个人一个踉跄往前倾去,正撞上宋以朗。   猝不及防下,宋以朗也没站稳,顺势便被她撞倒在床上,不巧地压在了摊开的行李箱上,背上随之传来一阵疼。   “你没事吧?”看到他吃痛地皱了皱眉,夏晓北立即撑住床伏起身子着急地询问。   听到她的问话,宋以朗反应过来时,目光却是忽然凝定在她的脖颈处因着脱去了外套,她只穿着一件宽领打底毛衫,此时此刻的姿势,恰恰领口大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大片光洁的皮肤。   目光不自觉地再往下挪了一分,若隐若现的山丘弧线便这么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底。   愣怔间,他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而愈发敏感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地过来的温度和香气,顿觉小腹处突然窜上来一团火。   见夏晓北要起身,未及多想,宋以朗已是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始料未及之下,夏晓北再次压在他身上,当即蹙起眉头:“你背上还压着”   “嘘”宋以朗伸出食指竖在她的唇上,用他自己暗哑的声音打断了她,“夏晓北,你算过没有,我们到底分开了多久?”   ,。      心,此生不渝 第126章 藤蔓      分开了多久……   她真的没有具体地算过。   她只知道,自己是忍下了多大的冲动,才没有于刚抵达法国时,就屁颠屁颠地飞回来找他;她只知道,在紧闭式生活的这两年里,一旦停下手中的笔,脑海中就止不住对他的思念;她只知道,如今她对他表面上的一切云淡风轻,经历了怎样漫长的隐忍和磨砺。   那段日子,与其说是不想算,不如说是不敢算,不敢算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熬。   而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回国,首先面临的又是一段新的纠结。   即便是因为那首歌而触碰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眼下面对他,她依旧没有自信。   过去是没有自信他能否如她爱他那般爱她,如今是没有自信他能否如她心心念念他那般对她牵肠挂肚,更没有自信的是,在缺失彼此生活的两年之后,他,是否还是他。   而更纠结的是,她一方面希望他仍然是他,另一方面也隐隐期待,他有所变化。   此时此刻,几个小时前终于对她示弱的宋以朗躺在自己身下,黑沉的眸底难得地透漏出深深的萧索和寂寥,夏晓北只觉得心腔被一波绵绵不绝的酸楚所浸透。   那个在她面前永远高冷得不可一世,永远专制得不容置喙,永远埋藏心事不愿分享的宋以朗,是真的,为了她而迈出那一步。   何其艰难,又何其宝贵,只有她懂。   “宋以朗,谢谢你。”静而不语半晌,她轻轻地靠上他的胸膛。   谢谢他近两年的等待,更谢谢他这弥足珍贵的一步。   “夏晓北……我的意思是……”   宋以朗暗哑的声音通过胸腔的震动传进她的耳中,同一时刻,夏晓北的身体随着他的戛然而止而僵住。   为、为、为、为毛突然有个硬硬的东西抵在她的腿根处!   为、为、为、为毛那个硬硬的东西还在发烫!   为、为、为、为毛那个又硬又烫的东西似乎像脉搏一般猛地跳了跳!   “你”反应过来后,夏晓北的脸久违地憋红成猪头,羞赧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便要起身离开这块危险区域。   结果她才伏起身子,便被宋以朗眼疾手快地再度拉回来,两只手臂如铁铸般紧紧箍住她的腰。   鼻尖相触,呼吸相抵,属于她的幽香无比浓郁地钻进他的鼻中,撩拨得他身体里的火越发强盛。   深切感受着他身体变化的夏晓北根本不敢胡乱挣扎,只用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使自己稍稍脱离他的气息范围内虽然作用不大……   “夏晓北,”宋以朗的声音比方才的暗哑还要紧绷,黑沉的眸光里亦跃起一簇簇火苗,饱含炙热地盯着她,重复道:“你算过没有,我们到底分开了多久?”   再次听到这句话,气氛和状况已和刚刚截然不同,其中的别有意味更是昭然若揭。   心里的那些酸楚和愧疚顿时荡然无存,夏晓北忍着满面的红霞别过脸去不看他,恨恨地揶揄道:“你不是本市最受欢迎单身汉吗?应该有很多花花草草蜂蜂蝶蝶任君挑选,谁晓得你这两年是怎么过……生活的……”   顿了一顿,她选择将“夜”字吞掉。且,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的反应如此剧烈,她心里自是有数,同时也在暗爽唔,宋暴君怕是为她守身如玉很久了!   “夏晓北,你”她的不识抬举令宋以朗猝然皱眉,呵斥至一半,瞥见她的玲珑耳垂就在唇边,双眼一眯,他蓦地伸出舌尖舔了一舔。   夏晓北又何尝不是许久没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过,湿热触感一经传出,身体当即酥麻得一个战栗,随即便听宋以朗冷哼咬牙反唇相讥:“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每天和那个威廉抬头不见低头见,寂寞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没有擦出点什么干柴烈火?”   “宋以朗,你”他的恶意嘲弄令夏晓北怒上心头,轻喝至一半,脑中灵光乍现,邪邪一笑之后,倏然在他身上蹭动。   如她所料,才蹭了两下,宋以朗的脸便阴沉得如黑云压境,只是紧接着,夏晓北就为自己的馊主意付出了代价他的咸猪手是什么时候钻进她的衣服里的!   故意的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的腰上摩挲徘徊到处点火!   瞧瞧他那眼神,就是在看她自食其果的笑话!   夏晓北立刻伸手试图阻止他,这一动作很大,宋以朗忽地皱眉闷哼一声,额上竟是冒出了虚汗,她这才想起来他的背后还硌着行李箱,转而软声商量道:“先起来,你不疼吗?”   “我疼的不是背……”   他的幽幽语声尾音未散,夏晓北不可抑制的呻吟便紧随其后他不安分的手掌竟是趁她不备突破了bra的防线,一把覆上了她的……   “夏晓北,我一直想问你……”宋以朗凑到她耳畔轻笑着问:“你是不是……二度发育了……”   这厮!什么时候变成流氓了!   闻言,夏晓北只觉得心口的老血蠢蠢欲动,偏偏他的掌心再次紧了一紧,霎时将她冲口而出的怒骂变作了益发暧昧的呻吟,而他的眸底装满愉悦的笑意。   就是在这个时候,伴着突如其来的两下敲门声,一道悠然的嗓音戏谑道:“哎哟喂,这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上演活春宫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了怔,下一瞬,夏晓北已然不顾宋以朗的反应,忙不迭从他身上爬起来,随手抓过床上的枕头就往门口丢去:“进来之前不会先敲门的吗!”   威廉轻巧地将劈头盖脸而来的枕头接住,斜肩靠在门框,懒懒地伸出两根手指:“首先,你的房门根本没关,其次,我回来的动静很大,是你们过度投入,没有听见。”   夏晓北本就够囧,听完他的有理有据,更是臊得满面通红,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宋以朗,这才发现,宋以朗的表情……有一点被撞破“奸情”的窘迫,也有一点被外人打扰好事后的恼羞成怒,还有一点辨认不出来的复杂。   以及,他站起来之后的姿势……为什么两只手放在身前,貌似在遮挡着什么……?   狐疑间,便见宋以朗很不友好地对威廉略一眯眼,冷着脸色扔下一句“明天再来找你”,就匆匆忙忙地走人。   分明是为了让她回去才纠缠到了床上,此时却就这么说走就走,夏晓北被他的莫名其搞得懵在原地。   等她恍回神来时,威廉的目光也刚从宋以朗离开的方向收回,落在她身上。   一触上,夏晓北就尴尬地别开脸,背过身去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然后一边收拾床上的狼藉,一边问:“和美女约会回来了?”   “不好意思,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你们夫妻团圆。”威廉慢慢挪步进来走到她身边,将枕头递还给她,“看来我不在的这一天,你过得很精彩。说说看,他做了什么感人肺腑的事情,彻底把你打动。”   夏晓北接过枕头,对他淡淡的讽意蹙了蹙眉:“威廉,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威廉挑了挑眉头,啧啧两声后,摇了摇头:“别冤枉我,我可一点都没有要掺和在你们其中的意思。好歹被你利用过,想知道结果也是无可厚非……”   夏晓北嘿嘿一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就原谅他了呗!”   一说完,脑门就被一个爆栗重重袭击,“没出息!”   “喂,你也真是够了!”夏晓北捂住脑门,不满地抱怨:“每次被你一敲,就要再笨上三分。”   “反正已经够笨的了。”威廉不留情面地接口,瞥了一眼行李箱,问道:“所以你要跟他回家了?”   “暂时不回去。”夏晓北抬头盯着他莞尔一笑,轻松地调侃道:“师傅的真功夫还没学到手,怎么可能就此收手?”   威廉微微一怔,习惯性地又要赏她爆栗。见夏晓北敏捷地躲开,他收回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他走出去后,夏晓北朝落地窗瞥了一眼,犹豫间,推开门走到阳台上,直往隔壁阳台瞅向日葵还在,却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见状,夏晓北准备走回去时,忽然有人干咳了两下。   应声偏头望去,宋以朗锐利的眸子正盯着她:“他还在你房间?”   夏晓北连忙走上前两步,眯眼笑着摇了摇头:“走了。”   视线扫到他湿哒哒的头发和新换上的衣服,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故作困惑地问道:“咦?你这么快就洗完澡了?”   哪里瞧不出她在明知故问,宋以朗的脸当即一黑,阴恻恻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过去抓你回来?”   “不信。”夏晓北单手支住下巴歪过脑袋欣赏着他的表情,“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哎呀呀,威廉回来得太是时候了!”   “夏晓北……”宋以朗的眉梢禁不住凝上冷意,命令道:“今晚暂时放过你。明天就给我回来!”   “再说吧。”夏晓北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随即不顾他的反应,打着呵欠转身离开,不忘敷衍地朝他挥挥手:“你自便,我没闲工夫陪你玩了。”   “你”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来,便听到她关落地窗的声音,宋以朗噎了噎,然后,前一秒还冷着的脸便舒缓下来,换上唇角一丝愉悦的笑,亦走回自己的房中。   这一边,扑倒在床上的夏晓北脸上的笑容同样久久消散不去。   ……   第二天早上起床,夏晓北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阳台,结果却看到隔壁阳台空荡荡一片,不仅昨天的向日葵悉数不见,而且没有换上新的品种。   “啧啧啧啧,一大早就满脸空闺幽怨,你是又被抛弃了呢?还是昨晚的欲求不满延续到了今天?”   洗漱完走进客厅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威廉恶意的调侃,夏晓北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正准备走进厨房时,倏然瞥见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煞有介事地欣赏,夏晓北愣了愣,忙不迭走过去抢了回来:“干嘛动我照片!”   威廉支着脑袋侧躺在沙发上,满脸无辜,“明明是你自己随手乱丢,反倒怪起我来了?”   经他提醒,夏晓北才想起,貌似确实是自己昨晚给宋以朗开门前放在茶几上的,表情不免讪讪,一时无言以对。   “唉……”威廉拖着长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转而去了厨房。   看到他又是就水吞服了两颗安眠药,夏晓北蹙了蹙眉头:“大白天的,你怎么也吃安眠药?”   “有些累,想再休息一会儿。”威廉重新走回沙发这边趴了下去,朝她挥了挥手,“早饭……等你做早饭……”   切,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   夏晓北暗暗抱怨了一句,走进厨房。   一阵捣弄之后,才把东西端上桌,门铃便响了。   许是这两天宋以朗老来找她的缘故,门铃一响,夏晓北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又来了。   而走过去开门的威廉在瞥了一眼电子猫眼后,回头看了夏晓北一下,随后打开门,“有何贵干?”   听到这语气,夏晓北的眉头当即一跳,等她望去门口时,宋以朗已经掠过威廉走了进来,对夏晓北道:“落了东西。”   说着,他又是径直朝她的房间走去。   简直是昨晚的情景重现嘛!   夏晓北立马丢下手里的东西冲了进去:“宋以朗,你有完没完了!”   宋以朗应声滞了滞脚步,回头不明意味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并未如她所想的又去收拾她的行李,而是走去阳台。   等他再走进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一双袜子,刻意在夏晓北面前晃了晃,“晾在阳台的袜子不小心飞过来了。”   “……”谁家晾袜子是把袜子蜷成一团的……   夏晓北的额上顿时三条黑线,眼看着宋以朗捡了袜子就走出去没做其他事,她倒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紧随其后。   客厅里,威廉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不咸不淡地瞟了宋以朗一眼,却是对夏晓北道:“北北,忙完了就过来一起吃吧。”   闻言,宋以朗顿了顿,竟是转而走到餐桌前坐下,然后一声不吭地凝定夏晓北。   对的,一声不吭,就是料定了夏晓北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夏晓北也确实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一分钟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动。   威廉一边优雅地呡着橙汁,一边饶有意味地朝夏晓北送去赞赏的目光。   宋以朗自是看到了“奸夫淫妇”之间的眼神交流,终于冷下脸色,对夏晓北眯起了眸子。   眼瞧着他的眸子越来越沉,夏晓北默默叹了口气,走过去亲手给他倒了杯橙汁。   宋以朗受用地接过杯子,对夏晓北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行了,你也坐下吃吧。”   无奈地在心中喟叹一声,夏晓北按照他的指示乖乖地坐下,宋以朗这才舒缓了脸色,有意无意地瞥了威廉一眼,然后心满意足地吃早饭。   始终沉默着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威廉有些好笑地看着夏晓北道:“北北,原来你以前一直在伺候一个残疾人。”   呃,完了,没事添什么乱啊!   夏晓北急忙瞪了他一眼。所幸,宋以朗并未生气,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尾:“威廉先生打算在南城呆多久?到时记得提前把日子告知,我们夫妻好为你践行。毕竟,要感谢你在法国时对贱内的照顾。”   贱内……   夏晓北的额上又是三条黑线。   要瞧着威廉的唇瓣动了动,夏晓北生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急忙将插话道:“食不言!食不言!早饭都凉了!快吃!快吃!”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威廉的盘子里送了一颗荷包蛋,并暗暗对他使了使颜色,看到威廉了然地笑笑不再言语,她才放下心。   一回头见宋以朗的脸色又是不太好看,夏晓北的心尖一抖,也往他的盘子里送了两颗荷包蛋,拍了拍他的背。   怎料,她这一拍,便见宋以朗的眉头拧了拧,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夏晓北蓦地一愣,随即才想起了什么:“是昨天压到行李箱的地方吗?”   “嗯。”宋以朗轻描淡写地应道,然后补充道:“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怎么会拍个肩就疼?   夏晓北蹙着眉头站起来:“走,我给你瞧瞧。”   本来对宋以朗来说,确实是没什么大碍的,但看到她体贴的邀请,又瞥了一眼威廉,他的心下一动,当即站起身来,不忘绅士地对威廉微微弯腰:“威廉先生不用客气,慢慢吃。”   逞完嘴皮子,他已然当先朝夏晓北的房间走去。   接收到威廉嘲笑的目光,夏晓北更是无语了一下,才提起医药箱跟去。   而一进房间,就看到宋以朗坐在她的书案前,饶有兴致地翻了翻她的草图,挑眉问:“你画的?”   夏晓北点点头,“有个比赛要参加。所以,我最近真的很没空,麻烦你不要有事没事地找理由过来打扰我。”   一语出,气氛霎时便僵住,亏得她及时反应过来自己的错误,忙不迭摊开药箱对他道:“脱衣服,我看看。”   前三个字果然令宋以朗收住了即将冷下来的脸,拉链一拉,便脱去了外套,露出了里头的背心。   许久不见的好身材展现在她的面前,她却似乎不为所动,宋以朗的眸子略一眯,将外套扔在一旁后,又要脱背心。   “行了,可以了,别着凉。”神色如常的夏晓北阻止了他,瞥见他背上的一小块淤青,面露担忧:“压得还蛮厉害的……疼不疼?”   边问着,她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   宋以朗心下一动,立马“嘶”地一声,吓得夏晓北忙不迭收回手,嗔声抱怨道:“疼成这样还说没大碍,你倒是和以前一样很能忍。”   和以前一样很能忍……   他想到的忍,却是另一件憋屈的事……   思忖间,背上再次传来轻触,应该在帮他贴着药膏,许是怕弄疼他,是以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也正是因为小心翼翼,所以她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撩着他背上的肌肤,微微发痒,痒得心里都像有只猫在用爪子轻挠。   这样的感觉使得身周的空气都跟着热了起来,宋以朗压了压心口的燥火,忽然在想,自己最近还是多喝些凉茶比较好。   才这么想着,便听夏晓北语声轻快地说了声“好了”。背上的触感顿时消失,却是连带着他的心头空了空,转而觉得,其实留着燥火还是不错的。   “对了,你昨晚回去后,手上的伤口有没有重新包过?”蓦地记起这一茬,夏晓北随口问了一句又是手伤又是背伤,他也太多灾多难了点。   而再抬眼时,便看到多灾多难的宋以朗已经把手伸到她面前,淡淡地道:“忘记了。顺便吧。”   怔了怔,夏晓北便开始给他换纱布。   凝注着她全神贯注的模样,宋以朗的脑中闪现过许多画面,心中缓缓地升起一种微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应该是换过来的才对哪一回不是她大大咧咧,他在后面替她善后?   细细回想着此次重逢以来的每一件事,她依旧是她,却又不是她。   虽然性子上不如以前温顺乖巧这件事让他特别生气,但欣慰的是,她似乎比以前更懂得照顾自己了。   而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很享受她的这份照顾。   不再是屈于他淫威之下的任务,而是她……真的可以不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      心,此生不渝 第127章 初心      那一瞬间的失神,夏晓北自是看在眼里,但他摇头不说,她也不追问,只是瞥了一眼他左手小指上的戒指,“你什么时候喜欢戴这些小玩意儿了?”   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个简单的指环,纯白铂金,戴在他的手上,总有一种违和感。尤其是,戴的位置,也是很奇怪。   其实在宋家见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后来也一直见他戴着,今天才找着机会问。   见她满面困惑,宋以朗勾了勾唇,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别有意味道:“除了单身之外,我听到另一种有意思的说法,就是戴在左手小指的位置,表示不打算结婚。”   不打算结婚?   夏晓北的脸皮一抖——虽说外人不知他已婚,但当着她的面说不打算结婚,他是几个意思?   唔,不对不对,差点忘记了,他们俩现在是分居状态。   思及此,她干脆戏谑了一句:“也对,反正你现在也算是自由身。”   宋以朗一时没跟上她的思维,而夏晓北也不说明,站起来俯身收拾医药箱,空荡荡的脖颈落入了他的眼中。   “东西在哪?”宋以朗一边穿着外套,一边问。   看到他目光的落处,夏晓北故意回道:“弄丢了。”   宋以朗的眉头当即一皱,瞅着夏晓北眸中泛出的狡黠,眯眼威胁:“很贵重,丢了你赔不起。”   “是吗?不是说买抽纸送的?”夏晓北佯装不懂,饶有意味地欣赏了片刻他略带窘意的黑脸,赶在他发作前打开桌案的抽屉,将首饰盒取出。   一长一短的两线暖金静静地躺在盒中,约莫是光线的效果,此时看来竟是比以前晃眼不少,并非当初他看中的浅淡。   宋以朗又是一拧眉,正要问她是不是送到首饰店里清洗过,忽地瞥见她久违的眉眼弯弯,熟悉之中蕴着一分从前在她脸上看不到的神采。   恍惚之下,质问便默默地吞了回去,他伸手拿起项链,走至她身后,甩开她的马尾,帮她重新戴上。   “不要再摘下来了。”口吻携着命令。   “好。”夏晓北乖巧地答应,见他又拿起手链,连忙道:“手链就暂时收着吧。”   宋以朗面露不悦,夏晓北连忙朝他晃了晃手腕:“画图的时候会蹭到,既不方便我动作,又容易磨坏。”   但她的解释并未让宋以朗顺意——按这种说法,她要是一直干这行,那就一辈子都不方便戴了?   虽然他没有出声,但光是看着他的表情,夏晓北就大约知道他心里依旧有想法,摸了摸项链,玩笑道:“已够了,不要再往我身上打你的标志了,我又不是你的宠物。”   宋以朗轻嗤反击:“宠物倒是会比你听话。”   夏晓北眼珠子一转,提着医药箱往外走,悠然道:“那好吧,你就自己养只听话的宠物玩吧。”   他发誓,他真的很不喜欢她变利索的嘴皮子!分分钟气闷的节奏!   以前的她就是一只听话的宠物,不用刻意绑着都跑不了!   沉默地黑着脸跟着她走出去,客厅里,威廉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橙汁,朝墙上的钟努了努嘴,对夏晓北道:“北北,你的动作得快些了。”   “欸?要去干嘛么?”夏晓北将医药箱放回柜子里,奇怪地问道。   “啧啧啧啧,”威廉单手支着脑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宋以朗后,抱怨道:“北北,你对为师的事还能更不上心一点吗?展会展会!”   夏晓北怔了怔,这才想起早在回国之初,威廉就跟她提过他个人作品展的事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好,我马上!”   回头发现宋以朗也跟着她准备重新坐回餐桌前,夏晓北脱口便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宋以朗的脚步滞了滞,紧接着又听夏晓北喃喃了一句:“你最近怎么这么闲?难道rt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嘴角猛地抽了抽,宋以朗当即止住自己疑似跟屁虫的行为,冷哼道:“一堆人等着我开会,没空陪你吃早餐了。”   夏晓北:“……”   直到门骤然“砰”了一声,夏晓北才反应过来——所以,宋以朗这尊大佛,如此容易地被她请走了?   “哎,终于恢复我们的二人世界了!”威廉双手枕着后脑轻松地往椅背靠去,睨着夏晓北眼里饱含笑意。   “呸你的二人世界!”夏晓北撇撇嘴,“以后别在他面前乱说话。”   “你拆桥的速度倒是比过河快多了。”威廉耸耸肩,站起身来往他自己房间走,故作孤寂地叹息,“得了,师徒之情自是比不上你们夫妻同心。”   夏晓北翻了翻眼皮,没再理他,而等他再出来时,已然是一身西装笔挺。   “怎么样?师傅今天看起来帅吧?”   自动忽略他满脸的臭屁,夏晓北走过去时顺手帮他紧了紧有些松垮的领结,然后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双肩,调侃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正谈个恋爱。”   “谈不谈又没差,依旧有人管我饭管我衣。”   “滚粗!压榨我劳动力!”夏晓北淬了他一口,抬眼正与他的蓝眸对上。凝了三秒,她倏然蹙眉狐疑道:“怎么感觉你眼睛的颜色——”   话没说完,威廉的手当先在她额上偷袭成功,“已婚妇女就是已婚妇女,说话口吻就跟老妈子似的,管得真宽!到底还要不要走了?”   好心没好报!   夏晓北捂住额头龇牙咧嘴地腹诽着,忙不迭进房间收拾东西。   ……   这头宋以朗去了公司,立马就去了会议室开会。   各个部门的代表正在做报告,但究竟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仔细听,满心恼的都是早上夏晓北对他的寒碜。   “……宋总?宋总?”   anne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宋以朗倒并未露出任何尴尬,从容不迫地问anne:“讲到哪了?”   “接下来该讨论新产品的事情了。”anne轻声提醒。   上一次开发出的儿童系列产品,市场的反响特别好,如今在这一块区域几乎没有其他公司能与之竞争。所以rt也是趁热打铁,打算继续在此系列上横向拓展。   其他事情都决定得差不多,只是包装的问题尚没有结论。包装关系到产品的辨识度,这也是很多品牌外形几十年如一日的原因,必须要考虑到其在消费者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   因着此系列当初的外包装是由“z”品牌设计的,是以提上来的多数方案都是认为该继续与其合作。但也有一部分方案是提议能有新的抢眼的突破。   而对于最终要拿主意的宋以朗来说,迟迟下不了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夏晓北——她会去法国,和那两个人脱不开关系,近两年也因此事和他们闹得不是很愉快。即便现在人已回来了,他的心里还是有疙瘩。而且,本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不想还好,一想,夏晓北不愿和他回家的事情便重新浮上心头,难免又是一阵气闷。   “行了,今天提早散会吧。”   突然就冷脸,说散会就散会,众人面面相觑间,宋以朗已当先离开会议室。   径直走回办公室,刚坐下,他便对anne吩咐道:“把joe找来。”   anne立即回道:“宋总,joe这会儿该在工厂,还没回来。”   她提醒,宋以朗才想起来,还是他让joe代替他去的。   “行,没事你先出去吧。”说完后,犹豫间,他又把anne叫住,“你帮我查一查,南城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展,貌似是个人作品展。”   “宋总是在说威廉先生的作品展吗?”   没想到anne知道得这么清楚,宋以朗小有惊讶:“你知道?”   anne笑了笑:“持续一个月的南城艺术展,活动包括了众多外国艺术家的个人作品展,我有关注,所以了解过一些。威廉先生是法国出了名的怪才,成名得也早,是这次艺术展的诚邀嘉宾。我本也打算抽个空去看一看的。”   怪才这样的说法,宋以朗隐隐记得那天在杂志上瞄过一眼,只不过那些赞誉大多虚浮有余,所以他并未太放在心上。   况且,那个外国人有多厉害,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总是要去展会吗?”anne问。   “外包装的问题还没想清楚,去看看展,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启发。”宋以朗点点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噢,是这样啊……”   听出她少有的欲言又止,宋以朗顿了顿,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anne先是摇了摇头,又立刻点了点头,才斟酌道:“本来我不该多嘴的,但是最近宋总你对待工作……实在有些不走心,所以……”   “行了,我明白了。谢谢提醒。”宋以朗轻勾一抹弧度,随即站起身来,“走吧,既然你也对展会有兴趣,那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   照理来说,艺术家就该安安心心搞创作,其他的事情都交由他人处理。可是威廉没有纪人,没有助理,也没有代理事务的公司,竟是全部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一开始夏晓北对他很是佩服,然熟识了之后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去营自己,处理事情的方法也只凭一个准则,那就是对他来说是否有意思。早年他的活动踪迹多一些,近些年多半是玩腻了,所以鲜少在公众前露面。   不过,不是有句话道“哥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依旧有哥的传说”,威廉,算是其中一个哥。   此次在南城的个人作品展,也是他在中国的处女展,听闻他将亲自出席,自是吸引了不少媒体的邀约采访。   夏晓北本只是抱着来给师傅捧场的心理,结果抵达之后,俨然客串了小跟班的角色。伺候他接受完采访,一个上午就折腾没了,直到下午才得以在展厅里参观。   展厅不大,展品亦不多,挑的是他的一些代表作。而这些作品,夏晓北在法国时已近距离地膜拜和研究过,所以此时此地,比起看他的作品,还不如看参观者的反应来得有意思。   例如那座红色的人像,端着张谄媚的笑脸,咧着嘴弯着腰,如同站在门口卑躬屈膝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模样市侩,造型滑稽,引得一位水灵灵的姑娘兴奋地打算同它合影。   结果走至它身旁,却是一不小心被它伸出来的手摸到了臀,惊得那姑娘变了脸色条件反射地闪开,才发现原来它的手本就一直搁在半空中。   夏晓北禁不住掩嘴轻笑,偏头看威廉时,他的目光也刚收回来,转而饱含笑意地睨着夏晓北。   这一睨的意味,夏晓北自是明白——她和这座人像的初次见面,也落得此般下场。   回忆一上来,夏晓北不由瞪他一眼:“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尽设计这些猥琐的东西?”   “猥琐”二字故意咬得很重,威廉的蓝眸应声一吊:“北北,你又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了……”   “本来就是咯。”夏晓北又随手指了两三样东西,“你的很多作品里,人性的矛盾点信手可拈。有时候我感觉,你不是在创作艺术,只是以耍人为目的,纯粹给自己找乐子。”   “哟,观察得很仔细嘛,我的这点龌蹉心思都被你瞧出来了。”威廉自黑道,竟是没有否认,“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就是在给自己找乐子。”   夏晓北当即白了他一眼:“你应该把这句话告诉那些对你的作品大加称赞的评论家,看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捧你。”   “有机会我会说的。”威廉勾了勾唇,给自己辩驳,“北北,无论何种创作,都得从心。按照你方才的理解,我以耍人找乐子为目的,那么这是我构思的基础,最后作品也成功地出来了,你能说我不用心吗?”   “好呗,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夏晓北敷衍地挥挥手,准备继续往前走时,目光蓦地滞在了下一件作品上。   愣怔间,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威廉:“你这是……”   “过去看看吧。”威廉并不回答,只是推着她一起走过去。   软陶烧制,并未调色,所以呈现的是最原始的土,细看之下还有一两条裂缝,可见手工的不精细。至于造型……大致可辨别出原型是萤火虫,但翅膀却如鸟翼一般大而宽,一边舒展着似是要飞,另一边则围拱成一个弧度圆润的罩,姿势像是在护着玻璃制成的硕大腹部,腹部里则安着一只小灯泡。   这是当年刚去法国时,威廉为了考察她的底子,让她自行设计完成的作品。   看到成品时他反应有多嫌弃,她至今印象深刻。所以她一直以为,它早该和其它设计稿一样成了垃圾。   不想,此时此刻,还能在威廉的个人作品展上再度见到它。   夏晓北有些懵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她的反应,威廉很满意,双手环胸着指了指旁侧的小标签。   顺着方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字:初。   夏晓北又是一怔,紧接着便听威廉的声音传来:“北北,我并不清楚你当初交出来的为何是它,也不了解在你当时的想法里,它有怎样的意义。但是在我看来,无论如何粗糙、如何稚嫩,它都是你的第一件作品,是你新的起点,是你最初的心。”   拍了拍她的肩,威廉继续语重心长:“我刚刚说过,无论是何种创作,都得从心。我可以训练你的很多技巧,唯独这样东西,我帮不了忙。一开始不告诉你比赛的存在,就是不希望你有太多顾虑,结果嘛……还是在所难免。”   “威廉……”   是因为她最近对设计稿一筹莫展,所以才带她来这里的吧。   对于他的用心良苦,诧异之余,便也就是感动了。   “中国好导师,说的就是我。”威廉恢复轻松的口吻,差点又要伸手赏她爆栗,“行了行了,犯不着对我感激涕零,我的鸡皮疙瘩承受不起。”   说完,他又对她指了指标签。   定睛一看,夏晓北才发现,上面的设计师填着她的名字。   “你这是……”夏晓北再度愣怔。   “太张胆地对外挑明你的背景来历,对你来说压力太大。所以,我也暂且只能如此隐晦地为你造势,有心的人自会注意到你的存在。”   闻言,夏晓北心底暖意更浓。   她能有什么背景来历啊!最值得一提的,还不是有威廉这么个良师益友。   压力一说,自是担心外人对她的非议,怕影响比赛时的公正评判。   “哎,”威廉重重地叹口气,“但愿你不会把我的老脸都丢光。把你略过海选,组委会可是都知道了。”   “丢!肯定得丢!丢了才更对得起你。”夏晓北哈哈笑了两下故意呛话,随即被他揽住肩拉着走人:“好了,该给你看的也看完了,该跟你说的也说完了,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师徒俩前脚刚离开,后脚宋以朗也一路参观了过来。   “咦,宋总你看,这件作品和其他的很不一样,貌似不是一个风格。”   听到anne的呼唤,宋以朗偏过头来看到灯盏时,心底没来由地突了突。   “还真的不是威廉先生的作品。”anne紧接着道,对他指了指说明标签。   顺着看过去,一眼瞥见“missxia”,宋以朗蓦地一愣,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深深地凝定灯盏,半晌,眸底波光涌动。   ……   接下来的几天,宋以朗竟是没有再来找她,而他不来,夏晓北自然也没怎样——反正隔壁阳台每日一变的鲜花满簇,使得她早起睡前看花成了习惯。   也是趁着他不来打扰,她彻底静下心考虑“无”的问题。这一考虑,倒是令她忽然兴起去翻阅老子的《道德》。   这一头,重新恢复智商的宋以朗却令joe有些担忧,担忧两人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状况,终于瞅准机会忍不住旁敲侧击:“那个……宋总,这几天怎么没见你约晓北出来?”   正在看文件的宋以朗抬眸瞥了他一眼,简单地回答:“她忙,我也忙。”   当然,表面高冷的宋老板是不可能把内心的os告知他的:总是降低智商去招她烦,他也很伤自尊的。即便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但该冷落的时候,还是得冷落。   沉默少顷,宋以朗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后天和美国的合作商是不是有个签约?”   “对的,”joe回复道:“已安排anne和陈理去了。”   闻言,宋以朗凝了凝眉,若有所思片刻后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joe应声愣了愣:“宋总不是说,近期的出差事宜能推都尽量给你推掉吗?”   宋以朗挑了挑眉,语声幽幽:“我现在想自己去,不行吗?”   行!当然行!他是老板,想怎么改主意,就怎么改主意!   joe擦了擦虚汗,准备出办公室:“那好,宋总,我现在下去重新安排。”   “嗯……”宋以朗轻轻应着,忽然又把joe叫住,叮嘱道:“阳台的花不要停,我出差那两天,就用红玫瑰吧。”   红玫瑰……   那么多花兜兜转转,总算要上最后的杀手锏了吗?   看着自己老板一本正的表情,joe的心底止不住地暗笑,面上自是不敢漏出一丝,“好,我会办清楚的,等待宋总归来。”   出门之后没半分钟,joe终是忍不住开门探进来半个身子,贱皮贱皮地笑问:“宋总,要不要先帮你准备好烛光晚餐?”   “滚!”宋以朗眉头一皱,随手便将手中的文件狠狠地朝门口丢去,joe自是快一步如乌龟重新缩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宋以朗轻松地往椅背一靠,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喃喃:“烛光晚餐……”   土……   顷刻,宋以朗眯了眯眼,心中有了其他决断。      心,此生不渝 第128章      来回路程扣去两天,与美国合作商签约,再加上他此行要办的私事,等宋以朗重回南城时,已是第五天。屁班火热就的各位和人******   如此算起来,两人约莫有十天没有见面。嘴上说着是该适当地冷一冷夏晓北,可那女人当真不主动和他联系,他也只能兀自生闷气。   而最后一下飞机回去酒店,认认真真地布置好,再仔仔细细地洗去风尘仆仆后,宋以朗淡定地摁响隔壁的门铃。   久到他几欲没耐心时,终于有人来应门:“有何贵干?”   宋以朗并未回答威廉,正准备和之前一样一声不吭地径直朝里走时,被威廉伸手拦住:“她不在。”   “我自己有眼睛。”宋以朗略一眯眼,语气颇为冷淡。   盯着他不善的面容半晌,威廉轻轻勾了勾唇,随即收回手,摆出要他自便的架势。   人让开了,宋以朗当然迈步进去,转了一圈之后,却是果然没有发现夏晓北。   重新出来时,威廉依旧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姿态闲适地靠着门框。   “她人呢?”宋以朗目光锐利。   “sorry啊,恕我无可奉告。”威廉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不咸不淡地回道,“要找她,你自己不懂得联系吗?”   自己联系?   宋以朗在心底冷哼。   要是能够自己联系,他用得着亲自跑上门来吗?——夏晓北现在根本就是原始人状态,连个手机都不允许有,还不是拜眼前这个外国佬所赐!   至于这个外国佬……早在第一次见面,宋以朗就看他不顺眼,即便后来知道他仅仅是夏晓北的“恩人”,但他对夏晓北张口闭口的亲昵称呼以及熟稔自然的动手动脚,宋以朗更是憋足了一肚子的火气。   眼下,两人第一次在没有夏晓北在场的情况下对话,他的态度益发散漫而带着挑衅,宋以朗对他也没有客气的必要:“你以为挂着个师傅的名头,别人就不知道你的居心叵测吗?”   “居心叵测?”威廉重复着反问,“你觉得我对她有何居心?如何叵测?”   说完,未及宋以朗回应,他别有意味地继续问:“还是你其实在害怕,她对我的上心?”   宋以朗如同听到笑话一般呵呵两下:“我和她的关系铁板钉钉在那,哪来的害怕?不过是好心奉劝你一句,不要觊觎别人的东西,省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威廉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变了脸色,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若是她听到这句话,心里必定又会膈应。”   说得好像他特别了解夏晓北一般,宋以朗的眸子微微冷凝:“威廉先生,无需你大加置喙。”   “宋以朗,”威廉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一句,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于你眼中,如今的北北和以前很不一样,但在我看来,她其实仍然和两年前我初识她时别无二样。是的,别无二样,至少,在和你的这段感情里,她依旧是容易受伤的那一方。”   顿了顿,他站直了身子,看着几步之外的宋以朗,“你用了什么方法,令她没坚持几天便重新投入你的怀抱,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也不感兴趣。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明白过来她的心思没有?真正的,完完全全的。”   不长不短的一番话,蕴着股力量,含着丝质问。   宋以朗的心里微微一触,面上轻拧眉头,缄默不语片刻,才回道:“她的心思,无需你来告知。”   “这样最好。”威廉的蓝眸光一闪,语气转而略微怅然,“毋庸置疑,她对你始终如一。你应该也是爱着她的。可是,还是希望你能醒悟得更深刻一些,不要再消耗她对你的期望和耐心。”   一说起耐心,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她是个很容易耐不住性子的人……”   虽然知道他此番话出于好意,但宋以朗就是不喜他那副自以为了解夏晓北的口吻,不喜他谆谆教诲似的姿态,更不喜他的那点心思。   而看着他的嘴角因夏晓北翘出的弧度,宋以朗已然不悦至极点,“先管好你自己吧!”   目的是来找夏晓北的,不是来陪这个外国佬闲聊,宋以朗不愿再耽误时间,自是没打招呼就掠过他走了出去,忽地听威廉道:“清河镇389号。”   “谢谢。”宋以朗的脚步应声滞了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后,继续迈开步子,同时,身后传出关门声。   ……   比起千年古镇的美誉,清河镇的知名度更是体现在它保留了许多民间传统的手工艺技术,也因此吸引了许多创意工艺工作室的驻扎。是以,每年都有大量的设计师赴往采风。   这已是夏晓北呆在清河镇的第三天了,却连清单上的一半的任务都没完成。其实就是参观和拍照,但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走过去,花费的时间也是不少。   威廉并没有陪她一起来,只是事先为她安排好了住所,却不是一般的旅店或客栈,而是一处型的江南民居,但较为破旧,主人只剩一个花甲老奶奶。   清爽的一天从新鲜的空气开始,夏晓北背着包挂着相机走出大门口时,薄雾笼罩的熹微晨光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来,停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定。   表情有点,长相很帅气,气质更迷人。   “刚好一起吃早饭。”   发现宋以朗的第一眼,想过他会训斥,想过他会冷嘲,想过他会抱怨,就是没想过他轻描淡写地来着这么一句,态度好得令她大跌眼镜。   “你怎么来了?”好多天没见,她以为他又是忙工作忙到忘记她。   问话时,夏晓北已走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的倦容,紧接着问道:“你怎么来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宋以朗舒缓的神色顿时有点装不下去了:“还能怎么来的?这里又没有飞机直达,我坐了一夜的大巴。夏晓北,你下次敢再跑得偏一点吗?”   夏晓北伸手撩了撩他的一撮头发,然后如同安抚下属般拍了拍他的肩,眯眼笑道:“(同志)辛苦了。”   宋以朗的嘴角尚来不及抽,又见她嗅了嗅空气,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刷牙?”   “……”清晨冰凉的空气里,隐隐传出某人手指头咔咔脆响的声音,竟是无言反驳——还确实是没来得及……   掩嘴轻笑后,夏晓北见好就收,取出两片口香糖给他,然后拉着他到井边,打了半桶水,拧了一把湿巾递给他:“先擦一擦吧。”   宋以朗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没有看见她的手一般,自顾自慢悠悠地剥开口香糖,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看在他不辞辛苦连夜跑来的份上,夏晓北也不与他计较,照他的意思,给他擦脸。   “威廉告诉你的?”   因为身高的差距,使得她必须仰脸,而极近的距离,使得她的呼吸一阵阵地喷到他脸上。宋以朗本是心情愉悦地享受她的伺候,此刻听她提起威廉,唇线一平,不答反问:“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你若是没空,就不该过来。”   一句话,瞬间令宋以朗浮现出不识好歹四个字,而夏晓北已给他擦完脸,歪着脑袋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微微一笑,重新回答道:“不知道,事情做完了就回去吧。”   宋以朗这才收起了黑脸,和她并肩往前走。   拐过两条巷子,就到了集市,许多店面尚未开门,但路两边满满当当的都是早餐摊贩。   成片的热气腾腾里,吆喝声、打面声、油炸声、碗筷声等等交杂在一起,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恰看到有人刚吃完离桌,夏晓北连忙拉着宋以朗坐下,跟老板要了一份豆浆油条,回头准备问宋以朗的意见时,才发现他盯着桌子上的油污等残留物眉头紧皱。   见状,夏晓北忙不迭拿纸巾抹掉。   宋以朗抬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了她一下,满脸的嫌弃并未因她的举动而收敛,“夏晓北,找个正的饭店吃不行吗?路边摊不干净。”   夏晓北耸耸肩:“反正我已点了,你要是怕脏,就自己去吃饭店。”   “你……”宋以朗被她气得又是一闷,紧接着见夏晓北一指身周,“大家都在吃,都没事的。来,你要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语气倒是豪爽得很,又不是什么大餐。   宋以朗懒懒地掀掀眼皮,“你有什么推荐的?”   问得很是屈尊降贵,夏晓北眼珠子一转,回答道:“闹闹切克闹,煎饼馃子来一套?”   宋以朗:“……”   “切,无趣,我这么卖力,你也不笑一下。”夏晓北撇撇嘴嘀咕着,然后不再问他的意见,直接帮他要了煎饼馃子和豆浆。   没一会儿,两人的东西送了上来。   夏晓北喝了一口豆浆后,发现对座的宋以朗眼睛发直地呆愣着不动,不由奇怪地问:“你干嘛不吃?”   宋以朗眉头一拧:“你没看到老板娘的拇指伸进碗里去了吗?”   “噢,这样啊。”夏晓北的表情不甚在意,随手便将自己的碗和他的碗换了一换,“现在你可以吃了。”   宋以朗顿时又是一阵无语,憋屈得就要发作,突然瞥见瓷碗沿边留下的淡淡唇印,下意识地看了夏晓北一眼。   她低头一边吹一边喝,清秀的面容在升腾起的热气中鲜妍如朝露。他的眸光轻轻地闪了闪,蓦地端起碗,就上她的唇印。   再抬头时,正看到她盯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略一晃神间,不知怎的便有些窘迫,窘迫得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两下。   眼瞧着他已妥协,夏晓北也不再多说什么揶揄他,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于嘈杂声中彼此沉默,心里却充塞着不可言状的温馨。   吃完早饭后,随着日头的升起,整座小镇渐渐恢复了热闹和喧哗。   一路沿街慢慢地转悠,几乎每家店都进去绕一圈,宋以朗始终安安静静地跟在夏晓北身后,看着她一会儿和店主交谈,一会儿拿起相机拍摄有意思的玩意儿,才突然想起,这貌似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单独在外。   结婚那一年,两人扯了张证就确定了关系,根本就没有一般新婚夫妻所谓的蜜月旅行。忙于工作的他到过的地方不少,却没有一次身边有她。就是匹隆度假那回,也只能算作集体出游。   而一旦细细想来,亏欠她的事情便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夏晓北转身时,恰好捕捉到了他凝注在她身上的深沉目光,不由愣了愣:“怎么了吗?”   宋以朗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顺手拿起手边的小公仔,问道:“你这是在研究什么?”   “材料啊。”夏晓北细数道:“工艺品的门类很多,贝壳、玻璃、水晶,木雕、石雕、陶艺等等,就看各自的专攻的是哪一块。”   “你呢?”宋以朗问的时候,脑袋里想到的是在展会上看到的那件软陶灯盏。   夏晓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摸清楚门道,能玩的都尝试过一遍,所以也什么都不精。”   宋以朗闻言轻嗤道:“难怪……”   “难怪什么?”夏晓北狐疑地一怔。   难怪展会上的那件东西禁不住细瞧。   宋以朗在肚子里把话说完,指了指陈列柜上遍布的各种公仔,蹙了蹙眉:“怎么他们的样子怪怪的?”   话题被转开,夏晓北也不追问,也指了指旁侧的牌匾,“进来前没看到吗?这里是纸粘土工坊,除了卖纸粘土作品外,也提供diy。你看到的这些公仔,都是来这里的客人自己做的。至于样子为什么奇怪嘛……”   顿了顿,夏晓北对他戏谑道:“你要是照着自己的脸做公仔,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夏晓北,你又皮痒欠抽了是吧……”宋以朗阴恻恻的威胁紧随其后传出,夏晓北咧嘴笑了笑,一本正地回答:“我的皮不痒,不过我的手痒了。”   说完,未及宋以朗反应,夏晓北已然拉着他进了diy室。   纸粘土和橡皮泥很像,颜色多、可塑性强,却不比橡皮泥粘手,很早开始就有创意工坊提供纸粘土diy,而市面上的纸粘土卡通工艺品也很受欢迎。   两人进来的时候,里头已有好多游客,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玩得不亦乐乎。   夏晓北拉着宋以朗坐下,自行拿过纸粘土和剪刀等工具,揉揉捏捏画画,约莫十分钟左右,一只熊猫就立在了宋以朗面前。   因为她的动作熟稔而快速,成品也很精致,显然不是业余水平,早引得身周的人侧目。   宋以朗从来不知道她的手这么巧,下意识想要伸手去碰,却被夏晓北打掉:“等一会儿,它还没干。”   有种家长带着孩子出来玩,一展身手将孩子唬弄住的即视感,宋以朗直到被打了手才察觉到这一点,而紧接下来便听夏晓北问道:“怎么样,有意思吧?”   边说着,她边将一堆工具递给宋以朗,挥挥手:“行,你自己玩!”   安顿完他,夏晓北兀自思考起接下来该做个难度大点的,而宋以朗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默默黑脸半晌,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又开始动手捏土,宋以朗自觉脸皮都快发僵,本欲开口发作,可瞥见她认真而又若有所思的模样,终是咽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看看周围有玩有闹的几对情侣,转而盯回自己面前的材料,抬起手,戳了戳纸粘土,再瞄了身旁的夏晓北一眼,心里忽然有了想法。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夏晓北偏头去看宋以朗的时候,他的面前摆着一堆“零件”,勉强可以辨认出是脑袋、身体和四肢。而他盯着这堆零件一会儿,蓦地拿起“胳膊”,试图把它黏到“身体”上。   “胳膊”、“腿”、“脚”、“脑袋”一个接着一个与身体组合。黏了好久,中途甚至把“胳膊”扭断过两次,“腿”恰断了一截,总算安装出了一个……歪歪扭扭且满是指纹的人形……   从没想过他也有这么笨的时候,夏晓北全程观赏下来后,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随即便见宋以朗警告的目光横了过来,她却并没有识相地住嘴,反倒不知死活地问道:“你是在做你自己吗?目测……是个残疾人吧,哈哈哈!”   不想,宋以朗对她的取笑并不生气,又捏出了一个零件,往“脑袋”上盖去。   “咦?你这是在干什么?”夏晓北霎时困惑了。   宋以朗意味不明地瞟了她一眼,傲娇地不作回答,静静地等待纸粘土变干。   见状,夏晓北笑了笑,继续自己手上的活。顷刻,等她给自己的作品上完色再去看宋以朗时,他也刚刚抖着手画完了最后一线轻红。   这下子总算看出性别了——就盖在“脑袋”上的那一坨黑漆漆的玩意儿,该是长发飘飘吧?   “你这是……”夏晓北犹疑地盯着,蓦地脱口问道:“杨二车娜姆呢?还是凤姐?”   宋以朗放下毛笔,斜睨着她,挑了挑眉:“都不是。”   夏晓北怔了怔,视线在他做的公仔和他淡定的神色间来回几个徘徊后,背后猛然一寒,指着自己的鼻尖,磕磕巴巴地问:“不、不会是……我吧?”   宋以朗的唇角勾了勾:“所以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不是都把你自己认出来了吗?”   夏晓北的额上顿时下来三条黑线。   而宋以朗在瞥见她做的公仔后,摸着下巴细细打量半晌,评价道:“不错,和我有三分神似。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有奇怪吗?”夏晓北佯装困惑地看了看公仔的脸,再看看他的脸,微微一笑:“你只要在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照镜子,就会发现一模一样了。”   宋以朗的嘴角应声一僵。   “其实还没完成……”咕哝着,夏晓北重新拿起上色用的毛笔,沾了黑色的颜料,在“宋公仔”的嘴唇上方、鼻子下方添了两笔,“行了,这下完整了。”   “八字胡……?”宋以朗语声。   夏晓北翻了翻白眼:“报复你把我做成了四不象。”   ……   纸粘土的diy,最终的成果便是八字胡的宋公仔和残障的夏公仔。   接下来按照夏晓北的清单又去了几家树脂工艺品作坊后,天色已黑,横贯镇中的清河两岸灯火亮起,清河镇的夜景才刚刚升起。   两人在一家特色菜馆里吃完饭后,沿着河岸边慢慢地散步。   临窗靠岸的人影绰绰,河上游船缓缓地驶过,有人在放着各式各样的许愿灯,而高光灯下的桥似在诉说着小镇的历史。   这不是夏晓北第一次看到清河镇安宁与热闹并存的模样,却在今夜,才慢下来脚步细细地欣赏。   不知不觉在河边的一棵树下站定,少顷,有人默默地走上前来与她并肩。   夏晓北偏头去看宋以朗时,宋以朗也正转过头来看着她。   沉默片刻后,夏晓北当先开口问:“你要什么时候回去?”   宋以朗淡淡地反问:“你就那么希望我回去?”   夏晓北摇了摇头,“你不是很忙吗?这样丢下一堆事情不管,没有关系吗?”   至少,以前的他,几乎是以工作为重心的,不是吗?   顿了顿,顿得时间稍微有些久,然后,他缓缓地勾起唇角笑了笑:“比起那些事情,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去向。”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就这么撞进了她的耳中。夏晓北诧异地怔忡住,看到他眼底透彻的亮光里,隐约有漩涡吸引着他沦陷。   而手上就是在这时被握进了他宽厚温暖的掌心里。   逆光的背景下,他黑沉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亮若星辰。   四目静默地对视之下,夏晓北眉梢渐渐升上暖意,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嘴唇上方画出两道无形的胡子,曼声问:“宋以朗,我能看到你变老时的模样吗?”   宋以朗紧了紧手掌,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地点了点头。   瞬间,夏晓北的颊边旋开盈盈笑容。      心,此生不渝 第129章 隐忍能力哪家强?      踏着月色从集市上走回去,这一次,向来龟毛的宋先生竟然没有对破旧的住宅有所抱怨,倒是对这类民居的构造饶有兴趣,止不住地四处参观。屁班火热就的各位和人||||||早起的住房里并没有现代化的卫浴,因着结构的限制也不好改造,所以就在后院单独建了间水泥房作为浴室,不过时间有些久,配备也比较陈旧。所幸,最基本的热水器能够正常使用,对夏晓北来说也不成什么问题。   然而,在看到里头积了污垢的墙脚、结着蜘蛛网的墙顶和不时闪烁的灯泡时,宋以朗的眉头几欲拧成山丘。   眼瞧着他的唇瓣动了动,夏晓北忙不迭赶在他发表意见前开口:“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现在去住旅店还来得及。”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干净的衣服放进塑料袋里挂在墙上,微笑着将他推了出去。   摇摇晃晃的木门在响亮的“吱呀”声中关上,也将他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她的意思就是要继续住在这里,那么他当然不会一个人跑去住旅店。宋以朗噎了一噎,只能转口抱怨:“连个浴霸都没有,也不怕感冒。”   “多谢关心。”夏晓北的轻笑声隔着门板传出来,同时传出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在脱衣服。   宋以朗的脑中因这个猜测而闪过一些久远的记忆,不可抑制地深了深眼眸,然后在浴室外的石椅上坐下。   没一会儿,“哗哗”的水声响起。   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梧桐,朝天向上的枝干光秃秃,似还凝着冬意透着萧索。宋以朗认为,这是假象,毕竟已春天了,白天的时候就会暴露它短嫩的新芽。   暴露……嫩……   他下意识地朝浴室的木门瞟了一眼。   耳中捕捉到的水声微微发闷,应该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玉肌凝珠……晶莹的水珠沿着她光滑的皮肤一路下滑……至脚踝……在地上汇成水流……   宋以朗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水声又变得清脆,应该是直接落到了地上,那么她是在……挤沐浴露?挤沐浴露……挤完沐浴露,就是要抹在身上……掌心覆上,从两肩到手臂,由脖子往下到胸口……   宋以朗的喉结不由滚了滚。   随即,水声再一变,重新变得发闷,应该是在冲洗泡沫。   思绪随着水声的变化而飘飘荡荡,完完全全停不下来,脑海中则因为思绪的牵引而臆想出香艳的画面。或者也并非全然臆想,那些久远的记忆,再次汹涌地冲进脑子里来。   “咳咳咳……”宋以朗清了清嗓子,干脆别过脸,不再看木门。   “咦?原来你还在外面?”他这一清嗓子,夏晓北才发现他的存在,“你在外面干什么?”   宋以朗应声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看星星。”   “噢,对,这里的星星确实很多。”夏晓北轻快地回道,“好像说这两天会有流星雨,你没带望远镜吧?要是带了,还能顺便观星。”   望远镜……观星……   平顶山是个观星的好地方……平顶山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平顶山更是个没人打扰的好地方……车内的缱绻,暧昧的喘息……   宋以朗忽然觉得喉咙很干,再次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聊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噢,威廉故意安排的。”夏晓北道,“他一直都这样,以捉弄人为乐趣。许是怕我把采风当旅行,所以整了这么个住处膈应我。”   听她提起威廉,宋以朗就想起前一天不太愉快的对话。现在明显感觉到夏晓北也是以一种很了解威廉的口吻来回答,他的心里霎时堵上来一口闷气,闷到嘴边,吐出来的就是阴阳怪调:“在法国那两年,很逍遥快活吧……”   他一个人在国内为找她而奔波劳累几欲抓狂,她则和那个外国佬在法国“日久生情”。   夏晓北默了一默,笑着反驳道:“每天被关在房间里不停地画图,没有任何娱乐可言,甚至还得承受威廉严厉的指责和批评,你试一试,就知道是不是逍遥快活了。”   关禁闭?成天画图?那个威廉有点手段……朝夕相处啊……   宋以朗的眉梢闻声一挑,紧接着听夏晓北小声喃喃道:“呆了两年,我连埃菲尔铁塔都没时间去膜拜。”   “既然如此,你干嘛不直接回来?”讲得倒是很苦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回来继续遭受你的暴政和独裁吗?”夏晓北轻笑一声,终于把腹诽多年的形容语说出口。   “暴政……?独裁……?”即便知道她看不见,宋以朗的脸依旧不可抑制地黑了三分,“这就是我在你心中的印象?”   夏晓北嘿嘿了两下,如实回答:“是。”   “夏晓北……”宋以朗冒出了将她生吞活剥的念头。   生吞活剥……   这个本只是不意闪过的词语,蓦地令他生出了另一种想入非非的意思。然后,好不容易有点转移的注意力,重新被揪了回去。   而浴室里的水声,也是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停下来之后,宋以朗身体里的细胞非但没有平静,反倒益发躁动。   塑料袋的声音响了几秒,随即有那么一分钟没有动静——据他的脑袋自发猜测,她大概是在拿毛巾擦身上的水渍。   塑料袋的声音又响了——这回,该是拿衣服要穿上吧?   要穿衣服了……   宋以朗的心里倏然被失望和空落填满,随之滋生出一股子的烦躁。   就是在这个时候,忽地听到夏晓北嗓音尖锐地“啊——”了一声,宋以朗的眉头一跳,霍然站起身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嘴上焦急地问着,他已然条件反射地往浴室冲过去,一把撞上了木门。   那木门的锁本就不牢靠,他下意识之下的力道又很大,竟是一下就把门撞开了,随即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呆愣在原地。   夏晓北也没想到他的举动如此突然,怔了一怔后,发现他的眼珠子从上往下将她扫视了一通,她立马双手抱肩,憋红着脸怒吼:“流氓!滚粗!”   一时之间,宋以朗没做其他反应,下意识地就背过身去,如同做错事的毛头小子一般,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说完,他慌慌张张地走了出去,下一瞬,身后传出重重的关门声,“砰”地一下将他的神智震了回来——为什么他就突然变成流氓了?为什么他要灰溜溜地跑出来?她不是他老婆吗?她光着身体的样子他不是见过无数次了吗?他就算看到了那不也是名正言顺的吗?   反应过来这一点后,宋以朗怒了,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木门,正要讥讽她矫情,脑中蓦地浮现出他方才闯进去的一瞬间所看到的……她的**……   光晕淡黄,但并不影响他一览无余,甚至增添了微妙的美感。   以及她抱肩遮挡时的姿势,其实反而无意间将她那两团雪白挤得愈加丰满。   貌似上次手感上的判断是对的。她似乎真的二度发育了?   神思晃荡间,宋以朗只觉鼻头一热,似乎有液体流了出来。   伸手擦了擦,才瞥见手背上的一抹血红,便察觉到浴室的门从里头打开,他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遮掩自己的窘相。   夏晓北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宋以朗竟还站在门口,羞恼再次涌上心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随后低头对地上的某只生物咒骂了一句“大色狼!”,才踢踏着拖鞋走人。   顺着她刚刚的方向看过去,一只小老鼠正贼头贼脑地窜走。   宋以朗冷冷地对它眯起眼——自己的老婆被它占便宜了……   紧接着又想起夏晓北最后指桑骂槐的那一句,宋以朗的心里憋屈得几欲爆炸。   没一会儿,夏晓北端着脸盆里的脏衣服重新出来,抬高着下颔,遥遥对他冷哼一声,径直走去井边的洗衣池。   宋以朗心下又是一阵窝火,也懒得理她,兀自收拾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等他从浴室出来回房间的时候,夏晓北已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睡觉。   她摆出这副架势,他自是不愿轻易屈服,本也想着就这么睡去,可是站在床边半晌,硬是没找出该怎么睡——床只是张单人床,夏晓北又有意无意地睡在中间,他坐着都困难,更遑论躺下。   少顷,宋以朗只得隐忍地问了一句:“我要睡哪里?”   夏晓北岿然的背影依旧不动,两三秒后不咸不淡地道:“奶奶已睡了,不好找她再给你整出房间。”   他当然没想另外睡一间!   宋以朗咬了咬牙,“睡进去一点!”   夏晓北应声慢吞吞地往里头挪了挪。   总算是腾出了一半的床和一半的枕头,宋以朗勉强侧着身体躺了上去,一把将她身上的被子扯过来半张。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房间里一片沉寂。   夏晓北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宋以朗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自己没有一点睡意——床很窄,两人如此这般侧身而躺,后背不可避免地相互贴上。   他只穿着背心,异常清晰地感觉着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热量,以及她一呼一吸之间的节奏。而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过于敏感,无论是被单还是枕头,甚至是空气里,都满满地沾染了她的味道,越闻,他的身体越是燥热。   燥热着燥热着,他就像翻过身去。奈何床太窄,才一动,身子没翻成功,背倒是贴得更紧,随即发现夏晓北往里避了避。   发现这一点时,宋以朗的心头顿时冒上来恼意,当即从床上下去,眯眼盯着她的依旧安然,然后重新躺了上去,却是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的背而躺。   她的后脑就在眼前,淡淡的发香交杂着沐浴露的气味以及她身上的香甜充斥在他的鼻间,令他心旌摇曳。   目光微微下垂,瞥见她露出的一截后颈。   灼然地凝视半晌,宋以朗默默地朝里挪了挪,胸膛一下便紧紧地贴上她的背。   同一时刻,夏晓北的身体微微一抖。   察觉到这一点,宋以朗的唇角总算翘出了一抹弧度,立马伸过手臂环住她的腰,略微迫不及待地滑进她的衣服里。   “宋以朗,你干什么!”夏晓北第一时间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压低着声音喝叱。   宋以朗哼了一声,箍紧了手臂将她彻底搂进自己的怀里,冷声反问:“你说我想干什么?!都被你骂流氓和色狼了,我若是不做点什么,不是平白担了这罪名!”   没想到他如此直言不讳,夏晓北又羞又恼,硬是将他的手拉了出来:“不要!”   再三被她拒绝,无论是生理需求还是脸面尊严,都已忍耐到了极点。手刚一被她从衣服里拉出,宋以朗便转而攻去她身下。   “你——”夏晓北的身体又是一颤,死死地抓住他的魔爪,低声道:“你住手!”   “住什么手!”因为生气,宋以朗的音量禁不住拔高了两分,“夏晓北你才是够了!你明明是我老婆,我怎么就看不得摸不得还要不的了!你走了近两年,是个正常男人哪里能忍得了!早出去吃野味了好不好!”   话闭,四周顿时陷入沉默,良久才听夏晓北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不是个正常男人……?”   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的口误,却被她抓住漏洞拿来反呛,何况还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宋以朗当即被惹得血气一股脑冲到了头顶,手上不顾她的阻拦继续往下探。   夏晓北禁不住呻吟一声,却仍然坚守防线,“宋以朗,现在不行!现在——”   “怎么就不行了!”宋以朗质问着打断了她,随即朝她身后顶了一顶,让她切身感受自己的需求,果不其然地再次发现她身体的战栗。   “夏晓北,你也想要的,对不对?”宋以朗轻笑道,凑到她的耳畔,醇厚暗哑的声音半是诱惑半是渴望:“夏晓北,你的身体明明不抗拒我的……”   说着,他不等夏晓北的反应,简单粗暴地翻到她身上。   面对面之后,他才看清楚她的满面红霞,夏晓北的双手抵在他胸前推搡,压低着声音道:“宋以朗,现在真的不行,隔壁——唔唔……”   未及说完,他的唇就堵住了她的话,用他的脚缠住她的脚制止她的踢蹭,同时单手就将她的两只手握桎梏在她的头顶,而他的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揉捏几下,便匆匆忙忙地开始剥她的裤子。   就是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一把苍老的声音携着担忧问道:“闺女,你没事吧?我怎么听见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宋以朗霎时一愣,夏晓北这才得以喘息,憋红脸瞪着宋以朗。   “闺女?”没听到回应,老奶奶又敲了两下门,“你在里面吗?”   怕老奶奶开门进来,夏晓北赶忙答道:“奶奶,我已睡了!没什么事的!”   “噢,你已睡了呀?那可能是奶奶我听错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嗯,奶奶你也回去睡吧!”   门外细细的脚步远了几声,随即便听到隔壁的木门关上的动静,好一会儿之后,夏晓北推了推宋以朗,低声道:“还不快下去!奶奶的房间就在隔壁!”   晃回神来的宋以朗皱着眉道:“她睡隔壁就睡隔壁,关我们什么事!”   “老人家睡眠浅,很容易被吵醒的!你没看见她都找过来了吗?!”反驳的时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夏晓北的耳根又是一烧,一时脑热,脱口便补了一句:“你精虫上身也找对时间和地点行吗!”   一语出,宋以朗的脸刹那间黑沉无比,但是达到了夏晓北想要的效果——他很快地翻身下床。   可是,甩脸出房门了……   默默地叹口气,夏晓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追了出去。   后院里,宋以朗刚把脑袋从水里捞回来,一眼瞥见站在廊下的夏晓北。他的脸立刻一别,兀自走去石凳坐下。   过了一会儿,一条毛巾递到了自己面前。宋以朗抬头和夏晓北对视片刻,并没有接。   下一瞬,夏晓北直接动手帮他又擦脸又擦头,嘴里嗔声嘟囔道:“小心感冒了……”   宋以朗拂开夏晓北的手,冷冷道:“感冒了也与你无干!”   赌气般的神情和言语当即令夏晓北噗嗤一笑,而宋以朗的脸色自是因为她这一笑而更加难看。   夏晓北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弯下身子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宋以朗蓦地愣怔,夏晓北则笑眼眯眯地盯着他:“行了,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很辛苦,给你的奖励。”   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而且!一个吻能和在床上真枪实弹相提并论吗?!   宋以朗显然不会接受她的唬弄,正欲反唇相讥时,便听夏晓北继续道:“我保证!只要时间和地点合适,我一定不会再拒绝你!”   “好啦好啦!”夏晓北在他的身旁坐下,挽住他赤着的胳膊,侧头靠在他的肩上,“奶奶就睡在隔壁,若是真要来……不是……不是你我都不痛快吗……”   软糯的,带点娇羞的,且蕴着妥协,尾音还隐隐荡出撒娇的意味,宋以朗细细品味着她这句话中的各种味道,心情忽地就恢复了愉悦,嘴上却依旧特别不满地冷哼一声:“作。”   夏晓北应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缄默不语。   见状,宋以朗心底一突:生气了?   才这么想着,只觉自己的左脸颊倏然轻轻一麻,等他定睛时,正见夏晓北的右手刚刚落下。   这是……被她掴脸了?!   宋以朗简直不敢相信,夏晓北居然敢对他动手?!   他当即噌地站起身来,只是没等他发火,夏晓北率先将掌心示意给他看,颇为心疼地道:“你被它吸了好多血。”   “……”   “走吧,你不冷我都冷了。”不管他的黑脸,夏晓北轻快地朝房间走,几步之后才对他回眸一笑,“宋以朗,我觉得你比以前可爱多了。”   “……”可爱多的手指立刻捏得脆脆响。脆脆响后,眼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宋以朗抿着唇线摸了摸脸,然后迈开步子。   回房间后,夏晓北已上了床,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把背影留给他,弯着眉眼对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宋以朗的眸光微微闪动,然后侧身躺了上去,霎时四目相对。   少顷,她伸出手指压了压他的眉宇,“睡吧。”   盯着她满脸凝聚的笑,宋以朗抓住她的手在唇上触了触,随即舒展手臂将她搂紧自己的怀里:“夏晓北,我这次去美国,又帮你带了些药回来。”   药?   夏晓北怔忡,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紧接着听到他低沉地嗓音透过胸腔传来:“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闻言,夏晓北的身体下意识地僵了僵。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吹动她微乱的发丝,簌簌发痒,而他的话自她的耳中窜入她的心内,随着血液一点点地流所有的脉,缓缓地晃荡出涟漪,使她的眼里禁不住氤氲出水汽。   彼此都明白,那个孩子是两人心内无法抹去的痛。   然夏晓北眼里的水汽并非完全因为他提及孩子,更多的是因为,他在告诉她,甚至是和她打着商量,而不再是如以前那般,我行我素,专断独行。   “好。”半晌,夏晓北哽着声音应道,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于心底细细流连他带给她的温存和震动。   ……   这一夜,夏晓北睡得安稳,除了隐约察觉身旁人的躁动外。   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个躁动的人并不在,身侧的被窝也已凉透。   狐疑间,揉着惺忪的睡眼出去找了一会儿,才在后院找到他——只穿着背心赤着胳膊站在井边,满头的汗,似是刚做完运动。   蹙了蹙眉,夏晓北正提醒他多穿件衣服,正看到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      心,此生不渝 第130章 人面桃花      闺女,起来了?   听到问话,夏晓北偏过脸看着老奶奶的慈眉善目,温软道:嗯,奶奶早!   哗啦的倒水声传来,夏晓北再回头时,宋以朗把打起的井水倒进一旁的水桶里,拿过扁担勾住水桶,一个低身后再站起,就挑着水往厨房走。   步子倒是稳健,架势也有模有样。   心底正暗暗评价着,便听老奶奶含着笑意道:一早起床就看见他刚从外面跑进来,吓了我一跳,解释之后才知道是来找你的,还主动帮我打水。闺女,你这个丈夫挑得有眼光。   丈、丈夫   他是这么说的吗夏晓北小有惊讶。   老奶奶似并未听到夏晓北的话,只是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双手背在身后,蹒跚着往大门外走:我得去看看隔壁老刘家的母鸡是不是又生不出蛋来了睡好了?宋以朗从厨房出来,径直走到夏晓北面前。   瞅着他脸上的细汗,夏晓北抬起袖子帮他擦了两下后,推着他进屋:快把衣服穿上,待会儿风一吹就着凉了!   今天你要逛什么?宋以朗一边套着毛衣一边问。   夏晓北走过去翻了翻笔记本上的清单:剪纸、布贴。还有一家软陶泥工厂,比较远,在镇外的红墩村。   红墩村宋以朗略一思索,提议道:那我们先去软陶泥工厂吧。   欸?夏晓北不解:你是有什么安排吗?   宋以朗系上围巾,轻轻勾了勾唇:只是觉得春色很好,我们应该去郊外踏青。   说着,他率先迈着步子走出去,你穿厚实点,我先去拿车。   本以为他是为了今天的出行特意去租了辆车,结果夏晓北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他骑着辆自行车远远地过来。   凤凰牌28寸的大架高座恰展露出他大长腿的优势,虽是七八十年代双杆款式,却一点都不显陈旧,反而洋溢出一股复古风,映衬着他的双排扣呢大衣,只让人觉得儒雅清新。   自行车在她面前稳稳地停下,正把后座对着她,宋以朗别过脸来注视着她,缓声道:上来吧。   瞬间有种回到大学时候男票来楼下接女票上课的错觉,夏晓北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了他片刻,终于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学起青涩小男生了?   煞风景的话一出来,宋以朗的嘴角就狠狠抽搐两下,阴恻恻地反问:我看起来就那么老么不老,当然不老。   虽然对着她的时候要么是宋暴君的黑脸,要么是宋大神的冷脸,但他的轮廓其实很柔和,并非棱角分明的坚毅。举止言行沉稳有素,然而不代表他老气横秋。   而且,他其实也就三十出头,步入男人的黄金年龄,怎么能用老来形容呢?   心思流转过后,夏晓北眯起眼睛笑了笑,侧身坐上后座,语声轻快:师傅,麻烦去红墩村,谢谢。   宋以朗的手应声一抖,有种想要摔车走人的冲动,而夏晓北的手臂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抱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背后。   好吧,暂且原谅她一次。   宋以朗鼻子里哼哼两声,长腿一蹬,自行车就奔出去了。   拐出两条僻静的巷子后,眼前的景色顿时霍然开朗,晨间的阳光铺洒在小道上,两旁是宽广的农田。认真劳作的农民,悠闲吃草的老黄牛,以及笔直矗立着的电线杆,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觉得自由而满足。   时不时有掠过的路人将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夏晓北因着心情舒畅,连连欢笑着同他们挥手招呼。   很久之后,宋以朗终于忍不住警告她: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么丢人的事?我们又不是供人观赏的猴子!   夏晓北止住自己的笑,朝他的后背翻了翻白眼:就不能是游巡的王子和王妃吗?   反驳的时候,她的脑袋里浮现的是英国皇室某夫妻宋以朗鄙夷地轻嗤打破她的幻想:你这辈子已经没机会了。   唔,也对,这就是命。夏晓北转了转眼珠子,佯装无奈地叹气: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夏晓北你在说谁是鸡谁是狗   啊哈哈哈,歹势(派sei)歹势(派sei)!口误口误的啦!   夏晓北收起你那怪里怪气的腔调   一路嬉笑逗趣,半个小时后,夏晓北才发现,两边的农田不再,遥遥的村落隐约可见,但方向却略微有些不对劲,宋以朗,你是不是骑错路了?   没有,我查过地图了,这条路快一点。宋以朗口吻笃定。   是吗夏晓北狐疑地环视四周。   路过的小山丘上爬满了鲜绿的嫩草,向下延展出成片的草地,一朵朵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因风的拂动而摇头晃脑。天高地阔,景色不错,倒是个踏青的好地方。   欸,踏青?   忽然就想起出门前宋以朗所提及的这两个字,不过未及她发问,自行车就停了下来。   夏晓北顺势踩地下车,宋以朗把自行车立住,拿起包背在身上,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前走:到了。   夏晓北怔了一下,不会真的是来踏青的吧   要不呢?宋以朗回头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出门之前不是就告诉过你?   可她不是来玩的   夏晓北腹诽着,犹豫着是否要打断他的兴致,而宋以朗已然带着她绕到小山丘的后头,闯入眼中的景色当即令她吞回了念头。   桃花的海洋。宽阔的大道两侧,一棵棵桃树整齐地排列由近渐变至远方仿佛没有尽头,桃花从树枝开到树梢,粉红、深红、浅紫,各具姿态,极尽叱咤。   走吧。宋以朗淡淡的声音传来,她的手被他宽厚温暖的掌心包围,跟着他慢步跨进桃园里。   四下安静,寂默无声,唯风萧萧带起落英缤纷,翩翩飘飘,肆然起舞。   抬头望着粉色幕布中间留出的碧蓝晴空,呼吸着空气里的清香,感受胸臆间顿时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不息的希望。   半晌,夏晓北软软的声音传出:宋以朗,我收回很久之前的一句话。   什么话?宋以朗偏头,正看到她唇角翘起的深深的弧度,看到她黑色的头发顺贴着侧脸被春风吹出了慵懒的恣意。   夏晓北亦在此时与他波澜万丈的眸光对上,狡黠地咧开一口白牙:你就是不懂浪漫不懂爱情不懂生活的无趣之人!   那是   宋以朗的眼里浮起一层浓浓的笑意,和平日的浅淡相比,更显得真实而温暖。   那是夜宿小渔村的第二天早上在海边时她脱口而出的话。   脱口而出的,她的真心话。   夏晓北,给你一次重新纠正的机会。明明是树立威严的好机会,但他就是无法肃着脸色说。   夏晓北只觉得他的口吻似沉非沉,咧开的嘴益发合不上,主动抓起他的另一只手,凝视着他如被桃色灌注的眼眸,俏生生地开口:宋以朗,你真是世界上最懂浪漫最懂爱情最懂生活的有趣之人!   宋以朗顺势扣住了她的十指,不是很满意:为什么我听着更像是在讽刺?   唔,你真聪明,这么隐晦的嘲讽都被你听出来。夏晓北的语声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果然,习惯讽刺别人的人,也很容易听出别人的讽刺。   宋以朗的眉尾轻轻挑了挑,好歹我能听出来,总比不得你,能把讽刺当作情话。   呸!夏晓北淬了他一口,你倒是说句情话给我听听看!死要面子,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不上你的嘴嘶,她、不、是、不、故、意、的!   心底暗呼一声,夏晓北当即松开他的手朝前跑开几步才回头看他,果不其然发现他的脸黑得一丝儿白边都不留。   夏晓北,你过来。宋以朗遥遥对她勾了勾手指。   这显然是我保证不打死你的节奏,鬼才会乖乖过去!   来啊来啊!你来追我啊!夏晓北对他做了个鬼脸,学着他的模样,嬉笑着对他勾了勾手指,然后蹦蹦跳跳地继续往前跑。   跑了几步感觉身后没动静,她狐疑地停下来,却看到人家对这种幼稚的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早恢复大神的高冷模样,走到旁侧的一棵桃树下,从包里拿出了野餐布,铺好后,懒洋洋地背靠树干而坐。   切,没意思!她难得有兴致重新变成二逼,他反倒不陪她闹一闹了,真不可爱撇撇嘴,夏晓北神色索然地走回去,在他面前站定。   宋以朗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再次从包里取出一堆的东西。   咦?三明治,寿司,饼干,牛奶,果汁。   还当真是来踏青野餐的   夏晓北瞄了瞄没有搭理她的宋以朗,再瞄了瞄摆列在野餐布上的食物,想了一想,最终选择了默默坐下。   怎料,她才蹲个身,手臂便被人一扯,下一瞬,她就被拉进了宋以朗的怀中,坐上他的腿。   夏晓北,不是要我追你吗?现在还跑得了吗?嗯?   他的脸变得很快,语气也森然,但听在夏晓北耳中完全没有威胁。而且,因为他的手恰好抓在她腰上怕痒的部位,使得夏晓北禁不住哈哈哈地发笑,笑得宋以朗只觉威信尽失颜面无存。   好啦好啦,不跟你玩了!眼瞧着他的脸越来越沉,夏晓北及时地打住,随手拿起寿司盒,夹起一块凑到他嘴边:来,我伺候你吃!   见她的态度还算好,宋以朗也不多加计较,睨了她一眼后,颇为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开嘴。   不想,就在他要咬上去的时候,夏晓北忽然把寿司挪开,转而往她自己嘴里送,边嚼着边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不错,你什么时候买的?今天起床后?还是出门前?   她居然还可以问得如此和没事人一般?!   宋以朗的闷气直接从心底冲上喉咙口!   正准备忿然将她推离自己怀抱时,嘴里蓦地塞进来一团寿司。   这回真的不跟你玩了。快吃吧!吃完后,就绕回去软陶泥工厂吧!   哼,自己闹够他了,才说不玩了!   瞥了一眼她柔婉的笑脸,宋以朗嚼了嚼寿司,没有说话,只是别过脸去不看她。   他还真是懂得耍脾气啊!   夏晓北默默在心里埋怨了一句,随即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两只掌心蓦地捂上了他的面颊。只是她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宋以朗的眉头当先一皱,覆上了她的手背:很冷吗?手怎么这么凉?不是让你穿厚实点吗?   欸?凉吗?她怎么没觉得?   困惑间,宋以朗已经将他的围巾摘下来套上她的脖子,绕了几圈直到底才罢休。   瞥见她嘿嘿嘿地冲他笑,宋以朗轻轻地哼了一声:傻!   如此这般,夏晓北便知道,他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等在桃园里满足了宋以朗踏青野餐的愿望后,夏晓北才得以搭乘司机宋的自行车前往软陶泥工厂。   而从封闭的工厂里出来时,几个小时前还暖阳高挂的天空不知何时竟阴沉欲坠,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落雨,夏晓北赶忙催促宋以朗回去。   然,自行车的速度,终是敌不过老天爷变脸的速度,行至半路的时候,瓢泼的大雨便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   正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段,更别提能够暂时避雨的地方,除了继续蹬自行车,根本别无他法。   于是,接下来预计的行程落空了,两人回到住处的时候,亦俨然成了湿淋淋的落汤鸡。   夏晓北先被推去浴室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之后便开始整理这些天拍的照片和搜集到的资料。   宋以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低着头。   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看也没看,只是随意地挥一挥手吩咐道:把脏衣服放脸盆里,我待会儿洗。   照她所说的放好脏衣服后,宋以朗干站了一会儿,少顷,靠坐在床上。本想习惯性地拿本书看看,结果这回出来的匆忙,并没有带,百无聊赖之下,只得问夏晓北道:有没有什么可以看的?   没有。夏晓北简洁地吐出两个字。   那我该干什么?宋以朗下意识地反问。   夏晓北这才抬起头来,却是怔了一怔,随即,忽然指着他大笑起来:你穿的这是什么啊?!   蓝色的运动装,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校服。本来也没什么,可是衣服的主人显然比宋以朗要矮小,此时此刻穿在他身上,像缩水了一般,手脚都短了一截,完全就是吊着的。   她笑得极为夸张,宋以朗哪里看不出她分明是故意的,脸上当即凝上冰渣子还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没有多余的衣服换洗,所以向老奶奶要,老奶奶能找出来的,只有她儿子上学时的校服。   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不会如此屈辱,可是总不能光着身子吧!   恼怒间,夏晓北已然走到他面前细细地打量他。   见状,宋以朗只觉得益发憋屈,仰首冷笑着正欲说点什么时,目光蓦地在她胸前滞住不厚的打底衫勾勒出她的胸形顶端的两颗樱果挺立得特别清晰她里头没穿内衣   大脑自发做出判断,宋以朗的眸子蓦地眯起。   尚不知某人那点小心思的夏晓北微微俯身拍了拍他的肩:你越活越年轻了,又是自行车,又是校服,再接下去,是不是该给你塞个婴儿奶嘴?   奶嘴   不可抑制地有画面乱入脑中,宋以朗顿时觉得身体深处的某团火苗再次开始蠢蠢欲动,噌噌噌地,大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意识到这一点时,宋以朗霍然站起身来。   夏晓北正被他的猝不及防吓一跳,只来得及瞥一眼他略微灼热的眸光,紧接着便听他道: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欸?他要洗衣服?   愣怔之后,等夏晓北反应过来时,宋以朗已经端着脸盆匆匆忙忙地出门去了。   冰凉的空气携着细细的水汽扑面而来,立刻让他清醒不少,亦将体内的燥热稍稍压下去。   回头扫了一眼房门,宋以朗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恨,终是有些无奈地长吁一口气,走去井边,把脸盆里的脏衣服倒进洗衣池里,然后他的唇角猛地又是一个抽搐她的内衣大咧咧地出现在一堆衣服的最上面夏晓北是在宋以朗出去的十分钟之后,才想起来那脸盆里有些什么东西。   女人洗男人的衣服着实不算什么事,可是男人洗女人的衣物就有些尴尬了。   对于他的突然抽风,她本就莫名其妙,此后也不知道他会对脸盆里的东西作何感想,因为不了解状况,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去,免得场面更尴尬,于是只能在屋里惴惴不安地等他。   好不容易听到他走回来的脚步声,夏晓北心里一紧,蓦然有些不知所措,情急之下,鬼斧神差地翻出包里的ipad,窝上床去,随手点开存着的一部电影,装模作样地盯着屏幕。   洗好了?身影晃进来的一瞬间,夏晓北自然而然地开口问,下意识地盯他的脸。   不黑。不冷。表情舒缓,线条柔和。   才如斯判定着,两人的目光对上。   胶着两秒后,他当先闪烁着避开,轻咳了一下,无情无绪地回道:嗯。   默了一默,夏晓北小心翼翼地再次问:全都洗好了?   不会是把她的丢了只洗他自己的吧?   还是极有可能的,先不论他是宋大神,就算是普通男人,也不会轻易给女人洗衣服吧?   夏晓北深觉自己有必要出门查看一下。   而宋以朗在这时回答道:都洗好了,也全晾起来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言外之意,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   虽然他说得镇定,但气氛还是因为他的补充而尴尬了起来。   瞬间两厢无语,只余ipad里传出的声音,宋以朗当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在看什么?   噢,夏晓北忙不迭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初恋五十次》!   什么内容?   唔内容倒是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不过宋以朗这么问,她还是有些哑然。犹豫间,她索性道:一起看吧,看了你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边说着,她边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位置。   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宋以朗挑了挑眉,接受了她的邀请。   时间在约莫100分钟的电影里缓缓流逝,完全停止播放后,两人都静默无声。   虽然是一部轻喜剧,虽然现在看起来剧情有些老套,但相信很多人和夏晓北一样,将它作为一个经典存着舍不得删。   因为无论看几遍,里头都充满着细节的感动。   嘿嘿,怎么样,还不错吧!良久,夏晓北笑着偏头去看宋以朗。   宋以朗的眸光轻轻闪了闪,淡淡地回道:不现实。   夏晓北蹙了蹙眉:你很扫兴,电影又不是纪实片,为什么要分析现实?艺术的魅力就在于成就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完美!   所以,你这句话本身就是在承认,你也觉得不现实。宋以朗从容不迫地回击。   噎了一噎,夏晓北没好气地收起ipad:话不投机半句多!   夏晓北,你是在羡慕里面的女主人公吗?宋以朗冷不丁问道。   夏晓北怔了怔,看进他黑沉的眸底,随即摇了摇头:不是羡慕。由电影引发触动是一回事儿,但把自己的生活带进剧情里是另外一回事儿。   那你的触动是什么?宋以朗紧接着追问。   触动吗?   其实每一次重新看,触动点都不太一样。   不过,就目前的她看来,她的答案应该是   正欲开口,宋以朗放在桌上的手机在这时猛地震动起来,暂且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宋以朗下床接起电话,却是皱了皱眉,面露不悦地将手机递给了夏晓北:找你的。   谁啊?   宋以朗扫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不愿回答的模样。夏晓北也不以为意,自己接过手机,听筒那头传来威廉的声音。   下一瞬,她的脸色一变,忙不迭挂掉电话,下床时脚下禁不住一软。   怎么了?慌什么?宋以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夏晓北愣愣地盯着他,眼底禁不住浮上水汽:王阿婆去世了。      心,此生不渝 第131章 床单已铺好      夏晓北身上并未带手机,所以消息是唐岳通过威廉联系到宋以朗而传给她的。   连夜坐大巴赶回去,径直就去了城东养老院。   近两年没见,夏晓北的出现令大家都很惊喜,不过此时却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王阿婆只有一个女儿,早年嫁去北方后,几乎就断了联络,此下她去世,也只有养老院里的人给她料理后事。   黑白肃穆的奠堂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一个接着一个走到冰棺前,将手里的花围绕冰棺而摆放。   “前天夜里,在睡梦中,走得很安详。你在法国的这两年,她一直挂念着你,每次小唐过来探望,她都要和他打听你的消息,生怕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头吃苦受委屈,也总是责怪小唐不看好你。”   “她也不爱参加什么活动,顶多就是看看电视,兴致上来了倒是会找人聊天,聊着聊着就会聊到你,聊到早年的时候你是怎么照顾她的。晓北,阿婆是真的把你当亲闺女一般地疼爱。你要是能早点回来,早那么两天,就好了……”   陈护士的话在耳边轻声地诉说,夏晓北慢慢地走上前,冰棺里躺着的人随着她的靠近而渐渐进入她的视野。   五福捧寿的红黑色寿衣,脸色看起来明明很不错,表情亦是微微带着笑容,除了双眼紧闭之外,与记忆中的别无二样。   站在棺前一动不动地看了半晌,夏晓北的心底如同被细细碎碎的小石子颠簸着一般。或许是陈护士的那句“走得很安详”起到了作用,只是虽然难受,但她的眼睛却很干涩,脑中却是有悠远的记忆片段不住地闪现。   和王阿婆的相识纯粹是因为刚入大学时参加的义务志愿者活动,父亲夏耿新的去世留给她的浓郁忧伤尚未消散,王阿婆的关怀慈爱算是给她的生活注入了温暖,以致于后来她借以志愿活动的名义把唐岳也哄来养老院,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让王阿婆偷偷瞅一瞅自己的心仪对象。   彼时内心的那些小秘密、小惆怅和小忧伤,几乎都是在王阿婆面前畅所欲言地分享。   陈护士说得对,她应该早点回来看她的。不止早两天,而是在刚回南城时,就应该这么做了。   可是,她却没有。   思忖间,懊悔就是这么一层层地荡上来。   “不用太在意,阿婆不会怪你的。”   闻声偏了偏头,唐岳走来她身旁,瞥了她一眼后,望向正前方,安抚着提醒她:“给阿婆上柱香吧。”   目光随着他的方向看去,王阿婆的遗像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地凝着她。   夏晓北顿了顿,随即走上前。   一旁有人帮忙把点好的香递到她手上,夏晓北的眸底轻轻闪了闪,然后弯腰,鞠了三个躬,起身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准备走到一旁帮忙烧纸钱时,外头有人新送来了几幅花圈,夏晓北本没去注意,还是听到身旁的唐岳轻轻将挽联上的几个字读出声来,她才扫了一眼——宋以朗、夏晓北夫妇泣挽。   回来后,两人暂且分道扬镳,一个回了公司,一个来了养老院,没想到他还是为她的事花了点心思。又看到挽联上如此署名,夏晓北的心底自是略微动容。   不过,眼下被唐岳撞个正着,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和阿婆说过了。说过你的身边有一个很好的男人在照顾你。说过,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   夏晓北应声怔了怔,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唐岳。他了然地微微一笑,盯着王阿婆的遗像,语气怅惘:“虽然我们俩没有如她所愿在一起,但是你能幸福,她也没有什么遗憾。”   “晓北,是的吧?我没有骗阿婆吧?”顿了顿,他将目光重新落在夏晓北身上。不同于方才的怅惘,此刻他的口吻隐隐蕴着分揶揄,眸光如旧地温和。   随即,他忽然偏了偏头,看向她的身后,浅浅地笑了笑。夏晓北顺势回头,瞥见宋以朗慑定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是,你没有骗阿婆。”夏晓北扯开嘴角,然后迎上宋以朗:“不是回公司吗?怎么又来了?”   送花圈已让她惊讶,竟是连人都赶来了。   宋以朗微眯的眼眸刚刚从唐岳身上收回来,将她耳畔的一绺头发拨到耳后,轻描淡写道:“毕竟也算是你的长辈,想了想,觉得还是该来一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夏晓北了然地用眼角轻瞥了一下唐岳,抿了抿唇。   追悼会之后,一路跟随着抵达陵园,直到隔着玻璃看到王阿婆被送进焚化炉,夏晓北的眼底才终于禁不住涌上来泪水,更因着陈护士等人的抽噎,带起她内心深处浓重的伤感。   无论是正常的生老病死,还是意外的朝夕祸福,都容易触动人们对生命的感悟。注定是个从无到有又归于零的过程,那么在或漫长或短暂的光阴里,最需要做的就是,遇见时,紧握手中珍惜,离别后,深藏心底铭记。   身侧人的掌心悄无声息地覆了上来,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夏晓北没有转过脸去看他,只是吸了吸鼻子,反手与他握得更紧。   葬礼结束出来,夏晓北和陈护士等人聊了几句后,才上了车。   许久没当司机的joe回过头来朝她嘿嘿地笑了两下,随即大概是意识到今天的场合不太适合笑,所以立刻敛了神色,乖乖拉下挡板,将车后的空间单独留给他们夫妻俩。   虽然并没有哭很久,但夏晓北的眼睛仍不可避免地泛了红,眼瞧着宋以朗的盯着她的脸皱眉,她忙不迭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好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心里正犯着嘀咕,紧接着便发现小腿被握住,睁开眼时便看到宋以朗俯下身子把她的鞋脱了。   “你干嘛?”夏晓北下意识地缩起脚,第一个浮上脑袋的就是他前两天的躁动——他、他、他忍不了了?!可是这还在车上啊,前头还坐着个joe!   眼瞧着她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宋以朗顿时啼笑皆非,叹了口气,又抓过她的另一只腿,帮她把鞋子脱掉:“站了那么久,你的脚不酸吗?”   闻言,夏晓北蓦地怔忡住。   就是在她怔忡间,宋以朗已把她的脚放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揉捏。   他的手掌依旧很烫,烫得即便隔着厚实的裤子,也能将热度感受得异常清晰。   此刻从她的角度,再一次打量到他低垂的眉目所生出的温柔性感,令她近两年没有犯花痴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砰地疯狂跳动。   没听见她的动静,宋以朗不禁心生好奇,不想,才一抬头,她净秀的面容倏然毫无征兆地在自己的瞳仁里放大。   下一瞬,唇上传来温香软玉的触感。   由她主动送上。   宋以朗只觉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正欲按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时,夏晓北先一步离开,转而侧身靠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软声问:“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   宋以朗低头将鼻尖抵在她的头顶嗅她发上的清香,“嗯,本来就应该。”   宋氏独家臭屁方式,如同以前问他为何会做菜会唱歌时一模一样,轻描淡写地张扬出倨傲和自负。   夏晓北禁不住展眉轻笑,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热烫的体温,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似有若无地划着圈圈,没两下就被宋以朗一把抓住:“安分点。”   “好。”嘴上乖乖地应着,她悬着的脚却悠悠地晃荡,晃荡间,趾头有意无意地蹭他的小腿。   “夏晓北,别乱来。”宋以朗威严地警告,然语声里完全掩不住暗哑。   夏晓北当即适可而止,蓦然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瓮声瓮气道:“刚刚那个吻是给你的开胃菜……”   宋以朗闻声一怔,顿了两秒,竟是有些结巴:“你、你什么意思?”   “唔……”她的脸埋得更深了些,声音益发细若蚊蝇:“我今晚去你那边睡……”   好不容易臊着脸皮将话说出口,却没有等来他的回应。   难道……他又不想了?   正暗暗犯着嘀咕,便感觉到车停了下来,前头的挡板被敲了两下。夏晓北立马从宋以朗的怀中撤离,紧接着挡板拉开,joe的声音传出:“到酒店了。”   “好!”夏晓北忙不迭穿上鞋子,开门要出去时,许久没有动静的宋以朗突然拉住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那个……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回公司处理点事情……你……你可以自己先进去……”   他的手掌如火热烫,神情略带窘意,而夏晓北自己也是又羞又臊又尴尬,甚至有些心疼——羞臊自不必解释,尴尬是因为眼下两人的对话,至于心疼则是……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却连正常的性生活都要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和自己的老婆做约定……   “好,我知道了。”少顷,夏晓北软糯道。   得到回应后,宋以朗松开了手,夏晓北下了车关上车门,目送着他离开后,才往酒店里走。   回去之后威廉并不在,夏晓北忙着洗去一身风尘倒也没多加在意,等她把自己收拾利索后,威廉才从外面回来,脱了外套就懒懒地爬到了沙发上一动不动,嘴上倒是关心了她一句:“节哀顺变。”   他满面疲倦,下巴的胡渣都探出了头,夏晓北禁不住好奇:“出门采风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更像刚去山林过完野人生活?”   “为师在干一件大事……”威廉淡淡地拖着长音回答,随即抬眸看着她:“去帮我煮点东西,饿了。”   他这一抬眸,便让夏晓北瞧见他的眼睛里竟是布着血丝,当即蹙了蹙眉:“你不会是熬夜没睡觉吧?做什么大事啊?”   威廉已然重新合上自己的眼睛,轻笑着别有意味道:“确实熬夜了,熬夜和美女共度良宵。”   “不正!”   威廉不怒反笑,语声暧昧地调侃道:“怎么不说你自己?你在清河镇这些天,就没有快活得天上人间?”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而夏晓北也因他的话想起了她和宋以朗在清河镇时的某些画面,脸颊应声烧起来,习惯性地拿起枕头朝他脑袋丢,佯装嗔怒道:“还不是你告诉他我去了清河镇!”   “你难道不是该打心眼里感谢我给你送去男人?”   “呸!你可以闭上你的狗嘴了!”夏晓北羞恼地淬了他一口,颇为落荒而逃地走去厨房里烧水。   沙发上的威廉在这时睁开眼,蓝褐色的眸子深深地凝注她的背影,半晌,将脑袋转了个方向。   十来分钟后,夏晓北再次从厨房里出来,“喂,起来了!不是说饿了吗?”   “这么快?”威廉狐疑地问,起身来到餐桌前,看到的是一大盘饺子:“冰箱里的速冻?”   夏晓北一边脱着围裙,一边不以为意地点头。   “可那是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用的,吃了好几天了,否则要你煮饭干什么?”   “我没空。”夏晓北无视威廉的抱怨,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得出门一趟。”   威廉当即戳穿:“是出门一趟,还是去隔壁一趟?”   夏晓北噎了一下,脸上不由飞上两抹红霞,梗着脖子解释道:“回来得匆忙,有些东西落在他那里,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后给你汇报我在清河镇的成果。”   说着,她把筷子递到威廉面前。眼瞧着威廉无奈地睨了她一眼后伸手接筷子,夏晓北笑着松开手,然而下一秒却是掉到了地上。   夏晓北顿时一愣,正瞥见威廉的手尚滞在半空保持抓筷子的姿势,略微呆愣地盯着地上的筷子。   “威廉,你……”   话还没问出口,威廉已然弯腰将筷子捡起,不满地在她额头赏了个爆栗:“不能等我拿住再松手吗?”   夏晓北立即疼地捂住额头,看着他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往走进厨房去换筷子:“稍微熬个夜就精神不济,果然年纪大了……”   年纪大个鬼!纵欲过度才是真吧!   瞪着他的背影腹诽了两句,夏晓北兀自往门口走,出门前,听到他别有意味地冲着她的背影道:“你晚上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   夏晓北应声一个趔趄。   ……   本是想提前过去煮顿晚餐,结果夏晓北才按好密码打开门,里头面有一道人影冲出来,“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认出是宋以朗,夏晓北不由愣怔,反问了一句:“你、你怎么回得这么快?”   不是去公司了吗?   狐疑间,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身上套着围裙,手里尚抓着只煎铲。瞬间,夏晓北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敢情是打着和她一样的主意。   瞥见她笑意浓浓的目光,宋以朗下意识地把煎铲往背后藏了藏——车开出没多远,他便让joe重新送他回来,哪里知道会被她撞个正着?   “你自便!”丢下这么一句,宋以朗便“咻”地钻回厨房。   自便?   她又不是客人……他的地盘还不是她的地盘……   暗暗琢磨完他的口误,夏晓北“自便”地朝里走。   格局和布置和她那边几乎一致,只是细节之处可见他鲜明的个人习惯,最醒目的便是靠窗的墙角多了一个大书架,一盏仿古铜落地台灯底下摆着沙发椅,完全可以想象他晚上在灯下看书,偶尔偏头通过侧边的窗户眺望霓虹夜色。   夏晓北淡淡地翘了翘唇,却是径直朝某个房间走。   本意是想看一看那个“隔壁阳台”,结果推门进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满玫瑰花瓣的大床,但是真正令她愕然的并非这个,而是——为毛满床的玫瑰花瓣都是蔫吧的……?   困惑地继续走去阳台,才发现整个阳台都是火红的玫瑰,可——为毛整个阳台的玫瑰也都是蔫吧的……?   隐约察觉身后有动静,夏晓北回头时,看见宋以朗站在门口,显然也对自己惨不忍睹的房间感到诧异,随后他似是才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是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意,走过去将床上的被子一掀,直接将蔫吧的玫瑰花瓣掀到地上。   “走吧,先不要管这里了,牛排煎好了。”   神色恢复得倒是很快,一下便和没事儿人一般淡定。   “好。”夏晓北眯眼笑了笑,跟着他走出房间。   客厅里飘散着扑鼻的香气,餐桌上所摆放的食物,和曾有幸品尝过的那一次,几乎是原样呈现。   “原来你会的只是这一手?”坐下后,夏晓北故意揶揄。   宋以朗挑了挑眉:“看你以后的表现值不值得我露第二手。”   “你希望看到我什么样的表现?”夏晓北叉了一根炸土豆条送进嘴里。   宋以朗不作回答,只是朝她晃了晃酒瓶:“来一点?”   问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想着的是某年某月某一天那个发酒疯后热情主动又难得妩媚的女人——虽然事情的最后发展不太愉快地偏离了正轨……   而听见问话的夏晓北脑海里浮现的正是那个吐了宋暴君满身秽物的偏轨,眼珠子转了转,言笑晏晏地伸出了杯子。   倒完酒后,宋以朗才接着之前的问题道:“比如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夏晓北轻轻晃了晃杯子,呡了一口后,透过杯壁眉眼弯弯地盯着他。   不知是杯壁上沾染了酒液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心情愉悦,此时此刻的宋以朗看起来很是红光满面。   “嗯?”宋以朗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用鼻音再次询问她。   夏晓北放下酒杯,嘿嘿地笑了两下打马虎眼道:“是你说的,食不言,吃东西要紧,不填饱肚子,怎么有力气——”   呃……   一时嘴溜竟是冒出了及其容易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   夏晓北忙不迭垂下眼皮佯装认真地切牛排,紧接着便听宋以朗煞有介事地应了个“好”字,她的耳根子当即噌地烧起来。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后,两个人竟是一致地坐在座位上不动,气氛透着无形的尴尬。   左顾右盼地沉默少顷,终是夏晓北当先站起身来:“我、我去洗碗。”   “噢,嗯。”宋以朗淡淡地回道。   闻言,夏晓北一声不吭地收拾餐具转去厨房,心底却异常郁闷,后悔自己非得特意提出什么晚上过来睡——本来是夫妻俩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她那种方式一说,反造成眼下两人都不自在的情形。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瞅见宋以朗坐在站立式台灯下的沙发椅上看书,很……装模作样……   暗暗鉴定完毕,夏晓北开口道:“我进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满地的花瓣,不收拾一下怎么行?被单什么的估计也得换一换,不知道那些花瓣是铺了多久在上面……   “哦,嗯。”宋以朗应声站起身来,冷不防冒出一句:“我去洗澡。”   一语出,本就尴尬的气氛霎时变得更加尴尬,夏晓北忙不迭走进房里。   而这一头的宋以朗许是起身太快,站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得视线蓦地一黑,所幸手臂及时撑住椅子,是以定了定身形后便恢复过来,只是太阳穴隐隐地突突发疼,身体里的那股燥火似乎随之盛了起来。   难道是太兴奋了?   狐疑之下,宋以朗揉了揉太阳穴,随即走去浴室。   等他洗完澡回房间的时候,地上已干干净净,阳台上的那些花也都清理了出去,而夏晓北刚刚抖好棉被,将床单的一角整整齐齐地拉好。   “铺好了?”   听到宋以朗的声音,夏晓北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头。   “你……”顿了一顿,宋以朗问:“你要去洗吗?”   夏晓北摇了摇头:“我过来之前洗过了。”   “那……”宋以朗指了指床:“那我们睡觉吧。”   “噢,好。”夏晓北应着,准备爬上床时,宋以朗又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不脱衣服吗?”   他提醒,夏晓北才想起来这一码子事,竟是突然有些紧张。   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也有些局促地将目光落在别处,夏晓北的紧张蓦地就变成了好笑,心情总算因为这一丝好笑而放松下来,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往上一脱,就将打底衫脱了下来。   脱下来的时候,宋以朗的目光也终于转了回来,而夏晓北却是倏然惊呼:“你怎么流鼻血了!”      心,此生不渝 第132章 一梦春宵      闻言,宋以朗下意识地抬手,瞬间抹下一把浓稠的血。******   “你别动!”夏晓北在这个时候拉着他坐下来,按住他的后脑令他的头微微向前倾,神色紧张地捏着他的鼻头两翼,嘴里低喃着:“怎么就流鼻血了呢?”   连番动作之后,等晕晕乎乎的宋以朗定睛时,他只觉得猛然一阵血气涌上来——她此时跪坐在他面前,他的头正是前倾,堪堪将他低垂的目光送近她的山丘,两团雪白在内衣的托称下异常丰盈饱满,光是视觉上的膜拜,就可想象捏握在手时的柔腻。   尚不自知的夏晓北在这时将另一只手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一覆,又是一声惊呼:“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惊呼间,她的手掌顺着他的额往下摸了摸他的脸颊再摸上他的肩,狐疑道:“你发烧啦?!”   念头闪出,她便瞥见他的鼻血又涌出了不少,而宋以朗却是魔怔了一般没有反应,两眼灼灼地盯着某个地方看。   夏晓北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那某个地方可不正是自己的胸口,终于记起来自己刚脱完衣服只穿着内衣,立刻羞红了脸,条件反射地推了他一把:“流氓!”   怎想,这一推,宋以朗竟顺势仰面倒在床上,再没爬起来。   眼瞧着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夏晓北心下蓦地一惊,忙不迭扑到他身旁,发现他整个人的体温都如火在烧一般,总算确认,他是真的感冒了。   ……   可不正是感冒嘛。清河镇那两天,他时不时打赤膊泡冷水,还淋了一场雨,再加上生理需求得不到纾解,难怪要流鼻血了……   夏晓北抽出他胳肢窝底下的体温计,瞥见上头的三十八度七,禁不住蹙了蹙眉头。   这待会儿要是退不下来,得上医院了吧?   真的是,亏他以前还端着架子嫌弃她不懂照顾自己,他如今何尝不是如此?连自己发烧都没察觉,多大岁数的人了……   一通牢骚和抱怨后,夏晓北仔仔细细地给他身上擦酒精,拧了把湿毛巾搁他额上,最后掖紧他身上的被子,才坐在地毯上,扒着床沿休息。   他的双眸紧闭,脸颊浮着不自然的红,眉头因难受而微微皱起,唇线一如既往平直地抿着,薄薄的唇瓣略微干涩地蜕出褶子。   夏晓北一手撑着脑袋细细打量他,另一手伸出,指尖顺着他的面容慢慢勾勒,抚过他的薄唇,划过他高挺的鼻梁,压上他的眉宇。   记忆中,他好像并不怎么生病,貌似连个伤风咳嗽都很少。明明是个高压工作狂,却能一直保持健康,想必和他平日良好的生活方式脱不开关系吧?   自有“小病不断大病不来”的说法,夏晓北不免有些担忧,只希望这次感冒仅是身体的一次“排毒”,别搞出什么后遗症才好。   焦虑之下,她的掌心重新覆上他的脸颊,探了探他的体温,感觉没有之前发烫,才稍稍放下心来。   也怪她粗心,在清河镇时没照顾好他,而现在想想其实之前就发现他身上的温度比以往都要高,她竟也没放在心上。   而他呢?是过于性致勃勃,所以连自己身体的异常都忽略了吗?   唉,堂堂宋大神最近被她折腾得也是够窘了。好不容易鲜肉主动送到嘴边,他倒病了。   思及他当时流鼻血的模样,夏晓北禁不住翘了翘唇角,拿起他额上的毛巾,转而进了洗浴室。   ……   蓦地睁开眼,视野先是一阵的虚像,随后才慢慢现出天花板上的金边玉兰花灯盏。   脑袋似塞了一团沾了水的棉花一般,既混沌又沉重,喉咙好像被火燎过,干干涩涩。宋以朗干咳了两下,紧接着便听耳边突然传出软糯的嗓音:“你醒了?”   应声偏头过去,正看到扒在床边她盈着欣喜的惺忪睡眼。   未及他反应,夏晓北的手覆上他的额头,轻声嘀咕着:“唔……貌似没有再烧了……”   随即她站起身来把床头柜上的胶囊递到他面前:“快吃两颗!”   “噢。”宋以朗的脑袋依旧晕乎,纯粹只是身体自发反应地接过药放进嘴里,然后有水杯送到面前,他就势喝了几口,重新躺下。   视线依旧模模糊糊,只是感觉夏晓北的身影在房间里晃晃荡荡,似乎出去过一趟。他记不太分明,不久眼皮便如坠了千斤石一般,他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沉重,陷入深度睡眠。   宋以朗再次睁开眼,是被手机锲而不舍的震动所吵醒的。   下意识地伸手去床头柜摸到手机,接通后是一把熟悉的女声:“宋总,你今天是不来公司了吗?”   两三秒后,反应过来是anne,他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不来公司?”   话出口,宋以朗才发现自己声音的嘶哑,而那一头的anne显然也注意到了,关心地问:“宋总,你生病了吗?”   生病?   宋以朗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确实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可能有点感冒。”他清了清嗓子,接回之前的问题:“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今天就不去了。”   anne默了一默,犹豫道:“其它倒没什么,只是有份文件明天要用,需要你签字。”   “噢,好,那我现在过去。”宋以朗应着,坐起身来时,太阳穴猛地突了两下,随即anne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用了,宋总既然感冒了,就不要出门吹风。我下午抽空给你送过去吧。”   宋以朗揉着太阳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好,你下午送过来吧。”   抬头环视了一圈房间,他补充道:“君诺大酒店2115号房。”   “宋总住酒店里?”anne颇为惊讶。   “嗯。”宋以朗淡淡地应着,“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后,瞥见时间显示着上午九点零五分,把手机随手一扔,他掀被下床。   脑袋里的棉花似乎还在,塞得他的感觉思维有些断线,眼睛也酸涩得很。   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本想进洗浴室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耳朵在这时捕捉到厅里的动静。   狐疑地循声而去,便看到一抹俏丽的身影于厨房里晃荡。   ……   宋以朗的烧反反复复,半夜他醒来时让他吞了药后,总算是没再烧起来。想着他醒来该吃点清淡的东西垫垫胃,所以夏晓北一早起来就到厨房里给他煮粥。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一双手臂忽然悄无声息地环住她的腰,惊得她条件反射地要闪开,对方宽厚的胸膛当先贴上她的背,同时有熟悉的檀香味钻进鼻子里。   回头一看,果然发现是宋以朗。   “怎么样?还烧吗?”心下一松,夏晓北转口问,踮起脚按下他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随即咕哝道:“好像……还是有一点点。等下喝完粥,你再吃两颗退烧药。”   叮嘱之后,夏晓北拿碗给他盛粥,宋以朗的手臂却是箍了更紧一些,下巴直在她耳畔蹭,痒得她咯咯笑了两下,躲闪地道:“行了,别闹,待会把粥洒了,看你吃什么。”   话音刚落,宋以朗便含上她的耳垂,湿热的触感一传来,夏晓北的手猛地一抖,却是被宋以朗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即将掉落的碗,直接放回料理台上,而他的唇瓣则继续在她的耳上研磨。   “宋、宋以朗,你、你还在生病……”如此明显的暗示,夏晓北怎么会不明白,可是,他也用不着这么猴急吧……   宋以朗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有意无意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力度即刻令她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身体。   “夏晓北……夏晓北……”他的唇瓣从她的耳垂离开,游移至她的颈后,含含糊糊地唤着她的名字,低沉暗哑的嗓音透出股无形的蛊惑,似有若无地拨着她的心弦。   无论是他舌尖的舔舐还是喷洒出来的热烫呼吸,都引得夏晓北不住地颤栗。   而他的手掌早已轻车熟路地钻进她的衣服里,熟稔地推高她的内衣,带起她身体的酥麻终是令她禁不住呻吟出口,一面欲拒还休地抓着他的手臂,一面偏头抱住他的脸颊。   宋以朗就是在这时离开她的后颈,抬起头来,准确无误地吻上她。   铺天盖地的热情,一沾上唇瓣便迫不及待地叩开她的贝齿,席卷她的口腔。感觉到她的回应后,他微微一顿,随即缠上她的舌,愈加肆无忌惮地扫荡。   安安静静的空间里,粗重的喘息缓缓升起,慢慢急促,渐渐带出暧昧的动静。   夏晓北早沦陷在他的饥肠辘辘里,身体一点点地软了下去,后来几乎就是被他的手臂架在他的怀里。   长长的深吻直至她几欲窒息才掐准时间般地停了下来。他扶在她腰上的手掌动了动,便将她转过身来,两人终于得以面对面。   面对面的一瞬间,宋以朗看到的就是她樱红润泽的唇瓣,在光线下闪着盈盈水光。他灼然的目光不由深了两分。   夏晓北的双手无力地虚扶在他的肩上,一抬头就撞进他略微恍惚的眸子,乍看之下黑不见底,但稍一注意便会发现,满满的都是她。   她飞满红霞的脸颊,她微微撅起的唇,她盯着他的同样神情的目光。   四目相对着胶着,谁也没有说话,然而约莫一分钟之后,默契自然地,她搂住他的脖子跳到他的身上俯视他,他的手臂抓住她的两条腿跨在他的腰上仰视她。   下一秒,她的双手紧紧地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上。   如同天雷勾地火,火花猝然爆开,激烈地彼此纠缠,一路晃晃悠悠地出了厨房回到厅里,天旋地转后,他压着她摔进了沙发里。   如狂风暴雨一般,他一手箍着她的腰,徐徐描摹地她的唇线,辗转研磨,另一只手沿着她的腰滑到她的盆骨,继续再滑到她的大腿两侧,顺利将她的裤子褪去一大半。   夏晓北的所有思绪都沉溺在他强烈的攻势里,下意识地跟着他有样学样。随后,两人的腿如藤蔓缠绕在一起,用各自用自己的脚去继续将对方的裤子往下蹭,只是蹭了半天,均没有成功,反而让人没法进行下一步。   还是宋以朗先没了耐性,干脆伸手拉了一把。   沙发并不宽,这一拉,竟是连带着把夏晓北拉得背后落了空。眼瞧着她就要落到地上去,宋以朗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背,调了个转,将自己垫在她身下。   发现他的意图后,夏晓北本着不想压疼他的心思,落下去时双手撑着地坐直身体。没想到的是,正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却好巧不巧地将自己正中送入虎口。   空气似乎一瞬间凝滞,只回荡开两人的闷哼声,一个舒爽地纾解长吁,另一个则倒抽一口凉气。   即便因为双手的支撑而坐得不深,但猝不及防下的剧烈刺激,还是让夏晓北条件反射地要起身,宋以朗率先看穿她的念头,立马拉住她的手臂,往他身上压了压。   “你——”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夏晓北哽着声音吐出一个字,然,也只能是一个字——毕竟近两年没有同他如此亲密过,她俨然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姿势也是宋以朗始料未及的,但偏偏让他尝到了甜头。瞅见她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泫然欲泣,他的心底生出一丝不忍,然而犹豫之下,身体上的需求还是战胜了理智,只能温声哄了她一句:“就两下,你再动两下,我就自己来。”   夏晓北扁了扁嘴,委屈吧唧地看着他。只是未及她摇头,宋以朗再次拽了她一把,艰涩的触感让她的眼泪当即滑了下来。   她这样抗拒,宋以朗也不痛快,无奈,只得扶住她的腰,就着地毯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而夏晓北已然因为这个动作而落了更多的眼泪,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柔弱无力地推搡:“要不……你还是先出去……”   都已进来了,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可能出去?   宋以朗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了压小腹下的那团火,吻了吻她水光盈盈的眼睛,“我们重新酝酿。”   说着,顾不及夏晓北的反应,宋以朗已快速地将她的衣服剥了个精光,错落有致的身体霎时一览无余,莹莹生辉。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匀匀分布,线条优美婉转浑然而就,噌地将他刚刚压下的火再次烧成熊熊烈焰。   他眼中的灼热**而昭然,立刻继续缠情蜜意的热吻,挑逗般绕上她的舌头,缠绵而热烈地厮磨,在她精巧的锁骨上细啄,吻出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手指不住地在她的娇躯上游走,一点点地软着她的身体。   然而,她才舒服了没一会儿,他就控制不住地趁机动了起来。似乎还是怕她不适应,尽量控制着节奏,引导着她重新接受他。夏晓北心中明白他已为她做出了让步,干脆捧住他的脸,细致地吻着他以分散注意力。   如此一来,宋以朗终于开放动作,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尽情地踏入她温软的山河,肆意驰骋她辽阔的草原。相互的依靠,紧密的贴合,她环上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配合着他紧锣密鼓地进进出出,奏响共舞云端的入骨结合,宣泄长久的思念与深深的爱意。   似乎很久,久得夏晓北感觉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才有了云息雨歇的趋势,从恣意狂野转入细水柔情。少顷,宋以朗侧身搂紧她的腰,手掌轻轻地在她背上摩挲,下巴在她的脑袋上方蹭着她的头发。   彼此静默无言,却有一种默契的温馨。   夏晓北本就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此时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一声声有节奏的“噗通-噗通”,只觉得安稳无比,昏昏欲睡地半眯上眸子。   半晌,耳边簌簌发痒,正是宋以朗又开始含着她的耳垂细细地研磨。   夏晓北实在没有力气去推他,只能在鼻子里哼哼了两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过显然,她的哼哼声完全没有存在感,宋以朗敏捷的舌尖如灵巧的小蛇吐着信子在她的颈侧和肩上来来回回游移,一寸寸舔舐她光洁无瑕的肌肤。   哪里得住他如此温存的折磨,没一会儿,她身心战栗,如置于阳光下的冰块,慢慢地磨了棱角,最后瘫化成水,如藕的手臂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接受他新一轮的纠缠。   明明是刚生了病的人,却似乎有着源源不断的精力,之后的一发不可收拾,夏晓北全然陷入迷乱状态,根本太多的印象。   零星的片段里,两人紧扣的十指被他按压在她的头顶两侧,他带着茧子的手指随着一下下的猛烈撞击而摩挲着她的指腹。   以及,貌似他的眼眸不若往日黑沉,好像朦着一层雾。   而当一切终于结束之后,夏晓北终于明白,他眼里朦着的那层雾究竟是什么了——他居然……又烧起来了……   瞅着他嘴角隐隐舒缓的弧度,夏晓北实在很无语——为毛连发着烧都记得……这种事……   然无语归无语,又不能这么丢着他不管。   他倒好,完事之后安安心心地睡觉,她却要忍着浑身的酸胀给他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然后拖他到床上去,给他塞了两颗退烧药,才有时间收拾她自己。   本欲在宋以朗这边整理齐落了再回去,结果进浴室前才发现自己昨晚过来前忘记带换洗的衣服。   想着反正就在隔壁,再三犹豫下,夏晓北决定先回去。   不料,她刚打开门,便发现门口站在个女人,伸出的摁门铃的手滞在半空,愣怔地盯着她看。   夏晓北亦是怔忡当场,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文件袋上印有rt的logo,猜测着约莫是来找宋以朗办公的,随即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落荒而逃般蹿走。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这边关上门后,夏晓北对自己做贼心虚般的反应很是不满——她不是宋以朗的合法妻子么?怎么反倒有种被捉奸的窘迫感?   不过,除了joe之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其他人找上门来谈公事。   脑中闪过方才的场景,她的心下突地在某一瞬间顿了顿——呃……那个女人的口红好像是哑光橘红?   “回来了?”   神出鬼没的声音陡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夏晓北闻声抬头,正看到威廉姿态闲适地双手环胸而立,蓝褐色的眸光看似随意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的领口。   不用想也知道他那别有意味的笑意是为什么,夏晓北剜了他一眼,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抓了一套衣服进浴室,然后自是不必说——浴室的镜子照出了身上所有的狼藉,而威廉方才盯着的地方,留着一朵很醒目的……吻痕……   这一头,anne在原地愣怔了许久,瞥了一眼夏晓北消失的方向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半敞开的门,径直走进玄关,敲了两下门:“宋总,我是anne,你在吗?”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回应,瞅见宋以朗常穿的皮鞋摆在鞋架上,犹豫片刻,她喊了一声:“宋总,我进去了?”   随后,她关上门,兀自脱了鞋,走了进去。   “宋总,你在吗?我是anne,早上说过来送文件的。”四下里一片安静,anne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对着空气道:“宋总,你在吗?”   径直走去唯一开着的门,anne礼貌地敲了两下:“宋总,你在里面吗?”   依旧没人回应。   顿了一顿,她迈步走了进去,一眼瞧见躺在床上的宋以朗。   想起早上电话里的对话,anne走上前,再次轻轻唤了一声:“宋总?”   而显然,宋以朗睡得很熟。   床头柜上医药箱摆开放着,退烧药和水杯都是用过的,一下让anne回忆起在门口遇见的人。   心下暗暗狐疑片刻,她抓起宋以朗额上的毛巾,转身走去洗浴室。      心,此生不渝 第133章 傻傻分不清楚      宋以朗没有想到自己竟也有做春梦的一天。??   纵情恣意的**狂欢里,她的一头黑色的长发自然地散开平铺于脑后,衬得她的面容益发小巧,耳边的发丝因汗水而湿哒成簇,额头亦汗津津得发亮,脸颊上飞晕如朝霞,红润的檀口微张着哼哧出挠心的喘息和吟哦,半眯的眸子水色涟涟地盯着他,如娇似媚。   她精致的锁骨,她圆润的肩头,她心前的沟壑,她纤细的腰际,她平坦的小腹,她谧的丛林,她白花花的大腿,每一处都在他的记忆深处肖想盘旋已久,而今她就在他身下风情妖娆,他终于得以细细品尝。   熟悉的咬合,似带了电一般,流通他全身的脉,血气奔急,从身体到心神,都情不自禁地激动,曼妙无比的舒爽,蛊惑着他不知餍足,只想更快更深入地要得更多,只想让自己的肿胀与她的温热结合得更紧密,只想使她为他绽放得更加绚烂。   急速,暴走,狂奔,入骨的悱恻缠绵,彼此交付自己的所有,共赴**的深渊。   好久没有如此难以抑制地失控过,亦好久没有如此身心通畅过,尽情地将炙热的种子释放在她的深处后,他突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   一块湿毛巾立即从额上掉落在被。   略微涣散的目光从湿毛巾上移开,下意识地看向身侧,却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人。   犹疑地皱了皱眉,宋以朗环视房间一圈,视线在床头柜上凌乱的东西顿了顿,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记忆貌似有些断片。   掀被下床,走出房间径直朝洗浴室走,耳中蓦地捕捉到来自厅里的动静。   他的脚步顿时滞了滞——好像……历过这个场景……如果没记错,该是……   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地看到厨房里有道身影。   心情不由愉悦了两分,他转而朝客厅走,含笑问道:“在忙什么?”   “宋总,你起来了?”   厨房里的人应声回头,瞥见anne的脸,宋以朗当即错愕:“你怎么在这?”   “宋总不记得了吗?”anne从容自若地回道:“早上给你打电话时,你说身体不舒服所以不去公司,所以让我把那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给你送过来。”   宋以朗怔了怔,脑中有零星的片段闪过,这才隐约想起,似乎确实接过她的电话。   “宋总,你的身体好多了吗?”见宋以朗没有说话,anne续上话头,关掉煤气灶,拿碗盛锅里的粥,然后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走到餐桌前。   “文件在哪里?不是说急着要吗?”宋以朗不答,皱眉问。   话音落下,anne立刻走到茶几前拿起文件袋递给他,并附上一支笔。   瞥了一眼她坦荡如初的表情,宋以朗觉得自己方才的口吻似乎过于肃然,接过东西后在沙发上坐下,松了松语气:“辛苦了。”   “宋总说的哪里话,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anne镇定地回应后,紧接着道:“宋总既然病了,就多休息两天,不用着急去公司。我来的时候,你还发着烧,一直沉沉地睡着,所以没有叫醒你。”   闻言,宋以朗翻阅文件的手滞了滞,倏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门没锁,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就自己进来了,不好意思。”   门没锁……   所以还是夏晓北?昨天她说要过来睡,两人一起吃了晚饭,睡觉前,他忽然流了鼻血,之后的事情就记得不太清楚了。   “你没遇到其他人吗?”   听到问话,anne想起此前在门口碰到的女人,心中顿了顿,开口时却是摇了摇头:“没有。”   宋以朗霎时狐疑——好像他半夜醒来过一次,貌似她还让他吞了药,难道她在那之后就丢下他一个人了?   “……宋总?宋总?”anne的声音唤回他的若有所思,宋以朗继续浏览了两下手里的文件,拿着笔在最后签了名字,随手递回去给anne:“行了,拿去用吧。”   anne接过,把文件重新塞回文件袋里。   宋以朗已站起身来走到餐桌前盯着桌上的粥问道:“这是你煮的?”   anne抬起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提醒道:“宋总,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要不先喝些粥垫垫胃?”   紧接着,她又询问道:“不好意思,宋总,我能借你的洗手间用一下吗?”   宋以朗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anne微微一笑,重新把自己的包放回沙发,转身走去洗手间。   ……   身体满是酸胀和疼痛,再加上昨晚为了照顾宋以朗根本没休息好,夏晓北疲倦得险些泡在浴缸的热水澡中睡过去,还是威廉敲了敲浴室的门询问她的死活,她才猛地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威廉正对着浴室的门靠墙而站,语气悠悠地调侃:“你是得有多累?大战三百回合?”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夏晓北疑似羞恼地瞪他一眼,走回自己的房间。   威廉跟着她进来,“清河镇采风的资料呢?”   “喏,那本红色的笔记本,照片在相机里。”夏晓北努了努嘴,找出电吹风开始吹头发。   威廉兀自坐到她的桌案前,拿起她的笔记本,慢慢地翻看了一会儿后,不是很满意地抬眸瞥了她一眼,质问道:“你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去?光顾着和男人厮混了?”   夏晓北直接忽略他的后一句话,用一种“你明知故问”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赶回来参加王阿婆的葬礼,应该是可以按计划完成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还有,看完我的笔记和照片,你就会知道我在每个地方都花了心思认真考研的。”   不知是不是确实认同她自称的认真,威廉淡淡地勾了勾唇,接着问道:“那你有什么收获?”   收获吗……   夏晓北在心底转了转这两个字,缄默少顷,忽然清恬地笑了笑:“我想,我可能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噢?”威廉挑了挑眉:“说说看。”   夏晓北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反正,等你看到之后就知道了。”   威廉正欲再开口,却见夏晓北收起电吹风随手拨了两下头发再套上外套似乎又要出门,下意识地站起身问道:“你要去哪里?”   “呃……”夏晓北犹豫了一下,如实回答:“去隔壁。”   “马上就初赛了,你的图纸都没个影!”威廉应声揪住了她的领子,“腻歪了那么多天还不够吗?感情问题解决了就收一收心!”   他好久没有这么严肃,夏晓北也不敢顶撞他,只得软了语气解释道:“他发着烧呢,我总得再去看看他。”   不仅如此,她泡进浴缸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处事的不妥当,竟是忘记告诉那个女人宋以朗正生病暂时没法子办公。   当时一方面因着慌张,另一方面想着那个女人要进门,所以并未帮宋以朗把门带上,也不知道后来是什么状况,可别让人家客人不知所措,或者耽误了宋以朗的什么要事才好。   “发烧?”威廉反问,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看起来哪里像那么容易生病的人?”   “我骗你干什么?”夏晓北拂开威廉的手,“我就是确认一下,确认他没事了我就回来。放心吧,作品的事情有了思路之后就很容易下笔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抓耳挠腮还浪费时间了。”   说着,她拍了拍威廉的肩,迅速都小跑了出去,似乎生怕慢了一步便又被他逮回去。   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威廉半是无奈半是怅然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她的桌案前,正准备继续翻看她的笔记本时,瞥见她摆在桌上的一对纸粘土公仔,蓝褐色的目光蓦地不可抑制地闪了闪。   ……   走进厨房转了一圈,再出来时,宋以朗盯着粥碗犹豫片刻,终是坐到餐桌前,刚拿起勺子,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摁密码的动静。   闻声看去时,夏晓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惊喜地问:“欸?你醒来了?烧退下去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才说完,便瞥见玄关处的女性高跟鞋,夏晓北怔了一怔,抬头准备问他“那个找你办公的人还没走?”,anne当先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对宋以朗道:“还温的吗?赶紧趁热吃了吧。”   话音落下,夏晓北下意识地朝anne看去,而anne亦顺着宋以朗目光的方向看到了夏晓北。   沉寂了约莫三秒,宋以朗的声音传出:“愣住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一语出,当即让夏晓北和anne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宋以朗。   他的口吻不善,眉头微皱,乍看之下脸上透着浓浓的不悦,可眼神分明是柔和的,柔和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宠溺。似有若无,但是对一直善于察言观色的anne来说,看得真真切切。   除了偶尔面对joe时,在公司里的宋以朗,虽然并非不苟言笑,但很少露出礼貌和客套之外多余的表情。而她因着助理的身份,能够从很多细节的相处中感知他的对下属的照顾和体谅,甚至是体贴。   即便如此,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此般目光,透彻得发亮。   然,这份亮,悉数笼罩在另一个方向。   anne下意识地再次望向被宋以朗的目光所笼罩着的夏晓北。   那个女人,是……   未及多加思忖,她发现夏晓北朝她浅浅地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走的?”宋以朗的声音继续传出,依旧是在不满地质问夏晓北。   明明有外人在场,宋以朗依旧对她“大呼小叫”,夏晓北便也跟着他不拘谨,并不回答他,重复了问话:“你什么时候醒的?烧退了吗?”   边问着,她已然脱了鞋迈进来,径直走到宋以朗面前。   “不知道退了没,我自己感觉不出来,不过,头还是很痛。”   “头痛?”夏晓北心下一紧,也没多想,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掌覆上他的额,奇怪地喃喃:“好像不烧啊……”   狐疑间,瞥见宋以朗唇角的似笑非笑,夏晓北便知道自己上了当,同一时刻想起客厅里还站着个旁观者,连忙缩回自己的手,有意无意地瞟了眼anne后,对宋以朗道:“你有事情先忙。”   “忙完了。”宋以朗拉住夏晓北的手腕没让她走,然后转头对anne道:“文件你带走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好,不打扰宋总休息了。”就像并未看到两人之间的亲昵一般,anne的表情一点都不尴尬,依旧淡定自若分寸有秩,从沙发上拿过自己的包朝门口走,出门前,不忘礼貌地朝两人点了点头。   anne前脚刚离开,夏晓北便把自己手从宋以朗的掌中抽出,“干嘛?公然在你下属面前秀恩爱,你不怕明天回公司,八卦传满天吗?”   宋以朗轻轻勾了勾唇,重新拉过她的手:“anne不是多嘴的人。”   闻言,夏晓北学着他平日的样子挑了挑眉:“你对她很了解嘛。”   宋以朗并不说话,听着她继续道:“除了joe,还没看到过其他人办公办到你房间里来……唔……看起来好像很年轻……”   说话期间,她已被他拉着坐在他的腿上。宋以朗饶有意味地玩着她的手指,挑眉问:“吃醋了?”   夏晓北将手指从他的魔爪里挣脱开,“我一进门你就对我颐指气使,不就是怕我误会,所以故意在她面前对我表现出亲昵吗?”   盯着她波光流转的眸子,宋以朗舒展开眉头——倒是比以前聪明许多,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为什么他忽然希望,好像看到她误会,他会更开心。   “所以呢?你到底有没有吃醋?”宋以朗追问。   “吃什么醋啊!吃醋还不如吃粥!”夏晓北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快吃吧!”   宋以朗这才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然后道:“你去煮吧,等你煮了,我吃你煮的。”   “欸?这个就是——”脑中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夏晓北忽然顿了顿。   “就是什么?”没听到下文,宋以朗困惑地问。   “没什么。”夏晓北笑了笑,从他身上起来,端着碗进了厨房,“煮就煮吧。浪费粮食……”   眼瞧着她俏丽的背影在厨房里晃荡,宋以朗定定地盯着,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忽然走了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   猝不及防下,夏晓北又是吓了一跳,想起两人之前的纠缠也是从这个动作开始,下意识地挣脱开他,“你想干什么?”   宋以朗被迫松开手,神色略显困惑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试验一下。”   “试验什么?”现在轮到夏晓北不解了。   分辨不出春梦虚实这种丢人的事情,宋以朗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她,只是想自己旁敲侧击来验证,于是他并不回答她,沉默地打量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某些痕迹。   然而,半晌之后……   “夏晓北,你今天为什么穿得这么严实?在屋里还穿外套,领子那么高不热吗?”质问间,宋以朗伸手去扒她的领口。   他这样的举动在夏晓北看来完全就是兽性大发,心里只想着要是再被他折腾一次自己会没掉半条命,赶忙抓紧自己的衣服躲闪开不让他得逞,嘴里嚷嚷着:“哪里热了?冷死了!我可不想像你一样感冒发烧流鼻血!”   她不提还好,一提流鼻血,宋以朗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晚她明明都主动送上床来,他却因为发烧而晕过去,受伤的自尊再次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脸一黑,停下了动作,踌躇少顷,问道:“我一直在发烧吗?”   夏晓北愣怔住,想了一想,然后点了点头。   宋以朗应声拧了拧眉——如果一直在发烧,那做梦的几率大点……   “一直烧到早上?”宋以朗又问。   夏晓北又是一愣,想了一想,然后点了点头。   宋以朗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果然是做梦?那也太真实了吧,真实得他觉得梦完之后,淤塞的血气悉数畅通。   瞅着她无辜疑惑的表情,宋以朗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去客厅。   举动莫名得夏晓北如同丈二和尚——他这是怎么了?表情比欲求不满还要欲求不满……难道真的是早上没折腾够?   思忖间,宋以朗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夏晓北,今晚睡这边。”   “什、什么!不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才没那么傻!   “这是你答应我的!”宋以朗不悦地提醒。   “我答应你的是昨晚!”夏晓北反驳。   “可是昨晚——”硬是没法自己说出自己的糗事,宋以朗憋闷气委婉道:“我昨晚一直在发烧!该做的事情没做!约定依旧有效!”   “什么该做的没做?!你耍赖!明明——”咦?等等!回想起他方才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和问话,以及上午他的精神状态,夏晓北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他是记忆断片儿了吗?他竟然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忘记了?   哈哈哈哈,她是抓到了能够笑话宋大神的把柄了吗?这也太搞笑了吧?   “有什么好笑的!”眼瞧着她忽然乐得合不拢嘴,宋以朗首先反应的便是她在笑话他昨晚事到临头晕菜的事儿。   夏晓北才不管他的脸色如何黑沉,故意戏谑道:“宋以朗,你该不会欲求不满到做春梦去了吧?”   冷不防被她戳穿,宋以朗的嘴角抽搐得几欲面瘫,阴恻着声音回击她:“夏晓北,别把你自己的事情胡乱套到我头上,我可没忘记,你思春思得在梦中都出现了生理反应……”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居然还记得?夏晓北被堵得噎了一噎,随即摸了摸下巴,不无恶意地道:“你呢?我倒是对你春梦的对象很好奇。难道不是该把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女人自动对号为——”   “夏晓北!你觉得我是那种连对象都能搞错的糊涂人吗?!”   话没说完就被他厉声打断,一眼瞧见他凝满冰渣子的冷脸,夏晓北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然而心底依旧忍不住嘀咕——分辨不清虚实,难道还不够糊涂吗?就算因为发烧,那也太……搞笑了……   一想到这,夏晓北突然觉得自己累死累活得不值当,禁不住撇撇嘴:“是!你不糊涂!你一点都不糊涂!你是世界上最不糊涂的人!”   既然如此,就惩罚他自己慢慢纠结慢慢猜吧!   她的满口反讽,宋以朗怎么会听不出来,眉头当即一皱,正要拿出自己的威严摆架子时,却见夏晓北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怔了怔,他转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夏晓北已穿好鞋子,回头对他皮笑肉不笑:“回隔壁。”   “不是说了让你今晚睡这边?”宋以朗忙不迭上前两步,随即指了一指厨房:“粥也还没煮好!”   夏晓北白了他一眼:“没空!我接下来三天要闭关!闲人勿扰!就酱!后会有期!”   宋以朗愣了愣——三、三、三天?她没开玩笑吧?这当真是要他自己做春秋大梦的节奏?!   “对了!”出门前,她转了转眼珠子,提醒道:“我劝你去洗个澡,身上的汗臭味很浓!”   “你——夏晓北,你给我站——”   “砰——”   故意用力的关门声将他没说完的话盖住。   嫌弃他身上有汗臭味?!   还有她出门前那副拽里拽气的模样,太欠抽了!   咬牙切齿之后,他下意识地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竟是真觉得自己有点臭。   看来昨晚发烧出了不少汗……   思及此,宋以朗叹了口气,灰溜溜地钻进浴室里。   几分钟后,当他脱光了衣服路过镜子前时,突然瞥见自己肩窝处隐隐有一道牙印尚未消去。   这是……   一大把的记忆瞬间涌进脑海里来,包括她如何紧紧地抱住她,如何把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动情地咬出深深的齿印。   居然被她骗了!   宋以朗禁不住瞪着隔壁的方向愤懑地将拳头捏得咔咔脆响。   然而几秒钟而已,愤懑的表情立即不见,转而换上异常开怀的笑。   不是梦!果然不是梦!      心,此生不渝 第134章 捡来的便宜儿子      说三天还真是三天,一天都不少。隔壁房间如同没人住一般,听不到任何动静,连那个蓝眼睛外国佬都没有出来过。   也曾想过再到阳台上动点手脚,但犹豫过后,宋以朗终是选择了做一枚安安静静的老公——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惹恼了夏晓北……   惹恼她?   宋以朗瞬间怔了怔,随后立马敛起神色不自然地干咳两下——他怎么可能会有惧怕夏晓北的一天?不可能的,呵呵!   “……宋总?宋总?”呼声打断了宋以朗的思绪,抬眼时正看到anne面露狐疑地盯着他,关心地问:“宋总,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宋以朗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然后反问:“你呢?”   酒店见面之后,anne就请了两天的病假,这是她工作一年以来的第一次。   anne微微抿唇:“没什么。谢谢宋总的体谅,我这样先暂后奏,恐怕也只有宋总这样的老板能够不生气了。”   “总是有意外扰人,没关系。”宋以朗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随即继续在电脑上查资料。   “那我先出去了。”   “嗯……”宋以朗目不转睛,鼻子里哼了一个字节。   见状,anne径直走出办公室,只在关门前,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没有提及半句那日酒店的事……是她过虑了吗?还是……   禁不住再次浮现出他和那个女人的亲昵,anne的目光不可抑制地闪动两下,迎面joe花枝招展地走来:“嗨,你请病假回来了?”   瞥了一眼joe的春风满面,anne并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还严肃得和老板那么像,也不怕隔绝了桃花嫁不出去。   joe不由在心底再次埋汰,随即端着嬉笑走进宋以朗的办公室:“宋总,晓北在闭关,所以你又无聊得找我玩耍吗?”   宋以朗的嘴角应声一抽,眯了眯眼对没大没小的joe“咻咻”送去两把利箭:“难道我只剩夏晓北的事可以找你了吗……”   joe贱皮的表情越发贱皮,对插在自己身上的利箭置若罔闻,反问道:“那宋总有其他什么事吩咐吗?”   “……”宋以朗噎了一下,略显灰溜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把电脑屏幕上的界面转过去给joe看:“就是这个比赛。”   “living、设、计、大、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joe一字一顿地读出声来,困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宋总?”   “不是有问题。”宋以朗试图保持自己的正色,“是想让你联系一下主办方,聊聊赞助的事。”   “赞助?”joe颇为惊讶地反问:“人家比赛都开始了,你现在才提赞助?而且,以这个比赛的声誉,完全不缺赞助商吧?还有,公司的赞助方案,向来都是——”   “你的意见很大?”   瞥见他拧起的眉头,joe当即住了口,紧接着听宋以朗继续道:“我考虑过了,你只需要去办就可以了。难度越大,越是体现你能力的时候。”   能力……   自己的能力,不就是在老板的逼迫下一点点突破的吗……   宋以朗轻轻勾了勾唇角:“好了,抓紧时间去办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joe欲哭无泪地往外走,三步一回头,每一回头,看到的都是宋以朗似笑非笑的眼神。开门出去前,他咬牙下决心不带停顿地迅速把心里话抖出:“宋总那个比赛不就是晓北参加的你以公谋私的意图也忒明显了吧还说不是为了晓北的事找我!”   “滚!”   “砰——”   粗口砸过去的速度终不及joe关门躲闪的速度。   办公室里清静下来之后,宋以朗双手枕在后脑轻松地靠上椅背,心情十分愉悦。   愉悦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傍晚下班,到点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回酒店——今晚夏晓北该出关了!   ……   威廉没有想到,夏晓北交出的会是这样一张图纸。   “你这是……”   “就是这样了。”夏晓北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我的初心便是如此,不求奇特,不求惊艳,可能看起来很平凡,但是它就是我想做的东西,就是我想表达的‘无’。”   见威廉似乎还要说话,夏晓北赶忙站起身来,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的出师之作,虽然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但应该不至于到丢你脸的地步。至于其他的……威廉,你无法帮我一辈子的,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漆黑的眸子蕴着温润的活气,笑得款款。威廉愣愣地盯着,直到几秒钟后眼前忽地有光晕一闪糊了视线,他才下意识地垂下眸子眨了眨眼,回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再抬头时,他已然换上一脸无奈的表情:“扶不起的阿斗。”   夏晓北璀然咧牙:“扶不扶得起,看评委们怎么说吧!我待会儿就整理一下寄过去。初赛只要看图的吧?好吧,那我接下来要开始做实品了!先洗个澡……我觉得全身的筋骨都僵得脆脆响!”   看着夏晓北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往外走,威廉淡淡地笑了笑,“等下陪我去个地方吧。”   夏晓北应声滞住步子回过头来:“上哪?”   嘴上虽是这么问,但她心里真正嘀咕的是……宋以朗要等急了吧……   威廉哪里不懂她的小心思,走上前赏了她一个爆栗:“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了吗?你们夫妻来日方长,我马上要回法国了,给我留点时间不行吗?”   “欸?回法国?”夏晓北颇为惊讶。   “有什么大惊小怪?我的老巢本来就在法国。”威廉不以为意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夏晓北忙不迭跟在他身后:“什么时候?”   “还没定,应该会等你比赛结束吧。”威廉斜睨她一眼,“所以如果你什么时候被刷下来,我就什么时候走。这样一想,你若是早点淘汰,我也能早点离开。”   夏晓北:“……”说的这是真心话吗……   夏晓北没有想到,威廉带她来的地方,是所孤儿院。   他似乎和孤儿院里的人非常熟,一出现就拥上来一堆小朋友,开口闭口喊的都是“威廉哥哥”,喊得威廉受用得不得了,加入了他们“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队伍,而他的角色自然而然是……母鸡。   就他平日爱玩爱闹的那种不正性子,能和这么多孩子打成一片,夏晓北一点都不奇怪,她奇怪的只是,威廉明明一直呆在法国,这才回来一个多月,怎么就和这所孤儿院如此熟络?   “妈妈?”   稚嫩的童音忽然响在耳畔,夏晓北下意识地闻声看去,一张和嗓音同样稚嫩的男孩面容映入眼帘,约莫七八岁,长得并未多特殊,但眸子却是如宝石般的蓝色。   惊讶间,便听小男孩用莹莹的蓝眼盯着她的脸看,又是一句口吻惊喜的语出惊人:“果然是妈妈!”   妈……妈?!   夏晓北的小心脏猛地颤了颤,狐疑地看了看自己身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个坐在这里后,才偏回头去看他,而他眨巴眨巴一对蓝眸,再次开口:“妈妈!”   呃……   她怎么不知道她自己什么时候生过这么大一个儿子?!!   “小朋友,你、你、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妈妈。”夏晓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你是不是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啦?”就算找不到,也不能乱人的呀!   小男孩歪了歪脑袋,目光困惑地打量了两下夏晓北后,笃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啊,你就是妈妈!你和‘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嘎?和他妈妈长得一样?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儿子!”威廉母鸡在这时从一堆孩子里跑过来,微微气喘地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当即笑靥如花地迎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爸爸!”   “哎哟喂,我儿子真乖!”威廉揉了把他的脸蛋,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才走到夏晓北的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怎样?我儿子!和我一样帅气逼人懂礼貌吧?”   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并排摆在面前,不说其他,就是那对蓝色的眸子,乍看之下简直一模一样!   夏晓北眨巴眨巴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小男孩,磕磕巴巴地反问威廉道:“你、你、你儿子?!”   威廉耸耸肩,又点了点头,对小男孩道:“来,儿子,再喊一声!”   小男孩高声的一句“爸爸”紧随其后蹦入夏晓北的耳中,震惊得险些从石椅上一个趔趄滑下去。   而这个趔趄才稳住,只听那小男孩再次对着夏晓北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妈妈!”   “眼力劲真好!喊得也响亮!”威廉笑意浓浓地在小男孩的脸蛋上吧唧了一大口,夸奖道。   夏晓北吓得当即从石椅上一跳而起,指着威廉的鼻尖尖叫:“谁是他妈妈!别乱喊!”   眼瞧着她一副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威廉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随即轻笑一声,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蛋:“小康,北北妈妈翻脸不认人。”   夏晓北赶脚自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憋了两秒之后,终于破口大骂:“威廉泥垢了!”   而她的暴怒也令威廉哈哈哈地放声大笑几下,将她拉过重新坐回自己身旁:“开个玩笑罢了,行了,你看把孩子都吓坏了。”   “……”为毛后半句话还是这么有歧义!还有!这个叫小康的孩子哪里有被吓到?!夏晓北努力地稳下心绪,深呼吸两口,“这孩子究竟谁啊?”   威廉拨了拨小康额前的碎发,淡淡道:“说过了,我儿子。”   这次的口吻分明很认真,认真得夏晓北愣怔住。威廉把小康从自己腿上放下,小康小跑着加入了孩子们的行列后,他才回过头来继续解释道:“我领养的儿子。”   好吧,事情总算合理了一些。   夏晓北舒了口气,“那眼睛长得和你还真是很像!”   方才仔细观察了之后,夏晓北还是看出区别了——威廉的眼睛是蓝褐色,而小康的眼睛才是比较纯正的宝石蓝。   威廉勾了勾唇:“是啊,所以觉得有缘,就领养下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夏晓北不解,“梁小姐好像告诉过我,你十多年没回国了,小康的年龄看起来怎么也该是你在法国时领养的吧?”   “她又不是对我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威廉朝孩子们挥了挥手,“我和这家孤儿院的院长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时不时会给我传送一些孤儿院的资料。小康是在五年前被送来的,看到他的蓝眼睛,院长也觉得很有缘。”   “不会真的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夏晓北禁不住掩嘴笑着戏谑道。   两人年龄差得大,除了眼睛的颜色之外更没有其它相像之处,所以只是一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威廉竟是状似自嘲地回道:“也许还真有可能。”   闻言,夏晓北不禁怔了怔——不仅是因为第一次在威廉的身上看到自嘲,更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两年,但对他艺术家以外的身份和私事,貌似一直都没有了解过,只知道他和梁小姐同父异母。   难道……这家孤儿院对他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难道……他今天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讲述一通他的撒狗血身世奇谜?   才这么想着,威廉就开口了,主题却不是他自己,而是小康:“五年了,这次回国我才有机会和他见上面。不愧是我的儿子,没让我失望,和我一样英俊聪明!”   夏晓北直接无视他的自恋与臭屁,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把他一起带去法国吗?”   未及他回答,有个孤儿院的护理人员走了过来:“威廉先生,你来得正好,昨天有个额孩子玩捉迷藏躲到你画室里头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你要不去看一看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张姐!”威廉笑眯眯地回道:“我等下进去。”   “你在这里有画室?”夏晓北很是惊讶。   “你那是什么语气?在这里有画室很奇怪吗?”威廉翻了她一个白眼。   不是奇怪,只是……他还是真是狡兔三窟。何况,她明明已好久没见过他亲自操刀动笔了,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偶尔来这里给孩子们画点东西,院长就专门给我腾了个房间。”威廉懒懒地解释着站起身来。   夏晓北跟着他站起身来,随即便听他道:“就不带你去参观了,反正都是那些东西。你先自己找乐子,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等夏晓北的回应,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切,不看就不看,免得又看到什么血脉贲张春宫图。她可没忘记初到法国的时候,有一回不小心在他的画室里看到的裸女画,还是呈一个系列的,各种搔首弄姿,全部都是他曾猎过的艳色。   他走了,夏晓北也没有去找其他乐子,依旧坐在石椅上等。许是见她只有一个人,没一会儿,几个孩子跑过来把她拉过去一起玩。小朋友的热情她自是不愿意拂,何况这种季节坐久了容易冻脚,还不如跑跑跳跳暖暖身。   只是,当起老鹰没多久,夏晓北就后悔自己的决定了——想她一个大人的体力,竟是比不过这群孩子,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小鸡没抓到一只,自己反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蹲在地上起不来,还被孩子们围观着嘲笑。   囧,实在是太囧了!   夏晓北忿忿然地朝他们做了鬼脸——摆明了欺负人!一群小屁孩!再也无法同他们愉快地玩耍了!   喘着气走回石椅重重地坐下,才发现小康跟在她后头,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看见他,夏晓北才想起来,威廉的“去去就来”去得也忒久了些。   途中拐去上厕所掉进去了吗?   “小康,你知道你威廉爸爸的画室在哪里吗?”   小康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夏晓北站起身来,对他伸出了手。   她这一伸手,小康并没有马上接,而是颇为茫然地仰脸盯着她,盯得夏晓北很是尴尬,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令他心生抵触。   正准备缩回手时,小康抓住了她的手掌,咧开嘴冲她笑得开怀:“好的,妈妈。”   夏晓北额上顿时下来三条黑线,试图跟他商量道:“喊我晓北阿姨好不好?我不是你的妈妈,等你威廉爸爸娶了媳妇,你就有妈妈了。”   然而,小康似乎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拉着夏晓北朝前走。   两人手牵着手才走出没几步,夏晓北便看见有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走来,未及她惊诧,冰渣子脸就着大长腿的优势当先走到她面前停住不爽地问:“出关了?”   与其说是问,在夏晓北听来,不如说是质问更恰当,且言外之意明显就是“你既然出关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   心中了然,夏晓北嘴上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个:“嗯。”   话音落下,宋以朗的脸果然比方才又冷了两分,眼瞧着他的唇瓣动了动似乎要说话,小康在这时忽然拉了拉夏晓北的手插话道:“妈妈,不是说要去找威廉爸爸吗?”   “……”   一语出,夏晓北的心脏猛地被提到半空,下意识地去看宋以朗。   宋以朗显然愣怔住,盯着小康打量了两下,再扫过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最后才重新将视线落回夏晓北脸上,眉头拧成了山:“夏晓北,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儿子?”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关键字眼,黑沉着脸阴恻恻地反问:“威廉爸爸?”   “可不是!威廉开的玩笑!我现在就是要找他算账去的!”夏晓北嘿嘿嘿地笑,转口问道:“你呢?我还没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宋以朗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小康的蓝眼睛,兀自猜测着:“那个外国佬原来藏着个儿子?”   还在纠结吗?夏晓北有些想笑,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挽住他的臂弯:“喂,你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的?”   宋以朗轻飘飘睨了一眼她这个自然而然又彰显亲昵的举动,舒缓开来脸,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除了那个外国佬,还有谁能够告诉我你的去向?”   “威廉?他让你过来的?”夏晓北狐疑地蹙了蹙眉——威廉和宋以朗向来互看不对眼,她以为既然今天威廉特意单独带她出来,是不会希望有宋以朗在场的。   “嗯。”宋以朗略微别扭地应道:“他说他有事要先走,让我过来接你回酒店。”   夏晓北的脚步应声停了下来:“他走了?”   不是说去画室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可能是临时有事,所以就走了吧。”宋以朗猜测道,随即环视了一圈孤儿院,皱眉问:“他带你来孤儿院干什么?”   “不知道。”夏晓北耸耸肩,瞥了一眼小康,“可能是带我来看他儿子的吧!”   说着,夏晓北弯腰对小康道:“你的威廉爸爸好像已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你先回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吧!”   听罢,小康并未多加吵闹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却是在临走前不忘挥挥手喊了一句:“妈妈再见!”   呃……   夏晓北无奈扶额——威廉究竟是给他灌注了怎样根深蒂固的概念……   “夏晓北,你很享受他这么喊你吗……”   对于他阴阳怪调的问话,夏晓北选择了自动屏蔽,翘了翘唇角反问:“你不觉得他很乖吗?”   不觉得……外国佬的孩子乖不乖关他什么事……   宋以朗悄然腹诽,紧接着便听夏晓北继续咕哝道:“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也能乖一点,太调皮了总是不好教育的……”   心里霎时因为她的话涌上来一阵喜悦,宋以朗拉住了她的手:“走吧,既然都考虑到孩子乖不乖的问题,那我们更该早点回去。”   夏晓北倒一时没多加细想他的话,两人坐上车开出孤儿院所在的分叉路时,迎面有救护车往这个方向开过来。   而不知怎的,她的眼皮猛地跳了跳。      心,此生不渝 第135章 我的我做主      “怎么了吗?”见她心神不宁地向后张望,宋以朗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就是眼皮突然跳得厉害。”夏晓北回过神来,轻轻扯了扯嘴角。   宋以朗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你眯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行啦,没事儿,你专心开车吧!”夏晓北拍了拍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就要收回去时,宋以朗蓦地空出一只手来反握住,抓着她的掌心覆在他的腿上轻轻地摩挲。   偏头看着他侧脸微翘的唇线,夏晓北笑了笑,沉吟片刻,开口道:“今晚回家一趟吧。”   一语出,宋以朗诧异得险些急刹车,本想问她怎么突然要回家,但心思流转之后,终只是回了个“好”字。   要回家是好事,还管原因干什么……   两人都没有下厨房的打算,于是一致同意在外头吃了饭才回去。   自从跟着夏晓北住进酒店之后,宋以朗自己也鲜少回家,虽然还是有阿姨定期来打扫,但进门的一瞬间,还是感觉空气里满是尘土和冰凉,没有半丝人气。   时隔两年重新跨进这栋房子,夏晓北也理不清楚心底隐隐氤氲起来的究竟是什么情绪,首先回想起来的只是那一天,自己是如何拖着行李箱从这里走出去。   彼时,那一走,仿佛走出一座关押自己三年多的牢笼;如今,看着一模一样的家具摆设,时光的流逝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物是人未非,她只觉得,其实将这里比作牢笼,完全不是真心话。   对宋以朗的爱有多深,对这里的留恋就有多深;对宋以朗的思念有多浓,对重回这里的渴望就有多浓----这才是无法自欺欺人的真心话。   静静地在厅里转了一圈,每一处都有一段回忆涌上来,涌上来之后,夏晓北便发现,那段自以为一厢情愿爱着宋以朗的日子,逗比得令她自己都想自嘲。   情不自禁翘了翘唇角,夏晓北继续朝楼上走,中途回头瞥了一眼宋以朗:“我突击检查一下,你是不是背着我金屋藏娇了。”   宋以朗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跟着她身后,神情温柔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径直走进两人的卧室,依旧和她当年离开时别无二样,连床上被单的款式都没有变化。指尖在各处触划而过,最后停在梳妆台前。   宋以朗沉默地走上前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语声含笑:“看到了吗?我藏的娇。”   他的眼睛分明看着镜子里的她。夏晓北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胶着,嘿嘿地笑了两下:“看到了,原来如此这般美艳动人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宋以朗颇为鄙夷地轻嗤一声,“给你点颜色,你真开起染坊?夸自己一点不知羞。”   夏晓北转过身来双手捧住他的脸使劲压得变了形,恶狠狠地道:“人艰不拆!”   “何必呢?睁着眼睛说瞎话。”宋以朗拂下她捣乱的手,“反正有我看上你,你此生已圆满,好不好看都无所谓了。”   刚说她夸自己不知羞,他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是在鼓励我成为黄脸婆,好给你出去偷腥的正当借口吗?”夏晓北的手臂顺势搭在他的肩上,悠悠地摇摇晃晃。   宋以朗的手臂箍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两分,略一眯眼,“还没找你算账。好肥的胆子,趁我发烧神智不清时采了我的阳。”   “呸!”他的措辞让夏晓北不禁红了脸,欲盖弥彰地淬了他一口,“别把你的春梦赖在我头上!”   “还敢提春梦?”宋以朗挑了挑眉,“要不要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下来给你看看,看看我肩膀上那一大口是被谁给咬的?”   某些情难自控的画面乱入到脑中,夏晓北的耳根子一如既往地不烧,别开脸去反驳道:“分明是你自己,脑子里尽装着那些像屎一样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连生病的时候都----”   “像屎一样不干净?”宋以朗打断她,凑到她耳畔别有意味地嘻声道:“你在说你自己是屎吗?”   夏晓北顿时窘住,嗔了他一眼----他的话比从前多,更比以前直白,但这份无赖劲儿,她是真不懂,究竟从哪学来的。   唔……好像最有可能是被joe耳濡目染了吧?   不过,这种带点无赖的情话,为毛听起来既顺耳又顺心?   而瞥见夏晓北傻乎乎地瞎乐,宋以朗心情愉悦的同时亦在暗忖----joe所教授的那些招数还是蛮管用的。反正都不是假话,既然她爱听,那他偶尔说一说也无妨。她一傻乐,防御能力就降低,那么他趁机提出的要求,通过率就会更大些吧?   思及此,宋以朗趁热打铁,佯装无意地摸了摸她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冰?冷了吧?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把家里的空调温度再调高一些。”   欸?是吗?她怎么觉得蛮暖和的?   还没等她细想,宋以朗就不容置否地将她推进洗浴室里。   安排好夏晓北,宋以朗“贤惠”地将卧室的床收拾了一通,才想起来,自己也是要洗澡的,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着实浪费时间,他干脆收拾了衣物,去了楼下。   他走后没多久,浴室里的夏晓北发现方才被宋以朗催得急,她根本就没来得及收拾换洗衣物进来。   本是想要宋以朗帮她递进来,结果唤了两声没人应她,狐疑地探头出来查看,才发现卧室里压根没人,无奈之下,她只得裹了浴巾出来自己找。   翻看自己的衣柜时,夏晓北再次窘了----她当初走的时候,貌似把衣服都带走了,如今衣柜里压根就空空如也嘛。   犹豫之下,她转而走去了宋以朗的衣帽间。   一方面担心夏晓北出来时寻他不着,另一方面……他的醉翁之意本就不在酒,是以,宋以朗的这个澡洗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等他匆匆忙忙回房间时,不见夏晓北的人,还是听见衣帽间里有关柜门的动静,他才走了进去。   而一走进去,便看到一抹纤细的背影套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手上抓着睡裤往上套,宋以朗只来得及惊鸿一瞥她腿上洁白的肌肤,夏晓北就穿好衣物。   “怎么穿我的衣服?”捺下一点点的躁动,宋以朗朝她走过去。   夏晓北应声回头,无奈地耸耸肩:“我的衣柜是空的,没办法。”   才说完,只见宋以朗忽然在她面前蹲下,夏晓北瞬间愣怔住,等她回过神来时,宋以朗已帮她把过长的裤腿卷好,随即站起身来,一边帮她卷袖子,一边皱眉道:“太大了,穿着像个邋遢鬼。”   “不是你说,反正有你看上我,我此生已圆满,好不好看都无所谓了吗?”夏晓北嬉笑着反呛他,宋以朗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是,连joe都说,我是个收容站。”   “这个比喻一点都不好。”夏晓北环上他的脖颈,“收容站可是什么东西都收的……”   “你是在暗示什么?”宋以朗明知故问,随即摸了摸下巴:“总得做点什么,让我觉得你值得我只收容你一个人……”   “你又在暗示什么?”夏晓北呵呵地干笑两下,松开手随口道:“自己撸,我有事忙。”   直白而不雅非常的字眼当即让宋以朗冷下脸:“夏晓北,你上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夏晓北已然对自己的一时口快暗暗咬舌,见情况不对,立马跑路。   见她往外走,宋以朗也不在纠结那个问题,忙不迭紧随其后,皱着眉头问:“有什么事情,不能缓一缓再忙吗?”   夏晓北回头瞟了他一眼,“就是上我的工作室里找点东西。”   宋以朗应声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去欲图阻止她,而夏晓北的手已转开门的把手,戏谑道:“你不会因为我不在,就把我的工作室给撤了吧?”   话音刚落下,门就打开,夏晓北亦因眼前的场景而怔在原地。   房间重新装修过,天花板、墙面、地毯,均是明快的色调,所有的婴儿用品一应俱全,且备齐两份,一份红色系,一份蓝色系,最醒目的是地上还有一副木马玩具尚未组装好。   愣怔间,门“砰”地一下关上,宋以朗整个人挡在门前,面带窘意地垂下目光,淡淡地解释道:“一个人在家没什么消遣,所以就买了些东西回家摆弄。刚好有空,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宋以朗……”沉默了半晌,夏晓北能从喉咙里吐出的字眼,也只有如此哽咽地唤出他的名字。   他是在愧疚呀,愧疚当年没能挽留住那个孩子。   当年不明真相时,虽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可她怎么也无法不去怨他,怨他的狠心,怨他的薄情。而今时过境迁,两人彼此坦诚心意,那件事自然早就释怀,却没想到,这两年来,他所承受的,原来比她多这么多。   “不要这么看我。”宋以朗缓缓地勾出一抹弧,伸出拇指压了压她眼角的湿意,“这是我----”   “这是我们以后的婴儿房对不对?”夏晓北俏声打断了他没有说完的话,拉开他的阻拦,再次打开门走了进去。   宋以朗怔了怔,看着她饶有意味地到处参观,最后坐在地上的木马前,一脸茫然地问他:“这个该怎么装?”   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宋以朗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还是我来吧,省得你不小心把我之前装好的也给拆了。”   闻言,夏晓北不满地撇撇嘴:“明明是你的手比较笨好伐?上回的纸粘土公仔,也不知道是谁----”   未完的嘲笑因为他轻飘飘的一个眼皮子戛然而止,夏晓北捂住嘴,表示自己不再多言后,宋以朗才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根本没有看说明书,他的动作虽然不算快,但是很仔细稳妥,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将木马呈现,顷刻,夏晓北开口问:“你这样买两份,会不会太浪费了?多出来的一份,以后该怎么处理?”   宋以朗没有抬头,不以为意地道:“怎么会浪费?终归会用到的。”   夏晓北当即吓了一吓,下意识地反问:“你打算生两个?!”   见宋以朗摇头,夏晓北正欲松口气,紧接着便听他继续道:“能生几个生几个。”   擦!当她是母猪吗?   夏晓北哼哼喃喃道:“我的肚皮,我自己做主……”   怎料,宋以朗接着她的话冷不防冒出一句:“我的精子我做主。”   夏晓北:“……”他说话真的是越来越……没节操了……   宋以朗倒似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话中的轻佻,将组装好的木马摆正,伸手一拨,它便在夏晓北面前摇摇晃晃。   “走吧,不是说要找东西?你原本留在这里头的书,都搬去我的书房了。”宋以朗站起身来,对依旧坐着的夏晓北伸出手。   却见夏晓北眼神略微涣散地盯着晃动的小木马,犹豫着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我生不出来呢?”   自从知道自己是不易受孕的体质之后,她就担心过这个问题,加上当年流产带来的影响……不怪她隐隐忧虑。   “万一,我真的生不出来呢……”夏晓北再次重复了一遍问话,目光地盯着他。   宋以朗凝着黑沉的目光与她静默地对视,少顷,状似无奈地叹口气,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会生不出来?难道……你觉得我不够努力吗?”   原本略微伤感的氛围,被他别有意味的话一下带进令人语噎的地步,就是在夏晓北语噎的时候,宋以朗饱含笑意的醇厚嗓音继续传进她的耳中:“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再努力一把?”   “流氓!”夏晓北又羞又臊地从他怀中离开,当先站起身来,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立刻大步快速地走出去。   宋以朗勾着唇角,掩下眼底的一抹深,跟在她身后往书房走。   夏晓北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回头向宋以朗要手机:“我得告诉威廉我今晚不回去。”   “回你自己的家,还需要跟他报备?”宋以朗黑着脸冷哼一声,不理会夏晓北,兀自进了卧室。   夏晓北以为他的傲娇病又犯了,正准备下楼去打家里的固话时,宋以朗很快就从卧室走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机递给她,没好气地道:“就在这里打,开扬声器。”   “……”夏晓北很是无语,抱着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转身下楼,独留宋以朗呆愣在原地,手尚处于滞空状态,脸色……特别难看。   顷刻,等他下楼去寻夏晓北时,她刚刚挂下电话,表情狐疑地咕哝:“奇怪,干嘛关机?”   “要么手机没电,要么不想别人打扰。”宋以朗不咸不淡地插话进来帮忙解释,随即抬腕看了看表,“都这个时间点了,既然是他让我去接你,肯定也猜得到,你现在十有八九和我呆一起。他都不担心你,你反而担心他。”   前一句表明了他在为她的智商捉急,而最后一句分明又溢出了一股子醋味儿,夏晓北不知该恼还是还笑,终只是咧了咧嘴,上楼去了书房。   正如之前所说,家里的书房专属于宋以朗,早年时别说进来了,就是瞄都不让瞄一下。如今竟是他主动领她进来,待遇的差别真真是极大的。   不过,除了依然书很多,且走他一贯崇尚的简约有致风格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殊之处。   宋以朗已走到一个书柜前,从里面翻出了一叠书:“你说的就是这几本吧?”   从她的工作室整理过来时,他翻过几眼,貌似都是介绍配色方案和工艺材料的。   见夏晓北点点头,他又帮忙把它们搬到书桌前,随即对夏晓北拍了拍豪华的沙发椅:“过来坐这边吧!电脑也在这,方便你用。”   夏晓北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径直走过去重重地坐下,向后仰面与宋以朗俯视的眸子对上,故作夸张地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坐上你的帝王宝座。”   宋以朗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动作快一点,我给你的底线是十一点半,再迟,我就直接扛你回去。”   “行了行了,你好啰嗦……”夏晓北推开他的手:“省着点力气来扛我,你先去休息吧!”   宋以朗对于被她嫌弃的“啰嗦”两个字用皱眉来表达了不满,而对于最后的“先去休息”,更是一口闷气堵在心口,不爽快地回卧室。   他走之后,夏晓北便开始翻阅资料。   这些书都是她以前收集的,当初还在杂志社工作,只是兴致上来时看一看,偶尔在上头做做笔记,隐约记得,有点东西貌似对她接下来制成品有些用处,所以今晚才特意回来一趟的。   许是她过于认真没察觉到动静,等她无意间再抬头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宋以朗竟是又过来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正对着的地毯上,背靠书架看书。   夏晓北将手肘撑在书桌上支着脑袋歪脸,笑而不语地注视着他,倏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个场景:“那本黄书还在吗?”   宋以朗闻声抬头,不答反问:“吵到你了?”   他一说这句话,更是让夏晓北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因为这调换过来的角色而笑出声,笑得宋以朗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夏晓北顿了顿,接他的上一个问题回答:“你又没有翻来翻去,怎么会吵到我?”   闻言,宋以朗怔了怔,随即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也是禁不住笑了笑。   而夏晓北在这时想起来一个很认真的问题:“宋以朗,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宋以朗挑了挑眉:“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吗?”   “……”好!算他狠!夏晓北忿然,干脆端直坐正,收回自己的目光。   而两三秒的安静之后,宋以朗低沉的嗓音缓缓传出:“夏晓北,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重新开始?”   “什么意思?”夏晓北困惑地蹙了蹙眉。   重新开始?   他们现在不够好吗?   虽然是结了婚之后才爱上对方的,但最近,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甜蜜幸福,算是补回了婚前该有的热恋缠情。   宋以朗眼底笑意深刻,定定地凝视着她,沉默少顷,摇了摇头,然后合上书站起身朝她走来:“时间到,回房,休息。”   “欸欸欸?怎么这么快?”   惊呼间,夏晓北已然被宋以朗拉起:“自己走,还是我扛你走?”   其实……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其实她更想被他扛着走……   于是,只是这么犹豫间的一顿而已,下一瞬,天旋地转之后,身体一轻,她如愿地被宋以朗一声不吭地扛在了肩头。   当然,赶在自己在床上安全着陆之前,夏晓北先一步敛起自己的笑意,忙不迭钻进被窝里,打着呵欠道:“晚安!”   眼瞧着她一副生怕被他抓着做运动的架势,宋以朗略一眯眼,紧随其后上了床,关了台灯,手臂便窸窸窣窣地环了过去。   他的身体一贴上来,夏晓北心中当即一抖,等了几分钟并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才稍稍放下心来。   黑暗中,宋以朗的轻笑近在耳畔:“睡吧,闭关这么多天,应该很伤神。”   “嗯……”夏晓北软糯地应着,安心地翻过身来埋进他的怀抱里。   “夏晓北。”   “嗯?”   “记得每天按时吃药。我们一定能顺利生出健健康康的宝宝。”   “好。”   ……   一夜安安稳稳地过去,第二天早上,宋以朗是被闹铃吵醒的,一睁眼发现怀里抱着的是个枕头,他怔了怔,才去拿自己的手机。   而当看到夏晓北贴在他手机上的便利贴时,宋以朗彻底后悔昨晚放过她了----她竟然又要消失半个月!      心,此生不渝 第136章 小别蜜意      一早从家里偷偷溜回酒店,夏晓北才发现威廉和她一样一夜未归。试图打电话找他,手机却依旧处于关机状态。因为已和作坊的人约定好,夏晓北赶不及告知威廉,只给他留了便条,兀自匆匆忙忙地“下乡”去了。   她这次一走,真的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以前还能问威廉,如今,宋以朗只能时时刻刻踹着手机,企盼着她良心发现能够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   然而事实证明,宋以朗高估了夏晓北的良心。   数着日子过到了第十一天,宋以朗没有等回来夏晓北,倒是在早上出门上班时,碰到了威廉。   他正在按密码,眼角余光察觉到宋以朗的存在时自然而然地偏过头来。   瞅见他浮着虚气的脸色,宋以朗心底禁不住一动。   威廉自是将宋以朗的诧异看在眼中,面上仍然保持着那副不羁的神情,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下,打开门。   “孤儿院之后,忙到现在才回来?”   听到宋以朗的问话,威廉停下脚步,单手倚在门框上,挑了挑眉:“怎么了?”   “夏晓北没找到你人,让我替她告诉你,她这半个月都不在。”既然问出口了,他也只能诌来这个理由。   威廉并未马上接口,沉默片刻后淡淡地应道:“我知道了。”   回应得很随意,说完他就关上门。   宋以朗眯眼盯了两秒,继续走自己的路。   门内,威廉静静地站立在玄关,长久的一片沉寂,沉寂得全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只有蓝褐色的眸子似乎在透过空无一人的房间,望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半晌,他慢慢地踱步去厨房,一眼看见夏晓北粘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又上那个女人的闺所乐度**了?。帮我盯着点复赛的通知,等我把出战作品带回来!”   娟秀的笔记,扫过每一个字时,脑海里都能浮出所对应的她的表情。而他的脸皮,终于因此扯出这些天来的第一抹笑容。   小心翼翼地将便利贴折了一折,放进皮夹里。随即,他转身回房间换身衣服,又出了门。   ……   这一边,宋以朗刚抵达公司,秘书就告诉他有来自律师的电话。   “接进来。”眉尾一挑,宋以朗迈进办公室里,接起桌上的电话。   “宋总,你要的东西已拟好给你寄过去了,差不多该送到了。你看一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修改的内容,及时告诉我。”   吴律师的话说完时,anne恰好敲门进来。看见宋以朗在打电话,她晃了晃手里的快递,轻声道:“宋总,律师事务所寄来的。”   宋以朗点了点头,伸出手接过,对电话里的吴律师说:“刚刚拿到手,麻烦吴律师了,等我看过之后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准备拆开快递时,发现anne还在,宋以朗滞了滞动作,“还有什么事?”   “还是关于新产品外包装的方案。”anne踌躇着神色提醒,“已一拖再拖,这样下去,恐怕会耽搁之前预计好的上市时间,影响效果。”   闻言,宋以朗不以为意:“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宋总有决断了?”anne不解地问:“既然有决断,为什么不通知下去呢?和设计师接洽、商谈再到签合同,要花费不少时间吧?”   宋以朗笑了笑:“不着急,我有安排,放心吧。”   他的话说得别有意味,连笑容都带进了眼底,看得anne心下狐疑,狐疑间,便见宋以朗很快敛起神色:“好了,没事先出去吧。”   “是的,宋总。”anne应着,出去前,正瞄见宋以朗盯着快递里的文件,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   晚上有场饭局。原本这种场合陪宋以朗出席的该是joe,但他再次被派遣去代替宋以朗出差,是以换成了anne。   多是生意场上的几个旧识聚在一起,难免多喝了两杯。散席之后由司机开车送回去,宋以朗坐在后座眯着眼假寐,中途睁眼时,才看到anne坐在旁侧。   微醺间,宋以朗一时也没太在意位置的不妥,倒是想起方才她在席间的表现,开口道:“没想到你的酒量那么好。”   看似柔柔弱弱的一个女人,几两二锅头下肚竟也淡定如常,别说其他人,就是宋以朗亦小有惊讶暗暗咋舌。   哪里像夏晓北,完全不胜酒力,稍稍喝一点,就能耍酒疯……   本盯着窗外的anne闻声转过头来时,眸光霎时微微闪动——他闭着眼睛仰面靠着椅背,窗外渗进来的霓虹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衬着唇角那抹毫不遮掩的笑容,呈现出难得一见的懒散与迷人。   默了许久,anne才接话道:“都是大学时锻炼出来的。不论是学生会的工作,还是在其他公司的实习,酒量好也算是一种优势。”   “嗯,确实,关键时候,酒量确实很重要……”宋以朗其实深以为然,但因着“耍酒疯”三个字进而回忆开来更多关于夏晓北的画面,所以嗓音随着思绪听起来有些低,低而飘。   飘过之后,是一阵安静。少顷,在anne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又听他的声音继续传出:“虽说是优势,但如果没有必要,能推的还是推掉。女人总是不必太逞强。”   说话的时候,宋以朗暗恼的是夏晓北忙于比赛而冷落他。倒不是说夏晓北逞强,真要论起来,她和逞强一点都扯不上关系。   以前的她知足常乐胸无大志,不会主动去争取,当然和逞强不搭竿。然,即便是现在的她,顶多也就算是在刚柔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并非强求之人,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剩下的则随缘随性。   很好。   这样的她,他很喜欢。   思忖间,他脸上的线条随之益发柔和,anne不由晃了晃眼,更是因为他的话而漾了漾心波。   车子在这时停了下来,前头司机的提醒,anne回过神来,下车前,不小心将宋以朗放在一旁的几份文件推落。   “不好意思。”俯身下去捡时,她的手在夹杂其中的一份文件上滞住——是早上律师事务所寄来的……   抬眼去看宋以朗,见他依旧闭目养神,她心中一顿,鬼斧神差地迅速抽出里头的东西瞄了一眼。   瞥见的也只是几个字而已,却足以令她心生诧异,只是再起身时,她已然从容自若地将文件放回原位:“宋总,我先走了。”   “嗯。”宋以朗淡淡地应了一声。   anne下车关上车门,目送着车子的远去,眼底闪烁不停。   ……   回到酒店,倦意和酒劲都上来,宋以朗并未察觉到玄关处多了一双鞋,随手将文件丢在茶几桌上,一路走进房间,仰面直接朝床上躺去。   怎料这一躺,背上蓦地压到一具身体,许是被他压得疼,还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惊得宋以朗当即跳起,随后看到鼓起的被窝动了动,一只手臂半遮半掩地伸了出来。   拉开被子后,正看到夏晓北因窜进去的冷空气而瑟缩了身体,重新抓回被子,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宋以朗惊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声音,夏晓北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却是比宋以朗还不解:“你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的房间,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宋以朗皱了皱眉,半是抱怨半是斥责道:“睡觉前不会先开空调吗?”   “你的房间?”夏晓北环视了一圈身周,然后无奈地缩回去——两人的住处挨太近,她回来的时候很困,也没太注意,摁了密码进来,找到房间,睡衣都来不及换,脱了外套就躺上床,哪里想到原来竟是跑到他这边来了。   宋以朗开了空调走回来,坐在床边伏身凑在她跟前,语气威严:“提前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乍听之下是在表达不满,可蕴着的分明是浓浓的惊喜和高兴,夏晓北当然听出来了,却是拍出掌心一把拂开他的脸,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让开,满嘴酒气……”   被嫌弃了?   宋以朗挑了挑眉尾,非但不闪开,反而往她唇边凑。   他凑,她便躲,她躲,他便继续凑,无奈之下,夏晓北干脆用被子罩住他的脑袋。   拂开被子后,发现她竟是翻了个身继续安然地睡,宋以朗舒缓了唇线,不再故意捣蛋,抓过她的手在自己的唇上印了印,“你的参赛作品完成了?”   “嗯……”夏晓北细若蚊蝇地从鼻子里哼个字出来。   宋以朗确认着问:“提前完工了?不会只是暂时回来一个晚上吧?”   “不……”马上就要陷入深度睡眠,连后头的一个“是”字都吞没在了喉咙里。   宋以朗有些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脱了衣服走去浴室。   不久之后,睡梦中的夏晓北依稀感觉有一具滚烫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手掌沿着她的腰际慢慢地往上摸,顺势撩起她的衣服,然后将她翻过身来时,把她的衣服从头上剥了出去。   夏晓北并未睁眼,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环住他的腰,窝进他熟悉的怀抱里。   头顶上传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同时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背上慢慢划动,停留在她的心背处解开扣子,紧接着,她胸口的束缚骤然一松。   总算察觉到危险的预兆,夏晓北条件反射地翻身准备逃离到另一边去时,腰上先一步被他的长臂箍住捞回来,随即,胸口上传出湿滑的触感和微痒的轻咬。   “……让开……”夏晓北不满地咕哝,用手去推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也不知是她的力气太小还是宋以朗太执着,推了半天,他的脑袋没推走,她的身体倒是因为他的摆弄通了电流,渐渐就不推了。   她不推,对宋以朗来说简直等同于默许,不再耐着性子徐徐图进。   突然嵌入陡然让夏晓北清醒过来,哪里还有什么睡意,一睁眼就看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宋以朗对她志得意满地笑。   笑个屁啊!   本是循着以往的验,晓得他向来很懂得温柔的前戏,夏晓北才由着他,谁知道十多天不见而已,他就退化到了解放前!   “你出去!”夏晓北怒了。   宋以朗从进去后本是停在那不动等着她适应,反而是夏晓北这么一激动,瞬间将他绞紧,忍不住“嘶”了一声,忙不迭吻着安抚她:“你累的话就继续休息不要动,我动就可以了。”   夏晓北:“……”哄三岁小孩吗?!他动了,她还怎么休息?!   眼瞧着她似乎还要推搡,宋以朗忙不迭主动出击,手掌更是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熟稔地点着她各个敏感点的火苗。   自是禁不住他如此挑逗,夏晓北很快就软成一滩水,这一离开,她便感觉心头落了空,盈着雾气蒙蒙的眸子颇为委屈地盯着他看。   宋以朗本就不是故意逗她,此刻察觉到她总算和他一样有了需求,且身体的状况已然比方才更润泽,他愈加干劲十足。   夏晓北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多,进入状态的宋以朗已然停不下来,开始了全力以赴的攻城略地。她亦渐渐没了抵抗力,任由他为所欲为。   这样的放纵,引来他越来越过分,夏晓北在他的大刀阔斧之下完全没了思绪,像只小舟,随着他吹来的风向而飘飘荡荡,直至疲惫诱来她汹涌的睡意。   宋以朗也没想到,难得一次的缠绵最后竟演变成他单方面的激情,自尊心大受打击,本想狠心弄醒她。但想了想,是他自己明知她的困意还纠缠,心底的恼怒便化作了愧疚和心软,瞅着大概差不多,便收了尾,抱着她进浴室清洗,然后才搂着她睡过去。   夏晓北凌晨醒过来的时候,尚有点不明状况,下意识地抬头时,恰好撞上宋以朗的下巴。   “醒了?”宋以朗懒懒动了动,掌心在她光洁的背上摩挲了两下。   “嗯……”夏晓北应着,凑到他唇边,本欲嗅嗅他的酒气是否还在,宋以朗却是趁机凑上来,含住她的唇瓣,细细地吻,吻得她晕晕乎乎后,才适时停了下来,免得又擦枪走火。   夏晓北喘了会儿气后,才听宋以朗道:“放心,我没有醉。”——只是借着醺意办事罢了。   “我担心的又不是这个。”夏晓北抵在他胸前,“你的酒气里,还染着女人的香水味。”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洗澡,好给你留下证据。”   夏晓北用噗嗤一笑来结束这个玩笑,紧接着却听宋以朗认真地解释道:“应该是饭局上其他人的女伴身上的香水。要么,就是anne了。”   “anne?就是上回来这里找你办公的那个人?”   “嗯。”宋以朗抓着她的手把玩。   “她到底是谁?”   “怎么了?”宋以朗听出她语气中略微带着的煞有介事,轻笑道:“还说没吃醋?不过是我的助理罢了,倒劳烦你好奇她的身份了。”   宋以朗还在一根根地掰着她的手指,继续解释道:“这两年事情比以前更多了,joe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多聘了一个anne进来,处事利索效率高,也不像joe爱多嘴。”   joe要是知道自家老板又在背后埋汰他多嘴,该会伤心好一阵吧。   夏晓北转了转眼珠子,戏谑道:“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嘛。”   “别故意瞎扯。”宋以朗应声轻拧了一把她的腰,“倒是你,下次再敢一声不吭地玩失踪,看我怎么惩罚你!”   “惩罚”两个字被他咬得别有意味,夏晓北咧嘴笑了笑,“不会了,接下来只要等比赛通知就可以了。”   这么一提,夏晓北才想起,自己回来后进错门,还没来得及问威廉初赛的结果。   宋以朗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起威廉的,皱了皱眉,犹豫着道:“那个外国佬好像也是昨天早上才回来酒店的。”   “他这些天也不在?”因为诧异,夏晓北又是下意识地抬头,不无意外地撞上他的下巴。   宋以朗又轻拧了一把她的腰,幽幽着嗓音道:“在我面前为其他男人而激动,真是不知死活。”   夏晓北嘿嘿了两下,摸了摸他的下巴,受到安抚的宋以朗这才继续道:“应该是的,反正我在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隔壁有人出入。还有——”   顿了顿,心思盘旋了两下,宋以朗还是说出口:“他的脸色貌似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夏晓北想起的是他之前一次布满血丝的眸子,声音难免带上了一丝忧虑。   见她半晌无声若有所思,肯定是在想着威廉的事,宋以朗顿时冷了脸,再次轻拧了一把她的腰,别有意味地道:“还有精力关心其他人……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   “哎呀喂,好困啊,我睡了!”   他的话没说完,夏晓北就连打好几个哈欠,翻过身背对着他,打起了“呼噜”。   本就只是玩笑话,宋以朗勾了勾唇,重新将她抓回自己的怀里,两人均在各自的嘴角轻翘中,逐渐平缓了呼吸。   ……   “嗯哼——”   安安静静地享受完久违的二人早餐之后,宋以朗忽然刻意地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夏晓北把盘子端进厨房后走出来,看到宋以朗站在玄关处,一身利落的西装,独独剩下领结还散着——意图十分明确。   夏晓北眯着眉眼走到他面前,一边帮他打着领带,一边嘲笑道:“娇气!”   宋以朗的心思全在她灵活的手指上,且因为身高差,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透过领口喷洒在他的颈上。   “行了。”夏晓北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即发现宋以朗还是站着没动,“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眼瞅着她的两片饱满的唇瓣随着她的说话声一张一合,宋以朗的眸光深了深,然后一本正地提醒:“你还忘记一件事。”   夏晓北怔了怔,看到他微微侧过来脸,她才明白过来,踮起脚在他的颊上轻轻一触。   全套齐备地伺候完毕,宋以朗干咳了一下,“等我下班。”   “好的。”夏晓北俏声回应,恭送着宋以朗心情舒爽地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夏晓北收拾好厨房,也回了隔壁。   令她意外的是,威廉依旧不在。不过这一回,他的手机总算是通的了。   只是,才刚接通,夏晓北就听见外头摁密码的声音,开门的可不正是威廉。   “你上哪里了?”夏晓北挂掉电话迎上前去,看到他的满面倦容时,眉头当即一蹙:“你怎么回事儿?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正如宋以朗所说,威廉的脸色确实不是很好,脸色的不好,连带着他的蓝眸都比平日光芒黯淡。   威廉斜睨着她走进来,从她身边穿过时,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一边朝他自己的房间走,一边懒懒地摆摆手:“我去补眠,别打扰我。”   又熬通宵了吗?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夏晓北追在他身后,“还是你说的那件大事?”   威廉停下脚步,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差不多了就把作品送去组委会吧。”   夏晓北应声一愣:“你的意思是……”   威廉依旧不直接回答,提醒道:“记得把你的构思和想法写清楚,评委里有那个姓顾的老家伙,别被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到时有你哭的。”   姓顾的老家伙……   他用得着对顾老如此大不敬吗……   夏晓北还欲再问什么,然威廉已“闲人勿扰”地紧闭房门。      心,此生不渝 第137章 奇怪的威廉      威廉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出房门后对夏晓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饿了”。   他的脸色似乎比早上看上去时要好一些,只是可能刚睡醒的缘故,神情略显迷糊,蓝褐色的眸子光芒柔散,连讲话的语气都像是三岁孩子在向母亲讨饭吃。   这个比喻闪进夏晓北的脑袋里时,她更是觉得威廉的状态很是奇怪,但显然他不愿意告知,她也无法勉强纠缠,于是走进厨房后,她转口提道:“作品的事情已差不多,这一两天我大概就要回家了。”   背对着她的威廉应声滞了滞手,下一秒继续给玻璃杯盛了水,吃了几颗药丸,回头时正看到夏晓北蹙眉盯着他:“安眠药?你不是才睡醒?为什么还吃?”   边问着,她走了过去,准备去夺威廉手里的药瓶子,却比不过威廉眼疾手快地闪开,不以为意地道:“这点分量又吃不死人。”   “等吃死人了那还了得?!”   她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等夏晓北意识过来自己颇为母夜叉时,发现威廉不明意味地凝视着她,眸底翻涌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虽然看不分明情绪,但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很早之前,她在宋以朗的眸底也窥探到过。已许久未有这种恍惚,夏晓北因此怔忡,而眨眼之后,威廉的神情恢复如常,朝她的额头伸出手。   条件反射地以为他又要赏她爆栗,欲图躲闪之际,他的掌心轻柔地贴上她的额头。   这是和宋以朗的手掌完全不一样的触感。长年累月的握笔和动手,在他的掌上刻下了职业的印记。他的指头曾无数次地弾上她的额头,却没有一次如眼下这般真正地贴合接触过。   夏晓北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极其简单且毫无狎思的举动,突地让她的心中升起莫名浓重的伤感。   通过他的掌心传递而来的,该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吗?   可是,为何……是伤感呢?   夏晓北不解,不安,不淡定,“威廉……”   “我要吃面。”他仗着身高的优势俯睨着她,斜斜地勾唇,补充道:“你懂的。”   才说完,他便收回掌心,不失所望地再次爆了她的额,口吻满是颐指气使:“还不快去!”   “我不是你的保姆!”夏晓北回过神来,暗暗在心里为自己方才的错觉而连连呸声,忿忿然反驳,人却是重新进了厨房,紧接着听威廉接口道:“确实不是保姆,是厨娘。”   夏晓北:“……”她该往面里下泻药!   烧水期间,威廉的嗓音忽然又传出:“一定要这么快回家吗?”   闻声回头,看到他双手枕着下巴趴在餐桌上遥遥望着她,无论是这种姿势、神情还是语气,均活脱脱给人年龄直降十多岁的感觉。   夏晓北禁不住面露狐疑,而威廉的蓝眸似没了焦距一般遥远涣散,“反正我快回法国了,这一回,我们大抵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怎么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夏晓北蹙眉。   威廉勾唇戏谑道:“我是不会再来南城了,而你……没见得能有多少机会再从他身边离开了。”   “……”夏晓北噎了一噎,转身回去往滚开的水里下面,不满地反驳:“南城就差劲到令你不想再踏足一步吗?还有,为什么要把我看得那么扁?怎么就没机会了?我倒是指望着以后再去法国投奔你。”   面过水很快,夏晓北捞起装进一旁准备好的碗里,端着往客厅走,“好歹师徒一场,你不会是想在我出师后就同我恩断义绝吧?”   把面放到威廉跟前后,夏晓北把筷子递过去。不知为何,威廉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定定地盯了几秒后,才牢牢地将其抓在手里。   停顿虽然短暂,但夏晓北的眼皮莫名地跳了跳。只是没等她多想,威廉便抬头冲她展颜一笑:“你果然明白我的意思。”   白花花的一团面,看似没有任何的配料,用筷子挑开时,能看见碗底黄澄澄的油花,以及油花里嵌着的星星翠色葱花。   夏晓北不由莞尔。   那是在法国她第一次下厨时,因着冰箱里没有其他食材,所以她只能如此拌面。谁想,无意的简单朴素,倒是大合威廉的胃口,使得威廉对她好感倍增。   夏晓北在威廉对座坐下,双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低头吃面的认真模样,脑中思绪翩飞,回忆起的多半是近两年在法国和威廉相处的点点滴滴。   亦师亦友的关系里,她在他面前吐槽过她和宋以朗之间的无数糟心事。而他,看似散漫无所谓的一个人,总是口没遮拦,但其实真往细里头深究,没几件和他自己密切相关。   迄今为止,夏晓北都不是特别确定,他究竟本就如外表这般,还是内里别有洞天。   她自知粘在他身上的目光饱含探究,亦十分灼热。但她并不在意,反而在等威廉自己察觉后来问她“看什么”。   然,直到碗里的最后一点油花被他沾面吃尽,他都没有抬头。   打了一个饱嗝后,威廉站起身来,嘻声道:“他就住隔壁,回不回家对你们俩来说都没差。就这样决定吧,等我回法国,你再走,反正,就算是你不小心进了决赛,那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话毕,不等夏晓北回应,他兀自拿过外衣动作潇洒地套上身。   见他似乎又要出门,夏晓北连忙问:“上哪?”   “吃饱了,当然该去找美女。”威廉打开门,偏头朝她抛了个电眼后,消失了身影。   ……   日子在两边的来回穿梭中又晃过去十多天。   虽然答应了威廉在他回法国前暂时不回家,但他自己呆在酒店里的时间也不长。   似是特意把晚上的时间留给她和宋以朗一般,他基本是在早上回来,补眠到下午,指定夏晓北煮这煮那,于她的陪同下吃完,又神神秘秘地出了门。   不是没有关心过他的去向和行踪,可是套不出任何话,只拿“忙活大事”当借口,还嫌弃夏晓北管得太宽。一来二去,夏晓北也被他气得懒得多费唇舌。   复赛的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在官网上公布进入决赛的二十个参赛选手前,威廉预先把从内部得来的消息告知她,却是通过电话。   而在此之前,他已消失了整整三天没有回来。   公共电话亭的号码,打的酒店房间的座机,也亏得夏晓北刚好能接到。他倒是一开口就说比赛的事,没说完就被夏晓北截断:“你到底去哪里了?再这样一声不吭,干脆早点回法国算了!”   因着担忧和气恼,她的口吻难免有些冲,那边的威廉沉默少顷才接着她的话道:“我已买好回法国的机票了。”   夏晓北怔了一怔,“什么时候?”   “不是说过,等你比赛结束我就回法国嘛。”嗓音是威廉一贯的散漫,却似乎比以往少了丝气力,“你的决赛确定下来了,我回去的时间自然也确定了。”   “那你现在人呢?”夏晓北还是没有忘记最初的问题。   威廉揶揄道:“宋以朗知道你如此关心我吗?”   “别扯开话题!”夏晓北揭穿他的目的。   威廉轻笑一声,回答:“我在孤儿院。”   孤儿院?   对咯,她怎么就把孤儿院忘记了!   孤儿院里不是有他的画室吗?所以,他最近这么拼命,是为了……   “你有新作品了?”夏晓北顿时觉得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释。   “算是吧。”威廉答得随意,然后将话题重新转回设计大赛上来,“决赛的比赛方式你应该仔细了解过了,好好准备。我就不回去督促你了,比赛那天,我们现场见。”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飘过来:“北北,我会亲眼看着你一战成名的……”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隔着话筒,夏晓北只觉得他的语气比之前怅惘,且除了对比赛的期待之外,似乎还掺杂着某种……乞求?   未及她多加探询,那头似乎有人唤了威廉一声,随即威廉的笑声传进她的耳中:“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多聊了。北北,不要给我丢脸。”   “好。”夏晓北微笑着应道,威廉在电话里滞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虽然依旧有些困惑,但他的这通电话,算是暂时压下了夏晓北心底隐隐的不安。      心,此生不渝 第138章 专业助理二十年      决赛的比赛方式在流程上分成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各个参赛者上台展示自己的设计稿,从灵感来源到设计理念和作品内涵等等,一一做陈述,等于是将复赛时附在作品上的说明变成口头上的表达。第二个环节则是作品呈现。   听起来轻巧而简单,但实际上,第一个环节是在变相地考验设计师的现场发挥和心理素质,毕竟到时要应付来自专家评委和业界相关特邀嘉宾的提问。至于第二个环节,就更不是把作品搬上台给大家看一看而已,如何呈现,才是充分表达和出彩亮眼的关键。   夏晓北早在复赛结果之前,就抓紧时间看往年比赛的录像资料----当然,这些原本并不对外公开的内部资料,全部是威廉特意为她找来的。   于是到得知顺利进入决赛的时候,夏晓北对自己的呈现方式已然有了大致的构想,不过,时间也只剩两个礼拜而已。   两个礼拜,说长很长----准备发言稿、预设问答、找模特、学沙画等等的安排把她的生活充塞得满满当当。   两个礼拜,说短也很短----在宋以朗的陪同和帮助下,省了她不少的气力,倒也没觉得太过焦头烂额和辛苦劳累。   按照宋以朗自己的意思则是,他这个在人前当了那么多年的“宋总”,变成她私人的“宋助理”,也有模有样得令人觉得他是“专业助理二十年”。   而甄选模特那一天,夏晓北没有想到,会再次遇上董恬微。   因为是通过中介公司联系的模特,夏晓北事先看过中介公司送来的资料,初步挑选过后才见真人,她清楚地记得,之前的资料上是没有董恬微的。   而到了见面甄选时却出现了她,其中的曲折,不用多想也能大概猜测----这种只需出台一下没有太严格专业要求的活,不若拍平面和走t台累,赚的钱也不少,一般会引来许多模特的应征,中介公司自不会错过再捞一笔钱的机会。   显然,董恬微也没想到雇主会是夏晓北,惊讶之后,当即有骨气地准备转身走人,还是夏晓北唤住了她:“你还好吗?”   当年的绑架事件之后,在宣婷的讲述下,夏晓北知道李维夫对董恬微所做的事情。而后离婚、分居、去法国,她自是不清楚董恬微的状况,只知道董恬微在娱乐圈里销声匿迹----毕竟,艳照门风波对她的负面影响尚未完全消去,她自身就遭受到那样的重创和打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东山再起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夏晓北敏锐地察觉到董恬微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右腿收了收。   那是她当年被李维夫刺中的地方?   注意到夏晓北目光的落处,董恬微的表情比方才更加难看,冷声回道:“不用你假惺惺。”   闻言,夏晓北只觉得无奈。   其实追根究底,她和董恬微之间并未有深仇大恨,顶多只是宋以朗、董恬微和李维夫三人之间存在陈年纠葛罢了,这些纠葛,夏晓北早就一清二楚。而董恬微本人,也没有直接伤害过她,所以,夏晓北对董恬微,别说爱恨,就是普通的讨厌和喜欢都没有。   仅仅只是重逢之下的礼貌问候罢了,没有任何的恶意,倒是董恬微貌似还存有心结。   “我不过想提醒你,不要因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浪费了你自己的机会。”夏晓北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什么都还没说就走了,你不可惜,我都替你可惜。”   见董恬微略有犹豫地站着,夏晓北微微一笑,从一叠资料里翻出了董恬微的,估摸着是甄选开始前,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偷偷塞进来的。   即便董恬微现在算是落难的凤凰,但以她的资历和条件来应征一个出场不到五分钟的机会,而且还只是一个设计比赛,着实是有点大材小用。   “你会不会觉得屈尊了?”斟酌良久,夏晓北问出的只有这句话。   董恬微别开脸去,不是很高兴地道:“你用不着这样拐着弯来羞辱我。”   是羞辱吗?她只是尊重她好伐……   夏晓北再次无奈,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说在她听来可能都是刺耳的,干脆直奔主题:“我就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这次机会?”   语气很诚恳,神情也很认真,董恬微目露探究地盯了夏晓北好长一阵,才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她一点头,夏晓北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腰,“好吧,终于可以收工回家了。”   董恬微顿时愣怔住,夏晓北却是霍地想起什么,紧张地追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会故意捣蛋吧?”   董恬微:“……”   问完后,连夏晓北自己都觉得有些冒犯,咧着牙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怀。”   说话间,她已然走到董恬微面前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董恬微不可避免地再次一怔,狐疑地瞅着夏晓北,并不动作,夏晓北只得尴尬地缩回手,“看来我们还需多加磨合。”   “你有什么要求?”董恬微直接问。   知道她是本着专业的态度问她,但措辞和语气上都让夏晓北感觉过于僵硬,令她不免在心底怀疑,挑了半天挑了个对自己心怀芥蒂的模特,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暗自瞎嘀咕之后,夏晓北友好地笑了笑:“不用太着急,我会给你发一份资料,你先好好了解一下情况,这样我们之后沟通起来比较顺畅。”   “对了,还有,在看资料之前,你得先和我签订一份雇佣合同。”夏晓北猛然记起自己把程序颠倒了,解释道:“主要是涉及到一些保密的问题。类似这种设计比赛,都比较----”   “我明白。”董恬微了然地点点头,“我等你的合同和资料。”   “嗯,好。那就先回去吧。”夏晓北对她挥挥手,先一步走出去,转去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那里交代了后续的事情后,在楼下碰到了宋以朗。   “咦?你这么早?”夏晓北看了看时间,照理还没到他下班的时间。   宋以朗拉了拉她的衣领,“提前办完事,就顺道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么刚好。”   “是啊,我也提前收工了。”夏晓北抱住了他的腰,仰脸看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猜我今天看见了谁?”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便发现宋以朗盯着她身后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夏晓北顺势回头,正看到董恬微闪烁的目光定在宋以朗的脸上,随即落在两人亲密的举动上。   夏晓北有些羞赧地收回手,打了声招呼:“你还没走啊?”   “嗯。”董恬微轻轻应了一声,“现在就走。”   说完,她再次淡淡地扫了一眼宋以朗,随后从两人身旁径直穿过,走下了人行道。   董恬微的背影尚未完全消失,宋以朗就不悦地问:“她怎么会在这?”   夏晓北嘿嘿一笑:“怎么了?看见旧情人,心里不舒服?”   宋以朗斜斜对她睨去一记警告。   接收到警告,夏晓北瞥了一眼董恬微离开的方向,“她就是我挑的模特。”   眼瞧着他应声拧眉,夏晓北连忙赶在他开口教训前制止他:“这是我的作品我的比赛,我不会轻易开玩笑,自是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何况----”   夏晓北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何况,选谁都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发表高见。”   明显又是挑战他威严的话语,宋以朗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夏晓北却是佯装没有察觉,兀自走过去上车,透过窗口朝他招招手:“来,是时候送哀家回宫了。”   “……”宋太监的嘴角猛地抽了抽。   ……   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   董恬微的专业素质自是不必说。两年来于没落之中受尽的冷眼和拜高踩低,在让她更加看清世态的同时,并未磨钝她的棱角。且因着好强的性格和强烈的自尊心,使得她面对夏晓北时,更加不会示弱。   是以,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虽然不同于正常的设计师与模特那般通透,但在交流和沟通上也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相反,董恬微比夏晓北更懂得如何在舞台上表现,倒是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这些建议,不仅在展示作品上,还体现在指点夏晓北于第一个环节的某些细微举止。   出乎意料的收获,让夏晓北禁不住在宋以朗面前嘚瑟。   每每如此,宋以朗都沉默着不说话。   终于,夏晓北忍不住抱怨:“你倒是给点反应啊?否则我总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我给反应了。”宋以朗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这不是,我翻白眼了。”   “……”夏晓北被他的白眼狠狠地噎住,立马龇牙咧嘴地扑过去想要毁他的容。   而显然,“扑”这个动作由她做起来,简直等同于自投罗网,没成功毁他的容,自己反倒被他扑倒。   然后……只剩非礼勿视的那些事儿了……   两个礼拜的时间,就是这样晃到了最后三天。   倒数第三天,进入紧锣密鼓的各种确认。   忙了大半天后,夏晓北瞅着时间差不多,便匆匆忙忙地赶去rt。   呃,如果疑惑她为什么要去rt,那就得问宋以朗了。夏晓北也不知道他搞什么飞机,只是前一天晚上要她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去趟rt,早上出门前怕她忘记,还特意提醒了一遍,搞得神神秘秘。   宋暴君久违地下达命令,她总拂他面子也不好意思,于是抽空给他脸面捧个场。   抵达公司和前台小姐说了有预约后,夏晓北被请进了会客室。   结婚多年,来过rt三次,真正进来,这才是第二次。   如果她没记错,那次采访,貌似也是同一间会客室?   思忖间,起身正准备走到窗前看看风景,有人在这时推门而入。   夏晓北闻声回头,看到的却不是宋以朗,而是anne。      心,此生不渝 第139章 你是我的小苹果      “夏小姐,”anne点头问候着,将端在手上的一杯水放在茶几桌上,“宋总还在开会,麻烦你先在这里等会儿。”   夏晓北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其实差五分钟才到约定的三点,禁不住因为宋以朗的细心和体贴而会心一笑,“好的,谢谢你。”   说着,她走回沙发坐下,喝了一口水,发现anne还站着,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一阵打量。   “怎么?”夏晓北低头看了看自己,奇怪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anne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夏小姐和宋总的关系是……”   “在酒店时,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夏晓北眨了眨眼,笑着反问:“不知道anne小姐为何要好奇我和他的关系呢?”   “抱歉,我多嘴了。不打扰夏小姐,我先出去了。”又是因一念之差冒出不该说的话,anne自觉最近把谨言慎行给忘得有些多,而且,她确实是明知故问。   只是,这份“明知”并非因为那日在酒店撞见的亲昵,而是在宋以朗的车上所看到的那份……   “anne小姐,哑光橘红色不适合你。”   突如其来的话令anne的脚步滞住,回头正看到夏晓北微笑的面容:“橘红色鲜活青春,很适合你的年龄;鲜活的同时不过于张扬高调,于你的职业而言,也是不错的选择。哑光倒是暗沉了些,你的唇瓣细纹比较多,哑光唇膏容易凸显这些细纹,所以不推荐。”   夏晓北微微歪着脑袋看她:“我不了解你的性格,虽然你的表情给人的印象比较谨慎严肃,但我觉得,年轻人终归还是更喜欢有活力的东西吧?”   “不好意思,可能你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了。”夏晓北清恬地笑了笑,“你的眼光很好,其实这种颜色还是很漂亮的,不过,稍稍调整一点,可能更适合你。”   anne没有立即接口,只是静静地与夏晓北对视,很久之后才缓缓道:“漂亮的东西,总是容易吸引人。这种吸引力,如果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会不自觉地想要争取;如果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稍有不慎,便会被蛊惑得忘记衡量它之于自己的适用性。”   “所以漂亮的东西有时候也很讨厌对不对?吸引了人而不自知。”夏晓北忽地轻笑,“因为冲动而买错东西的人不在少数,事后常常懊悔自己当时应该冷静考虑清楚的。”   anne的目光闪了闪:“但有时候也会在想,没买下之前,它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唔……有道理……”   许是没想到夏晓北会如此回应,anne略显狐疑地望向她,夏晓北翘了翘唇,“谢谢你在工作上帮了他那么多的忙,他可能没有当面表现过,可他对你的能力确实多有夸赞。”   从拐弯抹角转成单刀直入,anne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尴尬之类的神色,紧接着听她的下句话陡然一转:“那天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帮忙把锅里的粥热给他。”   anne顿时怔住——那天一时疏忽犯下的错误,原来她是知道的?但是为什么宋以朗好像……   大概是明白她的困惑,夏晓北弯了弯眉眼:“如果因为这点事情而让他损失了一个得力助理,多划不来?他向来是个敏锐的人,既然他没有察觉,说明你并未做出过于越矩的举动,说明你把私人感情和工作关系分得还算清楚。”   “当然,也有可能你遮掩得比较好吧。”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太妥当,夏晓北连忙解释道:“谢谢你方才与我坦诚地对话。我的这番话,不是在警告你,也不是在威胁你,只是纯粹和你聊一聊而已。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怎么对待你也是他的事,我不想趟浑水。”   末了,夏晓北恶意地调侃道:“哈哈,其实我也早看不惯他的身边只有joe了,两个大男人成天腻歪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误会那个啥不是吗?”   其实anne有些无奈,因为她始终没能插上一句话,而joe在这时推门进来:“晓北,宋总在办公室等你!”   “好的。”夏晓北站起身来应和,在过anne身边的时候轻声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和他的关系吗?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太太。”   夏晓北承认,最后这句话不是聊天,而是特意昭示主权。不过,她并没有得来意料中的反应,倒是看到anne的表情比之前更加犹豫,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门口的joe之后,才斟酌着问:“你和宋总的感情……没有问题的,对吗?”   欸?   夏晓北愣了愣。   难道她在指望着当后补吗?   邪恶的os过后,夏晓北笃定地点点头。   anne的脸上却露出了更困惑的神色,欲言又止着似乎还想问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joe不明所以地插话进来,夏晓北这才继续自己的步子,瞟了joe一眼:“聊如何挑选口红,怎么?你想了解吗?”   joe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眼看到了宋以朗的办公室,他连忙肃了肃神色,指引夏晓北往沙发去:“夏小姐,这边请。”   突然疏离的礼貌用语让夏晓北心生狐疑,瞥见宋以朗坐在沙发上,她走了过去,嬉笑着问:“怎么了?找我来公司干嘛?”   却见宋以朗亦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伸手在对座的杯子里倒了茶,客套地道:“夏小姐,请!”   “……”这两人……是闹哪样?夏晓北像丈二和尚一般,姑且按照他们的指示坐在宋以朗的对面。   这是要演戏吗?   腹诽间,瞅着他俩正儿八儿的模样,夏晓北其实很想笑,硬是憋住,配合着他们,公式化地端起茶,“宋总有话请说。”   “夏小姐请先看一看这份合同。”宋以朗说话的时候,一旁的joe已将文件夹递到夏晓北面前。   夏晓北接过,翻了两页,“宋总的意思是……”   “嗯。”宋以朗清了清嗓子,“但凡能进入living决赛的设计师,无论最后能不能挤进前三强,那都必然会打响一定的名气。何况我相信,以夏小姐的实力,成绩应该会很好。所以,我们公司对你发出这份邀请,诚聘你为我们公司即将上市的新产品设计外包装。”   “谢宋总抬爱。”夏晓北谦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宋总打得好算盘,抢于人先和我签约。可是,我却不放心。”   “假如比赛过后,我的成绩并不如宋总所预料,那么rt岂不是损失大了?反过来,如若我在决赛上的表现比你所预料得要好,那么宋总现在开出的价格,对我来说,不就太低了吗?”   宋以朗应声挑了挑眉:“夏小姐何尝不是打得好算盘?合作一事,基本和赌场上拼运气是一个道理。如今我们rt肯冒险,就看夏小姐是否也有这份冒险的勇气了。”   “冒险吗?”夏晓北摸了摸下巴,状似若有所思,目光流转间翘了翘唇角:“我向来不喜欢冒险,怎么办?宋总既然主动邀请我来,那就多拿出点你们rt的诚意。”   宋以朗嘴角轻勾:“夏小姐有什么条件,何不直接开,我们彼此也能节省时间。”   夏晓北朝他的方向倾身,“很简单。合同可以先签,但价格得先空着,根据我比赛的成绩来决定,到时,对谁都不亏。”   宋以朗亦倾过身来凑近她两分:“夏小姐,你当我是傻子吗?商场上的生意可从来不是这么玩的……”   夏晓北咧牙笑了笑:“我又不是商人,当然不懂你们的规矩。是你自己说要冒险的,赌得大些,不是更刺激?”   一语出,宋以朗并没有做出回应,沉默少顷后,夏晓北笑得益发狡黠,“原来宋总在商场上并非我以为的那般杀伐果断。”   宋以朗略一眯眼,“我也从来不知道,夏小姐会这么无赖。”   “那你到底要不要赌?”夏晓北浅笑盈盈。   宋以朗冷哼一声,却是对joe道:“重新拟份合同吧。”   “好的,宋总。”一旁看戏的joe正津津有味,愣了愣才晃回神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原来小两口演戏这么好玩,要不他和宣婷有机会也试试?   joe一关上门,夏晓北就坐直身子,自认为举止优雅地品茗,垂下眼皮忽视宋以朗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彼此沉静一会儿,忽听宋以朗嘲笑:“好好的普洱,倒是被你喝茶的方式给糟蹋了。”   “宋总的脸变得真快,对一个即将成为你合作伙伴的设计师如此不客气,不怕把我吓跑吗?”   “夏晓北,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宋以朗不悦地命令。   夏晓北这才抬头瞥了他一眼:“不是你先阴阳怪气的吗?现在怎么不继续玩了?”   宋以朗拧了拧眉头,语声幽幽:“你又欠抽了吗……”   “哼,再欠抽也没你欠抽。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夏晓北很没好气,“要签我在家里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把我找来公司?”   “公事当然要在公司谈。”宋以朗站起身来,拉了拉自己的袖口,“你不是用狮子大开口来报复我了吗?”   夏晓北反驳:“那算什么狮子大开口?”   宋以朗俯睨她:“亏你想得出来,你倒是去其他公司试试,人家早把你当神病。”   “去其他公司干什么?”夏晓北眯眯笑着走到他面前,“要坑坑你一个人就够了。”   明知她这句话透露着她只当rt专属设计师的意味,宋以朗依旧故作不屑地轻嗤:“怕是也没有其他公司会收留你。”   “噢?是吗?”夏晓北别有意味地反问,作势要走,“反正合同还没签,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宋以朗一把拉回了她,“踏进rt的门,你就别想出去。”   夏晓北顺势环上他的脖颈,故意在他脖后轻挠,“干嘛不事先和我打商量?你这样以权谋私真的好吗?说真的,我自己都觉得赶鸭子上架,你要不还是别签我了,既没什么说服力,我也承担不起影响新产品销量的罪名。”   “以权谋私?方才你不是还说我抢于人先吗?”宋以朗反呛,“我不做没有自信的事。至于说服力,你在决赛上的成绩,将会是你的实力最好的证明。”   “自大!”夏晓北摇了摇头,“到时要是发现看走眼了,可别来我面前寻求安慰。”   “寻求什么安慰?”   明知故问是吧?夏晓北眼珠子转了转,轻佻地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唇上凑,“就是这样寻求安慰!”   宋以朗挑了挑眉,故意向后倾身躲闪,夏晓北则锲而不舍地扒在他身上继续追着他的唇角凑。   两人正闹着,joe在这时闯了进来,“宋总,合同好——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声音一传出,夏晓北立刻推了一把宋以朗,“咻”地坐回沙发,羞赧地低头喝茶,并没有发现她下意识之下的手劲有些大,宋以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及时扶住了身后的办公桌。   无奈地瞥了一眼夏晓北后,他自是罪责归咎到joe头上:“进来怎么也不先敲个门?”   进门后秉着“非礼勿视”的joe当即委屈得紧——出门前夫妻俩明明还针锋相对演得跟真的似的,谁知道一会儿的功夫就不顾地点地腻腻歪歪了……   “拿过来吧。”宋以朗亦坐回沙发。   joe这才重新转回身来,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好像在签卖身契……”下笔前,夏晓北禁不住嘟囔了一句,宋以朗用一贯的嗤笑来回应,“本来就是我的,哪来的买卖之说。”   夏晓北的手霎时一抖,最后一笔硬是拉得老长。   “行了,走吧。”收起合同后,宋以朗拿上外套,“我订好了餐厅。”   夏晓北忙不迭跟在他身后,贼兮兮地嘲笑:“你又早退。”   宋以朗挑了挑眉,又恢复一副客套的口吻:“和公司新合作的设计师共进晚餐,是应该的。”   呸!分明就是假公济私!   腹诽间,宋以朗打开办公室的门,回头对夏晓北招了招手。夏晓北收敛好神色,准备女士优先时,宋以朗的手臂忽然揽上了她的肩。   夏晓北的身体猛地一僵,狐疑地偏头看他,宋以朗淡淡地与她对视一眼,不予解释。   他不在意,夏晓北便由着他,两人就这么一路亲昵地穿行过职员的眼皮子底下。   ……   出发前说是去餐厅,但实际上两人先转去拿夏晓北比赛当天要穿的小礼裙。   原本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穿裤装能够让她看起来更显专业,宋以朗却是冷不防地冒出说已为她特别定制了礼裙。   因为他擅自做主的这件事,夏晓北跟他生了气,之后调解,两人各自妥协一步,决定在第一个环节穿裤装,第二个环节再穿礼裙。   许是那次拍卖会上的尝试令他很满意,这一回为她挑的基本依循那一次的风格。其实只要不是过于高调,夏晓北都是可以接受的,所以试穿出来照镜子时,她并没多大意见。   宋以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先是盯着镜子里的她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过身来,摸上她的耳垂:“那对祖母绿耳环,你还没有戴过。”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比赛当天戴上?   夏晓北当即蹙了蹙眉:“不要了吧。”   到时在台上,灯光一打,醒目得打紧呐!   宋以朗对她的反对置若罔闻,抓住她的手腕,“手链也被你藏了好久,反正这段时间你暂时不画图,晚上回去就把它戴上吧。”   夏晓北无语了一下。   这是要她全副装备上战场的节奏?   瞬间就脑补了一个爆发富婆娘浑身穿金戴银的土鳖样,她的额上不禁下来三道黑线——真的不会太怂吗……   “最后一个要求了。”宋以朗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夏晓北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尚未思忖出不妥之处,宋以朗已把她推进更衣室换衣服。   拿完礼服径直去了餐厅。   和以往两人在外头吃饭的氛围显然不同。预订的豪华大包厢,欧式的装修,就放了一张长桌,精致的银制餐具,亚麻布的餐巾,奢侈得夏晓北舍不得动手。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越想越觉得,今天的宋以朗着实有些反常。   宋以朗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庆祝你入围决赛。”   好扯淡的理由……入围决赛都过去半个月了,今天才庆祝,有意义吗?   眼瞅着他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夏晓北也懒得浪费唇舌继续追问。   服务员在这时推着餐车进来,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送到了她面前。   夏晓北的第一反应既不是诧异也不是高兴,而是惊恐地脱口而出:“宋以朗你疯了吗?”   “……”宋以朗的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两下,扭头对服务员道:“把花撤走。”   “不要!”夏晓北赶忙从服务员手里把花抢到自己的怀里,傻呵呵地笑着问道:“从清河镇回来的那天晚上,阳台和房间留下的玫瑰花残骸,本来是你要送我的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就让宋以朗想起自己辛辛苦苦的准备因为她一声不吭的走人而付诸东流,脸色禁不住黑了黑。   “跟踪到我所住的酒店,偷偷摸摸地在隔壁敲敲打打,故意把我送你的衬衣晾阳台上,酒吧里窥探之后把我堵厕所,借宣婷之手将我约去游乐园。”她掰着手指一件件地细数,最后嗅了嗅玫瑰,弯着眉眼道:“每一天阳台上更换的花,都代表着你要说的话。含羞草又名夫妻草,向日葵暗示——”   “夏晓北……”故意把他的糗事一件件摊到台面上来,宋以朗的面子哪里挂得住?   夏晓北应声止了揶揄,却是转口问:“宋以朗,那今晚的红玫瑰呢?红玫瑰要表达的是什么?”   分明就是故作糊涂,宋以朗直接过滤她饱含热切和期待的目光,“快吃吧,吃完早点回去。”   夏晓北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哼,改不掉的嘴硬!   ……   回去的路上,距离酒店还有一个公交站时,宋以朗就让司机停车,和夏晓北两人沿途慢慢地踱步回去。   四月夜晚的风夹杂着暮春的暖意和迫近初夏的躁动,再过两三天就是满月,月光下,宋以朗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在前头双手插着口袋神情酷酷地走,夏晓北抱着玫瑰花跟在后头一步步地踩着他的脑袋。   公园里广场舞大妈们的热闹若隐若现,神曲的调子一点都不难辨认出,无聊的夏晓北禁不住哼了起来。   没哼一会儿便发现宋以朗的影子停住了,夏晓北抬头时,正看见他皱着眉头不悦地警告:“别唱这些不入流的调子。”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入流的调子?”夏晓北走到他面前,“比如你在沙滩音乐广场上唱的?”   闻言,宋以朗的眉头跳了跳,与夏晓北满含通透和笑意的眸子对视片刻,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欸,别走那么快啊!”夏晓北迅速追到他身侧,“你再唱一次嘛,当时我没太认真听。”   “不要。”宋以朗果断拒绝。   “你不唱我就用神曲给你洗脑!”夏晓北立即实践自己的威胁,“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闭嘴!”   夏晓北绕到他面前:“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住口!”   夏晓北手舞足蹈:“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夏、晓、北!”   “……”   ……   这段时间,夏晓北几乎就是窝在宋以朗这边,回酒店后自然而然地想要开门进去时,却被宋以朗阻止:“我已退房了。”   “为什么?”   宋以朗拉着她到隔壁,“已没有必要了。”   夏晓北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可能是过两天比赛完就回家了。   于是她不再多问,摁了密码进门——反正威廉不在,睡哪边都没差。   睡觉前,宋以朗竟是从她的抽屉里翻出首饰盒,督促着她戴上手链后才肯罢休。   因为准备比赛的事,身体上的疲惫倒是提高了夏晓北近日的睡眠质量。依旧是窝在宋以朗怀里的安稳的一夜,除了隐约感觉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哼着什么熟悉的调子之外。   一脚自然醒,翻身后发现身旁已没有人。   不用特意早起伺候他去上班,夏晓北自然乐得清闲。   懒懒地起床洗漱后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昨晚放在桌上的那一大束玫瑰,她走过去想要把它插进花瓶里,才瞥见玫瑰花束旁边,一个首饰盒压着一份文件。   打开首饰盒,映入眼帘的是两年前她尚没有机会戴的那对祖母绿耳环。   会心一笑后,她又拿起底下的那份文件,翻到正面来看时,五个大字瞬间呈现在眼前。   离婚协议书。   尾页上,宋以朗的签名龙飞凤舞。   章节目录 番外 唐岳篇 1   “嘿!不好意思,久等了!”   清亮的声音携着气喘奔来身后,回头时,夏晓北在距离我一米外的地方停住,双手摁在腿上弯着腰平复呼吸,仰面冲我咧嘴笑。   学校里的路灯一向昏黄,却能够把她脸颊上的红扑照得特别明亮,仿佛给此时萧瑟冬夜增添了一丝活气。   不过,在她身上,似乎本就从来不缺活气。至少,从认识她到现在,在我面前,始终如此。   “没关系,我也刚到。”我微笑着对她说,她的笑容因此展得更开,使我想起了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是在去年的跨年夜吧?   禁不住软磨硬泡,我答应了黄博加入书画社的邀请,约好了参加书画社的跨年夜活动。   我很少去学校的后山,对后山的路并不熟悉。好不容易到了长坡,光线昏暗,人群熙攘,看得我眼花,而黄博大概玩得正嗨,没接我的电话,无奈,我只得自己问路。   不记得为什么,当时我就走到她的面前。   我不明白是不是我长得很像坏人,或者她把我的问路当作对她的搭讪,反正,她显然被我吓到了,盯着我的脸,目光微愣。   微愣之后,她垂下视线,声音颇为慌张:“不好意思,我也要去那里,可是迷路了。”   听她那么说,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周围的人几乎都是成群结伴,唯她形单影只。   “没关系,那我自己再问问。”   我客客气气地回应后,转而走去问其他人,回头时,正看到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丧气地低着脑袋。   是因为找不到路吗?   我不由在心底笑了笑,再次走了过去:“现在我知道了,走吧,我带你一起过去。”   长坡上人太多,怕走散,也为了方便带路,所以我并未多想,就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腕。而下一瞬发现她的手在抖时,我就懊恼自己唐突了,竟是忘记了她方才刚被我吓到。   可,已经拉上了,她并没有挣扎,我总不好忽然松手。   于是,就这样,我带着她一路穿越人海,直至御合亭时才知道,原来她也是书画社的成员。   思绪飘得有些远,我回神时,夏晓北目露不解地问:“你是在想什么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她:“我长得凶神恶煞吗?”   夏晓北的脸色愈发茫然,茫然地摇头,不忘调侃我:“你如果长得凶神恶煞,那么社里一大波的姑娘都瞎了眼吗?”   我笑了笑,“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你好像很怕我?”   “第一次见面?”夏晓北语气惊讶地重复了一句,我以为她忘记了,便提醒道:“跨年夜,御合亭。”   夏晓北的表情应声一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古怪,换做我不解了:“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没有,不是。”夏晓北微笑着摇头,指着我身上的靛蓝色毛呢大衣夸道:“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转开话题后,她一边往后倒退着走,一边问我:“给我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   我跟着她慢慢踱步:“你想要什么?”   最近忙着交期中作业,好些时候没有去书画社,半个小时前和她聊短信时,才晓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已经十一点了,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要送她什么。何况,我从来没有给女生挑过礼物。   “你送什么,我就收什么。”夏晓北俏声道,“如果我自己要,哪里还有收礼物的惊喜可言?”   我想她应该察觉到了我来不及准备,所以是提醒我表达下心意就可以了。   她不催我,任由我慢慢考虑。思忖间,我抬头看到了映在萧条梧桐枝干后的圆月,心中突然有了主意:“那就跟我走吧。”   “好。”她没有多问,只是应和我,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好像比刚刚轻快,甚至隐含期待。   这个念头让我忽然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送女生礼物,夏晓北在书画社常常帮我的忙,如果让她失望,终归是件过意不去的事情。   “墨菲定律”的怕什么来什么,竟然真的生效——天色已深,大草场黑漆漆一片,冷风萧萧,空无一人,和夏半年的热闹完全无法相比。   平生没有如此尴尬过,我十分不好意思:“我们还是走吧。”   夏晓北倒是一点都不介怀,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对我招招手:“这边风比较小,既然来了,就不要辜负好月色!”   见她就地坐下,我也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明天我给你补一份吧。”   “我要什么,你就送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我清楚,她不会提出苛刻的要求,所以我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我看到她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得逞,随即便听她道:“那么从这个周末开始,和我一起去养老院当志愿者,怎样?”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我怔了怔,夏晓北解释道:“大家的热情都是在开学初的时候比较高涨,最近去养老院的人渐渐少了,所以……”   “爷爷奶奶们都很可爱的,其实只是陪他们聊聊天玩玩游戏,偶尔帮助养老院里的护工分担点卫生,一周去一次,不会太耽误时间和精力。而且——”   “好,我去。”养老院志愿者是件好事,我不明白为何她好像生怕我不同意一般,因此没等她说完,我就应承了下来,不让她再浪费唇舌。   而听到我的应承之后,她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如果我没看错,那么先是略微诧异,然后化作欣喜,最后松了口气,逗得我禁不住戏谑道:“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搞传销,拉拢阵营。”   月光下,她脸上的羞赧隐约可见,等我再眨眼时,她已经仰面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认真地望着夜空。   抬腕看表,发现时间指示着23点55分,我也向后躺下,侧头看她,“晓北,生日快乐。”   她应声偏过脸来,“谢谢你。”   就是这软软的三个字让我想起来,原来一年前在教学楼的阶梯上,我拉过她一把。   章节目录 番外 唐岳篇 2   夏晓北会答应当我的模特,我着实很惊讶。   毕业在即,大部分人都是很早就开始筹划毕业设计,这毕业设计,最终是要呈现在毕业展上的,我当然也很重视,只是中途几经更换构思,所以拖延至今,进度有些跟不上,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   合适的人体模特是我最操心的一件事,少了关键的一环,我根本无从下笔,心中不免烦闷,抽空去书画社舒缓心情时,瞥见了夏晓北的背影。   认识她近三年,第一次看到她穿裙装。鹅黄色的雪纺,简简单单的吊带连衣裙,展露出她难得一见的圆润肩头以及一截光滑的背。   我盯着她扎起的马尾,不由自主地闭眼想象如果她乌黑的长发滑落披肩,应该是什么样。脑中迅速闪过无数光亮,等我再睁眼时,夏晓北困惑地盯着我看:“唐岳,你是在站着睡觉吗?”   我的心中很激动,霍然上前扶住她的肩:“晓北,你能当我的模特吗?”   她似乎又被我吓到了,愣愣地盯着我的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颇为冒犯,同时也意识到,我的请求也很冒犯——即便是那些专业的人体模特,大部分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这一层身份透露予熟人知道。   “好啊。”   我收回手的时候,听到她很爽快地答应。我沉默地看着她,犹豫半晌,才解释道:“我指的是,人体模特。”   不出所料,夏晓北怔住了。   虽然从艺术的角度,我们对这个职业心怀尊重,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依旧难免不自觉地戴上有色眼镜。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用她之前夸赞我的话送回给她:“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我不知道在此之后的日子里,夏晓北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一个星期后,她找到了在画室闭关的我。   开门后,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失恋了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一定是邋遢得不成样子。   礼貌起见,我拿了毛巾对她示意:“稍等,我去洗把脸。”   等我再回来时,她似乎刚把我的画室逛了一圈,评价了一个字:“乱。”   说得很中肯,我无力反驳,随即看她指着墙角的那张复古大床问:“你都最近都睡这里?”   我顿了顿,回答道:“也对,也不对。”   “是这个?”夏晓北走到我架着的那块画板前。   上面只有几条线而已,她不可能看穿是那张床,所以我判定她是看过我丢到垃圾桶里的废稿。   心底的烦躁因为想到那些废稿重新升腾而起。   抬眼时发现夏晓北盯着我的脸看,我想大概是烦躁感染我的表情也跟着肃然。   “你的……模特,还是没有着落?”   我点了点头,“找不到感觉。可能又要重新构思。”   沉默了几秒,夏晓北迟疑地问:“你真的认为我可以吗?”   我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回答她,无声中,我看到她的眼中划过挣扎,紧接着便听她道:“如果你认为我可以,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晓北,你不用勉强。”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在勉强。”夏晓北回道,“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的要求是怎样的。如果……如果在我可以接受的尺度范围内,帮你的忙,也没有关系。”   “晓北,你……”   夏晓北有些不高兴的地打断了我:“哎呀,你别婆婆妈妈了,我不是还没答应吗?尺度,尺度到哪?”   哪有什么尺度,自然是全脱。   当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告诉她,而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只要上半身。”   说完,我又纠正道:“只要背影。”   “披散头发,能够挡住一部分。”我再次补充。   夏晓北咬着下唇沉思片刻,抬头应了句“好”。   一时间,我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却是鬼斧神差地问道:“晓北,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的眸子顿时一凝,笑得明亮如水:“因为你和黄博都是我喜欢的朋友。”   瞅着她像孩子一般真诚的表情,我的脑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付诸实践时,产生了连我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效果。   应该不止是我吧,但凡认识夏晓北的人,都想象不到,在她的身上,能够毫不突兀、违和地释放出如午夜梦女郎般的媚惑、颓废、浮华、落寞、慵懒。   我的内心有些澎湃。   完全超越了我预期的构思。意外的收获,灵感的眷顾,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如此浓厚的满足感。   内外矛盾的强烈对比,透露在她的眼神,她的举手,她的唇边吐出的淡淡烟圈。   夏晓北在这个时候被烟雾呛到,狠狠地咳了起来,用手掩嘴时,条件反射地弓身弯腰。   她咳得有些久,我不免担忧,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你还好吗?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走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原本挡在身前的衣服滑落在一旁。   我停住了脚步,内心在纠结。   以我们现在一站一坐的高度差,如果我再迈进一步……   纠结之中,我的目光被近在咫尺的玉背所吸引。   只有我自己清楚,此刻的目光和之前的目光之间的区别。   察觉到自己的狎思时,我蹙了蹙眉,为此感到不耻。   可无意识间,我竟是伸出了手指。   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冒汗。   即将触碰上的时候,夏晓北停下了咳嗽,微微侧过头来:“不用休息了,我没事儿。不好意思,打断你了。”   我忙不迭收回手,胸臆充斥着做贼心虚,转身走回去:“嗯,那我们继续吧。”   重新拿起笔时,我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我默默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许久之后才平复了心绪。   我想,我的职业素养,还有待提高。   完工后,夏晓北歪着脑袋看了许久,我笑着提醒她:“这还不是最后的定稿。”   “它真的会出现在毕业设计展上?”夏晓北盯着我问。   我明白她的顾虑,瞥了一眼画上的女人,再回头看她:“放心,没人能够认出你。”   夏晓北冷不防冒出一句:“万一我因为它嫁不出去了呢?”   我愣了愣,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   却没想到,不久之后,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   章节目录 番外 唐岳篇 3   三年了,下了飞机踏上南城的一瞬间,风中仿佛都弥漫着久违的香甜。   倒不是不喜欢法国,只是毕竟,南城才是我的故乡,承载了我最重要的记忆,还有那些珍贵的朋友们,不知如今身在何方,能否约出来一醉方休。   自然是要回去南城大学看一看的。那曾经打过球的操场,那曾经飞奔过的跑道,那曾经上过课的教室,还有那曾经挥洒过颜料的书画社。   走到书画社所在的教室门口,一切的摆设呈现一种随意的凌乱,倒是和过去一样。然,专心致志于画板前的一张张面孔,却不再熟悉。   黄博,涂文竹,还有……   脑中闪过那张净秀而弯着眉眼的面容。   夏晓北吗?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如今默默念出她的名字时,心底对她的愧疚并未完全逝去。   最后那一年的社团活动展,书画社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难以忘怀吧……   我抵达现场的时候,黄博已经把教室封锁。   映入眼帘的第一眼,就是屏幕上那张照片。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拍照片的人能够抓拍得那么精准。仅仅一瞬间而已,定格下来后,会是那般引人遐想的旖旎。   或者说,对我这个当事人来说是旖旎,对局外人来说,是不堪。   下一瞬我便下意识地去寻找夏晓北的踪迹。   她背对着所有人站立,背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削弱。   “为什么不把照片撤了?”我问涂文竹。   涂文竹看向了朱婧夷。   我这才发现,朱婧夷等人死死地霸占在电脑那块区域。   “唐岳,我们知道这件事和你无关,都是夏晓北勾引你的。我们是在整治校园风气。”   朱婧夷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夏晓北的两肩在在颤抖。   我下意识地要走过去,黄博拦住了我。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黄博并不说话,只是对我摇了摇头。   “朱婧夷,把照片撤了吧。”我蹙了蹙眉,转而对朱婧夷道:“事情不是照片上所呈现得那样,晓北只是……”   说到一半,我顿了顿,在心底斟酌着措辞。   “你想说夏晓北只是当你的人体模特吗?”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接口喊了一句,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且着重强调了“只是”两个字,强调得充满嘲讽。   我立即纠正:“是模特,不是人体模特!”   是了,如果严格地深究,夏晓北根本算不上人体模特。   朱婧夷冷哼了一声:“我应该把这张照片扔到这个社团活动展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夏晓北做的这码子见不得人的烂事。”   她张嘴闭嘴的粗俗字眼着实很刺耳,我不明白,虽然书画社里的大部分人学画都是业余兴趣,但毕竟比外人耳濡目染,为什么对人体模特的包容度依旧这么小?   就是在我忍不住要反驳时,只听朱婧夷继续道:“唐岳,你别被夏晓北看似无害的外表欺骗了。可能她本来就是做干这个行当的,她那么喜欢你,你却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十有八九就是借这个机会勾引——”   “朱婧夷你闹够了!”黄博暴怒地截断朱婧夷,“你们一个个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社长放在眼里?!”   “把照片撤了!”黄博下达最后通牒,朱婧夷被黄博的眼神瞪得骇然,可仍然没动作。   见状,黄博对涂文竹使了个眼色,涂文竹突然走出教室,没一会儿,教室的电断了。   其他教室显然也受到了连累,外头的躁动特别大。   我的脑袋依旧处于发懵中,并非因为黄博的吼声,并非因为断掉的电,而是因为朱婧夷方才的话。   夏晓北……喜欢我吗?   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定定地看着夏晓北颤抖的背影,脑袋里涌现出和她相处时的许多画面。是她把情感遮掩的过于隐秘,还是我的反应过于迟钝?   我不懂,也想不通,她在我和相处时那般坦荡真诚,明明还不如她和黄博相处时来得亲昵神秘,我甚至曾经怀疑过她和黄博的关系。   思忖间,我看到夏晓北终于转过身来,快速地朝教室外面走。   她没有看任何人,唯独瞥了我一眼。   这一眼,带着胆怯,带着失望,带着受伤,还带着许多我暂时来不及辨认的情绪。   也是这一眼,让我的心莫名地抖了抖。   我本来想要追出去的,可是,最后我的脚步还是滞住了。   所幸,事态并没有蔓延开来,我也没有让那幅画出现在毕业设计展上,然而,临近毕业的最后两个月,我没有再见到夏晓北。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听到我和黄博的对话了。   听到我明确表明只把她当普通朋友的那番话。   ……   王阿婆的去世,算是把我和晓北过去的所有联系全部斩断,面对的只有全新的关系。   我没有告诉晓北,其实她不在南城的这两年,王阿婆早把她当年对我的所有小心思抖了个干净。   或许是对她的感情已经通透,所以听着王阿婆讲述时,我不再后悔,不再酸涩,只余会心和平静。   送走王阿婆最后一程走出门口,正看见满眼幸福的她坐上了他的车。   我想起了画完画那天她无意咕哝出的那句话。   “万一我因为它嫁不出去了呢?”   呵。   如今,她不仅嫁出去了,还嫁给了一个她深爱的并深爱着她的男人。   而我呢?   晓北和宋以朗的车刚开走,另一辆车开过来停在门口,凌琳的半个身子从驾驶座上探了出来,欢喜地对我挥手:“唐岳唐岳!我的三个月进修之旅终于结束啦!”   我最后瞥了一眼晓北方才离开的方向,然后笑着朝凌琳走去:“你要是早来一步,就能碰上晓北了。”   有些感情在后知后觉之中为时已晚,没有人有义务在原地一直等你。你永远不知道,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会有多少事情完全改变。   那段青涩岁月里,曾被她纯粹暗恋过的日子,就这样当作我心底美好的回忆吧……   章节目录 海棠荠菜荷包蛋汤的长评关于小宋其实小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用两个字形容是闷骚,三个字是逼格高,五个字是直男癌晚期。   他是个很不善于或者不愿意表达爱的人,他秘密准备三周年结婚纪念日,他为晓北唱歌,他以为晓北要给他买衬衣就推掉工作早早回家,默默给晓北调理身体,甚至我猜想董恬薇艳照的爆出都是小宋报复董为难晓北,吃唐岳的醋,为救晓北进密室被蛇咬,高调地带晓北出去承包钻石…   他坚信爱就是用行动证明。或者,其实也可以说,小宋对晓北的爱开始还是蛮自私的,晓北那么傻傻的人,把她对小宋的爱表现得明明白白。而小宋这个伪腹黑呢,肯定也对晓北的爱看得清清楚楚啊,所以他不担心晓北被唐岳拐走,以为晓北会无条件相信他,和他在一起,就算离婚了也会回来。   直男癌晚期的他习惯掌控一切,习惯以自己为主导地位地去默默守护,他看着晓北为他患得患失,他也默默回报同样的爱,可就是不让晓北知道,他是为了让晓北更在乎自己,他害怕让晓北知道自己的深爱以后失去爱情中的主导。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他不知道,爱情就是一场兵荒马乱,终于晓北和他的关系失去了控制,晓北因为对他小心翼翼而连打个电话告知怀孕的喜讯都不敢,晓北因为他被绑架受苦,失掉孩子,晓北厌倦到要和他离婚,他开始醒悟,开始明白,爱是站在对方立场的付出,不是自以为是,不是我骄傲你卑微,不是你在前跑,你在后追。   晓北那个时候说分我一半翅膀应该有这样的意思!爱是他们一起肩并肩看日落,爱是艰难困苦我们一起扛。小宋开始学会尊重晓北,开始改变,他同意了离婚,你累了,我让你休息,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   其实小宋后面可怜是应该的。在以前的爱情博弈中,晓北输了太多了,是时候改变下小宋了,是时候打响保卫女权的战斗了!   所以小宋不是渣男,后面小宋应该会被晓北吃得死死的,调教得服服帖帖的!明明那么喜欢晓北还装逼,叫你装!爱她就为她改变吧!   章节目录 阿美100v的长评不辜负自己的晓北大爱看到口红的对白。   一个聪慧的女人对爱情任何可能走入歧途的苗头都要反击,女助理如果不让其自己明白不可得不要觊觎,而自动偃旗息鼓,早晚会出意外,即使宋无心,架不住有人总是用心,什么口红掉车上啊,酒醉上错床的戏码纷至沓来,即使不导致离婚,晓北说了不想宋失去助理,言外之意,一旦事发,走的那个是助理,绝对不是自己,就是这么自信!   但总是白玉有暇,不那么完美,与其如此,掐死在萌芽是最好的选择,高,实在是高,三年没有白白浪费,当年从董小姐房间狼狈出逃的夏小北,傲娇的替宋掐掉所有桃花,那画面,真真的是醉了,不忘初心,坚持自己该坚持的,这才是不辜负自己,当然宋的感情也没有所托非人了,亲爱的宋哥哥,尽管放马高调爱吧,因为值得!!!   章节目录 阿美100v的长评爱情的n种模样?感情,作者给大家呈现了爱情的诸多模样:北、宋的自不多说,作为男主、女主,大家的感想已经很多了不再赘述,借着唐岳的番外,说说小岳岳等其他人。   ?之前就不太喜欢岳岳,或许潜意识里不喜欢才子,哈哈,感觉美好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多是才子薄情,佳人薄命结束,归其原因,似乎才子多懦弱,岳岳尤如此,不论晓北隐藏的多么好,一个女孩子是否喜欢自己,肯定是有感觉的,不点明,只能说不喜欢,也罢了,可面对一个女孩子那么难堪的场面,竟然维护的力度几乎弱到不见,任由别人伤害,换做小宋,直接冷脸上去,揽住,我就是喜欢她,管你们什么事儿!!!霸气必须外露啊。即使心里不确定多么喜欢的女人,也去保护,难道不是一个男人、真正绅士该做的事情吗?更何况是他需要帮忙,尽管矫情的没有求,但是一直吞吞吐吐的,哀哀怨怨的引的晓北仗义相助,感觉有种利用(不想这么阴暗的猜测的)了才导致的,还站在那里纠结到底是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岳岳,我诅咒你没朋友啊!我想聪明如晓北的,肯定也彻底的明白了,虽然暗恋是世界上最美的情感,但不代表一无所求,起码不能伤害吧(董小姐也属于暗恋,但是是她主动伤害,减弱了暗恋的美好,因此,同情心就不多给了,但是也算情有可原,不能过多的怪罪,何况还是女人,女人的错误总是很容易被原谅,是吧?)。棉花糖跟现在韩剧的男神女神一样,没事儿暗恋下、仰慕下,无害身心,但是一旦跌落凡尘,发现不如你身边的小伙伴,就激灵一下清醒了。不过,既然作者安排凌琳与岳岳相遇的话,想来是极好的,岳岳的才子情怀,估计只有凌琳这样的女汉子才hold住吧,就好好的享受凌琳的老母鸡一样的爱吧,呵呵也会幸福。似乎顾才子与梁小姐也是这样的类型,呵呵,只是顾才子更多情,梁小姐更淡定,但是梁小姐的手段隐约更高招,想必顾才子也难逃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李维夫(真)将暗恋的美好发挥到了极致,也内伤到了极致,对于他,我们应给予充分的尊重和足够的同情心,感情是不分性别、民族、肤色与种族的,没有歧视,就没有伤害,何况他也没有做伤害任何人的事情,他为自己的感情,赔上了性命,也没有换来内心感情的共鸣,其实宋和董小姐的欺骗,我个人还是小小的不满了下,宋选择了欺骗,说明他心里对这样的感情还是有点小小的难以接受的,当然按照他高冷的性格,欺骗算是最温和的拒绝手段了,也算是他对得起李了,何况在墓碑前的深深的鞠躬,也抵消了他的罪过(尽管没有多大的罪过),其实李维夫一直都温柔的宽容的喜欢着宋,真正的无所求,这样的爱因为悲怆而显得些许的伟大。李维夫(假)的那种感情过于极端,伤人害己,不可取,发乎情,止乎礼,真的李维夫做到了,假的没有做到,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喜欢你也是别人的事情,你喜欢的别人不喜欢更是别人的事情,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我想,在天堂的世界里,他依然得不到真李维夫的爱。   ?私心里最喜欢joe一对,欢喜冤家,打打闹闹,经历过顾才子,想必暖男更适合宣婷,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毕竟宋、北,顾、梁,凌、唐,李、李的爱情过于动荡和反转,不适合大部分人,只能看看小说,看看电视剧,跟着激动一下就可以了,宣婷和joe才是你,才是我,可能生活的世界,平淡,吵闹,美好,永远是配角,但活的绝对不糟糕。按照二八理论,这才是那80%的大众。   ?哈哈,说到这里,我们百分之八十的,仰望着百分之二十的作者和她的主角们,给予一百二十个赞,给我们平淡的生活,展现了别人家的不一样的精彩人生。   ?(本来想说的很多,但是一激动,竟然都跑走了,且写这么些吧,总之,我输了,因为我认真了,我喜欢你,你懂得)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带我装逼带我飞      下午一点,距离“living工艺品设计大赛”决赛的开始时间剩两个小时,观众的座位上还是空的,工作人员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地穿梭,做最后的各项确认,主持人在台上进行第n次的彩排,不久之前,今天参赛的二十名选手也刚刚全部上去走完流程下来。   其他参赛者遛完弯后均匆匆赶回休息室,只有夏晓北依旧站在幕布后,静静地打量眼下尚空着的座位。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需要亲自上到舞台,独自面对台下无数人的瞩目。人生重要的第一次,一股子的紧张劲顺着她手心的毛孔冒出汗来,像被自动化了一般,汩汩不断,直把她的心脏砸得噗通噗通响。   搓了搓手里的号码牌。   13。   在西方很不吉利的一个数字。   在今天比赛的顺序排位上,也不是特别好。   二十名参赛选手,共分为四个小组,每个小组五个人。所以,夏晓北是第三组第三个上场的。   她研究过。比较靠前上场,评委们尚未审美疲劳,对作品能够保持比较大的兴趣和新鲜感。可同时,因为后面还有作品没有呈现,在打分上,将会有所保留,这就是靠后上场选手的优势。   可偏偏,夏晓北的顺序,卡在了尴尬的不前不后。   决赛的计分方式,是四位专家评审的百分之四十,加上十五位嘉宾评审的百分之三十,加上三十位大众评审的百分之三十。   初赛和复赛的涮选,全权交由组委会邀请的四位专家评审决定,所以专家评审们早就对各个选手的作品了如指掌,心中定论已决,于是,胜负的关键取决现场的表现,能够得到多少嘉宾评审和大众评审的喜爱。   这就好比把自己的命运交在陌生人手里嘛。   夏晓北扁扁嘴,越想越紧张。   “喂,正找你呢。”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吓得夏晓北本就砰砰不停的心脏差点直接跳出来,回头时,才发现是董恬微。   云鬓高髻戴花冠,藕荷色上襦,海蓝色下裙,妆容凸显母性温柔。   之前分开来试装和试妆,两者结合是第一次见,能够把她的轻薄相改造成如此,化妆师和造型师功不可没。夏晓北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瞥见她的下半身,笑着问:“你的尾巴呢?”   通过最近的相处,董恬微对夏晓北的性格小有了解,知道她是故意调侃,所以并不回答,反道:“与其在这里瞎紧张,不如回休息室好好准备。”   被她慧眼如炬地戳穿,夏晓北颇为灰溜,“我知道了。”   “你要不要再看一遍我的排练?”临走前,董恬微多问了一句。   夏晓北摇摇头:“不用,差不多。你也休息一阵,等待上台就可以了。”   她对董恬微很放心,反而担心自己,新学的沙画,到了台上跟不上音乐的节奏,可就糗大了。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赛事的公正,主委会大方地给每个参赛者都单独配备了休息室,所以只要其他人没有特意来窥探,根本不用担心泄露自己作品的信息。   夏晓北坐在沙发台前做练习,音乐的声音开得有点响,并没有听到敲门声,还是joe自己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喊了声“晓北”,她才被吓了一跳。   暂且关掉开关,邀请joe进来后,夏晓北转身从包里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喏,签好了,拿去吧。”   如果不是宋以朗的提醒,她压根不记得,原来今天恰逢他们俩分居满两年。   joe神色尴尬地收好协议书,和她聊起家常:“宣婷还有宋家二老已经在外场。要开赛前半个小时才能入观众席。他们坐在哪个区域你知道吧?就是——”   “嗯,我知道。”夏晓北语气不咸不淡地打断他。   joe的本意并不是故意烦她,她既然表现出冷淡,他也不便多加逗留,“比赛加油,宋总在看着你呢。”   “他看不看着,和我无关。”   再一次被她的冷淡打败,joe讪讪地走出去,临关门前,有意无意地叹口气。   夏晓北只当做没听见,重新打开沙画台。   房间里恢复一个人的安静,joe的中断对她的情绪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沙画的练习仍然有条不紊,心无旁骛。   这一次,她听见了敲门声。   “打扰到你了吗?”唐岳温和的面容映入眼帘,身后站着顾非。   “当然没有。”夏晓北把两人迎进门,准备倒水时,唐岳阻止了她:“不要麻烦了,我们只是来给你打个气就离开。”   顾非凉凉地插话:“临近开赛,嘉宾评委跑来后台休息室间参赛选手,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保不准黑幕爆料就出来了。”   夏晓北惊讶地问唐岳:“你是嘉宾评委?”   唐岳摇了摇头看向顾非:“是他。”   闻言,夏晓北瞥了顾非一眼——怕爆料就不要跟着唐岳来呗,来了又多嘴抱怨。   “别误会,我不是自愿的。”顾非读懂了夏晓北的眼神,为自己辩驳,“姓梁的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口中所谓“姓梁的”,自然是在称呼梁小姐。   递过来的是张小卡片。   夏晓北伸手接住,不禁觉得好笑。   乍看之下,它和两年前在医院里的那张长得一样。彼时是梁小姐帮顾非转交,如今是顾非让梁小姐转交。   见夏晓北要打开,顾非阻止了她:“姓梁的交代要你比赛完再看。”   比赛完再看?   既然要她比赛完再看,为何不干脆比赛结束后再给她?还特意交代勾起她的好奇心,这卡片又没封口,只要她想看,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夏晓北记挂着的是另一件事,“你们看见威廉了吗?”   半个月前在电话里,威廉说过比赛现场见,她原本猜测,他该会和顾非、唐岳两人一起的。   “这个嘉宾评委的名额就是威廉拒绝之后,才留给我们‘z’品牌的。”唐岳狐疑,“你不知道吗?”   夏晓北禁不住一愣,“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什么拒绝?”   唐岳和顾非无声地对视一眼后,由顾非作了解答:“邀请是海选之初就发出的。威廉这几年不参加此类活动,组委会也没想到他会答应,更没想到的是,他在复赛之前又反悔了。至于拒绝的理由……”   顾非饶有意味地睨着夏晓北:“据说是为了避嫌。”   呃……   所避之嫌,自然是她这个徒弟了。   夏晓北无奈地扶额:“那他现在人呢?”   “不懂,谁晓得他在那个美人窟温柔乡。”顾非耸耸肩,“反正,待会儿他一定会出现。你也是他的一件作品,他很早就嚷嚷着要亲眼看着你发光发亮。”   还发光发亮?她又不是灯泡。   兀自腹诽间,唐岳开口告辞:“比赛加油,凌琳也来了,等着给你开庆功宴。”   夏晓北回南城之初,凌琳恰被报社派去参加进修,而后夏晓北忙于比赛,至今两人尚为有机会见面,她对凌琳也甚是思念。   宣婷,凌琳,唐岳,顾非,威廉,joe,二老,还有那个……哼,宋以朗。   她亲爱的至亲好友们,都为了她齐聚于现场,幸福感因此而发酵,并从心底渐渐地氤氲上心头,蔓延出夏晓北嘴角的恬然笑意:“谢谢你们。”   顾非抖落满身的鸡皮疙瘩,拉着唐岳出门:“快走!以我对女人的经验来看,她八成是要感动哭了。”   夏晓北:“……”一点也没有!   送走两人,夏晓北低头捏了捏手上的卡片,蹙着眉头斟酌片刻,终是决定现在就看。   只是,未及她展开,主委会的工作人员敲开她的门:“夏小姐,你的沙画台能够先送上去试试效果吗?”   “噢,好,马上!”夏晓北忙不迭将卡片塞回包里。   ……   这一头,joe带着离婚协议书回来时,宋以朗正对着镜子系完领结,转回身来拉了拉衬衣的袖口,问道:“怎么样?”   “晓北没什么特殊大的情绪波动,就是……对我的态度特别冷淡。”顾及到自家老板的心情,joe决定不告诉他其实在提到他的名字时,态度特别冷淡。   不想,宋以朗皱了皱眉:“我问你的是,我身上这件衬衣怎么样?”   joe愣怔地打量了两眼,并没有看出什么特殊,只是辨别出,并不是他平日所穿的德国定制款。而且,现在是纠结衬衣好不好看的时候吗?   对于宋以朗莫名其妙签署离婚协议这件事,joe略一想,倒没多费心思为两人的未来担忧。作为自家老板的蛔虫助理,他始终在等待着宋以朗吩咐他办事儿,办的自然是和夏晓北有关的事儿。   要知道,今天夏晓北决赛,是多么好的献殷勤机会,无论是赛前往她的休息室送花,或者悄悄为她筹划赛后的庆功宴,以及准备小礼物、小惊喜,抓到手就是一大把。   结果等来等去,两天过去了,除了让他去取协议书外,竟是没有其它动静,而且,夏晓北那头同样未发现过大的反常。   他实在琢磨不透,这对夫妻,到底是在玩什么游戏?   “嗯?”没听到他的回答,宋以朗用鼻音重新问了一遍。   “很好。”谄媚照例奉上,joe的心里却是在斟酌着要不要斗胆刺探君心。   宋以朗似并未察觉joe的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自顾自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即抬腕看了看表。   距离开赛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她的身边没有助手,那么多事情,不知道都妥善搞定清楚了没;不知道,他没有送去任何的只言片语,她是如何感受;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紧张。   转了转左手小指的戒指,宋以朗勾唇一笑。   ……   夏晓北是在工作人员喊她候场的时候,才知道第一环节已经进行到他们第三组了。   其实组委会并不禁止尚未上场的参赛者在后台或者场下观看其他参赛者的表现,事实上不少出场顺序靠后的参赛者会特意出去观赛,以从其他人的表现吸取经验,好调整自己接下来的举止言行。   不过,夏晓北始终待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不敢出去。她怕看到台下的人满济济后,没上场就先胆怯得两腿发软,所以她才宁愿在观众没入场前扒在后台看个够。她也怕看到台上的其他参赛选手的表现影响到她自己的发挥,干脆眼不见为净。   外面很亮,有人的声音通过话筒砸得她的鼓膜咚咚作响,中途似乎还换过好几把不同的嗓音。而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想起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威廉。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参加这次的比赛。以前管她管得那么严格,临到比赛前,他除了丢给她一堆资料让她自己准备之外,连个脸都不露。关键时刻果然不靠谱。他现在应该就坐在台下等着看她的笑话。   第二个,自然就是宋以朗。她看到,一排列的赞助商里,有rt。组委会在现场给赞助商专门留了块区域的席座。所以,他现在也正坐在台下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等待着她的出场吧?   “……夏晓北,到你了!”工作人员在身后轻轻喊了她一句。   夏晓北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细链,迈出脚步。   一瞬间,她的眼前昼亮无比。   ……   昼亮的灯光里,那抹期盼已久的身影终于闯了出来。   浅蓝色西装外套,宽松裁剪,翻领卷边袖,内搭白色打底衫,下穿黑色短裤和高跟罗马凉鞋。头发全部梳起盘于脑后,留几绺短碎在耳畔,脸上只上了一层薄妆,大方利落,干练优雅。   目光紧紧地跟着她的两只脚,直到确认她站定,宋以朗暗暗替她捏把汗——难为她的脚丫子,通过短短一个星期的练习,也算走得四平八稳不慌不乱。   她开始做自我介绍了。   笑得很好。从容不迫,淡定自信。依旧是他陪她练习出来的结果。   她的设计图稿在大屏幕上展现。   线线条条,围绕着中间一个圆状的图案,标注出各种说明。   宋以朗承认,他看不懂,也因为她话中夹杂的各种术语,而听得云里雾里。   在夏晓北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他不懂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微妙,好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绒,握住本就该属于自己的宝玉。   她的话说完了。   台下,有专家评委对她提问:“夏小姐,你方才一直在从专业角度进行阐述,是不是忘记解释作品所要表达的内涵了?”   “谢谢顾老师的提醒。”夏晓北璀然一笑,“我是故意的。”   宋以朗皱了皱眉。   她这样算是没有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吧?最重要的,不解释清楚,在大众评审的打分上显然不利,她是犯糊涂了吗?   紧接着便听夏晓北继续道:“我要通过它表达的东西,都会在第二个环节展示。听他人话语上的表述,远不及亲身体会。所以,在这里,我只基于专业角度的构思进行阐述。”   四个专家评审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对各个参赛者的作品早就熟知,所以这个环节,问题多是出自嘉宾评审和大众评审,或者是专家评审问几个引导性的问题,帮助参赛者更好地阐述。现在参赛者自己把自己局限住了,他们也无问可提。   宋以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是打算剑走偏锋,故意引起大家对她第二环节的好奇和期待吗?注压得会不会太大了些?她对第二环节的信心十足吗?   台上的夏晓北依旧笑得从容,宋以朗的掌心不自觉地越捏越紧,倒是比参赛者本人还紧张。   大众评审里没有人发问,嘉宾评审里有个人和她探究了设计图稿上的某个细节,专家评审则象征性地再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给予的十分钟时间,其他参赛者都用得满满当当,唯独到了夏晓北这里,松松散散地结束了。   主持人继续上来串场。   宋以朗的视线追着夏晓北的背影消失在幕后。   ……   休息室的门简直就是被撞进来的,董恬微心下猛地一惊,看到是夏晓北,她悠悠地问:“下来了?表现如何?”   夏晓北背地门板,尚惊魂未定,呆愣了有三分钟,脑袋里才慢慢回现出自己在台上的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她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大套。   她的原定计划是和大家一样,规规矩矩地走流程。   可是上台后,灯光一打,脑袋也跟着被照得一片空白。台下的人头,她压根没注意,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背好的东西说出口,直到顾老的提醒,她才意识到,漏背了一段。   她当时心里突然很慌张,漏背的那段话也忘记了,特别害怕有人提问,就好像一条狗追在你屁股后面非得咬上你一口才肯罢休,于是神经一抽,就扯出那么一个高冷的理由。   许久没听到夏晓北回应,又看见她的神色变幻莫测,董恬微估摸着她方才是出了什么纰漏,安慰道:“很多时候自己的感觉都不准。你的成绩呢?既然回来了,说明第一环节的分数出来了吧?”   董恬微一说,夏晓北顿时怔忡——她居然忘记了?!   按照第一环节的赛制,下一组的五位选手全部结束时,会宣布上一组五位选手的成绩。她下台后就赶着回来,完全把听成绩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关键时刻,毛毛躁躁地连连出错,这场比赛是要把她打回原型吗?   “那个……”夏晓北霍然走上前扶住董恬微的两肩,“靠你了!现在就靠第二环节了!能挽救多少挽救多少!”   她的口吻十分郑重其事,偏偏表**哭无泪。   董恬微盯着夏晓北的脸,随即拂开她的手,转回镜子继续给自己补妆,“我只做好我自己该做的事,其它不归我管。”   有她的前半句话就够了。   夏晓北瞥了一眼她拖在身后的长尾,蓦然觉得,好像信心又捡回来了几分。   沙画台已经被搬去后台准备,夏晓北无法练习,于是换好第二身衣服后,她和董恬微两人静默无语地呆在休息室里。   董恬微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夏晓北则是用手凭空回忆沙画表演的每一个动作。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通知她们到后台准备。   “放轻松。”董恬微冷不防冒出一句安抚的话。   看到12号选手谢幕下来,夏晓北偏头对她微微一笑,“走吧。”   董恬微似有若无地应了一个嗯,走上漆黑的舞台,于某个点站定。   夏晓北沿着舞台边缘走到沙画台前,准备就绪。   少顷,音乐缓缓传出。   夏晓北长舒一口气,聚精会神,一边在脑中构画她的“无”,一边在沙画台上擦、点、划、勾。   红尘漫漫,眨眼即过,人的一生,终是要止于尘归尘,土归土。   垂暮之际,回首一生,点点滴滴,或喜或忧,或悔或恼,或爱或恨。   婚姻,家庭,儿孙,风雨同舟,患难共济。   万千之中,你错过了无数的人,只与那人相遇、相爱、相恋、携手。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地尽欢,不顾艰难不怕困苦地奋进。   你于襁褓中咿呀,于蹒跚中学步,于学海中泛舟。   精子和卵子的相遇,孕育出一个生命。   你是否记得,一切源于母亲柔软的温床?   随着沙画中的温床慢慢幻化成人形,始终紧闭着的舞台帷幕终于徐徐拉起。   没有追光,除了屏幕上投射的沙画,全场依旧漆黑。   漆黑中,一星黄绿色的光渐渐显露,一眨眼间,变成了两星,随即三星、四星……不稠密,零星得适中,浮动半空。紧接着,零星光点照亮出笼罩其外的半透明球体,球体中,竟是隐约勾勒出婴孩安睡于母体之内的形状,且在不易察觉地转动。   再眼尖一点的人会发现,“婴孩”窝着的一半与空着的一半,对比之下,呈现的,分明是八卦图的阴阳两极。   沙画上的人形完全出来,才有人辨认出是女娲,舞台中央,突然一道光打下。   女娲现世,手捧圆球,与同一刻,沙画上所呈现的,一模一样。   庄严令人生畏的同时,温柔梦幻的场景,亦令人触景生情。   许多人和宋以朗一样,瞬间愣怔住。   他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夏晓北的作品。   他知道夏晓北在学沙画,却从来不知道她要表演的是什么。   而假若是看到这一幕,他还真是从来没觉得,八卦图和母体孕婴可以如此相像。   愣怔未完,身周忽然起了哗然,宋以朗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漆黑的会场内,不知何时浮出了和场上一样的黄绿色星光。   又是萤火虫吗?可是怎么会有萤火虫?   显然有人和宋以朗有一样的困惑,伸出手接,接到的却是一阵空。   宋以朗霎时勾了勾唇,原来只是灯光效应。   全场灯光骤然大亮,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尚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抽离出来,静默了几秒,才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之中,宋以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从场边走了上来,同董恬微一起站定在舞台中央,齐齐朝全场鞠了个躬。   等她重新站直身子时,他看到她穿着他亲手为她挑的礼裙,戴着他亲手为她选的首饰。她就站在那里,眉目温山软水,笑颜灿烂如葵,惹尽全场瞩目。   恍惚的一瞬间,那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宋以朗从来不知道,她能够如此璀璨生光,亮得他怕她眼中看不到他。   ……   “你怎么了?”刚下舞台,见夏晓北忽然停住不走,董恬微很奇怪。   却见夏晓北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蓦地抓住董恬微的手,迟疑着问:“……我们……是成功的对吗?”   董恬微怔了怔,反应过来她是被观众的热情吓傻了,拂开她的手,“是,我们是成功的。”   本因为听到后,她应该激动地欢呼,怎料,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噢”了一个字,随后继续自己的脚步,看起来很淡定。   是的,董恬微没有看错,夏晓北确实很淡定,淡定得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谢幕的那一刻,观众们的热烈反应冲击得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发抖,抖得她很害怕,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熟悉的身影。   奈何,搜寻之下,看到的全是陌生的面孔。而越是如此,她的内心越是害怕。   可是没有办法,在台上,就算害怕,她也只能佯装从容地撑着。   前期的准备,比赛前的紧张,到第一环节时的慌张,再到第二环节时的害怕。   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些通通由她一个人**完成了。   不再有威廉的监督,不再有宋以朗的帮助。   只是她一个人的能力。   她不知道她是否还第二次这样的能力。或许会是一辈子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完美的谢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重石全部落下,似乎后面如何都不重要,也与她无关,内心怎能不淡然。   她的亲朋好友都在场下看到了。看到了这一切。   夏晓北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她想去找宋以朗。   她只想去找宋以朗。   那个敢和他离婚的混蛋!   轻快的脚步就这么因为内心所异常渴望的想法而跑了起来。   然而跑到一半时,她就被身后追上来的工作人员拦下了:“夏小姐,组委会规定,第二环节结束后,要统一到坐到最前排的席位上等待比赛结果。”   呃……好像是有这个规定……她又忘记了……   无奈,夏晓北只得乖乖听话。   ……   等待的过程是焦躁不安的。   只是,其他人不安的是比赛结果,夏晓北焦躁的是什么时候结束。   明明都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夏晓北试图四面搜寻宋以朗的踪影,却是徒劳无果。   最终的成绩是两个环节加起来的分数之和,台上的热门乐队串场表演之后,主持人重新上了台,夏晓北这才精神一震——这代表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二环节的成绩是在这个时候公布的,夏晓北的成绩是第一。   不过,别说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其他参赛选手也都没什么特殊反应,顶多是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一下——最关注的当然是总成绩。   夏晓北依旧心不在焉。她明显发现有道灼热而熟悉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可是她就是怎么都找不到。   台上似乎已经完成了第三名的颁奖,主持人正在卖第二名的关子。   没一会儿,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她愣了愣,直到主持人重复第二遍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拿了第二名。   所以,果然是第一环节的成绩拉了后腿……   夏晓北在满座的掌声中走上舞台,礼貌地朝全场鞠了个躬。   在她鞠躬期间,她听见主持人说颁奖嘉宾是顾老。   然而抬头时,她看到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向她走了过来。   大家都因为乱入的宋以朗而愣住。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主持人的话因为夏晓北的突然走动而停住。   他幽深的眸光紧紧地摄在她脸上,她盈盈的眸子定定地凝在他脸上。   两人走到彼此面前,相视而站。   “你上来干什么?”夏晓北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衬衣,“是来嘲笑我没有拿到第一吗?”   宋以朗勾了勾唇,“是来给你颁奖的。”   说着,他忽然伸出自己的左手,当着她的面,把小指上的戒指摘下来,“夏晓北,嫁给我。”   夏晓北双手背在身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身周,“你既然选择在这个情况下求婚,却没有好好利用场地,比如下个花瓣雨,或者用话筒对着所有人说。一点都不浪漫。”   宋以朗眼含笑意:“我是对你一个人求婚,无需让他们听到。选择这里只是因为,我希望你牛逼闪闪的时候,不要忘记带我一起飞。”   脑中闪过曾经的某个场景,夏晓北笑得眉眼弯弯,“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时,就已经表示你同意我们重新开始。”   还敢提离婚协议书吗?他用这种方式重新开始,她一点都不高兴好伐!   腹诽间,她毫不抵抗的左手出卖了她,被宋以朗从身后抓了出来。   夏晓北看着他握住她的手指,将那枚曾经戴在他小指上两年的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大小,恰好合适。   “我都还没说yes?????do!”   话音未落下,他轻柔的唇瓣贴了上来,夏晓北听到身周一片哗然。   “唔唔唔唔唔唔唔……”耽误人家颁奖,不好吧?夏晓北语焉不详。   “唔唔唔唔……”管他们的。宋以朗暗暗道。   夏晓北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咧开大弧,旁若无人地环上他的脖颈。   夏晓北。   嗯?   听说男人的左手尾指如果和女人的左手无名指恰好一样大,那就是命中注定的恋人。   讨厌,好肉麻。   ……   爱一个人,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还是会嫌不够。   我们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   《讳爱如深》【正文完】   作者:谷缪缪   于2014年11月18日   章节目录 法国篇   独自一人奔赴异国他乡,在飞机上时尚未有多大的感觉,直至抵达机场,始终等不来接机的人,夏晓北的心底才升起浓浓的茫然与无措。   所幸她此前谨慎地向梁小姐要过地址,虽然语言不通,但出租车司机总是认得地址的。下车的街道特别繁华,可见住在此处之人的不甘寂寞。   放眼望去,夜空笼罩下的城市霓虹璀璨、光芒万丈,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贵妇,挑着浓密睫毛膏的双眸,冷眼旁观她这个彷徨又无助的来客。   夏晓北稳着心绪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即沿着木质楼梯往上走,找到她所寻的那间公寓。   主人可能是外出未归,她摁了半晌的门铃也无人回应。   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耐心地等待了。   起码,不用露宿街头。   夏晓北庆幸地安慰着自己,然后背靠门板,抱着行李,坐在地上。   单身在外,人生地不熟,即便很清楚她不能睡着,奈何依旧敌不过汹涌澎湃的困顿。   似乎睡得很深。因为她做了个梦,梦里回到平安夜的沙滩音乐广场,宋以朗在台上深情款款地对她诉说衷情,轻柔舒缓的旋律于她的脑中回响不散。   其实睡得很浅。因为她潜意识里紧张地绷着根弦,警惕着身周的动静。   耳朵里就是在这时捕捉到怪异的声响。   跌跌撞撞的脚步踏响楼梯的木板,女人的娇笑间或其中,夹杂暧昧的喘息和男人的嘻声。   动响越来越近,夏晓北感觉地上的木板似乎都轻轻震动,只是未及她成功抗衡沉重的眼皮,她的脚背骤然一疼。   有女人的惊呼紧随其后,夏晓北霍然缩脚,睁眼抬头,对上了一双蓝褐色的眼睛。   蓝褐色的眼睛?   夏晓北怔了怔,试探性地问:“你是威——”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夏晓北颇为羞赧地垂下头去。   看到她低头,威廉回头把怀中女人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拉下,将人打发走——当然,对方很不高兴。不过,威廉也只能无奈。   自从顾非那小子丢下他跟着唐岳回国后,少了臭气相投的猪朋狗友,他连上酒吧都颇为兴致缺缺。今晚是约了老朋友才去的酒吧,回来前,思量着好久没沾腥,就顺手勾搭了一个。其实他享受的就是猎的过程罢了,最后上不上倒是无所谓。所以,打断得正好。   难怪他总感觉忘了什么事,瞥见门口这女人时,他总算找回记忆了——顾非他们小俩**代过来着。   那么,眼前这个就是要他收留的……女徒弟?   瞥了她一眼,威廉掏钥匙开门:“进来吧。”   夏晓北站起身,却没有动,迟疑着问:“你是威廉先生?”   威廉眉尾轻挑,蓦地往她面前凑上一步。   夏晓北紧张地连连后退,眼神满是戒备。   见状,威廉收起捉弄,自顾自走进屋里,“半夜三更,你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睡在我家门口,我都没怀疑你的身份,你倒怀疑我的意图。”   “所以,夏小姐,你究竟要不要进来?”   他单手靠在门上,做出要关门的样子,无论是嘴角还是眸底,均是毫不掩饰讽意。   夏晓北习惯性地轻咬下唇,随即点了点头:“叨扰威廉先生了。”   眼瞧着她战战兢兢的怯懦模样,威廉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直嘀咕顾非那家伙给他整的这是什么货色,长得没多好,身材一般般,连性格貌似都是小媳妇般。   噢,不对。   把她批得一无是处之后威廉猛地想起,眼前这个是徒弟不是女人,不能用同等标准来要求。   行吧,那他明天就先考量考量她是不是更达不到徒弟的标准。   夏晓北早注意到他逗留在自己身上的审视和探究,只等着他说话。不想,他却是一句话没说,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良久没再见他出来。   这是……就把她丢着不管了?   夏晓北懵了。   至少得先给她安排住处吧?   踌躇片刻,夏晓北敲响他的门。   好一会儿,他才**着上身出来,一副被打扰到睡觉的模样:“什么事?”   夏晓北盯着他的脸:“请问,我该睡哪里?”   “噢,我忘记了。”威廉打了个呵欠,指了指斜对着的房间:“他们在我这里留宿都睡那间房。”   说完他就关上门,不多一句话。   夏晓北蹙了蹙眉。   为什么她感脚,顾非给她找的这个师傅,相当不靠谱?   ……   起床后打开门的瞬间,一股子香气就往鼻子里钻。   威廉狐疑地用力嗅了两口,循着味道到了厅里,正看到夏晓北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看着他微笑地点了点头:“早上好,威廉先生。你起来得刚好,早饭煮好了。”   田螺姑娘?   威廉的第一反应是想到小时候故事书里童话。   当然,紧接着他便记起,昨晚从门口捡她进来的事儿。   走到餐桌前,煎鸡蛋、花生米,还有那什么,小黄鱼干?   夏晓北在这时又从厨房里端出了白稀粥,“听说你在法国待了十多年,那么应该吃多了西餐,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准备了简单的中式早饭。”   “是吗?我都好几年不吃早饭了。”威廉懒洋洋地道。   “……”这人的嘴皮子本就如此,还是故意和她唱反调?夏晓北手里的动作滞住——听他的口吻是不吃?那她要怎么做?   犹豫间,只见威廉淡定地坐下,直接用手抓了几颗花生米送进嘴里,一边嚼得津津有味一边道:“这个时候就该来点啤酒。”   夏晓北的额上应声下来三根黑线——大早上的喝啤酒,他开玩笑吧?   “你是来法国干嘛的?”   无语间,忽听威廉开口问,夏晓北抬眼看他时,他正把一颗花生米抛到空中,然后自己抬头,准确无误地张嘴接住。   没听见她的回答,威廉重新问了一遍:“你是来法国干嘛的?来给我当厨娘吗?”   夏晓北蓦地怔忡,少顷,摇了摇头。   威廉的唇角斜斜地勾起:“你除了会煮饭,还会干吗?”   他这句话问得有些刺耳,听得夏晓北心里有些难受。   难受的一方面在于,她煮早饭的本意是认为自己有求于人,总该表达感谢,他拒绝也就罢了,为何非得这样说话?   难受的另一方面,恰恰也在于他的说话方式。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但他动不动的嘲讽,令她不可抑制地想起宋以朗对她的冷嘲热讽。   威廉并不知道夏晓北此刻的心理活动,只察觉她沉默下来的表情透着浓浓的一股幽怨。以他在女人上的丰富经验,自然不会以为她的幽怨来源于他,心底禁不住又一次责怪顾非,貌似给他送了个怨妇。   啧啧,越看她的表情,威廉越受不了,干脆把话挑明:“你会些什么东西?会什么,你就弄什么,把你目前的看家本领全部在我面前摊开,我好知道你是哪块料,废铁抑或璞玉,值不值得我费心思,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口气不太好听,但夏晓北明白自己方才误会他话里的意思了,忙不迭点头:“好,好的,谢谢威廉先生!”   “叫我威廉就可以了。”他可不想一天到晚有人在耳旁这么喊他,都把他喊老了。   夏晓北笑了笑,郑重地打了个招呼:“威廉,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夏晓北。”   威廉没有回应,只是睨了她一眼,开始慢悠悠地吃桌上的东西,刚把煎蛋吞进肚子里,他忽然记起,自己方才好像忘记刷牙了……   夏晓北交上来的软陶灯盏,让威廉再次谴责顾非,也清楚了徒弟不能随便乱收,一不小心就会赔上自己的一世英名。   其实夏晓北自己也知道它粗糙得拿不出手,可是,威廉毫不掩饰的嫌弃神色和不留情面的挑刺,几欲把她的信心和斗志打压到尘土里。   不过,她的沮丧和消沉根本没来得及维持多久,就被威廉紧锣密鼓而严厉苛刻的闭关训练计划所折磨得无暇顾及。   且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天被他虐着虐着,早就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的,还有他撕掉艺术家面具之后的臭屁自恋和吊儿郎当。   时间竟是就这样,晃过了她离开宋以朗身边的头一年。   圣诞节在这里的热闹与中国的春节不相上下。威廉照例出去参加朋友的派对,出门前不忘大发慈悲地放了夏晓北一个晚上的假。   放假的福利,不过就是减少了她呆画室里的几个小时而已。   楼下的邻居也有个狂欢派对,声音有些吵,但对独自一人的夏晓北来说,倒让她觉得冲淡了些许冷清。   默默地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原本塞得满满的脑袋,总算腾出了点空间。   腾出空间,被思念强行霸占。   眺望远方的视线渐渐失了焦聚,千万灯火晕散成光点,好似纸上的颜料被水渍化开一般。下意识地去摸手腕,才记起手链和项链早被自己收起来。   无声地叹口气,夏晓北转身走回厅里,从厨房的冰箱里拿了威廉的啤酒。   威廉是提前回来的,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找到夏晓北,则是在阳台上。   她是就地坐在地上的,靠着阳台的一角,脚边散落着空瓶子,手里还抓着个瓶子,悠悠地晃来晃去,嘴里似乎还哼着什么调子。   威廉单肩斜靠着门,双手环胸地站着,静静地听了一阵,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所以他根本没听出来,倒是夏晓北先注意到了他,咧开一口白牙唤他:“威廉,你回来了。”   目光还算透亮,应该没醉得太厉害。   判断之后,威廉开口评价她的歌喉:“五音不全,难听至极。”   “我也觉得不好听。”夏晓北打了个酒嗝,“没有人能比他唱得好听。”   “你前夫?”   “嗯。”夏晓北使劲地点了点头。   威廉顿时兴致索然,站直了身子问她:“我买了蛋糕,要吃吗?”   “要。”夏晓北应得很快,不过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很慢,扶着墙起了三次才站稳。   威廉轻笑一声,“北北,来,走出条直线给为师看看。”   哪里听不出他在嘲笑,夏晓北忿忿然梗着脖子:“你等着瞧!”   说着,她紧紧盯着地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两三米的距离,硬是被她走了快五分钟,站定在他面前时,笑得特别志得意满:“直线。不能更直了。”   她的目光柔软纯净,威廉不自觉想起了曾经在森林里见到的小鹿,一瞬间恍了心神。   “威廉,我一直想问你,你的蓝眼睛是怎么混出来的?”夏晓北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眸子,威廉心下蓦地一突,紧接着见她伸出指头指着他狡黠地坏笑:“难道你连睡觉的时候都戴着美瞳忽悠人吗?”   “醉了,让你清醒一下。”威廉一点都不客气地给她赏了个爆栗:“吃蛋糕。”   转身回厅里,走开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威廉困惑地回头,这才看到夏晓北还站在原地,捂着额头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威廉走到她面前,“怎么?我下手太重了?”   抬臂想要拂开她的手,却突然被她反手抓住,而她整个人则弯着腰不让他看到脸,乍然之下的姿势,就像是握着他的手给他深鞠躬一般。   威廉益发莫名其妙,正欲再次开口询问时,忽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   “北北,你……”   “威廉……”夏晓北吸了吸鼻子,嗓音满是哽咽,“我想他,我很想他,我特别想他,我疯狂地想他,我止不住自己想他,喝了酒之后,我更加想他。你能明白吗?就算是在跟你说话的同时,我的脑子里浮现的也是他。为什么你要放我的假……我不能放假……不能……”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话所感染,威廉的胸口也发酵出酸气,很淡,但于他本就空荡荡的心里,却成了无法忽视的存在。   “北北,进去吃蛋糕吧。”沉默半晌,开口时,威廉发现自己出声得有些艰难。   而夏晓北似是并未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絮絮叨叨,声音抽抽噎噎:“宋以朗……宋以朗……我离开了这么久,他是不是会把我忘了……我们分居了……”   “北北,行了,不要纠结了。”   “只差没签离婚协议而已……两年……只要满两年……满了两年,就算是我后悔提离婚,也没用了是不是……我怕……”   “夏晓北,我的话你是听不见吗?!”威廉也不懂自己这一股火气是怎么来的,反正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难得地爆了脾气。   他清晰地发现夏晓北的身子应声震了震,下一瞬她霍然抬头,泪流满面地盯着他。准确来说,仿佛是在透过他,凝注着远方的人。   似是要印证他的想法,没多久,他就发现夏晓北悠远的目光恢复了清明,眼泪却是因现实而哗哗落得更多:“威廉……他就是用这种语气凶我的……就是这样……”   威廉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抬起手掌虚挡在她的眼前,“不要再这样看我。我不是他。”   “我知道。”夏晓北的鼻音仍然浓重,但情绪比之前稳定不少,“我很清楚,你们其实很不一样。”   只是有一两个瞬间而已,一两个瞬间,她错觉自己没有离开南城,没有离开宋以朗身边。   可,一两个瞬间,也足以令她崩溃……   威廉的手掌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北北,你要用更美好的自己重新面对他,才能不辜负你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何必担心害怕呢?属于你的,永远在那,谁都抢不走。不见的,只可能是他自己离开。爱情不是谁当谁的灯塔,而是一起在黑暗中探索。”   “威廉……”夏晓北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他,头顶上方仿佛绽放着情圣的光芒,耀眼而靠谱。   对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威廉在对感情的理解上,也能如此靠谱。   察觉到夏晓北眼中满含对他的崇拜,威廉勾起得意的笑:“中国好导师,说的就是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不仅仅是要帮助你训练专业技巧,更是要给你人生的茫然指引方向。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发现为师的厉害。”   夏晓北:“……”臭屁得已无力治疗……   翻日历的时候,威廉发现,不知不觉,还差三个月,夏晓北来法国的日子,就满两年了。   两年,他怎么会忘记这个特殊的日子呢?   她不是哭诉过,分居满两年就可离婚的事。   就那一次。   虽然她同他无数次吐槽过她和宋以朗之间的破事儿,可只有那一次,她毫不掩饰地崩溃过。   那次之后,她连提起宋以朗的频率都少了许多,做事似乎也比以前更专心投入。   她貌似在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   即便他知道,本质上的她,其实和刚认识时一模一样。   既然一样,那么眼瞧着日子一天天地迫近,表面淡定如常的她,内心该是焦虑无比的吧?   威廉想笑,扯了扯嘴皮,却是僵硬地笑不起来,只得无声地叹口气。   转回身,夏晓北刚从厨房里忙乎完出来。   威廉不由想起她来到这里后的第一天早上。明明是他自己提醒她,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给他当厨娘的,然而,后来怎么就演变成,她兼了厨娘一职呢?   “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夏晓北摆着餐具,“又是不小心招惹了难缠的女人,现在甩不掉?”   “知我者莫若北北也!”威廉笑着走到桌前坐下,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叉子,“我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个难缠的女人遣送回国。”   “欸?遣送回国?”夏晓北颇为惊讶,“偷渡的还是黑户啊?”   威廉笑而不语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最近很用功,还差一点点,就能把我布置的任务提前完成了。”   听似随口,可夏晓北隐隐察觉他话中的别有意味,垂下眼皮子,“提前完成不好吗?说明我的效率提高了……”   “北北,在为师面前,就不用玩弄心思了。”   被他直接点破,夏晓北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喏,你老人家别装糊涂不认账就行,虽然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承诺,但也是生效的。你承诺过,我什么时候完成,你就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威廉翻了翻白眼:“你这话说得好似最初是我把你绑来法国的。”   “嘿嘿嘿,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夏晓北笑得讨好,“所以,到底你的承诺还能兑现不?”   威廉不给明确答案,状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人节好像快到了。”   “又不关我的事。”夏晓北耸耸肩,“这些节日我从来都不过的。”   “北北,待会儿去订机票吧。”威廉冷不丁转回之前讨论的主题。   夏晓北一时没跟上他的跳跃,下意识地问:“什么机票?”   “订你从法国回南城的机票。”   夏晓北应声愣怔住。   “啧啧啧,这样就乐傻了?”威廉猝不及防地往她额上一弹。   夏晓北当即回过神来,不过,额上的疼痛哪里比得过心中澎湃的喜悦?   她可以回去了!   她夏晓北终于要可以回南城了!   眼瞧着她的嘴角都快咧到眉梢上,威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然而,此时的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一个星期后,他刚刚送走夏晓北,便接到了来自医院的复查结果通知。   五年了,五年前经历的那场虚惊,原来并没有放过他。   命运可能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因为知道不可得,因为知道不属于自己,所以不去争取,所以能够轻松放手。   命运的玩笑偏偏在他轻松放手的时候砸来。   他依旧不愿争取,但他想要的却更多了。   想要留在她身边更久一些,想要看到她幸福快乐,想要看着她发光发亮,想要为她多做一点事。   在命运彻底将他捆绑之前。   所以,他未事先通知她,便紧随其后地回了南城。   这块他十多年从未想要会再踏入的故土……   章节目录 番外 缘浅情深   孤儿院和小时候相比,变化特别大。不过,若要问威廉具体的变化在哪,他还真说不出来。毕竟,他只在这里呆过一年而已。   是啊,只呆了一年,他就被梁家找到,随后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法国生活。   一个人自由自在潇潇洒洒,老天爷似乎也特别眷顾他,年少成名,越发春风得意。   直到五年前在脑子里发现的那颗肿瘤。   人们常说,“上帝关上一道门,会给你留一扇窗”,威廉觉得于他的人生而言,上帝给他开了无数扇风景优美的窗,却在每扇窗上都安了防盗栏。   外头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   所幸,动过手术之后,似乎并没有大碍,除了定期要去做复查有点烦人。   因为经历了这场虚惊,威廉发现自己对许多人事物少了执着。享受自然还是得享受,但已然不比过去有激情。   小康就是在他经历这场虚惊时被送进孤儿院来的。   人在遭遇重创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悲观。威廉当时正觉得生活灰暗异常,看到院长发来的小康的资料后,他甚至想过,小康可能是上帝为延续他的生活而派来的,因此顺理成章地将其收养。   当然,小康的身体比他正常。小康的宝石蓝出自几率极低的混血,他虽也是混血,但蓝褐眸却是虹膜异色症造成的。夏晓北还真猜对了一半,如果不是有美瞳这玩意儿的修饰,他的蓝眸不会如此自然,令人瞧不出猫腻。   五年了,时隔五年后终于把小康抱在怀里,这小子对他竟是一点都不怕生,“爸爸”两个字喊得顺溜顺口,听得威廉幸福无比。   在南城,除了监督夏晓北参加比赛,威廉能来的地方也只有孤儿院,不仅可以和小康好好培养感情,时不时也给院里的其他小朋友画点儿画。而院长给专门给他腾出一间画室后,他又找到了一件事可做。   本只是闲来无聊,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地痴狂……   威廉计算过,从回南城到living设计大赛的结束,他大约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陪在夏晓北身边。三个月后,她回归她的生活,他亦重回他的法国。   似乎很短暂,不过没关系,每天慢慢地过,已足够。   而自从那日从她手中接空筷子,威廉终于不可抑制地慌乱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眼球表面将眼睛蒙住,视野出现一瞬间的黑。   他知道,这就是医生所警告过他的,关于肿瘤压迫视觉神经的事情。   来得比他想象中,快太多了……   他的事情还没做完,还没有亲眼见证她一战成名。   然而生命的流失,偏偏是他无能为力阻止的。   ……   小康当着夏晓北的面喊“妈妈”,确实在威廉的意料之外。   他记得有天下午,自己在孤儿院的画室埋头工作时,小康不知何时竟是溜进来了,而且,看起来站了好久。   “爸爸画的是妈妈吗?”静默半晌,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威廉的心里猛地一颤,惊讶地看向他,少顷,轻轻一笑,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玩笑道,“对,是在画妈妈。”   话音落下,小康偏过头来双眼放光:“妈妈在哪里?为什么妈妈不和爸爸一起来看我?”   威廉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小康问:“爸爸,我可以摸一摸妈妈吗?”   “好。”威廉缓声应着,然后他的大手抓在小康的小手上,两人的手一起覆上了画纸里的人。   这是她的额头。这是她的眼睛。这是她的鼻子。这是她的嘴边。这是她的脸颊。   威廉闭着眼,慢慢于脑海中浮现她的笑颜。   过不了多久,他便得靠这样的方式回忆她的模样吧?   威廉也弄不明白自己后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带夏晓北去孤儿院的。   或许,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一方面高尚地不愿打扰她,另一方面却又不甘心就此不着痕迹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所以,好歹,好歹要让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个承载了他所有秘密的地方。即便她完全不知情其中的意义。   本来只是去画室确认有没有弄坏东西,威廉没想到,晕眩会突如其来。   眼前很黑,脑袋很晕,他根本没法站立,只能靠墙坐到地上去。   在那个时刻,他的第一个反应既不是呼救,也不是打电话给120,而是担心夏晓北看到他这副样子。   是的,怎么能让她看到呢?该是多么没有面子的事?   于是,他拨通了宋以朗的电话。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把宋以朗的电话存做紧急键,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给手机解锁都很困难吧。   打完电话后,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脑袋还是很晕,不过视野倒是渐渐恢复了光亮,虽然依旧有些模糊。   他只是想等夏晓北离开罢了,可是院长发现他倒在画室了。   根本来不及阻止,院长就去找救护车了。   幸好,幸好,似乎夏晓北比他早了一步离开了……   威廉有些无奈,他被医生强制留在医院接受治疗了。   原本是害怕夏晓北找他,所以他关了机。可时间一长,他忍不住开了机,却并未接到来自夏晓北的任何电话。   这种感觉,真的是矛盾……既庆幸,又难过。   十一天,整整十一天。他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溜出来了。   开门时遇到了宋以朗。   天天在医院里做检查薰药味儿,威廉当然知道自己的脸色很差,宋以朗诧异也是正常的。他忽然很后悔没有把自己收拾清楚再回来。   不过,夏晓北不在。   威廉顿时松了一口气。   松气之后走进房间里,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他又忽然很失落。   千辛万苦地溜出来,就是为了能够见到她啊……   所有的失落,在发现冰箱上留下的便条时,消失殆尽。   整理好情绪,他换了身衣服,去了孤儿院。   还没完成。   日子越逼越紧了。   他必须比之前更加马不停蹄。   ……   吃面的时候,威廉当然没有忽略夏晓北逗留在他身上的饱含探究的目光。   可是他不愿意抬头。   倒不是怕她问出什么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他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从来不是盖的。   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一直不抬头,她或许就能这么一直看着自己。   无法将她的目光永远留驻,那么,就让他享受这短暂的片刻吧。   他知道她很奇怪为何他对这碗面情有独钟。   但他不愿意告诉她。   就像他带她去孤儿院,而并不告诉她孤儿院于他的意义一般。   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追究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面总是要吃完的,所以,她的目光也是要收回的。   威廉觉得,自己的贪心,差不多该够了。   ……   完成石膏像的那一刻,比过去完成任何一件作品都要让威廉欣喜和激动。   整理的时候,他把那些画全部都烧掉了。   它们全都不是重点。它们只是为了帮助她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里更深地扎根而已。   眼下,石膏像完成了,它们没有留着的必要的,全部都只是不完整的她。   心愿终于又了却了一件。如今,仅剩的一件,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让他紧张的一件。   夏晓北入围决赛的消息,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他兴奋地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料,汹涌澎湃的晕眩先一步淹没了他。   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三天后,威廉发现,自己的眼睛已和半瞎无异,只能勉强看清离自己一米距离以内的东西,再远的,就是模糊的轮廓了。   身体上的痛楚,对他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唯独担心的只是他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昏倒前尚未拨出去的电话。   其实私心里,他更想的是,在这时听到夏晓北的声音。   这么想着,他便这么做了。   他的手机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好不容易瞒过护士才找到电话亭。拨打的是酒店房间的座机——他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三天,夏晓北该担心吧?   果然,接通之后,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夏晓北的色厉内敛所截断。   他很想开心地大笑。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威廉也可以如此没出息且如此犯贱,仅仅因为女人的怒骂,就可以高兴得心花怒放。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说自己要回法国了。   其实不算骗她。他确实是要回法国的。   在她决赛结束后,回法国接受治疗。   那里才有他五年前的病历资料,那里才有熟悉他病情的医生。决赛结束的时间,也是他给医生的承诺。   只是,他现在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不知道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分神间,夏晓北再一次问他的去处,他只能说他在孤儿院。   没想到她的心思转得很快,猜出了他有新作品。   一方面因为五年前的事情后,他对自己的作品不再上心,另一方面,这两年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她身上,所以他没有新作品。   新作品……   那尊石膏像,他并没有公之于众的打算……   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他无法回到她身边督促她了。   她说得对,他无法帮她一辈子。这次的出师之战,就放手让她一个人吧。   他和她约好决赛当日赛场见。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而事实上,老天爷当真和他作对,偏偏就是决赛来临的倒数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重新闭眼,希望能像之前几次那样,只是暂时性的,可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他无奈地接受事实——他是真的彻底失去了光明。   或许是因为早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来得猝不及防,但他竟是没有半丝的恐慌和害怕,有的只是……遗憾罢了……   镇定地思索一会儿,他选择把姓梁的找来了。   梁家的人,他唯一稍稍能够接受,也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五年前的肿瘤,她是唯一的知情人,五年后的复发,她也是唯一的依靠。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通过她说话的语气,感觉到她似乎很淡定。   印象中,他这个妹妹向来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一分,形容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威廉对她的淡定十分满意——说明他没有找错人。   除了询问他目前的病情之外,她再问的只有一句话:“你想要我怎么做?”   威廉对她的反应依旧十分满意——她一如既往地聪明,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适时地以静制动,顾非恐怕就是这样被她收得服服帖帖。   “明天下午送我去比赛现场,之后……送我回法国吧……”   沉默许久,威廉才听她淡淡地回应:“好。”   ……   两个环节的比赛,威廉都是听下来的。   他只在她刚完成的那天见过设计稿,随后因为各种原因,他不在她身边。所以她的成品,他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了。   姓梁的尽可能详细准备地在他耳边描述。   描述夏晓北的衣着,夏晓北的举止,夏晓北的表情,夏晓北所创造出来的梦幻舞台。   黑暗也并不完全是件坏事,威廉发现,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脑袋反而更清晰,随着传进耳中的声音,清晰地在脑海中构画夏晓北的模样。   他知道,今天的她很耀眼。   他知道,他的徒弟,怎么可能会落于人后呢?   他在等着,他在等着她最后的荣耀。   只是,他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他努力压下的那股疼痛,似乎已经达到了隐忍的极限。   姓梁的好像在跟他说什么,但是声音有些飘忽。   威廉深深地呼吸两口,姓梁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嗓音竟是失了她一贯的淡定:“哥?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开口时,威廉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略微发虚,同时,清晰地感觉到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沿着面颊拼命地滑落。   “不行,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必须回医院!”   闻言,威廉很着急,只是他好像突然被卡住了脖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坐着的轮椅被迅速推着走。   他想要阻止。   可是他的头很疼,疼得快要爆炸。   本就飘忽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渐行渐远。渐行渐远中,他的意识亦在渐渐模糊。   等他稍稍恢复一丝清醒时,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救护车上。   有只冰凉的手在握着他的手。   虽然看不见,威廉还是偏过头去“望”着她:“……比赛……比赛……”   “……哥……”梁小姐禁不住哽咽。   她不敢告诉威廉,其实她偷偷让顾非给夏晓北转交小卡片了。   她在为威廉堵一次运气。   如果夏晓北能够在比赛前忍不住打开卡片,那么,威廉就能和她见上了……   “……比赛……比赛……”威廉依旧喃喃着重复。   “哥……”眼瞧着他如此坚持,踌躇片刻,梁小姐只得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顾非。   顾非果然还在比赛现场。接起电话后,没等他说话,梁小姐率先吩咐:“你先别说话,我想听一听直播。”   她的声音很严肃,顾非心里一嘀咕,也没多说什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声音更清晰地传过来。   梁小姐打开了扬声器。   听筒里,正传出主持人在宣布第二名花落夏晓北。   梁小姐眉头一跳,下意识地去看威廉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色间并未露出失望,只是噙着抹淡淡的笑意,低声咕哝:“第一环节拉后腿了……”   后来,比赛现场似乎出现了什么小混乱,不明所以间,顾非转播道:“宋以朗跑到舞台上去了。”   梁小姐愣了愣。   “宋以朗和夏晓北无视全场的人,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呃,不对,宋以朗那是在掏戒指吗?呵,有意思,求婚?他们不是结婚了?搞什么?浪费大家时间……”   顾非不满地絮絮叨叨,梁小姐只紧紧地盯着威廉,而顾非的惊呼接着传来:“靠!现场表演接吻!哈哈哈哈!他们没看到主持人的脸色尴尬到不行吗?还要不要继续颁奖……”   后面顾非还说了什么,威廉完全没听见。   耳畔有人一直在喊着他,声音越来越远。浓浓的黑暗将他的世界与外界彻底隔开。   在他被隔绝开的世界里,只有一道声音不停地旋转回响。   “梁有才,你就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没用信心吗?”   呵。   他怎么会没有信心?   “北北,我亲眼看着,你一战成名。”   ……   大闹完比赛现场,夏晓北压根没脸见人。   宋以朗早知道她脸皮薄,当即吩咐万能助理joe帮老板娘处理比赛善后。   灰溜溜地跑回休息室拎包的时候,夏晓北才想起梁小姐的那张小卡片。   “会场东门入口,靠近30排1号座。”   这是要她去一趟吗?   夏晓北的心底莫名一突,隐隐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卡片是比赛前交给她的,却叮嘱她比赛后再看。那是不是代表,她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思考的时候,夏晓北已经跑了出去。   脑中撞进来的是威廉。   她至今未见到过威廉。   梁小姐不会无缘无故约她的。只可能和威廉有关!   正在散场,人很多,挤得她无法快速前行,曲曲绕绕停停顿顿了好一阵,夏晓北终于抵达卡片上所说的位置,却没有见到预料之中的人。   努力地环视四周时,夏晓北看到了顾非。   “你看见梁小姐了吗?她不是托你转交卡片?那她人呢?”   顾非被突然蹿出来的夏晓北吓了一跳,“我只在开赛前见过她一面,后来就不知道她上哪去了。她又不和我坐一起,可能已经出去了。”   刚说完,他才猛地想起来一事,“姓梁的没看完比赛就走了吧,她中途打过电话来说是要听直播。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神经兮兮。”   “手机,手机呢?你现在拨给她!”夏晓北的眼皮拼命地乱跳,心里更是像打了鼓一般咚咚咚得不安,顾不及礼仪,伸手就往顾非的口袋去。   她的神色异常,顾非回忆起那通电话,亦甚觉不妥,忙不迭掏出手机,拨了号码后扔给夏晓北。   通了。但是没人接。   夏晓北换成了威廉的号码。和之前一样,关机,只得紧接着轰炸梁小姐。   顾非站在一旁,看着夏晓北执着地拨了十多次。   终于,梁小姐平静如常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怎么了?”   “梁小姐,”夏晓北没来由地口干舌燥,“你不是留卡片要我来找你吗?你人呢?”   “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我临时有事,所以先走了。”梁小姐淡然地解释,“没多大的事儿,本是想道声恭喜的。”   “威廉呢?你知道威廉在哪里吗?”蹦出口后,夏晓北心底的不安再次没来由地升起,认真地注意着梁小姐的动静。   很短暂的两秒钟沉默后,梁小姐的口吻略微无奈:“我方才不是说,我有事先走了吗?就是送他去机场了。他回法国了。”   “他不是说等我比赛结束后才——”   “是,是等你比赛结束。”梁小姐打断夏晓北:“他看完第二环节就走了。”   “可是他——”   “晓北,”梁小姐再次打断她,笑着道:“他就是这么随性的人,我很多时候也搞不懂他的无厘头。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之后你自己再联系他吧,我还要开车,不方便说话,暂且这样吧。”   说完,电话快速而果决地掐断,夏晓北顿时愣怔。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等了你半天。”   听到宋以朗的冷声抱怨,夏晓北才回过神来。   敏锐如宋以朗,自是察觉到她表情的不对劲,立刻握住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宋以朗的出现将她的不安稳下来不少,夏晓北心下转了转梁小姐的话,随即对宋以朗微微一笑,“没事。”   “走吧,大家还等着。”   “嗯,好。”   “……”   “宋以朗,我饿了。”   “你要吃什么?”   “……”   这一头,医院的手术室外,梁小姐紧紧地握着手机,坐在走廊冰凉的椅子上,呆愣久久。   章节目录 番外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七月。酷暑。热浪止不住地从地面氤氲上来,似乎将建筑的形状都扭曲。   不过是门口走到画室的几百米距离,汗水就将后背打湿。幸好身上是雪纺,抵达廊下时,穿堂风一灌,便觉得逃离了火炉。   夏晓北像哈巴狗一样伸了伸舌头,而后继续自己的步子,径直来到长廊的最后一道门前。   掏出钥匙后,她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低头定定地凝它半晌。   自梁小姐将它交给她,一年了,今天是第二次开这扇门。   第二次,需要比第一次更大的勇气。   指头轻轻摩挲两下,夏晓北翘了翘唇,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   画室里几乎空空荡荡。   画架和画板全都叠好靠墙堆放,唯剩一张四角木桌孤零零地摆在中央,桌上似乎放着什么,被遮尘布严严实实地盖住,轮廓无法辨别。   别人无法辨别,但夏晓北很清楚它是什么。   伸手揪住遮尘布的一角,缓缓地将其撩开。   尘灰瞬间漂浮,夏晓北静静站立着等待它们的沉淀。   半身石膏像在尘灰的漂浮和沉淀中呈现。   纯粹的白色,起码肉眼是看不出它的杂质。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男人的面容十分模糊,但夏晓北知道,他很帅,世界上最帅最有型。他的神色认真而沉静,沉静地闭着眼,抬起手臂,伸出手掌,保持着要触碰对面女人的姿势。   女人的面容特别清晰,一头如瀑长发,耳畔的碎发根根可数,碎发之下隐约现出她的耳垂,小巧精致,栩栩如生。眼上蒙着的布挡住了她的目光,没挡住她唇边的盈盈浅笑。   谁都知道,他永远触摸不到她,正如她永远看见不了他。   近在咫尺,远比天涯。明明该是令人悲伤的场面,带给人的却是浓浓的幸福感。   威廉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完成它的,她想了好久,好久……   “妈妈。”突如其来的稚嫩的童声让夏晓北从恍惚中乍醒,小康抬头盯着她,语出关心,“妈妈,你怎么哭了?”   夏晓北抹了抹脸,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忍住,早被泪水悄然淹没。   “只是眼睛里出了水。”夏晓北在小康面前蹲下身,扯开笑容。   小康的手指沾上她睫毛上的一滴泪,“是天气太热,所以像冰淇淋一样化开了吗?”   夏晓北噗嗤一下笑出声,禁不住揉了揉小康的松软的头发,“是,小康果然很聪明。”   小康咧牙笑得开心,“爸爸说我像他,懂礼貌,又聪明。”   “可是……”偏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石膏像,他声音转而发闷,“……爸爸好久没回来了……”   夏晓北的笑容不易察觉地滞了滞,下一秒恢复如常,温柔道:“小康想爸爸了吗?爸爸在法国看着小康,等小康长大,就可以去法国找爸爸了。”   “那我要快点长大!”小康迅速接口。   他的蓝眸因满满的期待而闪烁光芒,晃得耀眼,亦晃得夏晓北有一瞬间的失神,失神之下,心底仿佛有小沙砾在磨,不轻不重,可微微地刺疼。   沉默半晌,夏晓北拉住他的手,“小康,跟妈妈一起回家好不好?”   大概因为这是夏晓北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妈妈,也因为夏晓北对他说了“回家”两个字,小康显然有些惊讶,忽然抱上夏晓北的脖子,“家里有爸爸吗?”   鼻子里顿时一股酸气涌上来,暗暗调整之后,夏晓北轻拍小康的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温声道:“回家后,我们小康能更快地长大。”   更快地长大,就能更快见到爸爸?   在心里肯定之后,小康站直身子,蓝眸晶亮地看着夏晓北,用力地点了点头。   夏晓北摸了摸小康的头,站起身后,深深地凝注石膏像。良久,她的唇角缓缓地绽出笑容,把遮尘布重新盖上,随即将原本放在石膏像旁的铁盒子抱在怀里。   “走吧,我们回家。”夏晓北对小康伸出手。   这一次,小康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手放进她的手心。   夏晓北笑了笑,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画室的门再一次锁上。   但,很快会重新打开的。   她不愿意,就这样留它在此,孤孤单单。   外面的日头很大,逆光中,长廊的尽头有道修长的身影岿然站立。   夏晓北不徐不缓地走到他面前。宋以朗从她的怀里将铁盒子接过,“就是来拿它的?”   “嗯。”夏晓北点点头,“你别小看这个铁盒,里头可是装满了我在法国那两年的所有设计稿。”   所有她以为早被丢进垃圾桶的她的废稿,原来,全都被他悄悄收集起来。为她而收。   宋以朗将她略微沉湎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满地皱了皱眉,最后也只是道:“既然拿完了,就走回家吧。”   “等一等。”夏晓北转身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小康,“我有事和你商量。”   “不用说了。”宋以朗很没好气地阻止了她。   夏晓北笑眼眯眯:“不用说的意思是不是你同意了?”   “夏晓北,别随意曲解我的话。”宋以朗神色一冷。   她这段时间在研究领养孩子的法律程序,他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没看到,只是没吭声罢了。   终于,终于在今天等来了她重回孤儿院,也等来了她的开口。   “是不是曲解,你自己心里清楚。”夏晓北对着他笑得别有意味——joe偷偷告诉她,其实宋以朗已经去咨询过律师了。   宋以朗别开脸,低声咕哝:“我又没占到什么好处……”   “怎么没占到好处?”夏晓北将他的脸掰回来,“平白捡个儿子,多大的便宜啊!”   宋以朗的脸应声黑沉下来,他凭什么要帮那个外国佬养儿子?!   “有好处的。”夏晓北突然道,随即唤过小康,牵着他继续往外走,走出几步后,回头注视是宋以朗,高声喊着:“宋以朗,我们结婚吧!”   宋以朗霎时怔忡。   明明在决赛那天就答应了她的求婚,可后来因为威廉的事,夏晓北始终心存愧疚,将婚期一拖再拖。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当初签下离婚协议,虽说并不影响彼此之间的感情,但毕竟在法律上两人根本什么关系也不是。   一年了,他天天揣着颗炸弹。如今,炸弹总算爆炸了——爆出了他想看见的大彩蛋。   “嗯哼。”清了清嗓子,宋以朗的口吻透着丝勉为其难,“我同意你的求婚了。”   瞅着他眼角眉梢染上的浓浓笑意,夏晓北翻了翻白眼,随即抬头望向高远晴空。   威廉,谢谢你。   ……   虽说是复婚,但两人走的是结婚的程序。   可夏晓北没有想到,结婚会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   她分明记得第一次结婚,只是随便去民政局扯证就完事,这一回,宋家二老给他们要做的每一件事,都规定了“黄道吉日”。   他们的黄道吉日,偏偏也是别人的黄道吉日。排到夏晓北和宋以朗时,花去了小半月的时间。   随后拍婚纱照,又排了小半个月。   八月正是南城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还是拍外景,这边汗水不停地流,那边化妆师不停地给夏晓北补妆。而过程中,还得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摆出各种造型和姿势,照片没拍几张,夏晓北的脸部肌肉都被折腾得僵硬无比,只想着快点结束,哪里还有什么享受幸福的甜蜜?   “好,新娘勾住新郎的脖子。”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头歪过去一些。”   “好,很好,继续保持!”   “笑得比哭还难看。”摄影师“咔擦咔擦”间,宋以朗盯着夏晓北的脸,禁不住取笑。   夏晓北龇了龇牙,正欲对他反唇相讥,摄影师的魔音又传进夏晓北的耳中:“新娘不要说话,张嘴了拍进照片里不好看!”   闻言,宋以朗的轻嗤当即紧随其后,惹得夏晓北憋着气,硬是发作不来。   “ok!nice!进入下一个系列!带新娘去换装!”   摄影师的话一出,夏晓北马上松开手,忿然一瞪眼,扭头就跟着工作人员朝换衣间去。   目送着她踩着高跟的踉跄背影,宋以朗微笑着勾了勾唇,然后对摄影师道:“休息半个小时吧。”   摄影师的表情有些为难:“旺季,我还要赶下一波,休息太久,会来不及的。”   “来不及就剪掉不拍了。”   摄影师愣了愣,“可是,你们的钱都——”   “没关系。”宋以朗淡淡地回着随即往换衣间走。   换婚纱礼服,照理是要有人帮忙才能顺利。可夏晓北脸皮子薄,尽管同是女人,也许人家也没那份心思,但赤裸着置于人眼下,就是不自在。所以,她宁可自己麻烦点,一般都是套好后,才让人帮她处理细节。   天气的闷热,难受的妆容,尤其是宋以朗的看风凉,让夏晓北心中的不爽隐隐有引爆的趋势。偏偏腰间的拉链还与她作对,拉了半天好不容易拉动,却是不小心将她的一丝头发顺带扯进去。   头皮骤疼,她刚刚一嘶,神出鬼没的手掌压低了她的脑袋:“别动。”   听到是宋以朗的声音,夏晓北的眼底禁不住浮上委屈的水汽,倔强地推了推他的手——当然,没推动。   “你进来干什么?流氓!”因为低着头,她的眼睛看见他的皮鞋上沾了不少灰,看见他垂着的裤脚有些皱。   宋以朗扯拉链的手应声一滞,语声含笑:“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此曾相识吗?”   夏晓北愣了愣,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不由又是一句嗔骂:“色胚!”   才说完,便察觉宋以朗的指尖触上她的腰间,夏晓北猛地一抖,下意识地闪身,抬头时发现扯进拉链里的头发揪出来了。   不过,为毛哪里感觉不对劲?   狐疑间,瞥见宋以朗的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一下的部位,夏晓北霍然背身,将下滑的抹胸往上提。   擦!难怪胸口辣么凉快!   以前是撕她裙子!现在是拆她拉链!(啊喂,某人忘记了分明是她自己笨手笨脚卡了头发……   “脱了吧。”宋以朗的悠悠语声再次传出。   脱他个大头鬼!   未及夏晓北怒斥,只听宋以朗继续道:“我们不拍了。”   嗯?   夏晓北应声怔忡,宋以朗扳过她的身子,打量着她的“满面油光”,无奈地叹口气:“不开心,就不拍了吧,否则以后看到这些照片,想起的都是不开心的事。”   “可是……”虽说拍得她不舒服,但真要她放弃,她又不太舍得,毕竟是婚纱照啊。   宋以朗哪里不知道她的纠结点,开解道:“天气太热,外景我们少拍点,全补到内景去。何况,婚礼上还有一波照片等着我们。”   听罢,夏晓北心里稍有宽慰,宋以朗忽然提醒:“快换衣服,我带你去个能让你开心的地方。”   丢开所有婚纱照的工作人员后,夏晓北怎么也没想到,宋以朗带她来的,依旧是家婚纱店。更没想到的是,会是verawang。   特别定制的加长拖尾,象牙白的层层梦幻,夏晓北第一次在镜子里的自己看到幸福洋溢和优雅恬静。   愣怔间,宋以朗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轻笑着在她耳边轻咬:“怎么了?被自己美呆了?”   “还敢提!”夏晓北半恼半嗔地质问:“你又未经我允许,擅自替我做决定!”   事先完全没有透露半丝风声!难怪之前几次陪着挑婚纱时,件件他都摇头不满意,原来藏着这一手。   “你不喜欢?”宋以朗笑问。   “……”夏晓北噎了一下。混蛋,明知故问,怎么会不喜欢?   而宋以朗醇厚的声音继续咬道:“穿上verawang,你是最美的新娘。”   完了完了,夏晓北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又要受不住了。   这家伙的情话越说越溜,以前是如何用冷嘲热讽将她打击得五脏俱裂,如今就是如何用甜言蜜语将她浸泡得飘飘欲仙。   全然被他耳鬓厮磨的温声软语惹得烧红耳根嘛!   瞄了一眼身周,夏晓北暗暗拧了把他的手:“你这个败家子!”   不想,宋以朗却是紧接着接口:“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上一秒还在腻意,下一秒夏晓北就忍不住噗嗤,随即故意翻了翻白眼:“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么乱花。”   宋以朗笑而不语,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与同样笑意浓浓的她在镜子里胶着目光。   ……   婚礼的日期用得依旧是宋钲和蒋燕让大师算过的黄道吉日,婚礼的地点,因为不想多加折腾,自是直接定在南城。   婚礼的筹备,又是一件焦头烂额的事。但是,焦头烂额的却不是夏晓北和宋以朗,而是宣婷和joe。   宣婷大方面是为了给她自己长经验,小方面为了夏晓北,所以包揽了大大小小的事儿,而joe不仅是迫于自家老板的淫威,更是迫于宣婷的淫威,才不情不愿地接手帮忙。所以,如果不是清楚内情,外人多半以为婚礼的主角是宣婷和joe。   夏晓北当然也没闲着——一系列的形象保养计划等待着她。   就这样,日子晃到了半个月后的婚礼当天。   一切准备妥当后,夏晓北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瞅着时间一点点地迫近,忽然紧张起来。   如何能不紧张?虽说是二婚,嫁得也是同一个人,但正儿八经的婚礼还是第一次。   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预演待会儿出去后的所有言行举止。   这么庄严而神圣的场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可不能再出错,否则真就是一辈子擦不掉了污点了。   越想,倒是越紧张,且这一紧张,似乎把她胃里的酸气带了上来,堵得她的心口有些恶心难受。   稍稍压下之后,夏晓北禁不住在心里埋怨宣婷扔下她溜去找joe了。   提起joe,她自然连带着想到宋以朗。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思忖间,门突然敲响,夏晓北惊了一惊,看到anne走了进来。   “怎、怎么了?!”   夏晓北激动的反应令anne不由觉得好笑,未及anne说什么,宣婷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回来,炮仗一般的嗓门冲击她的耳膜:“晓、晓、晓北,快快快快!入场了!入场了!”   “好!”夏晓北霍然从椅子上坐起,却是突然愣怔,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闻言,anne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夏晓北表情讪讪,随即想起是要出去,可走了两步,便发现自己手脚僵硬。   “夏晓北!你是去结婚又不是去送葬!表情那么僵硬干什么?!”宣婷几欲无力吐槽。   “呸呸呸!说的什么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吉利!”   被蒋燕撞个正着,宣婷忙不迭灰溜溜地缩到夏晓北身后。   “妈。”   蒋燕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走到夏晓北面前,拉了拉她的头纱,“走吧,你爸在等着你。”   “嗯。”夏晓北轻轻应着,然后在蒋燕、宣婷、anne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草坪上,宋钲站在入口处等着。   “爸。”夏晓北莞尔一笑,亲昵地挽上他的臂弯。   明明是和过去无数次一样的举动,宋钲却觉得从来没有一次比今天更让他觉得激动,激动得他的眼里泛酸,当即红了眼眶。   “爸……”   “老头子……”   夏晓北和蒋燕同时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夏晓北将话头让给了蒋燕。   “这么大把年纪还在孩子们面前哭,你有没有出息。”   宋钲没有与蒋燕拌嘴,只是仰起脸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再看向夏晓北时,已然恢复了满面的喜色和慈爱:“晓北,谢谢你。”   “爸……”夏晓北嗔着声音埋怨,“你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   真的是……跟亲父女似的。   蒋燕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提醒道:“好了,你再不把晓北送进去,阿朗该着急了。”   闻言,宋钲对夏晓北笑了笑,按住她在他臂弯里的手,伴着音乐,同她一起踏上铺就的红毯。   稳稳的,安心的,一步一步的。   绿油油的草坪上,满眼触目均是淡紫色的气球。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而夏晓北的目光,只凝注在红毯尽头那个同样只凝注着她的男人。   很长的一段路。她曾以为跋涉了三年,也只触到他的一片衣角,他轻挥衣袖,她便跌入尘埃。   很短的一段路。原来那些埋藏在岁月一点一滴里的,都是他深深的爱,其实她只要迈一步,就轻而易举与他并肩。   熟悉的他的面庞渐渐地靠近,直至就在眼前。   宋以朗温柔地对她伸出手。   宋钲郑重地将她的手放上了宋以朗的掌心。   宋以朗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司仪说了一堆的话,夏晓北左耳听,右耳出。   随即,宋以朗沉稳醇厚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传进她的耳中,再没有出。   “我宋以朗,娶你夏晓北,做我的妻子。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实。”   他始终看着她,将眼底的深情展露无遗。   夏晓北的心口有些泛酸,却是翘起唇角看进他的眸底,缓缓地开口:“我夏晓北,嫁给你宋以朗,做我的丈夫。我愿对你承诺,从今天开始,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我将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长。我承诺我将对你永远忠实。”   依旧是那枚戒指,依旧由他亲手为她戴上。   夏晓北拿过为他挑来的戒指,慢慢地套上他的手指。   她不记得他是如何吻上她的唇,因为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在吻她之前在她耳畔轻喃而出的话,并深深地为此而震动。   “夏晓北,我爱你……”   她没法控制自己心脏的疯跳和呼吸的错乱。   不长不短的吻就是在这样的疯跳和错乱中结束。   宋以朗目光晶亮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做回应。   夏晓北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感受着心口似乎马上就要冲上来的酸意,虚着声音开口:“宋以朗,我、我恶心……”   下一瞬,腿一软,她的眼前骤然漆黑。   章节目录 番外 你都如何回忆我   入场前生怕自己出洋相,可千算万算,夏晓北没算到自己会在最后一节掉链子。   婚礼视频自然没有错过这一段,宋以朗才说完“我爱你”,她便接口“我恶心”,戏剧性的对白,每看一次,夏晓北都要乐一次。   “夏晓北……”宋以朗神出鬼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升起,夏晓北直接向后仰面,满脸笑容不收:“你回来得正好,正好重温精彩片段。”   视频里的宋以朗抱住晕菜的夏晓北,吓得脸色煞白,视频外的宋以朗盯着偷笑的夏晓北,恨得面若黑锅。   “妈妈。”刚被宋以朗从学校里接回来的小康瞅准两人沉默之时才出声,夏晓北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朝他招招手。   宋以朗关掉婚礼视频,眼瞧着小康马上要扑进夏晓北的怀里,他的心肝颤了颤,忙不迭佯装沉稳地开口提醒:“小康,你该写作业了。”   这一招显然对勤奋好学的小康向来特别管用,几乎是立刻让他忘记了母亲的温柔怀抱,转而乖乖掏书包拿文具。   宋以朗长吁一口气,夏晓北无奈地嗔他一眼,宋以朗只当作没看见,重新选了张给夏晓北选了节目后,才脱下外套,“我去做晚饭。”   目送他进了厨房,夏晓北翘了翘唇角,转回头时,瞥见播放着的胎教视频,她的唇角禁不住重新往下捺。   忙活一阵之后,宋以朗再抬头时,客厅里,小康仍然安安静静地埋头写作业,而本该窝在沙发里的人,貌似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紧,宋以朗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看到夏晓北歪过脑袋睡着了,他紧着的心霎时舒了舒。   睡在沙发上,终归是不好的,可是她自从怀孕后,睡眠特别浅,稍稍一点动静就惊醒。宋以朗皱眉犹豫许久,还是选择走上前,轻手轻脚地想将她抱起。   所幸,约莫察觉到怀抱的熟悉,夏晓北只是将脸埋进他胸膛,任由他动作。   抱着她上楼前,见小康盯着他们看,宋以朗略带窘意地轻轻摇头,小康会心一笑,埋头继续写作业。   ……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夏晓北才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比她更快开口问道:“饿了吗?”   说话间,床头灯盏打开,房间里的光线柔暖橘黄。   夏晓北偏过脸来,宋以朗搂着她的肩倚在床头,垂落的视线显然惺忪。   “不饿。”夏晓北抚上他的脸,不由愧疚,“又把你吵醒了。”   这一胎怀得艰难,她的妊娠反应亦特别强烈,而她难受,宋以朗也比她好受不到哪里去,鞍前马后地伺候,好不容易熬过头三个月,她渐渐圆润起来,他倒是瘦了不少。   “真的不饿?”宋以朗按住她的手,确认一遍。   “不饿,先别忙活。”夏晓北摇了摇头——不用想也知道,厨房里一如既往地温着吃食,随时随刻为她准备。   不过……   夏晓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也有些奇怪——她如今一天要吃好几顿,傍晚胎教视频无聊得她直接睡过去,明明没吃晚饭,现在却不怎么饿。   欣赏着她脸上的困惑,宋以朗的嘴角飞快地划过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随即将她拉起一些靠进他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覆上她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一些。”   睁眼说瞎话。他每个晚上都摸,哪里能感觉到变化?   夏晓北翻了翻白眼,把他的魔爪推开,“你不让我抱小康,我也不让你摸肚子。”   宋以朗很不高兴地辩驳:“小康年龄还小,每个轻重,要真让他撞进你怀里,伤到了怎么办?”   “喏,暴露了吧?”夏晓北扭头指着他的鼻尖笑得得意,“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孩子。”   宋以朗一把揪住她的手指,挑挑眉,蓦地转开话题:“爸妈今天来电话,说要把你接去临市。”   闻言,夏晓北上一秒还得意的脸,即刻垮下来。   婚礼当天昏倒查出怀孕后,宋钲和蒋燕就认为宋以朗白天要上班照顾不周,想将将夏晓北接去临市。宋以朗哪里会同意?硬是用实际行动驳回了二老的提议。   二老也不甘心,在南城扎根住下来,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夏晓北真真是感受到什么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不容易才在半个月前将人打发回去,没想到他们再次重提旧意。   “你、你不会同意的对吧?”夏晓北不免有些紧张——她当然不是讨厌二老,只是他们的宠爱方式,偶尔也有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宋以朗掏了掏耳朵:“他们不敢打扰你,所以一天好几通电话来轰炸我,我也不晓得可能哪天耳根子就软了……”   呸!谁的耳根子也没他硬!   一瞅见他这副德行,夏晓北便反应过来他又要给她下套,才不会让他轻易得逞,转而就变了口风:“唔……其实爸妈说得也对,你总是要家里公司两边跑,还有小康的事情要操心,着实对我照顾不周……”   “夏晓北……”   “还不如爸妈关心我……”   “夏晓北,你的皮又痒了是吧?”宋以朗阴恻恻地咬牙,双手无意中滑到夏晓北腰间的敏感部位,夏晓北条件反射地霍然躲开。   动作有些大,不知怎么搞的,小腿猛地一抽,疼得她禁不住呻吟。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咋咋呼呼的毛病!”宋以朗的恼怒基本上是同一时间爆出来的,手上已然揉着她的小腿帮忙顺筋,一边顺,一边看着夏晓北的金豆子啪嗒啪嗒直掉。   怒目瞪泪眼,半晌,水龙头闸子越开越大,宋以朗越来越气弱,拧着几欲皱成山丘的眉头抱怨:“你再哭下去,容易把你爱哭的毛病遗传给他的。”   “那也是被你给惹的。”夏晓北抽出两张纸巾狠狠地擤了把鼻涕,指着自己的肚子:“你跟他道歉。”   宋以朗的脸应声一沉,随即看到夏晓北眼眶里有新一波的水光蓄势待发,默了一默,只得硬着头皮嘀咕:“行,我不该凶你。”   夏晓北立刻破涕为笑,抚着肚子道:“宝宝,粑粑知错就改,咱们一起给他手动点赞。”   粑粑?   宋以朗的嘴角猛地抽搐,“请讲标准的普通话,谢谢。”   “哪里不标准了?”夏晓北笑眼眯眯,“对吧宝宝,‘粑粑’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宋以朗:“……”   ……   女人生孩子,等于是到鬼门关前走一趟,夏晓北早年流过一胎,如今又恰好跨在三十岁的门槛上,所以从怀孕之初,她的身体就牵挂着所有人的心,何况,产检的时候医生还警告过,夏晓北的骨盆狭窄,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小。   宋钲没有忘记,当年夏晓北的母亲文沁,正是骨盆狭窄导致的难产。都说母女的体质特别容易遗传,这件事无疑又给大家的心上加了一层锁。   越临近预产期,大家越紧张,反倒是夏晓北和宋以朗夫妻俩,比外人都要淡定无异。   夏晓北是否真淡定,joe不清楚,他清楚的是,自家老板的淡定完全是装出来的。   表面上对宋钲和蒋燕的求神拜佛嗤之以鼻,可背地里却让joe把南城大大小小的寺庙全部帮他找出来,而后他做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也是因为对夏晓北的不放心,别人家的孕妇通常是宫缩和破水后才去医院待产,夏晓北却夸张地在预产期前一周就住去医院。   而实际上,她是在超出预产期两天后的半夜里,才进的产房。   产房外很安静,因为这份安静,所以宋钲躁动不安的来回踱步声特别清晰,偶尔重新坐回蒋燕身边,没几分钟又站起来。   宣婷等着等着就靠在joe身上睡着了,joe搂着宣婷无法动弹,关切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宋以朗。   不知为何,宋以朗坐在距离产房门口最远的地方。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两脚平行地摆放,双手按在腿上,表情看起来同往日无异,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墙,似乎陷入了回忆。   joe猜测得不错,宋以朗确实陷入了回忆。   他先是回忆起了他和夏晓北的第一次见面。他十三岁,她十岁。   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有两个印象。   第一,是她的模样。   并非是她花容月貌令人过目不忘,也并非是他故意记着。而是因为,夏晓北从小到大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至少从外形来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十岁时长开些罢了,标志性的长发飘飘,十几年如一日。   第二,他很讨厌她。   蠢得要命的一个丫头,连他人的脸色都不懂看,硬要凑到蒋燕面前张口闭口一句“阿姨”,自以为喊得亲热,自以为讨得所有人的欢心。偏偏大人们还提及娃娃亲一事,只让他加剧对她的厌恶之情。   其实,她当时也察觉到他对她的不喜吧?否则为何,她对所有人嘴甜,独独不来热脸贴他冷屁股?   宋以朗禁不住勾了勾唇角——不过没关系,到最后,她还是主动贴上来了。   紧接着他回忆起的是,他们当初领完证的头天晚上。   原本陌生的两个人,突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知道她的紧张和害怕,所以他并没有碰她的打算。然而,她却一直翻来覆去,吵得他无法安生,想着反正两人的关系已然铁板钉钉,又都睡不着,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把事情办了。   然后……   宋以朗再次勾了勾唇——然后,不足为外人道也。   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她,但他从未如宋钲所说的那般打着鬼主意日后和她离婚。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便他们没有感情基础,也完全可以相敬如宾地一起过下去。   他没料到只是,她竟然会走到他的心上。   在那三年的光阴里,静静地,没有一点声响地,一直走到他的心上,扎根,发芽,最后成长为参天大树,再也拔不走。   “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宋总出来了!宋总出来了!”   joe的声音在这时打断了宋以朗的思绪。   “什么宋总出来了!是护士出来了!”宣婷忙不迭提醒,joe连忙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改口道:“对对对!宋总,护士出来了!”   闻声看去时,宋钲、蒋燕、joe、宣婷四人都围上前去,宋以朗放在腿上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听着护士笑着道:“恭喜,女宝宝,六斤四两。剖腹产很顺利,母女平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感谢佛祖!”   “谢谢!谢谢护士!”   “女宝宝女宝宝!哈哈,我就说晓北怀的是个女娃嘛!”   “她们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她们?”   “……”   四个人七嘴八舌地各说各话,而宋以朗的脑中只不断回旋着护士的最后半句话。   很顺利……母女平安……   拳头慢慢地松开,宋以朗觉得他明明还没开始笑,可是唇角已经自动弯出了弧度。   够了……够了……这样就够了……   “欸?宋总,你怎么还坐那?怎么不过来?待会儿要接晓北和宝宝出来啦!”joe最早发现宋以朗的缺席,兴冲冲地跑到宋以朗面前唤他。   宋以朗并没有马上起身,依旧一动不动,只是表情有点古怪,看着joe,窘迫地小声道:“你、你扶我一把,我的脚,我的脚麻了……”   joe愣了一下,没有放过嘲笑宋以朗的机会。   坐着都能腿麻,他是得有多紧张啊?   章节目录 番外 爱之深黑之切   临市,宋宅后院,镜头拉近,绿油油的菜地里蹲一个身着红色棉袄的短腿女娃,双手抓着玩沙的小铲子,拼命地在地里挖洞。   “宋老先生有块地呀,咿呀咿呀哟。他在田边养小鸡呀,咿呀咿呀哟。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唧唧唧!唧唧唧!”   自己的歌声得到了回应,小女娃扭过头来,唇上的口红歪歪扭扭,甚至斜到了脸颊上。她尚不自知地吸了吸鼻涕,冲着前来捧场的小鸡咧开“血盆大口”,小鸡惊吓得立马唧唧唧乱叫着跑开。   “宋老先生有块地呀,咿呀咿呀哟。他在田边养小鸭呀,咿呀咿呀哟。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小女娃又一次扭过头来,用手掌擦了擦自己的脸,朝同样来捧场的小鸭咧开“血盆大口”,小鸭惊吓得立马嘎嘎嘎乱叫着跑开。   “宋老先生有块地呀,咿呀咿呀哟。他在田边养小羊呀,咿呀咿呀哟。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这一次,回应她的不是羊咩咩,而是嗓音清亮的问话:“恩恩,你在干什么?”   “嘘——”小女娃闻声回头,手指竖于唇前对蓝眸少年表示噤声,可实际上她的一声“嘘”嘘得比方才少年的声音还要响。   瞥见她惨不忍睹的脸,再瞥见她葡萄般的眼睛贼兮兮地朝四周滴溜溜地转,蓝眸少年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恩恩,你是不是偷偷在藏妈妈的口红?”   小女娃应声瘪嘴,黑葡萄随之浮上水汽,奶声奶气地抱怨:“葛葛冤枉恩恩,恩恩才没有偷偷藏麻麻的口红。”   蓝眸少年连忙上前安抚:“好好好,我冤枉恩恩了!我冤枉恩恩了!”   小女娃顿时破涕为笑,“吧唧”一大口在蓝眸少年的脸上留下一朵大红印,“粑粑最喜欢麻麻给他奖励‘大红花’了,恩恩也送葛葛一朵。”   蓝眸少年笑了笑,掏出裤兜里的手帕,“你的手脏兮兮,待会儿被妈妈发现,要挨骂的。”   本是抓住她的手想给她擦一擦,才发现她的手里抓着一个小盒子,上面标的全是他不认识的字,不过拆开来他认识,上英文课时都教过的字母。   “恩恩,这是什么?”   小女娃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解释道:“粑粑的玩具!装了水特别有意思!可是粑粑小气,就让恩恩玩过一次,哼哼,还不是被恩恩从抽屉里给翻出来了。”   所以果然还是偷偷藏东西喽?   想着,蓝眸少年正准备劝说她把东西还回去,猛然一道河东狮吼响彻整座宋宅:“宋梓恩!你又乱动我的口红!”   “糟、糟了!麻麻生气了!恩恩要去找粑粑!”小女娃脸色一白,连忙把手里的“玩具”塞到蓝眸少年的怀里,煞有介事地叮嘱:“葛葛,一定要帮恩恩藏好噢!”   蓝眸少年还没来得及回应,面前的小人“咻”地一下不见。   夏晓北气呼呼地下楼时,眼角余光里,猛地一团红影闪过,等她定睛时,便看见一对儿粗短的小腿竟似风火轮一般,飞快地往大门口跑。   “宋梓恩!你还敢跑!”尚未平息的恼怒噌得再次上来,夏晓北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追在她身后:“宋梓恩你站住!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啦啦啦,恩恩才没那么笨!怎么会麻麻说站住就站住!”瞥见前方不远的熟悉身影,宋梓恩迅速回头对着夏晓北挤了个大鬼脸,然后赶在夏晓北的大爪揪住她的后衣领前,瞪着门槛,霍然飞扑向前方:“粑粑!”   分明还隔着两远,小妮子竟是面无惧色地说扑就扑,宋以朗的心肝猛地颤了颤,忙不迭迈开大步迎面而上。   “粑粑粑粑粑粑粑粑!”扑进怀里的软团小人直往他脸上糊口水,奶声奶气地拼命唤他,无论唤多少次,都不可避免地令宋以朗的心又软又甜又酥又有点……尴尬……   绝对是胎教的问题!早就警告过夏晓北别乱教普通话,现在好了,小妮子怎么都改不掉口音了!   “宋梓恩!你给我下来!”追出来的夏晓北站在门口气喘吁吁,一手叉着腰,一手直指宋以朗怀里的小人。   宋梓恩背对着夏晓北紧紧住宋以朗的脖子,用满是委屈的哭腔在宋以朗耳边吹风:“粑粑……呜呜呜……麻麻说要拆了恩恩的骨头……恩恩好怕怕……”   小丫头片子!演技真是一日比一日精湛!每回闯祸都来卖萌撒娇抱大腿!   偏偏……每回都管用……   宋以朗忍不住在心底轻笑,抬眼望向夏晓北,“恩恩又怎么了?”   “你没看见她满脸的口红吗?!”知道宋以朗即将上演爱女心切,夏晓北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听罢,宋以朗未反应什么,宋梓恩当先反驳道:“恩恩是要上电视的小童星,当然要把妆化得美美的!”   “什么上电视?什么小童星?”夏晓北霎时怔忡住,询问的眼神瞟向宋以朗。   “啊哦!”宋梓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和宋以朗对视。   宋以朗无奈地耸耸肩,只得解释道:“就是……那个最近很红的‘爹爹上哪儿’……”   夏晓北:“……”   “恩恩!爷爷回来啦!快看爷爷给你买了什么!”人未到,洪亮的声音先至。夏晓北望过去时,宋钲高兴地走进来,手里牵着一只……   “哇!是羊咩咩!”小妮子的两眼刹那间放光,双手一松就顺利从宋以朗身上滑落,飞奔着冲进宋钲的怀里,吧唧吧唧的又是一通口水和口红,然后在宋钲的指导下轻轻地摸小羊的背。   “爸!”夏晓北不满地嗔声:“你没看见院子里已经又是鸡又是鸭的吗?你别听那鬼丫头要什么你们就给买什么!她都要被你们宠坏了!”   “不就是几只小动物嘛。”宋钲忍不住咕哝抱怨:“我自己的亲孙女,一年却见不到几次面,就这点东西,我还嫌少呢,能怎么宠坏?何况,恩恩这么乖巧礼貌又懂事,爷爷怎么能不疼,对不对,恩恩?”   “恩恩最爱爷爷了!”小妮子笑眼眯眯,再次往宋钲脸上一个大miu,乐得宋钲满脸皱纹。   夏晓北:“……”乖巧礼貌又懂事?确定是在说宋梓恩吗……?   同一时刻,宋以朗也:“……”最爱爷爷?她不是说最爱粑粑吗……?   “哟,大家怎么都拥在门口?”蒋燕和菲佣在这时回来,手里提着大袋小袋满满的都是菜,“恩恩,奶奶买了好多鸡腿,你想炸着吃卤着吃还是烤着吃,奶奶都给你做。”   “……”夏晓北再次无语,正欲开口时,宋以朗蓦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劝道:“算了。在南城你管着恩恩这不许吃那不许玩,正好让她解解馋,还能遂了老人家的心意,两全其美。”   夏晓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倒好,慈父你做,严母我当。”   宋以朗紧了紧她的手,笑而不语。   他也觉得很奇怪,怎么孩子出生后,家里的模式就倒了个。   “我要葛葛也看看羊咩咩!告诉葛葛今天有鸡腿吃!”小妮子说走就走,牵着她新入手的小伙伴屁颠颠地就往后院跑。   宋以朗和夏晓北进门后,小康正从后院进来,径直来到宋以朗面前,把之前宋梓恩存放在他这的东西递还:“叔叔,恩恩捡到的您的玩具。”   眼瞧着小康一本正经目光澄澈,宋以朗和夏晓北同时囧得:“……”   ……   夕阳西下,卷出天际红霞漫天。   一大一小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前面走。   眼瞅着小的一蹦一跳,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跌倒,宋以朗禁不住皱眉道:“怎么就偏偏遗传了你的小短腿呢?”   夏晓北呲牙咧嘴地回击:“怎么就偏偏遗传了你的诡计多端呢!”   泪崩,她其实宁愿宋梓恩闷骚点。女孩子,终归是淑女沉静些好,成天一堆鬼主意,算什么事儿!   宋以朗似笑非笑:“诡计多端总好过像你笨拙迟钝。”   “……”夏晓北噎了一大噎,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夏晓北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事儿:“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一定是在我爱上你之前,对不对?我不会让你像之前那般故意把事儿揭过去的!”   宋以朗握住了夏晓北挥舞的小拳头,但笑不语,两人一起快步赶上前头的两人。   一家四口并排牵手的背影刻在金黄色的落日里,剪影分明,于小道上渐行渐远。   爱的发生,并不是非得有迹可循,很多时候,仅在一念之间……   于2014年11月18日   “陪你去看雪”的长评   从九月中旬追文至现在,不知不觉两个月了。当初在贴吧看到这部小说,到现在的停不下来。看过很多的爱情小说,大部分都是为了故事情节而看,一目十行。也曾因为剧情笑的傻乎乎,也曾哭的稀里哗啦。这部小说给我了亦哭亦笑的感觉,但是吸引我的,让我印象深刻的,却不是他的故事情节,而是它的细节,不得不说细节真的很细腻。无论是从晓北的角度还是宋的角度,内心活动都非常细腻,丰富。而周围环境的描写也非常的详尽,尤其是匹隆的酒店,写的特别棒,让人不自觉地闭上眼想象,以致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说的名字是讳爱如深,当然与爱情是紧密相连的,不论是宋以朗,还是威廉,都是讳莫如深。我从小说中渐渐读得,关于爱情,它表达出了四种形式:第一种,就是贯穿始终的北宋的爱情,相依相偎,相携到老。   小说的结尾,晓北和宋,是幸福的。在晓北还未放弃还在沦陷的时候,等到了宋先示弱,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最后一直隐婚的她,得到了他的高调求婚。多么羡慕他们,在彼此还未因为时间淡去对彼此的感情时,看到了她\他的改变和妥协,和他\她十指相扣,牵手到老。   晓北深爱宋以朗是毋庸置疑的。她在点餐时看到菜单想的是宋以朗,点餐的筛选不是哪款色香味俱全,而是选择长得和宋以朗做的牛排像的。她会在宋家二老质问时,轻轻地说一句:阿朗是我的丈夫,我信任他,就足够了。在撞到宋和董在酒店时,晓北因为爱他,表现得狼狈。她痛哭,却不是怀疑他们,而是想得到宋简单的哪怕只有一句的解释。晓北会因为宋简单的一句“我和董恬微不是你想像的----”就破涕为笑,兴奋地大喊。记得《红楼梦》里面,黛玉总是因为宝玉和xx说话,而小心眼,爱吃醋,爱生气。但是当宝玉对她说了“你放心”三个字的时候,黛玉再也没有闹过小脾气。其实,晓北要的,也就一句简单的解释,来自宋的解释。晓北给了他闭上眼,捂起双耳的信任。就算全世界都说宋和董有猫腻,只要宋的一句不是,她就信。   因为爱上了一个耀眼的人,晓北不想站在原地看着宋一个人飞,于是她想让宋,借她一个翅膀,和他一起飞。当宋毫不留情地打击了她时,她选择让自己变得优秀,拥有翅膀和他一起飞。   宋对晓北的爱,完全就是照应了小说的题目,讳爱如深。他在晓北过敏时细心地擦拭,照顾她。在宋家二老催促生子时,他告诉晓北,“你首先是我的妻子,其次才是他们的儿媳”,因为他想为晓北遮风挡雨,承担一切压力。他带她去看平顶山的日出;因为深夜里她说了句“好饿”,宋深夜喂她面糊;他会因为得知她感冒深夜从外地坐飞机回来照顾她;会在得知晓北的身体状况时,研究医书,去美国买药。他快速地处理公司的事情,提前坐飞机飞南城,就是想陪她过元旦。深夜飞匹隆,就是想和她一起,在机场候机时虽然想和她多说会话,但是又不忍心她熬夜,于是用独裁和暴政的方式让她去睡觉。晓北的不易怀孕体质,在小说中是北宋离婚的导火索,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宋会瞒晓北一辈子的,因为他怕她难过。有些事情,他一个人知道就够了。虽然是对晓北不尊重,但是这全是因为爱她,所以怕她伤心难过……   总之,宋在表达对北的爱时候,都是讳莫如深。   个人非常喜欢太阳花,因为它的花盘可以随着太阳的方向转动。它可以时时向着太阳。小说里晓北笑起来的时候田田的,就像太阳花。在宋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打开门,就能看到她的眉眼弯弯。也许就是这些个不经意的时候,在宋不知不觉的时候晓北闯进了宋的心里。所以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并不是有迹可循。   宋虽然很爱晓北,但是太过讳莫如深,所以才会让晓北感到累,想要放弃。因为爱情,并不是一个人作为灯塔为另一个人指引方向,而是彼此在黑暗中相互摸索。还好,宋醒悟得不算晚。爱一个人,就要让她知道!   第二种,就是唐岳对晓北,错过后,洒脱放手,祝她幸福安好。   小说里的唐岳,被很多人不喜欢。最开始我也不喜欢,看了他的番外以后面的情节,我渐渐同情起来他。遇见晓北时,晓北暗恋他,而他不知道。当他决心追求晓北时,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他。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恰好也在喜欢我。所以最后唐岳和晓北只能错过。一直记得一句话: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就如晓北,当她单方面的暗恋被喧嚣得沸沸扬扬时,当她因为喜欢他而让自己陷入窘境时,那个陷她于窘境的人,那个她喜欢的人,却没有为她出来说一句话,所以她流泪默默走开。三年后的唐岳,回到有她的地方,表明自己的心意----想开始追求她,只是为时已晚。当他得知宋是小北的丈夫时,他不再纠缠晓北,而是默默地祝福。当得知晓北难过的时候,托顾非帮忙,找回她生活的重心,让她重拿画笔。   第三种,就是威廉对小北的默默守候,护她安好。   记得南康曾经说:电影电视剧里经常这样演,故事结束,一切闲杂人等全部退去,只剩男女主角。文章的最后,所有人都有了归属,就连很多人都讨厌的唐,也有了凌琳的陪伴,只是威廉呢……威廉的后来,谷谷给我们了想象的空间,只是有些东西,也交代了清楚。在南城的三个月,威廉也许觉得多陪晓北一天就是赚到吧,他想看着她一战成名,只是那成名的一刻,他没有看到。   威廉在晓北在法国的时间里,亦师亦友。在晓北那段非常思念宋以朗的时间里,他默默守护着她,陪她度过难熬的时光。从法国回到南城,他在帮助夏晓北,让晓北等到了宋的妥协。一直以来,他把对晓北的感情,埋在心里,默默地陪伴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他,让她在艺术设计上做得更好。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威廉看到晓北和宋幸福地在一起,无论他在哪里,都会为晓北高兴的吧。   第四种,就是李维夫对宋的感情,最好的祝福,便是不打扰。   相信很多人,都接受不了李对宋的感情。以前我也接受不了,但是爱一个人并没有错。就如南康说的:我不无辜,但是我也没有罪,我只是单纯地爱着一个人。其实,李维夫对宋的感情,虽然难以启齿。但是他做得很好,因为他并没有打扰宋的幸福。在宋选择董之后,他选择成全,一个人默默转身离开。离开后,虽然他会遍遍地想宋,回忆与宋一起在篮球队的时光,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不忍心打扰他。哪怕思念他思念得无法自拔,回忆成灾最后靠毒品麻醉自己,但是他没有打扰宋。爱一个人,最后做的就是,不打扰。且不说李这个人怎么样,但是他这点很让我敬佩。有多少人,在得知对方不爱自己时,选择的是纠缠,而不是成全和不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